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许照煦的头像

许照煦

网站用户

小说
202402/20
分享

许才文风流云散

许村人一 提起风流才子许才文,人们就会情不自禁地说“此人见微知著,风流一生,韵事多多;解放后人民政府终于将他改造过来,使他风流云散!”

确实,许才文年轻时的长相在乡村也算得上佳佳者:浓浓的眉毛稍稍地向上扬起,剑一样的睫毛斜斜地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一双像朝露似的眼睛清澈发亮,英挺的鼻梁,像玫瑰花瓣一样,粉嫩的嘴唇,漾着令人目眩的笑容;魁梧身材一米八,脑子灵光动作妙。对襟绸衫骨头扣,黑色绸裤飘着走。白袜皮鞋咯咯响,风流装束好时髦……

上世纪二十年代,家道丰盈,风流才子许才文,凭着自家兄弟外出创业留下浓厚资产的实力。尽情挥耗、不思劳作,屁颠屁颠上街头,屁颠屁颠下街头。游来荡去、寻花问柳,在许村曾干出过令人难的忘记的风流韵事。

浙中浦江小盆地的南山脚下的许村,是个百来户人家,山清水秀的美丽村庄,村里虽不很富裕,但村规有序,家风蔚然,是个文明礼仪的古老村庄。这村有一口干旱不枯,严寒不冻的千年古井,凡到过浙中浦江盆地南山脚下许村的人,都要尝一尝该村有数千年历史老井里的甜水,都会赞不绝口的夸一番老井水是一脉相承、有清冽甜润和淡淡芬芳美味。从我懂事起,每天天蒙蒙亮,勤劳的乡亲们就挑着水桶去老井担水,是川流不息人们的担水叮铛声唤醒了酣睡的人们。当我背着书包上学经过老井时,只见人们将水桶倒过来,放下时“嘭”的一声,待水桶在水里翻过来,然后用担水的钩钩好再一沉,拎上来就是一桶满盈盈的水了;紧接着用同样的方法又拎上另一桶水。一担水挑走不要一分钟,乡亲们边挑着水边想着,天要干的活计朝自己家方向走去,这就开始了一天新鲜、甜美的生活。

该村背靠着连绵起伏的山峦,其中有一座古木参天、郁郁葱葱、走出县城的南门就能看见的来龙山。它似下凡的苍龙,翘首紧贴村庄、庞大的躯体蜿蜒起伏一直伸向天穹,巍然屹立在南山之中。老井像一颗晶莹的明珠镶嵌在村的中央。每当春日,老井吸吮了来龙山的精华,化作冰清透骨的玉液,散发出流光溢彩的风情。他常年蔚蓝、四季不涸,每当你要起一瓢清澈的水,时不我待地呷上一大口,悟感到一种出奇美的口感,并袭来一股淡淡爽甜、芬芳,所以人们又叫它甜水井。如今村里人仍然保持着口渴了拎起茶壶、水桶往老井去打水狂饮一通的习俗;离老井六七米之遥有一口大池潭,它俩之间有四米落差,但奇怪的是用石头砌成的老井高高的屹立在水潭之上,从来井水不犯塘水,始终保持着自己满盈盈的水位。可见老井之水有特殊的水源与神圣的奥妙。

每到夏天,老井便成了村中集会休息的好处所,它的水就成了全村人必不可少的饮料、空调地。乡亲们每天除了清晨挑水为家里做饭等生活之用外;出工了到井里拎上一壶水,到了田畈放在阴凉处,口渴了就拿出来狂饮一通;收工回家了,先从井里拎上一桶水在井边洗把脸,然后又拎起一壶水拿回家作口渴时备用。更忙的是做木莲豆腐的生意人也早早的赶来了,因为远近村庄都闻名老井的优质水,做起来的木莲豆腐甘甜美味、凉爽可口、人人都爱喝、个个夸它好;上午做好一担趁村民吃中饭时卖掉;下午再做一担挑到邻近村里去卖,这可是个好生意啊!这更乐坏的是孩子们,此时正值白豆的收获季节,晒场上晒着的有的是白豆,于是老板想出了一酒盏白豆换一碗木莲豆腐的妙计。于是有的小孩悄悄地从晒场上拿来一酒盏白豆喝了一碗。过了一会又偷偷拿了一酒盏白豆,又喝了一碗……喝得心满意足、肚饱腹圆。说也奇怪,这木莲豆腐仍你喝上多少碗,也不会喝出病来。更有手脚灵快的嫂子。利用午休的时间。上山采了观音柴叶,利用老井优质水,做起了翡翠般晶莹透明、凉爽可口观音豆腐,浇上了糖醋配料,左邻右居、亲朋好友、互赠互送、共同享受、赞不绝口……傍晚时分,勤劳的乡亲们早已把老井四周的青石板冲洗的干干净净。吃晚饭时分,人们不约而同的捧着饭碗聚集到井边来。大人们席地而坐,孩子们围着大人或坐、或躺、或靠在大人身边听故事、好心的奶奶扑闪着蒲扇,既扇风凉又驱赶偶尔飞来的几个蚊子。有的人竟在这凉爽、舒适的老井边享受起了空调,睡了个大天亮;更可喜的是有的少女少男以老井边乘凉的机遇,以老井为媒谈情说爱成夫妻呢!

秋天是农民丰收、农忙的季节,清晨乡亲们匆匆忙忙来老井挑水,灌满了自家的水缸后。便下地干活或上山砍柴去了,直到晚霞涂满树梢、染黄袅袅炊烟时才回家,成群结队的人们来到老井旁。用水桶拎起井里的水,在井边洗刷掉在野外干了一天活儿所沾染的污垢,因为此时的老井的水是温暖、舒适的。他们边洗边津津有味的议论起近来要干的活儿及今天干的事务;妇女们有的急急忙忙洗着今晚下饭的菜、有的洗刷着今天干活穿脏了的衣服、鞋袜。她们边洗还边议论着左邻右居稀奇事;放了学的孩子也赶来凑热闹,她们来到井边探头伸脑的呆望井里的世界,倒映着被裁割成四方的蓝天,白云;到井里照一照自己的影子。又会给担心的大人教训一顿——大人故意边大喊:“找死了!”边伸出手要打人的样子;孩子怕挨揍,几个孩子扑腾、扑腾一溜烟躲进弄堂里去了……

冬天清晨的老井几乎天天是雾气缭绕,即使天寒地冻、冰天雪地而这里也是雾气绕绕、温暖如春,这给村庄增加了一道美丽的风景线。越是天气寒冷越显示了老井水的温暖奇特。所以成群结队的姑娘、小伙子拎起井里的水蹲在井边刷牙、洗脸、擦身子,耍水逗笑互投情。老井给寒冷的冬天带来了一派生气,给人们带来了欢乐。特别到了下雪天,乡亲们天蒙蒙亮就起床了,拿出铁锨、扫把,扫出一条通往老井之路。此时你会听到村里到处都是嚓嚓、叮铛响,各家各户都从自家门口出发,循着胡同、小巷,扫着、铲着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通往老井台。那些稍微起床慢一点的人们,一打开家门时,门前的雪已经被邻居慷慨大方、大包大揽地清扫干净了。不一会、人们可以冒着雪花、大摇大摆、川流不息的迈着大步上老井担水煮饭……

上世纪初社会上养童养媳的风气正盛,特别在乡下山村更盛。因为从小收留个童养媳,养大后当媳妇既合算又贴心。特别对儿子多的人家势必家家都要领养一个……

村中水井边有户人家养了个童养媳,虽然与男方年纪相仿佛,但女方在家里纺纱、织布、料理家务。干的活轻巧,一到二八年龄像朵花,乔装打扮更潇洒。回眸一笑百媚生,小伙见了魂颠倒;而男的呢?发育迟缓孩子相,挂着鼻涕坐门槛。调皮捣蛋不像样,没她胳肢窝那长。别说风流想拥抱,见了她都心里怕。在那封建社会里,这样不相称的两口子在封建思想,家长的权威中也得苦苦相待着。

