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知道五月初几天会降温,会有雨,也知道雨天与山两个词连在一起总有些阴郁,但还是踏上了前往川⻄的路。
从成都出发,一路向⻄,路过一片又一片连绵的山,旺盛的生命力让那一座又一座的高山越发矗立,如同暴力生⻓一般,越来越靠近天。覆盖在那山之上的植被,渐渐葱郁而繁茂,越是高耸入云,星星点点的雪迹逐渐浮现,雪线愈发清晰。浮在天空中的云,聚在一起又散开,时而把阳光打开,又时而落下滴滴细雨。
山路并不好走,细细窄窄,又弯弯绕绕,古尔沟之后是一条又一条绵⻓又幽暗的隧道。终于临近观音桥镇时忽而下起了阵雨,几公里的路程要接近一个小时。碎成一串串的雨水模糊了视线,峡谷中雷声脆脆,偶有滚落的石块,大货⻋从对向⻋道急急而来,惊不着⻛,呵不到雨。终于在天晴雨过之时抵达⻢尔康市的观音桥镇,前行路上的⻛雨阳光都是这片土地微不足道的细微表情。
观音桥有座观音庙,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沉淀的是藏人们虔诚的信仰。与观音庙对望的山上刻着藏语箴言。寺庙还在修建,却丝毫不影响旺盛的香火,随着盘旋而上的乌鸦,朗朗诵经声被传递到了天上。转经筒不停歇得旋转着,承载着世俗人们的虔诚。
下山,吃喝,饮酒,谈天。
第二日,昌列寺。
昌列寺,藏文“昌列”翻译成汉文的意思是“闭关”,相传八百多年前一位在百度词条里关键词为学识渊博的希热将参尊者回到嘉绒,在阿坝州的首府⻢尔康市最高的山上修建了一座简陋的关房作为修行之地。学法的弟子越发众多,从而最终建立起这座庙宇。他选择此地,或说荒芜,或说险劣,以闭关之名,修行之苦亦非苦。
驱⻋上山似乎并不容易,四十多道拐,狭窄且没有围栏,沿着陡坡蜿蜒而上,在三百六十度转弯之处可以俯瞰整个首府⻢尔康。明净蔚蓝的天空中漂浮着丝绒般的云,随着捕捉无迹的⻛变换着模样,山川与城市,偶尔阴郁,偶尔明朗。终于,仿佛上天赐予我赠礼,在接近三千五百米海拔的昌列寺前,纷纷扬扬的雪,铺天盖地而来,大片大片棱⻆分明的雪花,将目之所及染成诗画。主殿老庙前是宽阔的广场,佛学院延伸在其左右,在大雪中漫步走向主殿,视线是模糊的,寒冷侵袭而来,却并无郁意,呼啸而过的⻛仿佛都伴着经律。主殿中僧人们摇着转经筒诵经,脱鞋入内,双手合十,席地而坐。
轻轻旋转着环绕的经桶,忽而觉察,愿与难,希冀与痛,人类的欢喜与忧愁都微不足道,千千万万的心愿都似捕风捉影的徒劳。想起《月亮与六便士》,曾以为寻找生活,就是追寻心中所喜所爱,权衡取舍后只为觅得心中所想所愿,才算是自我修行的完成,才是抵达真正的自我。但此刻,在庄严的佛殿前,僧人们平和的诵经音律声中,漫天⻜雪纷纷扬扬,清醒觉知,在内心探寻已久的声音,不过尔尔,内里的渴望,仅是想要抵达平静。黑塞笔下的悉达多,他忘我,他入世,他成为贵族,成为苦行僧,成为浪子,成为富豪,都是他,也都不是他,身份是束缚,大隐隐于市,最终成为河边的无名摆渡人,终于抵达一生所追寻的自我,即归于平静。
一路上,我们傲慢,我们踟蹰,我们得意,我们也孤独,我们带着深切的执念,品甜尝苦,我们终将成为摆渡人。
下山时,明媚的阳光照射而下,彷佛神明手握着画笔,色彩浓郁了起来,目之所及,清晰豁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