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有两种人,孤独的,和不孤独的;世上有两种爱,说的,和不说的……
柳 庄
■ 白 夜
-01-
柳庄,没有柳。
每到春天,柳庄的大沟沿上都会生满着一种形如狗尾巴的草,这种草,或直立,或膝曲,虽不怎好看,却生命力很强,被柳庄的人视为了“吉祥草”。
20世纪八九十年代,柳庄流传着这么一段不成歌的童谣:“狗尾巴草,狗尾巴花,你不娶她,我娶她……”那个时候,姑娘家嫁人,或是小伙子娶亲,多半都是选在春天里。出嫁的那天,除了满车的四色礼和大红嫁妆,压在箱底里的狗尾巴草,便也成了不可或缺的“吉祥物”。每每姑娘出嫁的头天晚上,母亲都会悄悄地把狗尾巴草放在箱底里,嘴里还不停地念叨着什么。小伙子迎亲的当天,也必得带上几柳小巧俊致的狗尾巴花,亲手插在新娘花枝招展的发髻上,否则,可就摊上了“大事”。
这样的习俗不知是从何年何月沿袭而来,就是那时柳庄的小伙子和姑娘们谈恋爱时,也总喜欢把这种草作为私订终身的“信物”,或编成花帽,或织就手环,再或者就挑上几束直接送给自己的“意中人”。倘是你看到谁家姑娘手捧着一匊狗尾巴草,或是头顶着一款用狗尾巴花织就的遮阳帽,那她一定是被哪家小伙子相中了,或是有了自己的心上人。因为,这种草,柳庄的人通常是不会去碰它的,即便是到了花开的时节,也只是采上几朵,插在装了水的瓶子里,慢慢养着。
那时的柳庄很穷,穷得看电视就像看电影,一庄子的人围着一台黑白电视机看,这样的场面,或许只有在那个时候的柳庄才能见到。柳庄的沟很多,把整个庄子围隔成了个“目”字状,我家就住在“目”字中间的那个人口最多的庄宅里。东边的庄宅,零落着几户人家,破旧的木桥连着中间的庄宅。唯有西边的那片宅子被四周的沟完全隔离了去,一户人家,一座宅院,一口老井,成为那时我成天遥望最多的风景。
我家就住在宅子的最西边,前面是三娃子的家。三娃子大我几岁,弟兄三个,因排行老三,便取了这个土且流气的乳名,说是读到小学三年级,便就不再读了。打我记事起,每天都会起的早早的,跟着三娃子一起坐在沟沿上,说是看水里的鱼,那都是糊弄大人的瞎话,其实我们最想看的是一早出来打水的青子。
青子是西边庄宅里的姑娘,生的很是俊俏,尤其是拎着笨重的水桶,往回走时,两只搭在身后的羊角辫,甩动着,迷你的眼。青子和三娃子差不多大,除了一天出来打几趟水,或是背着书包进出宅子,便很少见到她。那时每每见到青子拎着木桶从院子里出来,三娃子都会睁大着眼睛,吼几声他刚从电视里学到的歌曲,抑或是吹几声不成调的口哨,那声音顺着沟沿传出很远,惊动着睡梦中的柳庄,可这对青子来说,一点作用都没有。对岸的青子像似什么也没听到,绷着她那张好看的脸,卖力地一点一点地把盛满水的木桶拽上井沿,然后头也不回的甩着两只羊角辫,摇摆着走远。有一次,我问三娃子:“娃子哥,你是不是喜欢上了青子姐?”三娃子转脸瞪了我一眼,脸旋即红到耳根,尔后便把我一个人留在沟沿上,往家走去,他那裤腰下方破了的大洞,隐约可见屁股被土坷垃硌得通红。“你就在这待着,她出来时,你就叫几声,俺就出来。”“我才不叫呢,真难听。”我闷闷地想。
可我终究是等不到青子再出来打水,便就会在娘一声又一声的吆喝中,悻悻地回了家去。那时娘总是说我,没事蹲在沟沿上干嘛的,那沟里可是有水鬼呢!而那时的我,可管它有没有水鬼呢,只要能看到青子。
-02-
第一次去青子的宅子里,还是那年春天。