  1. 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许才文路过井边,突然听到“窸窣、窸窣……”的织布声,他探头从窗上往里一瞧,发现此地竟有如此美貌的女人,他凝神细看,不知不觉地站在哪儿走不过去了。直到来挑水的叮当声惊醒了他,才勉强移步而去。

    许才文像发现新大陆似的日思梦想,细细打听,原来还是位花香四溢无人采蜜的黄花闺女。于是眼睛一转,计上心来。

    一向只管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花花公子许才文,突然勤快起来上井台挑水了,而且一天要到井台挑好几次水,一到井台总要东瞧西看,问这问那,有时还借故上井边的人家坐上一会。也许是惺惺惜惺惺 ,美女惜帅哥吧!不上三天,只要井台上响起才文的口音,无论美女纺纱还是织布就会探出头来,有时甚至放下手中的活计,干脆走出家门,走到井边与许才文一起聊起天来。许才文就悄悄地趁没有人时给闺女送上一瓶“雪花膏”,一条羊毛汗巾,在旧社会这可是了不起的信物了……

    家中的父母虽然也看出才文有意在挑逗自己家的童养媳,但凭着她是有主之妇与自己的家大、势大、威力大。料你许才文也不敢怎么了……

    谁知色胆包天的许才文,他那里还顾得及这些,仍日益加速,明来暗去地施展着他的威力……从未涉及过世面的乡村女孩,在许才文的再三起哄下,春心欲动,心花怒放,不知道男人的滋味多幸福,竟意想不到地在个把月后的一天夜里,许才文竟约好女人趁着夜深人静双双私奔了。

    这一下男女两家可闹翻了天,女方的父母聚集自家兄弟赶到许才文家:要他父母交出他家的童养媳,不然决不罢休!而男方的父母家里有没有藏着童养媳,而且连自己的儿子也不见了。于是斩钉截铁地说:“我自己家的儿子上哪儿去都不知道,你家的童养媳叫我上哪找去,你要闹就闹吧!见官也好,上告也行,奉陪到底……双方越说越玄,越说双方越接受不了,最后双方胡乱地吼了一阵子。女方父母气乎乎地勒令:只要以后见到许才文,凭着村规民约拐骗民家良女。非“沉塘处死他”不可……

    色胆包天的许才文,一时性起带着女人来到了西部山区石宅源,面对四周巍巍高山,原想带着女人享受一番,但一摸兜里身无分文,有无亲戚,生活很难安顿,但凭着自己能说会道的嘴巴,白天东游西荡,夜里东投一宿,西住一夜,过不了几天,深感度日艰难;女人呢!只恨自己一时花心耳朵皮软,不计后果上了当,如今有家归不得!哭哭啼啼无脸见人……许才文眼看实在混不下去了,就悄悄地跟女人深山冷坞寻了个人家。然后将女人带到那人家,对她说:“你在这里放心地呆几天,我们没有钱走不得哪里去,我现在偷偷地回家,拿了钱再带你到外面去闯天下……”那女人信以为真,老老实实地等在那儿。而许才文自己得了好处悄悄地溜走了!

    在路上,许才文深感家里是回不去了,如果回家必定是大祸临头、人命开丧。他迟疑了一会,闯!下关东去,到哪儿也许一辈子不回家。他连夜经过清溪,翻过大岭,直奔到诸暨安华火车站才天亮。花了两块大洋先买票到上海,上午八点半上火车,那火车像蚯蚓似的缓慢地延伸着,幸好同座的有两位生意人,他们天南地北地聊开了。还说“不到上海滩,枉来人世间,”他们是专程去上海玩的,许才文想:我借此机遇也到上海滩看看,不妨来人间走一遭……不知不觉下午10点半才到达上海。

    许才文站在车站的广场上,眼看四周的高楼大厦,商家林立,心想如果生活在这种地方,我给人家端茶扫地也心甘情愿,可惜自己没有这样的命啊!于是,我花五角钱付了一个晚上的房租住进了客栈。晚上,我问客栈的老板:“上海最好玩的是什么地方?”

    客栈老板说:“坊间有句俗话‘不到大世界,枉来大上海’,客官你来到了上海,大世界一定要去的!那里可热闹了!……”

    第二天早上,他花五分钱吃了油条豆浆,然后随着客栈老板的指点边问边走,花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西藏南路,远远看到大世界由12根圆柱支撑的多层三角形奶黄尖塔构成。分别由三幢四层高的建筑群体合璧相连,另有两幢附属建筑……

    他不由得加快脚步,只见大世界门前人来人往,川流不息,他随着人流挤进门去,抬头一看,只见自己变长、变矮、变胖、变瘦不成体统,我摸摸自己的脸蛋,看看人家,深感其中必有奥妙,我走离远点,仔细试探,啊!原来是哈哈镜!他想:上海这地方真是花花世界,连镜子跟我家的不一样。

    他随着人流上了楼梯,只见大世界内设有剧场,电影场,书场,杂合场,中西餐等让他看得眼花缭乱,不知往哪儿坐下来才好,但仔细一想,浙江人喜欢看本地戏文。于是我又转到剧场,正巧今天出演的是舞台十姐妹中的傅传香,袁雪芬主演的《梁山伯与祝英台》,此时正津津有味地演十八相送,我心情舒畅地坐了下来,无忧无虑、全神贯注地享受起梁山伯与祝英台情绵绵唱腔……

    突然,我的肩上被人拍了一下,我心里吓了一跳,“啊呀!找上门来了 !”他立时紧张起来,心里想:“找上门来了!”

    可抬头一看原来是邻村的柳柳,立即责怪地说:“老兄啊!你吓死我也!”他这才站了起来,柳柳原来陈村的风流才子,在家乡时他们就是好朋友,后来听说与妻子闹别扭就一直没有见到过……

    “啊!老兄啊,幸会!幸会!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柳柳眼睛一眨,轻轻地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头一抬暗示才文跟他走,于是柳柳在先,才文在后,两人双双来到西餐厅相对坐下,柳柳递了烟,擦了火柴,先给才文点着,然后自己点上,并要了两杯牛奶,两块蛋糕……

    才文迫不及待地问:“老兄,你来此地有何贵干?”

    柳柳慢条斯理地说:“我来此地是有公事,才文,你到上海图得是什么?”

    才文对柳柳的问话还是置之不理,继续急切地说:“老兄,你在上海有差使了?”

    柳柳看了看才文,笑咪咪地点了点头:“不知才文有何打算?”

    才文看了看四周,然后轻轻地说:“老兄,不瞒你说 ,家里出了点事,呆不下去了,想下关东去混混……”

    柳柳没等才文说完,瞪大眼睛急切地问:“你要下关东?啊呀!那地方是你呆的地方吗?像你这种人去了关东,不是饿死,也得冻死,干脆死了这个心思吧!”

    才文哭丧着脸急切地说:“老兄,我可没地方去混啊?”

