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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祥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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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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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散文参赛作品《赵老头的最后时光》

 1

要不是小强子出门扫雪,赵老太非被冻死不可。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赵老太大儿子桂圆傍晚就叮嘱她,妈,天气预报说夜里要下大雪,你明天早上不要起来,好好在床上躺着,等我送早饭给你吃。赵老太嘴上答应了,可早起是她的习惯,天麻麻亮就又醒了。清晨的乡村特别安静,下大雪的时候更静,路上没有行人,狗也不叫唤一声,世界仿佛按下了暂停键。刮了一夜的风,此刻不知躲到哪里睡觉去了,天地之间悄无声息。她实在躺不住了,便不顾大儿子的叮嘱,起了床。她要烧香,已经养成习惯了。每天按时按点烧香作揖,除非生病爬不来。以前逢香期,她会赶十几里路,到镇北头东胜禅寺烧香。如今,她老了,走不动这么远的路了,就在家里设香案烧香,还边作揖边请求菩萨原谅她不能到寺庙里烧香的怠慢。

烧香必先洗漱净面,否则就是对菩萨大不敬。洗漱要到旁边的厨房里去,就要开房门,经过走廊,到院子里去。昨天下午,赵老太的大孙子和大孙媳妇开车回来看她,带了她爱吃的果冻、香蕉和桃酥,买了一条红南京香烟和一双北京布鞋。北京布鞋胶底布面,绣着花朵,漂亮又暖和。那是孩子们的孝心,她嘴上说不要浪费钱,心里很喜欢,半夜起来试穿,一个人在房间里走了一圈又一圈,心里欢喜得像吃了蜜糖。她本来打算穿着北京布鞋到厨房洗漱的,又想新鞋踩在雪地里作践了,还是留着晴天穿好。于是,她依旧穿了旧鞋,旧鞋底几乎磨平了。旧物让她感觉安稳。她穿的衣服是旧式对襟盘扣,她盖的被子是旧棉花被,儿孙们给她买的太空棉被和蚕丝被,她盖不惯。连儿孙们给她买的新衣服,她也舍不得穿。为这事,她没少受两个儿媳妇数落,她们一致认为,她这样做是故意让她们难堪,让人家以为她们待她忤逆,不孝顺。

儿孙孝顺不孝顺,不需要别人来评价,她自己心里有数。

 

2

要是能预料到会在走廊上摔倒,她就听大儿子话,不起床了。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好多年没下这么大雪了,走廊上盖了厚厚一层。她跨出房门的时候是加了小心的,左脚先跨出去,试试还好,又跨右脚,谁曾想才两步,就滑倒了,重重地跌倒在走廊上的雪地里,怎么也爬不起来。墙就在旁边,就是够不着,大腿隐隐地痛,像虫咬锥子锥。她想自己肯定摔坏了。她拼命呼唤大儿子名字,大儿子在自己家里,隔着高高的院墙和两三块田的距离,听不见。任凭她怎么喊,就是没见他来。她感到绝望,盼望着哪怕有一只小猫小狗来扶她一把,也是好的,可偏不见它们的影子。倒是喊来了三四只麻雀,它们落在院子里,寻找食物,对她的呼喊无动于衷。有几次,她几乎可以抓到其中一只,可在最后一刻还是让它给跑了。嗓子喊哑了,力气喊没了,她歇一会,继续喊。

这害人的倒头地板砖真是婊子货,看着漂亮,其实是害人精,雪一下比溜冰场还滑。她怎么没有预料到呢,真是太大意了。她抬头看看这院子,这楼房,这锅房,就想起了小儿子桂满最风光的时候。村里第一个万元户,买了两台推土机,一台小轿车,小轿车挂的是邻省省会牌照,可以在那个省会城市里自由通行,就像走在自家稻场上一样随意,多牛啊?建起了村里第一栋两层小洋楼,真是老赵家祖坟冒青烟了。要是死鬼丈夫活着,也该扬眉吐气了。可惜他没命过,早早就死了,看不到家族的兴旺发达。那时候,家里经常高朋满座,酒肉飘香,欢声笑语,村干部、乡干部、镇上干部,还有七站八所的干部,都给面子来吃饭,喝酒,抽烟,把家里搞得像开大饭店一样喜庆热闹。他们一个个高兴而来,喝得红光满面地回去,临走不忘夸她这个小老奶奶精神好能活一百岁,夸她小孙子聪明伶俐会说话将来肯定一代更比一代强,夸她小儿子能干有经商头脑是远近闻名的年轻企业家,夸小儿媳妇俊俏漂亮会说话能旺三代,村干部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会发展她小儿子入党。

谁能想到几年后小儿子做的一个大项目被人放了鸽子,大笔工程款要不回来,工人堵住她家大门要钱。再之后,生意一蹶不振,小儿子债台高筑,一时无法偿还,只得背井离乡,四处躲债。

