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的庸人

在许村一提起麒麟呱，人们就会翘起大拇指，并以惋惜的叹口气：啊！此人确实能说会道有一套，可惜少了点文化上不了架。确实，麒麟呱是“总理的口才讨饭的骨头，天生的才华鬼迷着心窍。”他的人生宗旨：我是一个民，头上光透顶，过了今天明天就不领情；人生的诀窍：吃光用光，身体健康！

雾里看花水清涟，天生之才难施展，碌碌庸庸六十余，因逢初度（生日）转踌躇……

在浙中浦江小盆地的南山脚下，有个百来户人家的许村，村中厅堂边住着户年近四十的夫妻俩，膝下已有两儿，由于夫妻俩勤耕苦种，生活也还过得去。如今妻子又已怀孕，眼看不久就要临产，丈夫情意绵绵地摸着妻子的大肚子，窃窃私语：您要是给我怀上个女孩家里就够美满了……

妻子轻轻地说：“人生有命，富贵在天，一切听从老天的安排吧！”

谁知就在这天夜里，丈夫做了个奇怪的梦，梦见一匹麒麟远远地向他家奔来，他定睛一看，怎么麒麟屁股喷火，他奇怪地迎了上去用手去灭，突然轰的一声，火烧上了他的衣服。他赶紧用手去拍，这一拍正好拍在夫人的大肚子上，夫人抓住他的手，大声地呵责道：“你干嘛啊！”

这一喊，丈夫才醒悟过来，原来是南柯一梦，他一身黏糊糊汗水摸了两下，并将刚才做的梦神秘兮兮跟夫人说了。

夫人细心细语地说：“麒麟是吉祥物，你见它向我家奔来，也许是贵人投胎来了！”

丈夫疑惑不解地说：“我从未见过麒麟屁股上喷火的……”

妻子立即补上说：“这有什么奇的，你没见过的事情多着呢！”

夫妻俩对梦见奇异古怪的麒麟、说来道去、越说越来劲，很快就天亮了。就在这天下午，妻子好像感到肚子隐隐作痛，有临产的预兆。丈夫立即跑到邻村，请来了接生婆，谁知接生婆刚坐下，孩子就哇哇落地了。接生婆高兴地说：“恭喜!家又添丁了！”

既然违心地家里又添了个丁，也是无奈之事。于是丈夫就按照妻子的意思给孩子取名“麒麟”，愿孩子以后像“麒麟”那样，跃武扬威地驰名天下……

麒麟出生后，无病无痛，快长快大，不久就成了英俊美貌好少年；从懂事起，麒麟就慷慨大方，凡是家里有的东西，要是有人缺少想要，他就出手非凡，慷家里之慨，毫不吝惜捐给他人。父亲看在眼里、痛在心里，虽心里有些不快，但想到“成大事者必有大气概”也许此儿是大才，也就默认了。随着年龄的增高，麒麟对于地里的农活，一看就会，一干准能。不到十八岁，犁耕耙耖所有农活不仅样样精通，而且成了村里的好把手。随着知识面的扩大，麒麟的活动范围也随之延伸，先于村里的小伙伴们在村里游戏玩耍，接着又带着村里的伙伴们扩大到邻近乡村看戏文、贺喜庆，出头露面，广交朋友。也许脑袋发达，见识多了，所以呱起话来一套一套、没完没了的。而且所呱的话人人中听，个个佩服，所以乡亲们就称他为“麒麟呱”。

上世纪初，浙中浦江小盆地南山脚一带的人们像发现新大陆似的纷纷涌往临安於潜一带开荒种地去发迹，他的两位已成人的兄长也相继去了於潜，但临走时对家里的家财实物，按三兄弟三股三划地分开了，以免日后发生纠纷。

上世纪四十年代初，麒麟呱在家已独当一面，继承了父辈的家产。当时在南山脚一带也算一户殷实的人家。于是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很快地找到了邻村的一位姑娘。由于自己的父母年近古稀，愿望一切从简，所以很紧凑地按亲事的三聘六礼办好了一切。这年年终把新娘娶进了家。