    柳柳看了看才文。咪咪笑地说:“那就跟着我吧!我在此地正缺个伴……”

    才文感激涕零地说:“我能于老兄一起,有何话说……”许才文像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拼命地靠近过去。于是两人就你一句我一句热乎起来……

    就这样许才文在柳柳的介绍下,进入了大上海的神秘组织,这个组织不偷不抢,看似高雅堂皇,潇洒风流,组织里大都是些长的俊帅的年轻男子汉,他们的目标就是诈骗 大上海的美女、富婆。这个组织——“拆白党。”

    所谓拆白党:是指他们犯罪团伙得到的钱财后瓜分为拆,在诈骗过程中能白吃、白喝、白睡所以叫拆白党。在民国时期,拆白党在上海可不是随意得罪的。他们有后台,而且后台多是无恶不作的职业犯罪集团。就像他们那时期上海的拆白党的领袖张继贵。他出生官宦世家,他的父亲张植是袁世凯的老师,也是上海青帮开山大佬张仁奎的老师,而张仁奎又是杜月笙的祖师爷,即是上海滩黑道龙头杜月笙。一贯嚣张无忌惯了的人有时还让张继贵几个薄面。可惜张继贵没有继承其父的实业精神,反而以作不合法的生意为荣,他以为只有这样才能把金钱利益最大化。

    他在上海纠集了像许才文那样游手好闲、油头粉面的拆白党党徒,有的打扮成小滑头,也有的伪装成文人学者,形象多种多样,手段五花八门。党徒中又专责情报,注意对象多是珠宝满头的美女、富婆女眷,情报刺探之人暗中尾随了解目标,姓名、性情、出入特点,家庭背景,记录后向组织汇报。组织派人再次详细核实,查虚实、判别属于风流型还是诚实型等分类后。针对目标身价、特点,选派年龄大体相当者前去引诱,遴选上的党徒被告知目标的,应思索根据情报想出对策:修饰脸面,更换衣着后潜行到目的地,恭候目标出行,相机行事。他们多采取尾找机会的方式。尾随其间的花费务必阔绰,一切花费称作党费,统一报销,这样时间一长。目标见如此适合之人追随左右,不免产生好感,一旦眉来眼去。情意绵绵,不免坠入情网……

    拆白党是门技术活,许才文加入后必须经过专门学习与培训,许才文先学习称之为“千门八将”:千门中的老千,分“上八将”与“下八将”,上八将分别是正、提、反、脱、风、火、除、谣,合称千门八将;下八将分别是撞、流、天、风、种、马、掩、昆。“上八将”中的正:指的是专业技术,以博弈维生者;反:指以行偏门诈骗设局者。提:指监场或打暗号者;脱:指提醒供交通协助撤退或脱款(白手套)者;风:探风、收风、及执行纪律者;火:执掌武器,武斗队伍;除:指分配收益与去除问题者;谣:指各类不论正反的情报,调查收集与散谣者

    许才文凭着雄鸡好身毛,本来就善于眉来眼去、勾引女人的那一套。如今进入拆白党,经过理论培训,跟踪实践,更加如虎添翼,加上天性聪颖,使他黏糊女人的功夫更有独特一格。很快就成为拆白党群中的佼佼者。特别他那魁梧的身材,国字形的脸蛋,轻声细语、有板有眼,眉来眼去、喜媚炽眼,体贴入微、平易近人问候,深受美女、富婆喜爱……并且他还有自告奋勇要求任务的勇气。深受拆白党领袖张继贵的厚爱与嘉奖,这更促使许才文对拆白党的忠心、卖力……

    上世纪二十年代,安徽人程梅的爸爸是清朝的显要,辛亥革命以后他带着家眷来到上海。程梅初到花花世界,终日在大世界流连忘返。此人的出现很快被拆白党盯上了。他们经过认真侦查,仔细研讨,认为此人是财神。拆白党就将许才文改头换面,打扮成学生模式出现在程梅面前,经常在程梅前排、后排、左右看戏,有意无意之间目光接触,眉来眼去之后,促使程梅一见倾心。程梅对天降的艳遇兴奋不已,两人经过短时间的接触立即火热起来,终日在威海路一家旅馆缱绻厮磨,如胶如漆……

    可惜快乐的日子总是短暂的,不久,许才文根据上级部署突然变得郁郁寡欢起来,程梅追问之下,许才文说出他已有未婚妻,近来家里逼他立即回家圆婚。不料一见钟情的程梅就此不能自拔,如今眼看缘份将尽,又难以割爱,真是愁绪万千……

    程梅眼看情人,以泪洗面,不禁心如刀绞,急问如今可有回天之术。许才文初始凄然地摇摇头,后来在程梅的真情启发下,终于想出来一法,他轻轻地对程梅说:“若有三千两银子作为退婚之资,尚可解除婚约,咱俩就可终生相厮守……”

    程梅坦然从命:“我堂堂官宦之女,肯爱美男轻一笑……”

    许才文接过银两感激不尽,含情脉脉地拉着她的手,嘱她在此静候,不出三五天,定有佳音,天地为证,必不相负……

    谁知许才文就此一别,程梅再也见不到他了。程梅守候多天,毫无信息,终于使她醒悟过来,她自己上当了,许才文再也不可能出现了……

    正当许才文潇洒无耻、忘乎所以地变换各种角色混迹于上海滩,历史无情地拉到了一九四九年,上海解放了,有钱有权的老板,领袖带着钱财、妻小悄悄地溜到海外去了。留下的这班喽啰还躲的躲,藏的藏,妄想有朝一日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一九五一年十一月,上海市人民政府进一步下令封闭所有妓院,并开始有计划有准备地将这些饱受摧残与压迫的妓女加快收容,让她们看到今天的新社会的前景;……并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教育改造,并对一些身体健康愿意接受改造的人尽快地安排授业。年底,也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的消息,上海还准备疏散部分闲散人员送往新疆建设兵团……

    这一消息对混迹于上海的许才文等人惊动不小,眼看着中国已是共产党的天下了,他们的美梦永远也成不了真的了。要是真的被送往新疆建设兵团,那可是中苏边境寸草不生的戈壁滩,如果让他们这些只知花天酒地的先生到了那里,不是冻死也得饿死。于是他急急忙忙与柳柳等几个同党一商量,一致认为:好死不如赖活着,既然在上海呆不下去了,那就先打回老家去!就地窝藏着。

    一九五二年许才文离别了醉生梦死的大上海,告别了生死与共的党徒,与柳柳两人悄悄地溜回浙江杭州,在杭州呆了一夜,许才文想:他带着女人出走以后,从未与家人联系,如今虽然解放了,村里的底细不大清楚,这样突然进村说不定要吃眼前亏,还是稳打稳扎为好。在家时曾又有几个移居昌化县於潜镇的兄弟,听说在於潜街开了店,办起了厂不是混的很好嘛!近来不知过得怎么样?也许在那里有他的存生之地,第二天。他就临时决定告别了柳柳,改道去了昌化於潜。

    当时昌化还没有公路,许才文就翻山越岭,风尘仆仆地步行赶到昌化於潜。看到几个兄弟确实在于潜街上盖有楼房,办的榨油厂,茶叶坊在当地轰轰烈烈、名声非凡;却对他的到来不冷不热,不闻不问,客礼相待。一日三餐,粗菜便饭,对于其他事由一概不问。才文心里想:也许对他败了几个兄弟家产,他们记恨在心了吧?

    但事到这个地步,他也顾及不了这么多,只得厚着脸皮,每天除了喝酒吃饭外,就是上街看热闹,哪里热闹就往哪儿凑,一天到晚上街头逛到下街头,下街头又逛到上街头。有时还随着热闹逛到乡村去,等待着兄弟们对他的趋向开口。可是,许才文在这里逛了将近一年,兄弟们始终无留他的意思,而且哥嫂已烦厌到横眉冷淡,饭菜怠慢的地步,许才文见实在没法再混下去了,只得心灰意冷地离开了昌化於潜……

    一九五三年,许才文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硬着头皮趁着黑夜回到了故乡——许村。他立即潜入自家兄弟家,了解村里对他的看法。

    堂兄们告诉他:“几十年过去了,男的已经娶了老婆。女的也无音信,更何况已经改朝换代了,对方已经摆为地主了。他们还敢怎么样啊!”