她小儿子在生意场上重重地摔了一跤。

 

3

小儿子举家跑路时,要带她一起走。她死活不肯,哪儿也不去,死也要死在家里。

小儿子夫妻两偶尔回来一趟,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这算过得什么日子?她越想越悲哀。但人只要有一口气在,就要努力活下去,怎么能轻易被失败打倒?不能,坚决不能!不要说中青年人,就是她这个老太太也不能。于是,她又呼救了起来。就在她喉咙嘶哑、彻底绝望的时候,她听到了院墙外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不好了,大妈妈肯定摔下来了,我们快去看看!”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之后,她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看到一双眼睛扒着门缝朝院子里看,之后换了一双眼睛朝院子里看。这双眼睛,就是她的希望。于是,她又鼓起力气,用嘶哑的嗓音求门外的人来救她。门外的那两双眼睛是小红子和他老婆金香的,他们明白她跌倒之后,赶紧喊来她大儿子。大儿子慌忙用钥匙打开院门,大家协力把她弄到床上。他们一动她,她就喊疼,钻心地疼。“大妈妈这腿可能摔坏了!”金香推测。桂圆又懊恼又急躁。埋怨她不听话,叫她躺在床上等他来送早饭,她偏不听话。现在好了,有罪受了!

她哼哼个不停。

 

4

她逢人便说,她的命是小红子两口子救的,也是她大儿子家的两个孙子救的。

她这两个孙子都住在城里,一个当公务员,一个教书。得知奶奶摔倒后,他俩冒雪开车回来,接奶奶到邻镇卫生院诊治。大儿子拿着她的身份证和医保卡,还为她准备了两千块钱,大孙子将她盖的被子抱进轿车后排铺好,二孙子一把将她抱进车里,之后轿车就不管不顾地往镇医院开去。雪下得疯狂,轿车途中几次打滑,还有一次危险滑到水库坎子里去。想想都后怕,要真滑到水库坎子,肯定车毁人亡。在镇医院拍片子发现,她大腿骨折。鉴于她年事已高,卫生院医生不建议动手术,让她回去保守治疗。两个孙子把医生拉到旁边细问,吓了一大跳。像她这种情况,保守治疗就是等死,也就两三个月的事。他们不能眼看着亲爱的奶奶躺在床上活活疼死,就毅然决定带奶奶进城里的县人民医院治疗。她是聪明人,感觉到了异样,因为连卫生院的院长都来了。她要回去,哪里也不去,死要死在家里。可没有人听她的,连她大儿子也在敷衍她,说好好好,这就送你回家,其实是骗她的。

她又被抱到车上,大雪一直下,车子一直开,仿佛大雪永不停止,道路永无尽头。她问怎么还不到家,他们哄骗她说快到了快到了。之后,她渐渐疲惫地睡着了。他们将她送进了县人民医院,请骨科专家给她动手术。她住不惯医院,谁能住的惯医院呢?病房不准抽烟,她憋得慌,就偷偷抽,被护士批评,护士也不是真批评,就是提醒,说会引起氧气爆炸。还有就是她说,一盖医院被子就做恶梦。梦见家里的鸡鸭被人偷了,梦见放在床头的钱被人偷了,梦见小鬼上身了,反正就是不安生。她嚷着要回去,谁也劝不住,哄不了。还是从外地闻讯赶回来的小儿媳妇最懂她,揭了医院的白被子,换上原先带来的旧被子盖上,她就睡踏实了,你说奇怪不?其实也不奇怪。冒着被债主逼债风险,赶回来照顾她的她小儿媳妇给出的解释是,老太迷信,人又聪明,看到医院里白被子觉得不吉利,就找话讲,故意跟人闹要回家。

经过医生有效治疗和家人精心照顾,赵老太终于可以出院了。出院那天,天高云淡,空气好得很,赵老太的娘家侄子侄媳妇侄孙们都来接她出院,其中一个娘家侄孙开了加长吉普,连她带担架一起抬上车,大家围着她有说有笑,她高兴得跟过年似的。

车子开进了桂满居住的小区。

 

5

桂满脑子灵活。他在外出躲债期间,又打工挣了些钱,并悄悄地在县城贷款买房安家。在小儿子新家里,赵老太过得很舒心。

桂满所在小区像花园,满目葱绿,空气清新。小儿媳妇一向最跟她合得来,谈不了的心,说不完的话,照顾得更是周到体贴。小重孙调皮可爱,又会讲,说出来的话,大人都想不起来。起初,小重孙反对她抽烟,说臭死了。经过奶奶教育后,他又主动迈着小步子递烟给老太太抽,不抽还不行,还非要拿打火机给老太太打火,真是个淘喜宝子。她也自觉,不在房间里抽,抽烟到阳台上开窗抽。冬去春来,春末夏至,好日子过得就是快。小儿媳妇每天都把她打扮得丽丽靓靓,清清爽爽的,让每一个来看望她的人都惊喜赞叹。