新娘名叫华华，做新娘时的凤冠披风载在那看起来已经小了点的媳妇，如今卸掉了装扮。称称重量没有男人的三分之一，量量长短还不到男人的胳肢窝那高，唯有小个子机灵来遮掉前面的两个丑。也不知怎的，也许这娘子有特异功能、独特风韵吧!麒麟呱见了她，唯命自从，说一不二，服服帖帖。

麒麟呱娶了媳妇后，父母已退居二线，里里外外都有他夫妻俩出场了。特别是媳妇，凭着现有的家当，大开荤腥、一日三餐，菜不重复，油煎油熬，香气扑鼻，好酒好肉，夫妻对饮，吃得麒麟呱餐餐吃后唱大戏。有时唱到兴头时，麒麟呱伸出两手，把老婆索的一下撮到自己的怀里，嘴里唱着：“贤妹妹呀我爱你，三餐茶饭陪着你……”坐在桌头上的父母看来这种肉麻的行动，汗毛管整百整百的的竖起来，只得闭着眼睛，当做没看见，有时看了连饭也不吃就离开了……

一向勤俭持家的父母，连点灯的灯草只肯用一根的乡村勤俭人，如今，看到这幅大手大脚情景，暗暗叹气，窃窃私语：“这也许是你梦见的麒麟屁股上喷出的火吧！原来是咱家的风水倒流了！”就这样，恨铁不成钢的父母，眼看着家景日益衰退，整天唉声叹气，也许是眼不见为净吧!一年里父母先后离开了人间……

“父死娘葬，心事了当。”这下麒麟瓜再也不要避脚避手了，家中的事情一切他做主，一切由他说了算！媳妇呢！成了无人管束的家庭主妇了，每逢集日去赶集，买回来大篮、小篮的肉类、菜蔬加工成美味佳肴。她想出了人们想都想不到的菜肴：把面条放到锅里一煮，摊凉，然后用纱布包好加重量压实，切成一片片，再用菜油煎起来，用酱油沾着做下酒菜。名曰面筋。更有甚者把各种食物不是煎就是熬……凡是她听到、想得出来的菜肴食物，他都想出来烧起来吃，这餐吃不完，下餐就不要，扔掉喂猪狗。麒麟呱呢？只要是好吃的食物他喜欢，从来也不讲贵贱、价钱。家里没钱了，先卖家具，再卖土地，最后卖房屋。自己的这股家私卖完了。用同样的方法卖大哥的，大哥的家产卖完了，就卖二哥的，一直卖、卖、卖，一个殷实的家庭的家产，被他卖到一九五零年土地改革，家里只剩下一间破房子，几斗山坑田，家里还分得了农具，耕牛、土地，最后落到了一个贫农。

一九五一年，刚解放的新中国百业待兴，电力领先。南山里面一座夸坞山因一时搞不清是谁村的，政府暂时断定为国有山，山上的原始森林一律砍伐，为县内架设电线杆，但背脚由许村人负责（因该村人山地熟悉，而且离山较近）。

县林业科科长黄祖明，带着一班人马立即驻扎许村，并从许村里挑选出能说会道、脑子灵光麒麟呱为背脚过秤人。此时的麒麟呱真想蠢蠢欲动试探当朝的官场，谁知竟然送上门来了。于是他先观察掌权者与民众的心态。

背脚的第一天凌晨，在林村公路旁架起了能秤四、五百斤的大杆秤，神采奕奕的麒麟呱手捏杆秤，早已恭候着背树者的光临；杆秤的旁边放着一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着记账本，林业局王同志一手握着钢笔，一手抺着账本坐在紧靠写字台的椅子上。林业科科长黄祖明立在秤架的前面，一面吩咐两位工作人员，明确背脚民工的辛苦，称秤，记账只能多记，不能漏掉，特别是称秤，要起到激励作用，给他一百斤也不过五角钱。可对民工来说几分钱他就高兴得不得了了，希望你俩为顺利完成这次背脚任务献计献策……

麒麟呱一听，眉开眼笑，看着当时的掌权者刚从被压迫阶层起来坐上掌权的交椅，思想单纯，同情底层民众，一心想着为人民服务。他们时时处处廉洁奉公，甚至你递根烟他们都不要，但人民的疾苦是相当体谅的，特别对背脚辛勤的民众更加上一份同情……