    许才文一听,才笑眯眯地点点头。并借助宗族自家的房子住了下来。当时村里正由互助组走向初级社,村里人虽然对于他的往事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慢慢地淡去,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对他总不是一个值得欢迎的人,因此他就被安排在自家人多的那个生产队里。他也置办起农具,干起来农活……

    许才文在村里住下以后,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串门的按当时的话来说都是些三教九流(地主、富农、反革命、坏分子)白天队里干活,守口如瓶、一言不发,有时赶集去。在市场上也与那他那伙人凑在一起眉开眼笑、叽叽喳喳、小声细语、点头哈腰,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聊些啥,有时还悄悄地上陈村同伙柳柳家……

    半年以后,许才文突然从外面带回来一个挺着大肚子的漂亮女人。对这来路不明的女人村里人虽有疑问,但这是人家的私事,谁也难以过问。可对许才文自己来说必然是雪上加霜。家徒四壁的许才文,自己一人都上顿接不着下顿,如今多了个临产的女人,如何来应酬她的生活,人们密切关注着他的动态……

    一天清晨,人们发现村戏台边消防室的墙壁好像有人爬过。人们立即请来了村里的头首,打开消防室一看,两根水龙头不见了。村里的头首与长老立即商议追究罪犯。经过大家仔细分析,认真研究,并根据许才文近几天鬼鬼祟祟不见人影的迹象,立即锁定盗窃水龙头的嫌疑犯就是许才文。正气浩然的年轻人在头首的带领下立即来到许才文的住处。可许才文不在家,据大肚子女人说上兰溪去了。年轻人在头首的指挥下,立即对许才文住处进行仔细搜查,结果在镬灶下搜出了一段紫铜水龙头片,头首先把大肚子请进祠堂,要她说说这段水龙头铜片的历史……

    大肚子见了这么多的陌生人,也深知盗窃公益财产——水龙头的不对,就竹筒倒豆子似的全都倒了出来:原来许才文窃取了水龙头后,他就将水龙头截成一段段,作废铜卖给废品收购站,由于水龙头是上等紫铜制作,既硬又滑,很难截断。此时她想起了打锁铁的不是利用稻草灰来融化铜块的吗!于是,他先用稻草将龙头加热然后再截,这样果然快多了,谁知一不小心,就在镬灶下的稻草堆里留下来他的罪证……

    许才文卖废铜(水龙头)去外面没有回家,村里“许才文偷水龙头”的事已经红遍天。几个年轻人遵照头首吩咐,专门恭候在他家门口,下午四点许才文兴冲冲地回来还没有迈进家门,就被守候多时的年轻人请进了祠堂。

    许才文见低着头的大肚子和桌子上的水龙头片,深知人赃俱在,再说也没有用了,于是又耍出了上海滩的伎俩,深深叹了口气:“小生不才,误偷公物,该死!该死!”说完“啪啪啪”地左右开弓,自打耳光……

    长辈见此情景立即喝令:“别这样,有话好好说!有话好好说……”

    许才文哭丧着脸继续说:“虎落平原,实在无法,事已至此,望先辈看在同族同宗份上,多多包容……”边说,边泪如雨下,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头首们被许才文的这场软功夫表演,感动得心慈手软,唯唯诺诺,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还是年轻人有烈性,立即插嘴说:“水龙是村里消灾救难的祖传村宝,你也盗窃,你也太没有公德心了吧?不管你耍出什么花招,一定要在公众面前有个交代,以杀一儆百……”

    许才文立即点头哈腰地说:“真不愧为后生可畏,是的!是的!只要我做得到,我一定满足村民对我干的坏事提出的举措!”

    就这样村里头首经过商议,为许才文特制了一顶高帽子,上面写着:“许才文盗窃水龙罪该万死!”

    傍晚,许才文在头首的督促下戴着高帽子,手拎大锣,边打锣边喊:“我许才文偷水龙罪该万死!请乡亲们不要看我的样!”“哐”的一声……就这样在村里的大街小巷边敲边喊,绕来绕去地绕了三圈,村里人闻到锣声,纷纷前来围观,看着许才文戴着高帽子丑态,围观者窃窃私语,许才文终于现出了庐山真面目……

    后来也不知怎的,也许许才文为大肚子偷水龙头感动她了吧!这大肚子美女悄悄地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许才文仍然过着他的独居生活。

    在那“划地为牢”的年代,以许才文自己的话来说,是他一生中最狼狈、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日子了。生产队的社员相互嫉妒,每天出工只要你一会不到,大家就猜疑又去干什么坏事去了,甚至连老妈那里(老妈在父亲许盛章死后转嫁到城郊,这是他唯一的依靠),也得头天傍晚收工去,第二天早早赶回来参加生产队劳动。许才文虽然时时注意,处处观察寻找着自己的出路,但在那疾风暴雨般的阶级斗争为纲的一系列运动中,感觉灵敏的他也不敢冒险地迈出雷池半步……

    一九五七年冬,江西省与全国各地一样,掀起了冬季农业生产高潮和机关整改高潮,全省五万多名干部自动报名上山下乡,奔赴全省各地。在江西各地建立起一百多个农林渔牧综合垦殖场,在全省各地广垦荒地,砍伐竹木、围湖造田,饲养家禽家畜,养殖各种鱼类……这些垦殖场里正缺少劳力……许才文不知从哪儿获得的信息,江西在革命战争年代牺牲了不少生命,现在正在为筹建垦殖场招兵买马,哪里不但招收林业工人,还招收农业工人、伐木工人……不但能吃饱饭,还发工资呢!还说浦江已有人在万安县、樟树县找到工作了……许才文获悉后,首当其冲,立马前往老娘家借得了20元钱,借着夜幕,不辞辛苦、翻山越岭步行到义乌火车站。

    一九五七年十二月初八,许才文心情舒畅地买来到万安的票,眉开眼笑地登上了南下的列车。一到陌生地,许才文就如鱼下水、如龙上天,立时谈天说地。指手画脚地活跃起来。他在列车上整整坐了十几个小时,列车进入万安车站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他下了车,边想边走今晚还不知怎么过夜呢!但当他迈出万安车站,车站的广场上灯火辉煌,高举牌子的万安县林场、万安县伐木场、万安县垦殖场等单位像迎客似的围了上来。有的说我们林场需要林业工人;有的说我们垦殖场农业工人;还有的说我们伐木场接收伐木工人……一年轻小伙子见许才文身材魁梧,一表人才。立即拉住了他的手轻轻地说:“老哥,你是哪里来的,到我们伐木场来吧,我们这儿工资高!”

    许才文见小伙子那么热情,就坦率地说:“老弟,我是浙江浦江的,听你的口音好像离我那边不远吧?”

    小伙子接过话题爽快地说:“哎呀!老兄啊!我们是‘同饮一江水,就在两隔壁’——诸暨,我们不是同饮浦阳江水的吗?原来是老乡了。”

    原来这小伙子的拉客技能还胜他一筹,就这样许才文被拉进了伐木场,每月粮食定量六十斤,工资二十六元。每月除了下雪、下雨外,每天上山砍伐树木,肩背木材。许才文在这里干了个把月,春节就来临了。

    这年春节许才文没有回村,因为他在村里既无房屋,家眷,更无家财实物,连群众的基础都没有,所以他毫无牵挂地上老娘那儿过年去了。

    他一到老娘家,遇到左邻右居就递烟问好,哈哈笑笑,指指点点,大言不断地说这道那,又摆出了一副上海滩阔佬的架势,大吹特吹他在江西吃不完的饭,每月还有很高的工资,如今领导已经把他当亲信了,只要他肯说一句,领导一定照办,不信,你们跟着去试试……哄得村里人像听道情似的围在他身边……

    此时,老娘的隔壁有位嫁在平安张的女人,因最近丈夫死了成了寡妇,家里生活难过要想找个男人作依靠……许才文闻知后立马前往平安张,找到了这位寡妇,凭着拆白党那一套手段,那寡妇很快成了他的胯下玩物,过了春节,他就带着女人上江西上工去了。

    “不安静的人永远也静不下来的”。许才文带着女人在伐木场安顿下来后,吃有了,钱也有了,安安稳稳地过了个把月。他看到坐办公室的人整天捧着茶杯,动动嘴巴,喝喝茶,工资要比他们高得多,于是他就在职工中煽动:“我们像牛一样地砍伐,背树,却得到那么点工资,真不合理,我们联合起来,要求增加工资……”职工们在他的煽动下,有钱谁不要啊!个个赞成,并推选许才文出面与场里领导交易……

    许才文摆出来上海滩大老板的架势,走进了场部办公室,先给场长敬了烟。场长挥挥手,摇摇头说:“我行伍出生,不会!”