在阳台上抽烟的时候,她经常看见一个六十来岁的女人翻拣垃圾桶里的东西。垃圾桶里有饮料瓶、纸板箱、电线、塑料,还有其它可以卖钱的东西,都被她扒拉出来,收拾归置,装进随身携带的蛇皮口袋里,再将装满东西的蛇皮口袋搬上人力三轮车,再之后弓着腰蹬着三轮车吃力又满足地离去。她应该可以卖不少钱吧?我也想去翻垃圾桶苦点钱。她心里这样想着,便随口说了出来。小儿媳妇笑着对她说,你去啊,你要能去就好了。接着又对她说,你就是腿好了,也不能去,这不是丢儿孙的脸吗?

她不赞同小儿媳妇的观点,靠自己双手自食其力,不偷不抢,丢什么脸?但她现在确实去不了,虽然是出院了,养很长时间了,情况好多了,可毕竟是髋骨骨折,动了手术,装了钢板,她年纪大了,恢复起来特别慢。从不能爬起来到可以爬起来,从可以爬起来到可以下地,从可以下地到不用人搀扶,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每天都在进步的喜悦里。

 

6

桂满两个孙子,一个读幼儿园,一个才两岁,儿子媳妇都没有固定工作,一大家子六口人主要靠桂满父子两挣钱,加之还有欠债在身,不外出拼命挣钱怎么得了?为了照顾她,小儿媳妇特意留下来陪她。

小儿媳妇虽然还是像以前一样尽心尽力照顾她,可毕竟一心挂两头。小儿媳妇每晚都跟丈夫和儿媳妇通电话,通电话时间很长,有时候还叹气,有时候忍不住躲到一旁抹眼泪,以为她没看见。她知道小儿子他们那边离不开小儿媳妇,她不能成为他们的累赘,她必须回到乡下的二层小楼里去,谁劝也不好使,怎么劝也不管用。她的个性和脾气,大家都知道,只得送她回去。

从城里回来,她一下子苍老了许多,像霜打的茄子。她感到越来越没力气,整天躺在床上不想起来,吃不香,吃得少,仿佛吃饭是件特别辛苦艰难的事情。大媳妇进城帮二孙子带孩子去了,二孙子家有两个孩子,一个读小学,一个才两岁,周末再赶回来照顾她两天。大儿子毕竟是男人,可以一天送三顿饭给她吃,可洗啊涝的毕竟不方便。好在天气并不炎热,还没有到需要天天洗澡的程度。她让大儿子给她上街捉些小鸡小鸭回来,她要将它们养大,下蛋给孙子重孙们带进城里去吃。小儿子小儿媳妇偶尔回来也不能让他们空手而归,总要让他们带点土鸡土鸭土鸡蛋回去。大儿子不情愿,说她连自己都养不活了,还养活鸡鸭。但经不住她纠缠,到底还是给她买回来了。有了小鸡小鸭,她的精神头又足了起来,仿佛看到了希望,有了新活力。她又能拄着拐杖院内外走了。她慢慢走到后院,喂养小鸡小鸭,看它们吃食打闹,听它们叽叽喳喳,心里一下子就敞亮了许多。

有了点力气的她,坚持每日烧香。香炉里的香灰满了,落到桌子上,形成了一个灰迹的空心圆。她看着这个空心圆,有时候会产生香炉在空心圆里旋转的幻觉。她对此并不感到惊诧,她认为这是菩萨显灵,要向她暗示什么。在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她躺在被窝里,睁着眼睛琢磨这暗示的玄机。

乡村的深夜充满了神秘。

 

7

菩萨并没有保佑她,又摔了一跤,她的左手腕断了。

医生抓着她干柴一般的手臂,对她儿孙们说,这手不能拽,一拽就断了;更不能动手术,动手术的话,可能在手术台上下不来;可以打石膏绑绷带,回去慢慢养。医生小心翼翼地将她手臂放回桌上,像放一件价值连城的玉器。

从医院回来,她精神愈加不济,医生说止疼药不能多吃,吃多了有副作用,所以她尽量不吃止疼药。可有时候不吃不行,因为实在疼得生不如死。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儿子请人来照顾她。不是外人,是她干姑娘。干姑娘心灵手巧,能说会道,比外人贴心,她又迎来了人生的幸福时光。可就在这样的幸福里,她竟然昏迷了一次,整个村民组的人都被惊动了,一起来帮忙。老衣加身,她都一无所知。下半夜,她醒了,直接坐了起来,问来这么多人干什么,倒把在场的人吓了一跳。她这才知道,自己已经二世为人了。