麒麟呱正思考着，首当其冲的年轻小伙子背着一根大杉木放到秤架上，麒麟呱手掌虎口捏秤，离开时虎口有意往上一掀，人们一看秤尾巴翘得高高的，一边大声地喊：“二百二十斤！”年轻人一听，心里乐滋滋的，自己的力气还真不小啊!背起二百多斤的树木还不觉得累啊！接着一老者背的杉木上了秤架，麒麟呱立即就喊：“一百五十八!”老汉心里美美的想：自己毕竟是干活能手，年纪虽大，背起上百把斤的树木翻山越岭也还感到挺轻松的；不一会又来了个背着杉木的小孩，在黄科长的帮助下，杉木才上了秤架，刚放上，麒麟呱立即就喊：“一百零八斤”黄科长一边夸耀，一边摸着孩子的头说：“不错！不错！成小伙子了！”……就这样一座山上的原始杉木上百万斤背下来，民工个个夸他好，心情舒畅乐踏踏，领导说他也不赖，民工心里他知道……就这样麒麟呱不但赢得了人心，更了解了社会的趋向，从此，他鹊名四起，为他在村里的民众中的威望打响了新中国成立后的第一炮。

麒麟呱摸着了时代的脉搏以后，对上以采取了反映民心为借口的低声下气的捧；对下以符合民众胃口的胡言乱语的哄，捧得上头对他言听计从，百般信赖；哄得下头服服帖帖，顺从使命。一时成了村里呼风唤雨的头面人物，由于当时驻村干部都是些实实在在的土八路，对麒麟呱的这套做法十分欣赏，认为这种人是乡村难得的人才，培养他唤起民众，组织民众参与各种革命运动是个用得着的人才……

“生性难改，牵牛下海。”说明人生定的性格是很难改正过来的，而且还会铤而走险，胃口越来越大。麒麟呱夫妻俩任意挥霍家产，吃光用光身体健康中尝到了甜头，还逢人就说，人的一切财产都是身外之物，唯独吃到肚子里才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如今孩子也有了，更需要钱用。家里没钱了，夫妻俩一商量；现在不是分到了土地吗？“有土地不卖是呆，卖掉了自然会来。我们以前卖掉的，土改不是回来了!”于是将分到了的土地，家具开始变卖，由于当时刚经过土地改革，许多人已经吸取了“地主家被分田分地”的教训，土地实在不抢手，但总有些人私心重重，置办家产，执迷不悟。蠢蠢欲动地想卖田卖地，麒麟呱抓住这些人思想动态卖掉了一些田地。幸亏伟人高瞻远瞩、料事如神，号召全国人民组织起来，走集体化道路!，此时，农村就开始走互助合作化道路了，从此，麒麟呱再也卖不动土地了。但家具、住房是现成的，随时可以出卖，于是他又在这方面动脑筋了。

灵活的妻子华华眼看家境如此困窘，就对男人说：“您不是有两个兄弟在於潜吗？你不妨去看看，也许能帮咱们有点忙……”

麒麟呱一听，一把抱起妻子，高兴地说：“还是娘子想的周到，你不提醒，我还想不起来呢？那我们一起去吧？”

妻子紧接着说：“不！还是你一个人去吧？一则我们拖儿带女的外出远门不方便。二则长久不见面，也不知你那俩兄长对我这个弟媳看法如何？欢迎不欢迎！”

麒麟呱听了，想起自己娶亲时兄嫂留下的话，思前顾后，不禁红起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第二天凌晨，麒麟呱单身匹马，背上冷饭出发了，他沿着古驿道翻过马岭，穿过千秋关。到了傍晚直达临安於潜。

两兄长到了於潜以后，经过十几年的拼搏，现在已在街上开起来南货店，在乡村办起了榨油厂。麒麟呱一到於潜镇一问大哥二哥的名字，於潜镇人人知晓，个个都说：“他俩是你的兄弟啊！他们可是咱镇上的大老板了，你瞧，前面那家最大的南货店就是你兄弟开的。来跟我来……”当地人逢迎地将他引进店去。