    许才文也不客气,与场部领导面对面地坐了下来。当时的这些场部的领导都是久经考验的革命老干部,都有那么一股子艰苦奋斗的精神,为人民服务的劲头,在当时江西人员混杂、来去匆忙的情况下,他们始终保持清醒的头脑。场长看了看眼前“文不像文曲星,武不像救火兵”的花花公子,随手给他倒了杯开水,还脸带微笑地说:“老许。你来到我办公室,有事吗?”

    许才文认为表演的机遇到了,喝了口水,他慢条斯理动起了他那三寸不烂之舌:“场长,我们是卖苦力的,”

    “不对!”场长厉声地否定,然后斩钉截铁地说:“我们不是在卖苦力 ,而是在建设革命老区,如果你把自己的工作当作卖苦力,那就大错特错了……”

    许才文才张口,就被场长打了一闷棍,心里立马慌了起来,想起:好厉害的场长啊!我必须把民众抬出来,才不易抓到我的尾巴,于是连忙点头哈腰地说:“对!对!对!场长说得对!”说完他接过话题继续说:“场长,职工们都有这样的反映,干我们这种牛筋马力的砍伐工,干的是重体力活儿,如果工资高点的话,职工积极性会更高……”

    场长瞪着眼睛看着他,他刚说完,立即接下去说:“你说的是职工工资吧?”

    许才文连忙说:“是的,是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吧!”

    场长接过话题严肃地说:“你这样说来我可要批评你了,我们江西省是革命老区,经济基础没有其他省份浓厚,一时跟不上形势发展的需求,只能按照咱省具体情况而定的,职工工资是按照江西省农林渔牧职工工资标准发放的,谁也没有权力来提高或减少,也就是说按江西省现在的情况只能拿这个工资。就像咱们伐木场吧!政府已经考虑劳动强度大,与其他农林牧渔垦殖场相比已经高他们一筹,就像你吧!如果你在其他垦殖场,工资只能拿24元。可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奋斗在各自的岗位上。特别有些干部职工,舍小家为大家,一心一意地扑在工作岗位上,他们为的啥?不就是为了加速社会主义建设,让咱们的国家尽快地富起来吗……”场长越说越激动,说得许才文头都抬不起来。

    许才文趁着场长喘息空隙立即说:“场长!我知道了!知道了!”边说边灰溜溜地退出办公室。此时场长又补充了一句:“既然你有胆量来反映职工情况,你也有责任把我的意思带下去”

    许才文只得边说边溜:“场长,知道了,知道了!”

    许才文碰了一鼻子灰回去后,心里想:你们这些坐办公室的人,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说得我连口都张不开,也不体谅体谅我们干活的累。没有我们这班卖苦力的职工你们这班当官的吃什么!于是他就在职工中加油加醋、大力散布场长说了:江西现在穷,没有钱,如果你不满意可以自己走……说得一些烈性职工对领导的这种说法十分不满,发起了牢骚。他还纠集一小撮臭味相投的人,悄悄地说:“钱在领导兜里,力在咱们身上。”领导不体谅我们,他们也不体谅领导“上山睡大觉,下山背树小而少。”一个月下来只完成同期指标的50%,这下场长发火了。

    晚上,场长召开班组长会议,会上,场长先作了具体说明:当前新办的伐木场经济基础薄弱,我们必须坚持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精神。许才文曾经代表职工向我提出要求,希望增加工资,我都做了具体解释,我还希望他将我的解释告诉大家……

    一提起许才文,大家都睁大了眼睛,大家七嘴八舌说开了,有的说:“就是这个许才文到处散布流言蜚语,说什么’钱在领导兜里,力在咱们身上……”有的说:“就是许才文他们几个人,一到山上不干活 ,躺在树荫下睡大觉……”场长了解情况后,针对伐木场当前存在的问题作了具体研究,并希望班组长争做生产劳动中的模范。对敌斗争中的先锋……

    第二天清晨,广播里传来了场部播音员的通知:

    全场职工同志们:

    经场部领导研究决定,定于今天上午八点钟,在场部大礼堂召开全场职工大会,要学习重要文件。希全场职工人人参加。

    万安县伐木场

    四月五日

    职工们听到今天开会,不必再上山砍伐去了,心里感到既轻松有喜悦,大家慢腾腾地吃完了饭,三三两两地按时聚集到场部大会堂。

    今天的会议八点钟正式开始,主席台上坐着的有场长,副场长,派出所民警三人,会议由副场长主持,大会在《东方红》歌声中开始。场长作了当前的形势讲话:“同志们!现在咱们县里的形势与全国一样一片大好,农牧林渔垦殖场大张旗鼓地招兵买马,扩充实力,不久一个新颖的革命根据地就在这里诞生;‘但树欲静而风不止’,阶级斗争是不会随着我们的意志为转移的,他们人还在,心不死,总是千万百计地钻进咱们的革命队伍中来。说近点,就像咱们这个伐木场吧,为什么这个月的生产指标下降50%,这就是咱们场里的阶级斗争新动向,希望阶级姐妹们提高警惕,擦亮眼睛,时刻关注着阶级斗争新动向!现在由咱们场里的职工来揭开咱们场里阶级斗争的盖子……”

    此时,坐在会场后面的许才文有点感到场长好像在指着他,但他一想:我的历史谁也不知道,抬头看看台上的场长,拍拍胸部,怕什么?

    能说会道的诸暨人第一个走上台去,大声地说:“阶级斗争我们必须天天讲,时时讲,就像我们班里的许才文吧!他到我们班里以后,极力煽动咱们工人出工不出力。还说伐木场工资低,我们就看钱干活,这种人就是阶级异己分子,如果不清楚出去,我们伐木场生产就搞不上去……”

    接着一个万安人走上台,理直气壮的说:“千万不要忘记阶级斗争!阶级敌人人还在,心不死,时时在腐蚀咱们的干部群众,就像许才文吧,有一天我跟在他后面,一到山上,他就大声地说,睡觉,反正干干也这几元钱,不干也有这些钱,说完,他就躺下睡觉了,许多人本来雄心勃勃干着自己的活,见了他这样,手都软了,也坐了下来。许才文是害群之马,我们伐木职工必须擦亮眼睛,将这种人清除出去,我们伐木场才会兴旺起来,否则,后患无穷……”

    此时群情激愤,有人高声地叫:“许才文在那,揪上台来让大家看看他的丑恶嘴脸!”

    这时大家齐声大叫:“对!对!将许才文揪到台上让大家看看!”

    早已观察好了的派出所民警立即走下台去把许才文“请”上了台。许才文虽然见过大世面,但他从来也没有见到过群情那么激愤,在群众的呼声中也不敢怠慢。只得低着头被派出所民警拖上了台。站在台前,他还不服输似的偷偷地看了看台下人们。台下的群众一见这个煽风点火的花花公子,立时痛打落水狗的精神就来了,大家纷纷上台揭发他的行为。有的说:许才文曾煽动他背树不要背得那么重,反正工资也是一样的……

    “有的说许才文曾指使他一到山上先睡上一会,反正谁也管不着……”

    更有一个女职工揭发:“许才文花言巧语,妄想趁机在山上调戏她……”

    十几个人的揭发把许才文说得一无是处。一向沾沾自喜的许才文,此时才深感自己原来在群众的心目中是这样一个人,只得乖乖低下了他那颗肥胖的头。

    派出所民警见还有人要揭发许才文的言行,就走向台前把手一挥,大声地说:“同志们,揭发到此为止,许才文在砍伐场虽然时间不长,但流毒很深、影响不小。”他转过头去面对许才文说:“许才文,群众对你散布流言蜚语的揭发事实嘛?”

    低着头的许才文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只要我承认你总不敢怎么样我吧,于是他就点点头。

    派出所民警严厉地说:“请你说话啊?”

    许才文才大声地说:“事实。”

    派出所干警严肃地说:“既然事实,那我就要按照你的所作所为进行宣布了。”

    许才文、男,现年四十二岁,浙江浦江县人,到我场工作才四个月,在职期间不思努力工作,反而煽动民众,消极怠工,他还暗中纠集一小撮落后分子,掀风作浪,妄想与领导对抗……许才文情节严重,经场领导研究决定,清除出伐木场,并责令他今天下午六点钟前离开万安县,否则一切后果自负!