二世为人的她精神恍惚,整夜整夜做恶梦。她房间里的灯整夜整夜开着,还是能看到无数小人从电线里走出来,从床肚里走出来,从门缝里走出来,从镜子里走出来,唧唧哇哇,一群一群的。她还发现,抱在手里的小孩子看到她,不仅直躲,还哇哇大哭。她是经历世事的耄耋老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鬼话只能是鬼来说。她是要渐渐归入地下了,她是要与三十多年前去世的老头子在地下见面了。四世同堂,重孙就五个,她也是福人了,应该知足无憾了。可她还是不安。这不安是从来看望她的孙辈躲躲闪闪的窃窃私语里发现的。后来她终于知道,是她硕果仅存的最后一个亲侄儿和她最挂念的小儿媳妇都得了不好的病。这真是五雷轰顶的消息。这消息要了她的命。这比让她立即去死,还让她难受。她日日不安,夜夜难眠,吃得更少,以往喜欢吃的果冻、桃酥等喜爱的吃食都不吃了。大儿媳妇见状,果断地从城里回来日夜陪护她。大儿子大儿媳妇端来的饭菜,她只动几筷子就又放下了,她整日靠抽烟度日。抽烟让她形销骨立,不成人形。那双深陷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枯井,谁见了都怕。

她整天卧床,愈加感到冷,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之中,电热毯整天开着,空调整天开着,她还是喊冷,夜晚冷得更厉害。她还是抽烟,只有在抽烟、喝水与吃少得可怜的饭菜时,才表面她是一个活物。她在等死,可死哪那么容易?难死呢!她经常对来看望她的人说。即使在一次不小心烟头点燃了被褥,可能被烧死的时候,她的大儿媳妇及时发现,迅速将火扑灭,救了她一命。

令人感到吃惊的是,这场意外火灾,反倒给她衰老的躯体注入新的能量。在大儿子为她重新弹了两床新被褥之后,她的身体又一次感受到了温暖,又能够拄着拐杖慢慢地走到门口的田边,看大儿子干农活了。

这是一个奇迹。大家都以为她能活到一百岁。

 

8

奇迹并没有真的发生,死亡是必然的归宿,谁也逃不脱。

她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即使说话旁人也听不清。已经到鬼门关门口的她心愿未了。那就是她希望小儿子一家能还了债,正大光明地回来。如果在有生之年看到这一天,她死也瞑目了。

她越来越担心小儿媳妇的身体。不知谁说漏了嘴,她知道了小儿媳妇癌症化疗的事情,就日夜悬心挂念。为此,她变得不可理喻起来。大儿子拿老人宝手机让她跟小儿媳妇通话,她说电话里说话的不是她小儿媳妇。大儿子没有办法,请后庄上的王老大用智能手机让她视频通话,她看着手机里的小儿媳妇,眼泪哗哗地往下流。因为一时疏忽,一次她小儿媳妇没带假发,就跟她视频了。她看到了小儿媳妇的光头,她瞠目结舌,久久说不出话来。后来,她就嚷着天天要跟小儿媳妇视频。可王老大还要外出打工,不可能天天给她视频。她就闹,直到小儿子和小儿媳妇回来看她,她才慢慢情绪安定。

她小儿子夫妻两是回来还银行债务和私人借款的。她小儿媳妇说,我有个心愿,一定要在死之前把银行的债务还清,把亲友的欠账换完,否则我死不瞑目。听他们夫妻两说完,她笑得合不拢嘴。到底是她的好儿子好儿媳妇,没有给他们老赵家丢脸。做人不讲信用就不配为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她老赵家的人,必须传承老赵家诚实守信的优良传统,否则愧对列祖列宗。

还了钱就好!还了钱,你们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回家了。她反复念叨。

这一刻,她仿佛看到儿孙重孙们一大群人跪在她遗像前,棺材旁,为她哭泣,为她祭奠,给她烧纸的盛大场面。她觉得幸福,感到自豪。

她死鬼老头子没有命享受她这份荣耀。

 

9

赵老太将老衣和遗像放在床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等着咽气撒手那一刻的到来。

遗嘱也说过了,本来准备土葬的,现在政策不允许,她不带儿孙为难,做人要顾大局,识大体。更何况死鬼老头子也是知书达理的文墨之人,一辈子没给他丢过脸,怎么能死了还给他丢脸呢?

火化就火化,尽管她对火化有恐惧。因为她怕熊熊燃烧的焚尸炉,怕高高的烟囱。火葬场的烟囱,难爬啊!难爬也得爬!慢慢爬吧,好在还有儿孙重孙们在旁边为她呼喊加油,她并不孤单无助。

我说的,你都记住了吗?她最后对干姑娘说。

干妈妈,我都记住了。干姑娘能听懂她的话。

那就好!她说着慢慢闭上眼睛。

外面好大一轮月亮,月亮旁边一朵祥云,干净、纯洁又安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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