同胞兄弟突然相见，格外亲热，大哥与二哥选了於潜街最大的饭店，率领全家为小弟接风，席间，推杯换盏，几杯酒下肚，话题逐渐增多，气氛随之添热。两兄长看小弟一表人才，就问小弟此次光临於潜，是特地到此，还是顺便路过？麒麟呱见兄长急着要探出他的来由，心里不知如何是好，但总不能一见兄弟，就向他们哭穷，故意卖起了关子：“俩哥的猜测都错了，咱们同胞兄弟，几十年不曾见面，今朝突然心血来潮想兄长了，昨晚一想，清早就随意迈开大步，跑来看你们了！”

大哥接着说：“既然小弟存有手足之情，不妨来帮兄管理榨油厂，那里正缺能手……也不亏咱们兄弟一场……”

二哥看着大哥紧接着说：“我那南货店还缺个经理呢！小弟若肯留下，就算帮二哥顶上这个职吧！……”

麒麟呱看着兄长满腔热情、喜笑颜开地欢迎，听着俩哥哥热情洋溢地对他挽留，心里不免尴尬不安，羞答答地说：“兄长啊！你们的挚情之心我领了，可我是身不由己啊！你们也知道，家里可有家眷啊！”

坐在一边的大嫂开口了：“小弟，别再去考虑她了，说句你不中听的话，我们兄嫂做主，在这里给你娶房像样的媳妇，在这里按个家……”

二嫂抢着说：“凭着你的人品，像你家中那女人真不相配，在我们这於潜街随便出去叫一个、捡一个都要比你家那强……”说的麒麟瓜哭笑不得。

一场接风宴被两个兄嫂说得麒麟呱头都抬不起来了，最后还是两位兄长向妻子夹夹眼睛、暗示她们别再扯皮了，并假装用责怪的口气解了围：“好了，好了!你们妇人家头发长，见识短，你们知道什么啊！俗话说，‘心中爱，不愁烂菘菜’，人各有所长，也许弟妇的体贴比你们强呢！……”

兄嫂接风宴结束后，麒麟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昔日的恩爱妻子，在兄嫂的心目中竟然是这个样子。难道我被她蒙住了眼睛，荒唐了吗？……不！不！那是活生生切肤之感，甜蜜沟融，我们是恩爱夫妻，唯我懂得她的心声。懂是岁月第一种感动；如潮水知道月的冰冷，月的柔美；它是心灵的一种呵护，如微风掠过琴弦，是心的共鸣，心的深刻，它是生命的一道风景线；如花摇曳在风雨中，却盛开在心间，所谓懂你的人，并不是对你的信息了如指掌、十全十美，而是所有的人都以为你快乐的时候，只有她知道你的笑容背后的感伤与坚强……直到鸡叫头遍，才朦胧入睡。

在以后的日子里，兄嫂们每天好酒好肉，百般殷勤地招待；而且每天都有安排不是相亲就是劝他选美女；兄长们天天劝他不是当经理就是在此安家立业；麒麟呱对兄嫂一片好意，他也不说不闹，统统付之一笑。每天除了兄长的特殊安排以外，就是边想边逛於潜街，上街头逛到下街头，下街头又逛到上街头，兄嫂们的好心好意，麒麟呱自己的苦衷也说不出口。就这样演练过了十几天，兄嫂们见实在劝不进去，也开始淡下来了。

此时的麒麟呱见时机已到，一天晚饭，趁大伙在一起吃饭之际，便开口了：“兄嫂们都在这儿，小弟到此承蒙兄嫂热情招待将近半月，我见兄长们家道欣欣向荣，事业轰轰烈烈，小弟看了十分羡慕，也想早点回去振作自己的事业……”

兄长们见麒麟呱执迷不悟，也实在没有办法，只得稍稍地窃窃私语一番，也就罢了，大家客礼相待，高高兴兴地吃完了晚餐……

第二天清晨，麒麟呱收拾好自己随身所带的行李就要动身了。兄嫂们热情满怀地前来送行。两兄长每人给他5000万元人民币（相当于现在5000元），一麻袋山核桃，兄嫂们送上了一篮子煮熟的红鸡蛋，以示一路平安、吉利，当时由于交通不便，两兄长特地雇了一辆马车送他上杭州。麒麟呱坐上了马车，含情脉脉地说：“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兄长的的心小弟领了，望俩兄长多多保重，事业有成……”