    万安县林业伐木场

    四月五日

    散会了,职工们三三两两地窃窃私语,相互议论,都用奇异的目光看着这个还站在台前的许才文。

    此时的许才文正聆听着派出所民警的严厉教育。然后垂头丧气地回到了家,在家做好了饭等待男人归来的女人,拼命迎了上去,巴结地说:“开会回来了,有什么好消息吗?”

    许才文心烦意乱地说:“别问了,收拾好东西,准备下午就走!”

    那女人不识时务地说:“我们在这里不是呆得好好的,怎么一下子说走就走了,我不走,你走!”

    许才文用手指指着女人的鼻子心烦意乱地说:“你啊,你啊!真不识时务啊!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人家的天下,人家要你呆着,你就呆着;人家不要你,你就得滚……”

    女人心想:我们毕竟千里迢迢逃到这里来的,躲在人家的屋檐下,如今人家不要你了,那还有什么办法呢?于是只得与男人一起收拾起行李……

    许才文与女人男挑女拎来到了万安汽车站,许才文对女人说:“你坐在车站里看好行李,我到外面看看动静……”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车站。

    车站里的播音员播送着全国各地的客车车次,客车一班又一班地相继开走了,可就不见许才文的回来。直到晚上八点,喝得醉醺醺的许才文,手里拎着一碗肉丝面,身后跟着一位五十上下的江西老表。女人一见许才文立即站起来,大声地说:“你到哪里去了?到现在才回来,今天还走得了吗?”

    许才文含含糊糊地说:“别急,别急!我自有安排,你先把这碗面条吃了再说。”到了这个时候,女人的肚子里也早已叽里咕噜发牢骚了,女人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填饱肚子再说。于是女人也不管男人他们在做什么,不到十分钟就叽里咕噜把那碗肉丝面吃了下去。吃完后,用手背擦了一下嘴巴,看了看许才文,等候他的行动计划。

    许才文见开口的时期终于到了,他就拉着那位江西老表来到了女人面前,和蔼可亲地说:“这位是我早已结交的老朋友,别见外,他是什么事都肯帮我们的好人。你该知道,我们落难了。这里伐木场已经把我们踢出来了,我们上哪儿去呢?只有老天知道。你也知道我们身边的钱也不多了,如果两个一起走到南昌的车票也不够。我现在与这位朋友商量了,你先在这位老表家里呆几天,等我在南昌找到了工作马上回来带你。”许才文先看了看女人,女人低着头,在异乡他地,一个目不识丁的乡下女人有什么办法呢!接着又朝江西老表看看,江西老表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也不等那女人反应过来,许才文把女人的行李交给江西老表,并拉起女人连推带拉地把他们送走了……

    许才文送走了女人以后,立即背起自己的行李慌慌张张地消失在茫茫夜幕中。原来刚才这阵子许才文又做了场生意,他将所带的女人说成自己的妹妹,现在落难街头,由兄做主以五百元钱卖给了江西老表,得了钱的许才文,哪管女人的死活,拍拍自己兜里装着钱,远走高飞去了。

    后来,许才文在南昌建筑工地找到了工作,并经常回浦江的城郊——娘家,从来不敢回知他底细的老家。许才文在娘家哪里凭着人地生疏,不明他的底子,凭着雄鸡好身毛,大吹特吹自己的富裕家庭,铜钟似的楼房,自己也跑遍了大江南北的码头,如今在江西省会南昌工作,工资上百,说得当地人羡慕不已,夸他有能耐……

    此时母亲也看他这把年纪,还是光棍一个,要他不要再这样东游西荡贻误终生,找个合适的女人,生儿育女,成家立业,日后也好有个依靠……

    许才文面对母亲,还是大言不止:“母亲!凭着儿子现在撑的场面,找个女人易如反掌,不过,儿子的打算还要选好一点的……”

    母亲焦急地说;“好了,好了!多少年纪了!再不就要选到棺材里去了!”

    许才文深知母亲良苦用心,但碍于一时难以找到适当的女人,来满足母亲的愿望。但还是吱吱唔唔地应付说:“老娘,别急,别急!做儿的自有打算……”

  2. 他在娘村边游荡,突然一位半老徐娘拎着一篮子衣服走到他的跟前:“哎呀!文哥,久闻大名,今朝一见。固然才貌不凡,回家多长时间了,怎么没见到过你啊!”

    许才文定睛一看,女人虽然年纪与自己相仿佛,但行眼作际独有一番风韵,于是咪咪一笑:“你不是贵哥的家吗?贵哥可好吗?”

    “别提了,像贵哥这样的人,天天泡在田野里,好得来吗?连三个孩子都养不过去了,我想拉着你的衣裳角,上江西过几天快活的日子……”

    许才文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但还是婉转地说:“你到外面去烧饭、做菜哪里找不到工作!可惜贵哥舍不得你啊!……”

    “别提他了,那是个没用的土地爷爷,如果我再这样待在家里,非成为傻子不可……”两人正意味相投,侃侃而言。突然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妈妈!妈妈!我饿了!我饿了!……”连奔带跳地追了上来。

    “你看,多烦啊!连我们说句话的工夫都没有啊!孩子又赶来了,对!我叫芬芬,以后就叫我芬芬吧!”说完,就一手拎着篮子,一手搀着孩子,还不时回过头来对着才文含情脉脉的笑呢!”

    许才文眼看着这风骚女人渐渐远去,心想:这女人倒有几分风韵,而且听话听音,已有厌旧迎新,向往着吃新鲜饭的苗头了……

    从而,许才文起早摸黑尾随着那女人的踪迹,也许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吧,不上一星期,村里人议论纷纷才文与芬芬夜里在溪边,山脚相伴、约会了。这对于芬芬老实巴交的男人来说只得低着头,装作不知道。不到十天,芬芬抛下老公、儿子跟着才文上江西打工去了。

    许才文带着芬芬到了南昌后。两人很快地过起了夫妻生活,不到一年就生下了一个女儿。此时,两人经过商量,城郊老娘那去不得了,让女人的前夫看到了总不待好意思吧!于是决定要回老家了。

    一九六五年春节,许才文带着妻子,抱着小孩回到了离别十几年的老家。借住宗族自家的住房住下来,人们看着才文带着有头有脸有风度翩翩的女人,而且又有了孩子,村里人就客客气气的另眼看待……这年春节,许才文与自家兄弟一起在厅堂上叩拜天地,在坟地上祭祀祖宗,欢欢喜喜地过了个欢乐年。许才文见自家兄弟,左邻右居对他的态度和尚友好,心里有说不出的感激……

    第二年,许才文对妻子说:“‘树高千丈,落叶归根’不管你在外面当官也好,讨饭也罢,总归要回到自己老家来的,迟归还不早回……”妻子见男人有了安家立业之心,心里暗暗高兴,俗话说:“嫁猪随猪,嫁狗随狗,嫁根木头抱木头。”现在既然男人定心了,她也无话可说了……

    过不了几个月,文化大革命就开始了,这正符合许才文的胃口。当时,村里为了这件事闹成了两大派别,事情是这样的:

    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在社会主义教育运动中,老平凭着自己的积极肯干,快人快语,奋发上进,在四清工作组的培养下,很快都入了党,特别在割资产阶级尾巴的“私”字上,以身作则,敢于刺刀见红,不但在队里赫赫有名,而且在大队、公社里也稍有名气;而阿健从小不爱干体力活,凭着自己的小聪明,摆弄小五金,修锁配钥匙,补伞补雨鞋做些修修补补的活儿。所以凭着自己的专长利用空余时间赚点钱,有时生意做远了不免几天不回家,难免影响集体生产,特别有些按季节下达到生产队的急用肥料,找经济保管员找不到,队长只得东借西移另想办法搞钱。阿健的生意无形中已给生产队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若按当时的话来说,他与老平是公私两种思想水火不相容的。老平凭着亲不亲自家人,宗族观念强忍着,但时间久了,慢慢地对阿健产生了不好的影响。