一天清晨,我还在睡梦中,便被一串鞭炮声吵醒,心想许是谁家的姑娘要出嫁了。
“泉子,泉子,快出来啊,青子家买电视了……”门外传来三娃子那震耳的吼声。青子家成为柳庄第二个拥有电视机的人家,第一个是村长家。
那天下午,太阳还老高老高,三娃子就硬是带着我顺着沟沿绕了老大一圈,走进了西边的庄宅里。那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那片宅子,不大的宅地被四周的沟紧紧围拢着,靠南边的沟上一个土坝子,成为宅子唯一的出口。连着坝子的一条小路向里直通向青子家的宅院大门,路两边是错落有致的菜园。我们快要走到大门口时,被一只从院子里窜出来的大黄狗吓停了脚步,青子的爹从院子里撵了出来,把大黄狗赶远,后面跟着出来的青子的娘笑容满面地央着我们进去。青子的娘,很是俊致,眉宇间有着同青子一样的气质。
“俺婶,俺——俺们是来看电视的。”三娃子红着脸,磕巴着说。“来早了,现在都还没开始呢。”青子的娘边说着边搬出板凳让我们坐。青子家的电视机就放在院子里一个桌子上,看起来比我们在村长家看的那台电视机要大得多,且荧幕上还贴着几张明晃晃的彩条。“俺婶,你这电视还是彩色的呢!”“是啊,是啊,是彩色的……”一旁,青子的爹乐呵呵地应着我们。现在想来,那个时候,农村里能看上黑白电视,就已很是奢侈了,彩色电视是不会有的,只不过在黑白电视机的荧幕上贴上几张五颜六色透明的条,播出的影像带点颜色罢了。
那时的我,只是坐在三娃子旁边,闷声不吭,心里老想着,为啥没有看到青子。过了好大一会,大黄狗又跑进了院子,背着书包的青子也进了来,羊角辫,粉白俊俏的脸蛋,汗津津的,比我们坐在沟沿上看到的青子更加的好看。可青子却仿似没有看见我们,叫了一声娘后,便头也不抬地径直走进屋里。电视打开了,她也没有出来……
打那以后,我和三娃子就再也不去村长家看电视了。每到傍晚,我和三娃子便成了青子家的常客。可每次去,却总是见不到青子。只有一次,三娃子跟着电视里的人装模作样地一起唱歌时,屋里突然传来一串青鸟一样的笑声,三娃子旋即止住了,迎着电视机的光,我分明看到了三娃子一脸的通红。
这样的光景并没有长久。有一天,坐在沟沿边守了半天的三娃子突然对着我说:“以后俺们还是去村长家看电视吧。”“为啥?”“俺娘说,青子娘是一个日本人,今后不准去,晦气。”“晦气,啥叫晦气?”三娃子没有作声。却原来青子的娘,是当初日军溃败时,走散的遗孤,后来不知是什么姻缘,嫁给了青子的爹,两年后,便生下了青子。
那时的我,对于这些什么都不懂,只知道,青子家独宅独院的,除了我和三娃子常去她家看电视外,平日里极少有人去,显得很是冷清。可我们每次去青子家时,除了青子不给我们面见外,青子的爹娘都很是热络,笑容可掬,给人温暖,且有时还会拿一些各色的糖果给我们吃。
三娃子不去青子家看电视,我便也不去。但每天清晨我们依然会坐在沟沿上,朝着西边的庄宅,翘首以待。每每见了青子拎着木桶从院子里出来,三娃子也依旧会唱起他那走得不成调的歌或吹几响划破天际的口哨,但这些终究引不起青子的一丝注意。
-03-
我十一岁那年的春天,柳庄四周沟沿上的狗尾巴草,肆意地疯长。
一个周日的清晨,业已读小学四年级的我,照常早早地跟着三娃子坐在沟沿上,望着西边的宅子。三娃子早已长成了个大小伙子,个子如这个春天的狗尾巴草,一下窜得老高,长满痘痘的脸上,浓密的汗毛,清晰可见。