两兄长齐声说：“小弟保重……”

麒麟呱告别了兄长到达杭州已是中午，他在西湖边上转了一圈，突然想起民间都说杭州城隍山相师看相很准，我现在身在杭州不妨上城隍山去领略一番，日后自己之事也可知一二。于是他立马问了老船工，去城隍山的方向，加快速度向城隍山奔去，当他费了很大的劲上了城隍山，只见这山顶相师云集、气派不凡，当他出现在城隍山上，相师们个个刮目相看，人人笑脸逢迎，特别是坐在大门边前的一位相师，桌前挂着一块白布，不上写着：“能观前世姻缘，善判人生结局。”边上还写着：“相准你出钱，不准不要钱。”麒麟呱正在看时，那相师立即站了起来，边把太师椅端了出来，边说：“先生，看你眉开眼阔，红光满脸，举止稳重，想必是大富大贵的大官人。我说错了你就走，说对了，就坐下让我看上一相。”

能说会道的麒麟呱被相师一将军，再也走不动了。看着相师那神秘兮兮嘴脸，四平八稳地坐在太师椅上，相师立即投其所好的说：“先生，既然我说对了，那就请问先生是谈官运，还是谈财运，凭着先生品貌命运是不要谈了。”

麒麟呱看了看相师，风度翩翩地说：“那就凭相师的兴趣谈吧！”

相师一听，不觉心里一惊，心想：听话听音刚才的回话好似官场语言，于是话锋一转：“先生，那我就以貌论相了！”

麒麟呱也不说话，只是含蓄地咪咪一笑。

相师喝了口茶，以温柔的语气说开了：“凭着先生貌论相，老朽凭相就直言：先生头生贵骨四平方，碗盏摆上立得定，大小灾难嗤之鼻，天降祸块也能防。额头饱满有宽广，眉毛清秀往上扬，眼珠黑白晶又亮。鼻梁挺直颧骨间，耳贴后脑高过眉。嘴方唇红薄又灵，牙齿整齐洁白妙。两腮丰满下巴圆，浓密乌发盖头上。身材高桃人魁梧，举止大方又稳重。堂堂外表贵人相，身在官场前程广。如在乡间实冤枉。伯乐身边恭候着，遇到文王也不晚……”紧扣麒麟呱心弦的甜言蜜语，相师越说越激动，越说越使麒麟呱入了迷，深感自己来城隍山迟了……不知不觉地太阳悄悄地滚下了山坡，麒麟呱想起下山还有这么多路，只得把手一挥：“谢谢相师，时间不早了，我该下山……”相师才停住了嘴。

麒麟呱被相师捧得忘乎所以，站起身来，取出一叠百万大钞，抽出其中一张100万大钞（相当于现在的一百元）随意扔给相师，相师捡起钞票捏在手里，一边连声说：“谢谢先生！谢谢先生！”一边心想：此人行动举止大方，出手不凡，必定是大有来头的达官贵人，我不妨跟踪观察一番，如果没有新的破绽发现，立即归还相银，交个朋友，日后也许是个依靠。于是麒麟呱急匆匆往山下走，相师在暗中跟踪。麒麟呱也许内急了，走到人少的转弯处，面朝树丛拉下裤子，沙沙沙放起便来……

相师定睛一看，立即站了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哎呀！原来是个“天才的庸人。”立即调转头去了……

麒麟呱听了相师的一阵吹捧，人就飘飘然起来，认为自己是天生之才必有用，就是伯乐未寻中。当晚就在杭州城站买了火车票，乘上列车回到浙中浦江小盆地。

第二天清晨，麒麟呱就回到了家中，短别如新婚，看到了妻子，也不顾孩子们在身边，迫不及待抱起了妻子亲热起来。但他对兄嫂们对妻子评说点滴不漏，只是说些兄弟情深，一时难以离别，一呆就是半月……

