小时候
父亲驮着我和弟弟
还有忧伤的石头
于清贫地带行走
母亲就埋在石头下面
如今
我背负着年迈的父亲
和被病魔出卖了多年的弟弟
而大地母亲呵
时刻用双手托起我沉甸甸的翅膀
2008年那一年,原本打算不回家过春节,但终究还是回来了。几经踌躇,几经兜转,我携着奋斗了一年的梦想和干瘪的行囊,归来醉饮故乡河畔的浓浓乡情。
看到亲人的那一刻,坐车的疲累被眼前的熟悉驱赶而走。我最先看见两鬓苍苍的奶奶,和活泼可爱的堂弟堂妹们在门口玩耍,然后看见了瘦弱的父亲刚从老屋走上来。他们已老,而我却长大了,门口几年前种下的树木站在风中,以摇曳枝叶的姿态迎接我的归来。
童年的巢经过风吹雨打,依然还在,只是它周围的风景改变了。
奶奶很快就煮好了饭菜,叫我快点吃饭,暖一暖身子。奶奶的饭菜真香,还是熟悉的味道,我一共吃了满满三碗。奶奶对我恩重如山,小时候,我体弱多病,是她悉心地照顾我,给我弥补了童年缺失的母爱。
不知何时,弟弟赤脚跑上来了,他似乎不知道冷。而我穿着袜子,还感觉到寒冷在脚底钻。
奶奶说,他身上的衣服快半年没有换了。我叫他换,他死钻牛角尖也不肯换。我不禁感到一阵寒酸。
眼前的弟弟,神志恍恍惚惚,走起路来晃动着身体,似乎一阵风就可以把他推倒。他似乎也看见了我,用不定的眼神扫视了几下。这次,他没有叫我哥哥了。
父亲说,他一直在吃药,每个月要好几百块来维持,还是比较低廉的药。我知道,他吃了好多年的药。精神类药品就如白粉一样可以让人成瘾,依赖性强。但是没有吃药的话,他的思想和行动就会失控,到处乱跑。
奶奶就坐在我旁边,和我说起弟弟遇难的故事。
一次,弟弟又跑出来,跑到距离村边三四公里的三塘水库去了。家人为此找了好几天也没找到他。几天后,邻村有个人上山打鸟时发现了他,找上门来说你的孙子就在水库那边。最后是我和爷爷拉着木板车把他拉回来的。
奶奶说,那时很惊险啊,我和你爷爷走过去接近他,他一看见有人来了就拼命往水库下面跑,然后又惊慌地跑了上来。最后,趁弟弟不注意,爷爷硬硬地捉住了弟弟。由于车在山上,距离下面水库有一段距离,爷爷和打鸟的那个乡亲轮流把弟弟背了上来。
我不在家的时候,病魔重重地封锁了弟弟的命运,吞噬他屈手可数的几年青春。惊心动魄的故事已经不是演绎了一两回。我听完之后,缄默不言。或许自己在外时间长,多年来已习惯了这份无奈的煎熬。
年初三,我们早早地吃过晚饭,父亲还没有回来。他一大早就出去,到邻市给弟弟买药。我一开始没当一回事,不过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天,已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了。
奶奶说,先不用担心,可能寄宿到哪位亲戚家了吧。
可能是吧,我只知道路途比较遥远。
等我上床准备睡觉时,门口响起了急切的敲门声,是父亲的声音。他一进门就叹了一声,差点回不来了。
原来医生还没有来上班,父亲一直等到黄昏时才遗憾地回来。那时天已黑,回家还要经过一段崎岖的山路。
多年前已左眼失明的父亲,视力又不好,看不见路,撞上了路边的树木,这样连人带车栽倒在山沟里,沉重的电动车压住了他的双腿,加上扭伤了左腿,身子已无法挪动。
就这样呆在那里整整三两个小时。夜晚的天空飘着阵阵冷雨,父亲感到又寒冷又疼痛。幸好不远的地方,住着一户在山里养鱼的人家,最后听到父亲的救命声,赶紧拿着电筒跑过来,把父亲扶起来。最后,好心人还给父亲手电筒照路回来。
我看见父亲难受的样子,心里酸溜溜的。我赶紧跑去当医生的叔叔家,拿回一盒正骨水帮他涂擦受伤的手脚。他急急地吃完饭,就休息去了,他实在太累了。
年初五,早晨的寒风很逼人,温度降到了五六度。父亲说,弟弟已经几天没吃药,今天要去拿药才行了。我决定去借来叔叔的摩托车,和父亲一起去拿药。我需要翻山越岭,到离家30多公里外的邻市。
车只开过父亲曾摔过的那座山岭,就搁浅了。原来是车没油了,父亲只好下来行走。不知道是我推车的速度太快,还是父亲走得太慢,当我推了几分钟,回头看,看不见父亲的背影了。
当我看见父亲的出现,他在寒风中一瘸一拐行走的背影时,心里阵阵酸涩在心头汹涌。
我叫父亲上车,我来推你走吧。父亲就是不肯,说自己还可以走。
没多久,终于到了一家店。我加了油,重新踩动启动杆,摩托车重新冒出股股黑烟。我骑着车朝山的那边飞快地行驶。
我似乎冷到麻木了,一路开得比往常还快,只顾开快点早点到达。父亲紧紧地贴住我后背,他显然很冷,我感觉到他在颤抖。那一刻,我发觉我们父子两,那么亲密无间。
约过了一个小时,摩托一路“哒哒哒”地载我们顺利地抵达目的地。
医生已经上班,我们上诊所领了药就准备打道回府。这时已是午后两三点钟。我说,吃点东西再回去。父亲不肯,还是回家吃吧。
我是怕他冷,吃饱了好受点,何况路途遥远,风又大。可倔强的父亲,就是不肯。几十年以来,他还是那股劲,用十头水牛也拉不动来形容也不为过。
回家的路上,父亲又贴在他儿子背后,他的儿子追赶风的速度。
经过某村庄乡道时,突然吓我一大跳,差点和小巷里开出的摩托对对碰。我看见他要开出来时,心抖了几下。幸运的是,我的摩托车刚好飞快地越过,他的摩托车才出来。父亲没有发现这个秘密,他坐在车后面显得那么安详。
呆在家里的时间过得真快,我又要准备起程了。年初六,父亲一大早就捉了一只鸭子上来给奶奶,说要为我饯行。
奶奶告诉我,这只鸭子,你爸养了八个月,就是舍不得买掉,说要等你回来宰给你吃一顿。我很感动,凛冽的寒风依然从田野那边吹过门口,但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温暖。
那天早饭,我吃得很香,鸭汤特别甜,我喝了几大碗。只是父亲没有起来吃,他的腿已开始发冷。而为了赶时间,奶奶催我先吃。最后,我来不及到老屋看望父亲,就匆匆地走出村口等车。
公交车还没来到,奶奶就赶了出来,她步履蹒跚。我不停地喊:不用出来了,回去吧。喊着,喊着,突然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了。
每次起程,奶奶一万个不放心似的,非要看着我上车才肯回去。我知道,她想看着她的长孙顺利地上车,她才感到放心。
我的泪水也开始启程了。泪光婆娑中,奶奶苍老的背影越来越模糊。心中的无限牵挂,渐渐地侵入了我的每一个细胞中,潜入到我异乡的每一个梦乡里。莫叹生不逢时,贵在奋斗不息。亲情孕育了我的理想,总会有一天开花结果。我要摘下芬芳的果实带回来,献给疼爱我的亲人们,让他们品尝到辛劳一辈子后的一碗碗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