    七月的后半月,刚刚栽下的双季稻急需化肥,可肥料供应门市部一时供应不上,急得老平像热锅上的蚂蚁,不知如何是好。中午十二点,老平正与几个老农商量着如何增施农家肥使晚稻迅速返青的事。突然,驻村干部洪书记气喘吁吁地跑来说:“队长,今天一批化肥已到,可大家都抢着要化肥,我现在已经给你队定购了一千斤,你马上准备好钱款,派人要在下午四点钟前去拉上来,不然这批化肥又要被抢购一空了,要等好几天才能运到……”

    老平感激地说:“谢谢洪书记,我马上筹备钱款,立即派人将化肥拉上来!”说完他立即去找经济保管员阿健,可阿健又不在家。

    阿健的老妈说:“这几天队里生产空闲,阿健做他的老行当去了,要到傍晚 才能回家……”

    老平说:“队里急需化肥,刚才洪书记特地跑上来通知,叫我们带钱款去化肥门市部把化肥拉上来,否则又要隔好几天化肥才能运到,如果这几天化肥不用下去,队里晚稻损失太大了,你找找……”

    阿健老妈急急忙忙的把放队里钱款的抽屉端了出来,说:“队里的东西都在这里……”

    老平接过一看,原来抽屉里放着的是本现金账,还有队里一些乱七八糟的发票,就是不见钞票。此时老平想想实在没有办法,叹了口气,垂头丧气的带着社员来到化肥门市部,可当时的化肥门市部是见钱付货的,这是铁的纪律,任凭老平好说歹说,就是拿不到化肥,眼看就要到四点钟了,此时老平只得又请来了公社洪书记,在他的担保下,“保证明天上午八点钟前将款送到,”才解决了这个难题。怀着怨天脑地的老平,将化肥拉到队里的仓库后,闷闷不乐地回到家,等候阿健的归来。

    晚饭,老平由于心情不太好,也不是很胃口,草草刨了碗饭就了事了,端起凳子坐到门口等候阿健的归来。天完全黑下来了,阿健才悄悄挑着货郎担回家来了。一放下担子,他老妈就唠叨起队里今天要买化肥用钱的事,阿健闭口不言,任由老妈所说。大约过了半小时,老平估计阿健饭该吃好了,于是站起来,慢慢地向阿健家走去。

    老平迈进阿健家的门槛,只见阿健眯着眼睛、右手举着头、没精打采地呆坐着,老平进来的脚步声他似乎没听到,此时老平便迫不及待的开口了:“阿健啊!今天你这个队里的财政大臣不在家,我这个当家的可吃苦头了!”

    阿健将右手放下,坐直了身子,只是咪咪的笑笑。

    “今天的化肥幸亏公社洪书记担保,才顺利地拉回来,不然供销社又要隔好几天才能运到,可这几天正是庄家生长的黄金时期,肥料早一天用下去,庄稼就早一天返青,这可是夺取后熟作物丰收的关键时刻啊!……”

    阿健还是不说话,阿健的老妈倒凑上说:“是啊!天气热,如果肥料用得及时,庄家也好得快!”

    老平见阿健脸无表情,更无语言,心里很不是味,于是就开门见山地说:“今天在洪书记的担保下,化肥是拉上来了,但讲好钱要在明天八点钟前送到,绝不能食言,你现在拿五百元钱来,明天早上我前去结算…… ”

    阿健支支吾吾的说:“队里没钱了!”

    老平平心静气地说:“你别开玩笑了!征购任务缴了才这么几天,粮管所给我们队里的那笔钱款到哪里去了?近来队里有没有什么开支,如果真的没有的话,你把现金账交出来,让我看看!”

    阿健还是支支吾吾地说:“队里确实没钱了!”

    这下老平瞪大眼睛大声的说:“什么!真的没钱了?你把现金账交出来让我审查!”

    此时阿健也飒的一下站了起来,瞪大眼睛更大声地说:“我这经济保管员是社员选的,你有什么资格来审查,要审查就得让队管会人都来,我就是不交现金账你还怎么样?你这样大喊大叫,成何体统,这是我的家,没有就是没有,你还敢怎么了?”

    此时老平再也无法忍受了,昔日阿健的所作所为的私心杂念一起涌上心头,心想:这种满脑袋资产阶级私心杂念的人不治一治,如何去带领社员搞好生产啊!于是大声地说:“不管在哪里我都要大喊大叫,我知道生产队里还有钱的,这笔钱今晚你不拿出来,明天我无法向公社洪书记交代,更无法还肥料门市部的钱……”

    阿健见老平态度还是那么坚硬,就大声的说:“出去,你给我出去!我们要睡觉了!”

    老平见阿健队里明明有钱、不但不给钱,反而横蛮无理地来驱赶自己,心里实在难平,雨过山村的庄稼汉,凭着对生产队的满腔热情,严肃又认真地说:“把钱拿来,否则把现金账交出来!”

    阿健凭着在自己家里、母亲面前竟被人如此大呼大叫,脸实在没处搁,但还是壮着胆子大声地说:“出去,我们要睡觉了!”一边用手去推老平……

    此时老平年轻的火爆性再也忍不住了,一边拨开阿健的手 ,一边随手撩起门后的一根扁担揍了过去,谁知阿健见老平撩扁担向旁边一闪,正好挨在前来劝架阿健老妈腰上,老人立即一屁股蹲在地上,哎呀!哎呀叫了起来……

    阿键见自己的母亲被挨打了,奋不顾身地冲了上去要与老平拼个你死我活,但他那里是老平的对手,立即又被老平拦腰挨了一扁担,此时老平虽然凭着年轻气盛耍起火爆性出了手,但还想到自己的身份,真理虽在自己这一边,如果真的伤了人,影响也是不太好的,于是丢了扁担,气愤地回家了……

    当晚,阿健立即吵在公社里,说自己与母亲的腰椎骨被老平打断了,不能下地干活了,要求公社调解处理。第二天公社洪书记亲临七村大队,与大队干部一起帮生产队一面查账,一面了解情况。经过大家认真调查研究、真相大白,原来队里现金还有五千多,由于阿健不顾集体以私人的利益借与他人,队里要用时一时拿不出来,只得以“赖”与老平相对抗……

    公社洪书记就在这天晚上,专程前来召开了全队社员大会,将他调查的情况公布于众,有的社员说:“阿健不顾队里的生产,将队里的钱借给他人,促使队里的作物肥料供应不上,这一切造成的损失应该由他赔偿……”

    有的说:“阿健将队里的钱借给他人,还说对里没有钱了,这是一种变相的贪污行为,这种人就是没有资格当经济保管员……”

    有的说:“阿健满脑袋的资产阶级“私”字在作怪,这种人当干部我们胜不过,建议公社领导撤他的职,把账目立即交出来……”

    还有的说:“阿健‘私心’膨胀。对生产队心怀叵测,作为队领导该出手时就出手,队长做得对,阿健受点皮肉之苦,那是自作自受……”

    ……

    一个晚上的生产队会议,几十个人发言,人人都针对阿健这也不是,那也不对,说得阿健孤苦伶仃躲在会场的角落里,会场上毫无他容身之地,也不知什么时候他悄悄地溜走了……

    从后,在生产队里臭名昭著的阿健,再也看不到来生产队干活啦!他以腰椎骨被打断为由,三天两头上公社哭述自己身已残,再也不能下地干活了,一边悄悄的挑上货郎担钻进山里去做点生意……

    随着历史的车轮飞速前进,史无前例的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匆匆忙忙的来到了。此时的老平凭着自己的威望很快的当起了村里造反派头头;阿健闻讯后更不敢回村了,于是更勤的跑公社哭诉。公社领导见他无家可归总不是办法,经过多次公社党委集体讨论、协商,最后根据他的特长,决定安排进公社农机厂……

    阿健进了公社农机厂以后,人虽然进厂了,但整天闷闷不乐、抬不起头来,经常在好友之间唉声叹气,摇头痛心。一个朋友规劝道:“阿健啊!你现在已经进了公社企业单位,这要比在队里当社员要强好几倍啊!人心要平一点,该满足了吧?”

