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米
一
村里的公鸡比起人来,还是太懒,当还有几十只公鸡没睡醒的时候,村东头传来一阵阵清脆的叫骂声,那叫骂声底气十足,似乎早已准备多时。
“真缺德啊,哪有这么缺德的。”
“你们都看着吧,这种人肯定生孩子没屁眼儿”
“什么东西都偷,连大米、豆油也偷?是要穷死了吗?偷的大米那么好吃吗?小心可别噎死。”
“马上过年了,这不是膈应人吗?”
骂声中有感慨,又有质问;有说理,又有警告。偷米贼如果听得见一定会后悔的。
“这条死狗,白天没事的时候叫个没完,”“等到有事,可好,一宿像睡死了一样,连个屁也没有,哑巴了吗?”
村里那些闲来无事且天生好事的婆娘们,都有特异功能。通常在这种情况下,谁在骂人,为什么骂人,她们只要站在自家院内,仔细听上三句五句,案子就算破了。村里的婆娘们骂人的风格,在她们的群体中,无法隐瞒,那也是她们之间无数次“切磋”而得。加之她们对村里那些人前人后、犄角旮旯、有的没的情况的编派和掌控,还有什么事能瞒得过她们。从这个角度看,村长都差得远。
二
火气十足的叫骂声逐渐息了。村东魏嫂家昨晚遭贼的事全村都知道了,丢了一袋子大米,一桶豆油,还有一个用过了很多年的铝制洗衣盆。
村长宋小子很快赶到现场。这也代表官方正式介入偷米案。
“老魏二哥,赶快让你家嫂子别骂了,给她累够呛,还‘有屁眼没屁眼’,听着都牙碜。”
“你说小偷也没逮着,你是骂给谁听呢?”
村长宋小子一边提醒老魏保护好现场,嘱咐他再仔细查看一下,还有什么东西丢了不知道,一边呵斥其他村民。
“没事都别在这瞎卖呆,要是吃饱了没事干,都回家刨猪圈去。”
眼见着聚拢到魏家的村民越来越多,有人的确出于纯朴的关心,更多人真的就是为了看热闹。村里人都清楚的很,发生这样的事,太靠前或者不露面都不行。直到镇里派出所的警车开到了魏家门口,他们还没散去,他们在心里揣测这个偷米贼究竟会是怎样的人。嘴上不说,每个人心里都认定一个或几个重点怀疑对象。如果把这些被怀疑的人都算在内,全村就应该剩不下几个好人了。
他们的生存智慧也一再提醒他们,对这个神秘的偷米贼,绝不能公开地表示愤怒,不能有丝毫的冒犯,一定要克制情绪,别把贼惹急了,谁知道他是不是就在人群里,谁知道他是不是正盯着自己,千万不能惹火上身。
三
镇派出所来了两个人,老李和一个年轻小伙,小伙是新来的警校大学生,老李可是村里的常客,村里人差不多都认识他,冬天来抓赌,秋天来抓烧秸秆的,一年至少十趟八趟,一个人也没抓走过,倒是村里的鸡每年都被他吃掉不下十只。看到老李来破案,大家心里又打起鼓来。
“到老魏家偷米的小偷能不能抓着不知道,村里的鸡肯定又要少一只了。”
不过,专业人士老李毕竟不是吃素的,很快就揭晓了偷米贼的逃跑路线。
“这个家伙胆儿不小啊”,老李感慨。
“从现场留下的脚印看,他是分两次把东西偷走的。”
“他从存杂物的仓房后面的窗子进入,又从原路返回,后面菜园子木头杖子被扒开了一个豁口,最后从村里的水泥路上,开着三轮车朝着镇里的方向离开了。”
“这个小偷弄的阵仗不小啊,敢开着车偷东西,应该是个老手。”年轻警官也很吃惊。
“你说小偷开车偷东西,这死狗就能一点儿声音也没听到吗,是不是聋了?”魏嫂又忍不住冲着家里老狗发起火来。她真是心疼了,特别是那个十几年前买的大铝盆,厚实,耐用,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坏。这次肯定得让小偷当废品卖掉了。
“狗连家都看不住,就是喝汤的货。”魏二哥的情绪明显是受到老婆的影响,给老狗判了死刑。一棍子打下去,棍子打断了,狗疼得不停地狂叫起来,疯了似的一边回头,一边跑出院子去。
这下子,魏二哥两口子又气得火冒三丈,“这狗肯定不要了……”。
四
老李勘察完现场,就匆匆赶回派出所。警车一开走,小村庄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第二天,村民们差不多已经把魏家丢米的事忘干净了,只有魏二哥一家耿耿于怀。但是,他们再清楚不过,破案的希望就像煤油灯上的火苗一样。
回到派出所的老李参加了所里的案情分析会,原本这样丢米、丢油的小案子根本不需要开会。有一个特殊情况,老李在魏二哥家丢米现场并没有说。最近,镇里已经接连有几个村遭窃了,情况如出一辙,丢的东西无非就是米面一类,从专业角度来看,这些案子很可能是同一人或者一伙人所为。而且,能够开车作案,中青年作案的可能性极大。
小偷的作案地点虽然分散,但基本线索理清了,破案的方向就很明确了。米、面的去向肯定是无从查起,铝盆倒是为破案打开了突破口,第三天,好消息就传来了,派出所在对全镇的废品收购组开展摸排的时候,找到了那个铝盆——完好无损。原来小偷偷来铝盆后,不敢留在家里用,就直接拉到了收购组,收购组老板也没多想,但一看这个盆质量真好,觉得把它砸碎当成废品实在可惜,于是,就把它留下当个储水盆。因为有魏嫂的描述,派出所的同志一眼就认出了铝盆,最终,通过询问收购组老板顺藤摸瓜,很快偷米贼便落网了。
当老李带着破案的消息,把失而复得的铝盆送回魏家的时候,魏二哥两口子乐开了花,表示一定要杀只鸡慰劳老李,老李意味深长地笑了,
“感谢都收了,鸡就不吃了,村里的鸡以前可没少吃”。
随后开着警车乐滋滋地离开了,小村庄又恢复了平静,大家都准备着过个好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