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去年腊月回家——似乎受够了每次的回家,母亲总有忙不完之事,不管现在以前,在家与否;连年后新冠疫情越来越严重都听不进劝跑去镇里取钱,没戴口罩,担心着不久我的成考。
母亲的过分辛劳,那种长年累月的过分辛劳,早将自己搞得不成人样,衰老的远超应有的七旬年龄面貌,凝皱出一个明显忧词:苦相!
家里难念的经我不多述,但回首历来往事,比方以前的衣服——或许有些老人家也如此,我有听说,多年的衣服都舍不得丢,箱子,甚至袋子里堆得各个房间都是,连楼顶层面都有。姐小时候的,哥小时候的,我小时候的;甚至她在外面带回家的,别人送给她的,子女送给她的......乃至还有外婆家的,她都牢牢收着。没在家我不得知,但我每年回来,哥姐每年回来,母亲必又翻起,“徒劳”不说,真不愿替她整理。我感到够了。
我最难以忍受的是:就算是在县城带孙儿,母亲周末还抽时间回家,操心着她地里所种;哪怕是在寒年春节,也不顺天依时,扎在地里。她的头早几年本就从楼上跌下来重重摔过,躺在医院好多天――婺源的油菜花想必此时又盛开,不少人会去看,是很美,可我在想,倘若有像母亲如此一样而种的油菜花,我觉得那真不美。
年前我也跟着种了点油菜,还不到半天功夫。后面想到母亲还要在县城带孙儿读书,担心她周末再跑回家,甚至从县城赶夜路走回家,又要令我们为她、为小孩担心,我便狠狠说了母亲。
大年初四,这是头次,我作为家中最小最不懂事之儿当着全家人面说了母亲,甚至强调她再这么操劳下去,也许不出几年,必将全身落病,归还地里,还如何能像她成日所言(也是听算命人言),会有外婆九十九岁高龄。我某种感觉到,就在这晚,透过母亲神态,我感到害怕。 这害怕差点叫我顶着母亲干,我觉得要破除些什么,要去地里将那些辛苦所种之油菜全都连根拔起,我恨,也有自己,为什么还让它们长呢,我不愿母亲年老仍这样,只为了一点油钱等物让子女亲人无限揪心,生活不能过吗。
我铁石心肠,甚至还明确对母亲说,以后我再也不会替你收拾那些烂衣服,那些子女、孙儿都不再穿的衣服,你依然会更好。虽然好些没破烂,但褪了色的,实在过时的,还能再穿吗?谁会穿?我又问母亲。
终于正月初十这天,到晚饭时,母亲还在楼上整理衣服。我去喊她吃饭,她又叫我搬开叠着的箱子,我突然异常脾气上来:“我才不搬呢,学你一样饭也不顾吃,老忙这些没用的!”
我赌着气,到夜里七八点,过了一两小时,还不见母亲下楼吃饭。哥问我妈哪去了,我说在楼上。当我上楼来到自己房间,心里始终无法平衡,我意识到什么,那些我计划为明天在抄的资料,我再也抄不了,我干坐着,感到后悔了。那种后悔就像多年前母亲跟我在深圳时我突然找不到她一样,怕她找不到我,非常后悔——但固执又使我坚持:没人帮她了,看她还能没日没夜,没餐没宿,没人听劝到几时。
十来点钟了,母亲才走进我房间,她洗过脸,径直走到我身边,冷不防狠狠在我背上打了下。我顿时心里像块重大石头落了地,感到无比舒畅,我对母亲说:“打吧,多打几下吧!”我是真怕母亲,我感到母亲的亲,感触泪意上眼。终于放下。
随后母亲拿给我她捡来的梅花表,她说翻了很久才找到,藏了多年的手表。我知道这表很值钱,九零年代据说要一两万。我意识到什么,我的不懂事,不是只有梅花表!
当我在疫情的影响下辗转驱车来到渴望的深圳,有一天在住处看着手上戴的梅花表,不禁想起“梅花香自苦寒来”。我已经不小了,人生到此还在蹉跎,漂泊多年事无一成,我再次感到梅花表的重要性。“滴答滴答”,夜里都在我耳边跳着。中间停了多年的梅花表,在校过后,依然准时,“滴答滴答”——哪怕我的不准时,“疫情还在着”,又想起母亲,父亲,在家为家,我彻夜写到:“惜时胜金,惜时胜金,惜时胜金!”
我该多陪陪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