    阿健叹了口气,接着说:“我的老兄啊!你哪里知道我的苦衷啊!”

    好友说:“既然我们在一起干活了,而且我们又成了好朋友,你有什么心事不妨就说吧!也许我能帮上你的忙。”

    阿健看了看好友,拍拍腰,轻轻的说:“你看我的腰到现在干活还不利索,我们母子腰椎骨被打断这口气不报,死不瞑目……”

    好友睁大眼睛地说:“现在的形势,你要报这种仇易如反掌,不过要看你有没有胆量报……”

    阿健拍拍胸部,斩钉截铁地说:“我与老平已经是不是他死我活,就是我死他活,势不两立了,他已在村里将我搞得臭名昭著,眼看我已是有家归不得,这口气不报我誓不为人……”

    好友说:“我也知道你们村里已经跟上“红司”了,而且老平已经当上了红司的小头头。你要报仇必须参加与他对立的造反派组织才是……”

    阿健说:“老兄啊!那该怎么办?我可没有这样的门路啊!”

    “你不是经常看到那几个小混混,在我们厂内溜来溜去拿点东西、沾点便宜,他们就是离我们厂不到五十米恶狗村的“联总”干将,只要你参加他们的组织,再花点钱,请他们喝酒交朋友,包你满意……”

    阿健一听,顿时眉开眼笑,他下班后就去联系他们。并参加了“联总”造反派组织,而且他多次向自己的组织哭诉,要求组织为他伸张自己的所谓正义,那些人口头上答应:你既然参加咱们的组织,咱们就要风雨同舟……但迟迟不给动手,阿健又花了半个月工资,在厂里办了一桌酒席,请了联总的头头及干将一大堆人,这下这些人终于呆不住了……

    山村的集市有事早点去,没事迟早没关系,随便去溜溜罢了。老平家正好小猪可以卖了,于是起了个早,他把四个小猪抓进两个猪蔀里,一早就挑到小猪市场,由于家里小猪养得活灵活现、屁股滚圆、好看肥胖,所以一到市场就被人家买走了,老平兜里装着三百多元人民币,高高兴兴地准备回家。此时正好市兴,他兴冲冲的挑着空猪蔀准备穿过闹市,早点回家也可上队里干上一阵子活儿。

    正当他身处闹市时,突然几个小伙子横冲直撞的向他涌来,嘴里不住地大喊着:“抓扒手!抓扒手!……”他将头朝四周看看,还不知道是咋回事的一刹那,他的猪蔀、扁担立即被人掀翻,飞走了,身上,头上不住地拳头、棍棒向他袭来,一些不明真相的人们在边上大声助威:“打死扒手!打死扒手!……”(在乡村集市,人们最恨的是扒手,因为有许多人一年辛苦养了一头猪,刚好换成钱,可是一转身就被扒手摸走了,任你寻死寻活也没有用。)此时听说抓到了扒手,群情激愤,恨不得将扒手打死才痛快,喊声、打骂声乱成一堆,老平仍他有三头六臂既喊不出声音,更站不起身子,任他“救命!救命!”喊破喉咙,人们还是雨点般拳头向他袭来,直打得他头破血流,浑身是伤,躺倒在地,人们还以为打死了扒手才住手。

    但人们还围着看奄奄一息的扒手到底是哪村人,许村人走近仔细一辨认,原来是老平,于是大声地说:“这个是我们村里的队长,怎么他会是扒手,是谁在起哄污陷好人、乱打好人,现在人命关天了!……”

    人们见村里人站出来,为挨打的人鸣冤叫屈了,于是知道自己“人随气,狗随屁”不分青红皂白,跟在人家后面打白白拳,只怕再站在这儿要连累到自己,于是就一哄散去了,只有那几个事情的制造者,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咪咪的笑着,气出了,回去又该由阿健犒劳咱们的时候了!

    老平这场没被打死也真命不该绝,他被村里人背回家里,伤筋动骨,伤心惨目。整整在家里躺了三个月,幸亏当时军宣队已经进村,许多政策性问题在军宣队的督导下,医疗费用才得到妥善解决,他才勉强恢复了人身健康……

    许才文借此大打不平,煽风点火,造谣惑众,带着一班人,他亲自背着老平,上窜省革委会,找到了省革委会主任南萍,哭述了事情的经过……下跳邻近村庄,组织起来斗批走资派——村支书。使出过浑身解数,也曾经风云过一时。但苦在农村你不干活就没有工分的,这是铁打的规矩,况且村里人都知道许才文的老底,所以许才文你有再大的本事在群众的心目中还是个拐骗妇女,偷水龙游街的下流坯,你说的话人们还是当成耳边风,在村里掀不起大浪……

    许才文雄心勃勃地在村里混了一阵子,就像一拳打在柴灰中,不仅村里对他没有一点好感,反后沾上了一身灰,他见在村里凭着自己的影响实在打不开场面,更别说想从中捞点油水了。许才文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虽然品尽苦辣辛,不悔平生万事贫。

    喜借沉浮娱岁月,乐随荣辱伴秋春。

    小时乔做逍遥客,年暮扮演潇洒人。

    又把虚名抛屋外,坐禅书房赋谋新。

    许才文毕竟闯过大上海,见过大世面,他终于找到了村里人看不起他的原因。心想:你们看不起我啊!就怪自己没钱,穷!等我赚到了钱,看你们白着眼珠看着我享受……

    俗话说:“浪子回头是个宝。”像许才文这种有经济头脑,闯荡过江湖的人,一旦醒悟过来走上正道,那必定要高人一筹,他凭着自己的智商,朝着自己看准的目标,就悄悄的无声无息地失踪了。

    原来许才文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财之道。在当时的农村经过了大四清,不但教育了干部,人民群众的思想水平也有显著提高。随着农村农民生活水平也有些好转。趁着当权派靠边,上下颠倒都不清楚的草头王用权之际。乡村百姓建房造屋,蠢蠢欲动。在造房成风之际,木材成了当时奇缺的货源。贩卖木材成了当时最好的行当。

    思想灵光的许才文发现此苗头以后,立即窜进里三都尽源头。当时的深山里遍地都是原始森林,只要有力气,少许付点代价,树木任由你背。许才文凭着三寸不烂之舌找到了木材货源,以一元、二元一根买到的栋梁之材,来去近百里路程,背到市场就价值十几元,二十几元。这在当时一斤稻谷九分七厘钱的年代,是个相当不错的生意,而且他都是白天在队里干活,吃了晚饭才慢腾腾地进山,来回百把里路一个晚上运行,第二天清晨回家吃早餐,时间久了,跟三都尽源头那些人混熟了,熟门熟路的。递给一支烟,背走一根树。到了后来,摸黑进山,见有人就买,见没人就背,到了市场卖了钱就是自己的……

    许才文凭趁此乱世,抓住机遇默默无闻地发了横财,同时在村里也站住了脚。他终于有钱了,站直了身子,在大人广众面前开始谈天说地,高谈夸论了。在那人们连饭都吃不饱的上世纪七、八十年代,可许才文已经吃上了铜罐饭,沙罐肉,无酒不吃饭,豆腐皮煮腌稀饭,人们羡慕他的有滋有味绅士生活……

    也许正像许才文自己说的那样,落叶归根,风流云散了吧!他在许村安家立业了,特别改革开放以后,在村中厅堂边买下了属于自己的房子,还繁殖起儿女。每天坐在自己家门口的小桌子前的小板凳上,得意洋洋地眯着眼:一碗腊肉一壶酒,一只酒杯握在手。边喝边思人生事,往日崎岖涌心头。不禁吟起苏轼的诗:

    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

    泥上偶尔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

    老僧已死成新塔,坏壁无由见旧题。

    往日崎岖还记否,路长人困蹇驴嘶。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