青子终于出来了,两只羊角辫不见了,代之的是一条油光发亮的马尾巴辫,辫子从脑后甩到高低起伏的胸前,辫梢处还系了根红头绳,很是惹眼。“青子,青子,怎么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你去哪儿了?”三娃子嬉皮着脸,朝着拎着木桶走来的青子大声地喊,粗壮的声音,震得我耳朵嗡嗡地响。青子依旧不看我们一眼,三两下把打满水的木桶拽上来,便转身走了,那条油光发亮的马尾巴辫随即也甩到了脑后,搭在凸起的屁股上,随风飘摇着。“娃子哥,青子姐咋老不理你呢?”“不理就不理呗!”说着,三娃子狠狠地薅起一把狗尾巴草,使劲儿地攥在手中,讷讷地走远。
彼时的青子,已读到初三,因中学是在离柳庄十几里路之遥的镇上,每周便只能回来一次。于是,每个周日的晨曦,便成了我和三娃子漫长而又快乐的希冀。
“青子,青子,你看我给你编的草帽好不好看,送给你吧……”那个周日的清晨,我刚起床出了堂屋,就远远地看到沟沿上的三娃子,擎着一个用狗尾巴草编成的草帽,冲着正从井里向上拔水的青子,嬉笑着喊。
青子拽上水桶,顿了一下,扫了一下三娃子高擎着的草帽,汗津津的脸蛋泛起一片红晕。“俺才不要呢,真不要脸……”青子拎起木桶转身的那一瞬间,一串青鸟一样的笑声飘了过来,那根油光发亮的马尾辫,晨辉里,刺着我的眼。
“俺就是不要脸,你不要,俺就一直给你留着……”望着青子的背影,三娃子高擎着的草帽,在空中挥动着,仿似一面胜利的旗帜,猎猎招展。三娃子分明没有看到身后的我,转身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尔后便奔回了家。
三娃子和青子谈恋爱了,这是我听他们说的,说是看见了三娃子亲手把那个用狗尾巴草帽织成的草帽戴到了青子的头上,还说是碰到了三娃子骑着脚踏车去镇上的中学找过青子……一开始我很不信,哪怕是那个清晨青子扫了三娃子一眼,哪怕是她说了句三娃子不要脸,再哪怕是她转身间那青鸟一样的笑声,这一切的一切,都又能怎样呢!然而,我终究还是信了,因为我已经好久没有跟着三娃子到那个沟沿上了,更是在那以后的每个周日的晨曦里,再也没有见着出来打水的青子……
“泉子他娘,你问问你家泉子,看到他娃子哥了吗?”那个秋天的清晨,我还在睡梦中,便被三娃子娘那带着哭腔的声音惊醒。
“娃子昨晚和我吵到半夜,一早醒来就没见到他了……”三娃子的娘继续说着。
“俺没有见到娃子哥,俺已好多日子没有见着他了!”我边往身上套着衣服,边应着三娃子的娘。
“这小子肯定是被那个狐狸精给迷掉了魂,整天闹着要俺给他建个新房,泉子娘你也知道,老大老二前两年才把他们家成了,现在家里哪里还有钱啊……”三娃子的娘一边诉着苦,一边木然地往回走。
三娃子不见了,在整个柳庄疯传着。有人说三娃子跟着别人加入了南去务工的人潮,也有人说看到三娃子那夜骑着脚踏车带着一个姑娘去了镇上,甚至还有人说三娃子淹死到了柳庄的哪条沟里……
那段日子,三娃子的娘,没日没夜的哭,谁也劝不住。自那以后,我也再没有见到过青子,听娘说,青子考到了很远很远的省城的一个重点高中,一年回不来几次,还说你看看人家青子多出息,你可得跟人家学。
后来我读了初中,并考到县城的一所重点高中,再后来,去南方的一所都市读大学,并定居在了南方,回柳庄的时光愈发的少了。而每次回去,我都会站在那个沟沿上向着西边的宅子望一望,不禁都会想到依然杳无音讯的三娃子,和早已举家迁走的青子……
-04-
斗转星移间,柳庄,早已物是人非。每次回柳庄,都能看到柳庄的变。
三个庄宅里的茅草房,早已消逝在了岁月的光阴里,代之的是一幢幢风格统一、明亮整齐的三层小楼房,青子家那个宅地成了柳庄的村委会,四周的沟沿上也早已不再是生满着的狗尾巴草,一方方设计精巧的草坪,和立得高高的太阳能路灯,将古朴的柳庄装点的幸福不已。柳庄的人,也不用像当初三娃子娘那样因了建不起几件茅草屋而发愁,小伙子和姑娘们恋爱时的定情物,也不再是用狗尾巴草织就而成的草帽或手环,代之的是18K或24K的黄金戒指或白金手链……每每看到这些,我都会为柳庄的幸福而幸福,尔后便又不禁漠然起来。
2019年春夏之交,我被公派到日本名古屋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学习。几天的新鲜感一过,我便念起家来,念起日思夜想的中国菜。一天深夜,我敲下当天学习笔记最后一个标点,便合上电脑,走出公寓,沿着霓虹闪烁的街市,百无聊赖地走着。在一个街角,看到一家中国餐馆,我便不自觉地推门走了进去,迎面而来的中国格调的布设,让我瞬间找到了家的感觉。熟悉的中式窗帘、餐桌、碗筷,包括里面的服务员也都是清一色的中式装扮,尤其是迎门吧台后面的一个烟雾袅袅的神龛和散发着的檀木香气,更是那样的熟悉。这时,旁边的一个瓶子里插着几柳狗尾巴草,瞬间吸引了我的目光。心想,这种世界上随处可见、不足为奇的狗尾巴草,或许只有当年柳庄的人才会把它视作珍宝,缘何在异国的这个中国餐馆,竟也被这么“器重”。我边想边找了一个靠窗边的桌子坐下,这时我才注意到虽然此时已近子夜,可来就餐的人依然不少,且都是一些当地的日本人,让我这个地地道道的中国人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见我的装扮,服务员一眼便认出了我是一名中国人。“先生您好,需要点些什么吗?”略显硬生却很柔和的普通话,让人很暖。我微笑着,示意她可以说日语,她说我们老板说了,只要见到中国的客人,就必须得说中国话。我不禁为这个细节而感动。不大一会,一盘鱼香肉丝,一碟油炸花生米,两瓶雪花啤酒,便送到了我的面前。我一边品尝着念及很久且味道正宗的中国菜,一边寻思着进门见到的那几柳狗尾巴草,甚至想到了三十年前的柳庄,想到三娃子,和青子……
不大一会,我便填饱了肚子,那或许是我到日本后吃到的最美的一顿晚餐。付了餐费,在我转身离开的时候,我又不禁看了一眼吧台后面那几柳狗尾巴草。“先生您好,请留步。”耳边传来那个服务员的声音,我回转身来,她向我递来一个笔记本:“我们店里有个规定,凡是来店里的中国客人,都请签个名,以作纪念,真心希望您能给我们写下您的名字。”我不假思索地拿起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彼此的一声谢谢后,便推门走出餐馆。
“柳庄,你是柳庄的吗!”在我抬步走远的瞬间,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典型的中国女人的声音。我原本前倾的身体,僵在了那里,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在异国他乡,听到“柳庄”两个字,即便是在我已生活了多年的南方这个都市,也从未听到过这两个字。转过身来,一个身着紫色旗袍的漂亮女人,立在我的面前。中式的发型,凸凹有致的身材,尤其是眉宇间那股气质,让人顿生温暖。
“您是……您怎么知道柳庄?”
“你是柳庄的柳泉吗?是泉子吗!真的是你吗!我是青子啊……”眼前这个美丽的中国女人,看似疑问的语气里,透着十足的肯定。
“青子?柳青子!”我不禁大声地喊出口,就像当年的三娃子那回响在柳庄上空的喊。我断然没有想到,会在名古屋这个陌生的异国城市,遇到青子。这么多年来,我曾不止一次地试图想过,或许会在自己余生里的哪个时点或拐角处,会与三娃子,与青子,不期而遇,撞个满怀。光阴辗转里,我也曾几经周折,四处打听着三娃子的下落和青子的消息,但终究是失望满满。
-05-
青子把我重又拉回到餐馆,在她那间弥漫着中国风的办公间里,我们一直聊到天明。
青子说,她当初考的是东北的一所大学,毕业后就在那里工作了,其间,为了却娘的心愿,她通过一个寻亲的国际网站,终于找到了失散半个多世纪的日本亲人。随后她也辞去了工作,和爹娘迁到了日本,就在名古屋的乡下老家定居了下来。一开始,她爹娘都还很不习惯,但后来也就慢慢融入了那里的生活。她说,爹娘前些年还想着回中国老家看一看,现在迫于身体的原因,也都慢慢放弃了这个念想,不再提了。
说话间,我被面前桌上一个斜立着的相框吸引,照片上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两只羊角辫,很是俊俏,眉宇间有着和青子一样的气质。“这是我女儿,你看很像我吧。”说完,青子发出青鸟般的笑声。青子说,女儿刚学讲话时,她就开始教她汉语,教她说中国话,甚至教她柳庄的方言,且还给她取了个中国名字:柳妮。她说她要让女儿的人生里,永远都烙着中国的印记,让她知道,她还有一个故乡,在远方的中国,还说将来让女儿一定要到中国读大学,最好能留在那儿。说这话时,青子显得很激动,白静的脸,涨满着红晕。
在日本学习剩下的时光里,几乎每天我都要去青子的餐馆,有时,我刚回到公寓门口,青子的车子就早早地停在了那儿。每次,青子和我都有说不完的话。每每说到兴奋处,青子都会发出她那青鸟一样的笑声。
一天晚上,青子特地约了我到她的餐馆,在她那间弥漫着中国风的办公室里,我还没坐下,青子就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很精致的檀木匣子出来,在她打开的那一瞬间,我的身体猛地一抽,一个早已泛黄甚至枯了的用狗尾巴草编织而成的草帽,直入眼帘。青子说,三娃子失踪的那天早晨,她去打水时,看见这个草帽就放在井沿旁边长满青苔的青石板上,旁边还有几个大脚印。三十多年来,在数次的辗转中,她遗弃了很多东西,唯有这顶草帽一直还珍藏着。回到日本后,她还从草帽上取了几粒狗尾巴草的草籽,洒在乡间的菜畦里,没想到次年春天,竟真的长出几颗狗尾巴草来。如今这种狗尾巴草肆意地长在她乡间的田园里,长在她公寓的花园里,和她一直经营着的这个中国餐馆里……“算是对柳庄的一份念想吧!每次看到这些狗尾巴草,都会想到柳庄,想那里的一切……”青子深情地说。她还说,当初柳庄传她与三娃子恋爱了,那都是风言,那时她只是一心学习,哪里有心思用在恋爱上,还说她很怀念那段我和三娃子每天清晨坐在沟沿上的时光,那时虽然懒得理你们,但心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悸动。青子说,当初听人说,三娃子也确实谈恋爱了,说是邻村的一个姑娘。她还说这么多年来,她也曾试图打听过三娃子的消息,但终没有音讯。“唉,真不知这个傻三娃子跑哪去了……”轻叹中,青子的脸转向右前方悬挂在墙上的一幅画着狗尾巴草的中国油画,眸子里闪着一丝不易发觉的晶莹。
我回国的那天上午,天还没有亮,青子的车子就已停到了公寓楼下。“醒了吧,一会我送你到机场。”微信上跳出一行字。见到青子,她斜倚着车身,情绪很低落,一脸的不舍。她说回去后,多拍一些柳庄的照片发给她,还说多代她向老家的人问声好……
我知道,青子肯定是想柳庄了……
回国后,我通过家乡媒体的朋友,收集了很多有关柳庄的照片、视频以及发展变化的文字,一股脑地都发给了青子……
就在昨晚,青子又发来了微信,她说,今晚又看了一遍我发去的视频和照片,又一次哭得不成样子。
“青子姐,抽些时间,带着柳妮回来看看吧,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嗯!”
随后一个泪流满面的微信表情,跃动在我的手机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