麒麟呱对兄弟赠送土特产——山核桃，当天就这家一碗，那家一盏，左邻右居，宗族自家全都分个遍，对于兄弟俩赠送的一万万元人民币，在当时来说也算是一笔巨款，但钱到了他的手里如流水，过路财神，妻子每逢集市赶集去，拎回大篮小篮的鸡鸭鱼肉，餐餐好酒好肉，全鸡全鸭，吃到高兴时，麒麟呱不由自主地唱起戏来：“贤妹妹啊我爱你，天天抱在我怀里……”一把把老婆抱在怀里，喂她喝酒吃肉……左邻右居看到了这种肉麻相，红着脸、低着头咪咪笑地走开了。

不知不觉地过了三个月，麒麟呱兄弟所赠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此时妻子开始呆起来了，市场也去不了了。这天麒麟呱回家吃饭，看着桌子上只有一碗萝卜，一碗青菜，麒麟呱看了，不高兴地说：“今天为什么不赶集去，饭桌上一点荤腥也没有……”

老婆低着头,轻声地说：“兜里没钱了!”

“您这个傻女人，为什么不早说呢？鱼哥家儿子多，必定要买房的，现在先借点钱，到时候再说吧！我会跟鱼哥说一声的，你去拿就是了。”

下午，老婆果真来到鱼哥家，见了鱼哥的老婆就高兴地：“鱼嫂，咱那死男人说家里没有菜，想到你家来找找有没有活性的菜肴？”

鱼嫂见麒麟瓜的老婆来了，不是借就是讨，就不耐烦地说；“我家活性的东西可多着呢！栏里四个大肥猪，地上一群大公鸡。门口池塘里二十多只大鸭子，你就是吃不起啊！”

麒麟呱的老婆逢迎地说：“钱贵点没有关系，只是现在没有钱。必须赊给我的！别怕我没钱，家里房子还在……”

鱼嫂一想到麒麟呱家铜钟似的好房子，立即来了劲：“我家的鸡是吃玉米长大的。你看多结实，那就算十万元钱一只吧！我现在就把它们唤进来，”说完一边手挥起撒谷子的样子一边“咕噜。咕噜……”唤起鸡来。

那鸡一听到主人的呼叫，一定是主人又要恩赐食物了，所以拼命哒哒哒地涌进家来“嘎嘎嘎嘎……”围着主人叫起来。

麒麟呱的老婆眼尖，立即抓起最大的一只大公鸡，笑眯眯地说：“就算这只吧！”

鱼嫂有点舍不得地说：“这只可是这群鸡中最大的领头公鸡！，十万元够便意了吧？”

麒麟呱的老婆含笑着开口说：“鱼嫂!便宜就便宜点吧！反正我还要来买的，鱼嫂，家里有钱吗？”

鱼嫂看着麒麟呱的老婆夸口说：“像咱们这样的大户人家能没有钱吗？盖房，娶亲什么时候用到钱都不知道……”

麒麟呱的老婆就开口了：“这十万元不性不骚很容易忘记，我看要么凑个整数50，100也好记些……”

鱼嫂一听也有道理，立即上楼从铜柜里取出四十万。然后交给麒麟呱老婆，并叮嘱说：“那你们就欠我家50万了。”

麒麟呱的老婆立即把钱塞进兜里，一手拎着公鸡一边回答说：“知道了，这样整起欠你就不会忘记了……”

从此以后，麒麟呱的老婆就采取这样的方法另买整借，三天两头地往鱼嫂家钻，一家子继续享受着“借”的天伦之乐之中……

麒麟呱自城隍山看相后，连做梦也在想着遇文王，虽然自己凭着吃光用光身体健康成了贫农受领导关注，凭着能说会道上捧下哄成了上下瞩目的人物，但毕竟是在农村，没有多大油水。尽管走向集体后，互助组时他当组长，初级社时他当社长，但他还是照样地，变卖家具与房子，但他深深地也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自己必须始终融洽于民众之中。以后也许会有希望。

俗话说：“万丈高楼平地起。”万事必须从最底层做起。于是他极力关注民心，对于民众的疾苦百般照应。当时社里设立了有病请假的规章制度，不管男女社员你只要拿着请假条前去找他，他就远远地迎了上来，接了过去，不管理由大小，病情轻重，满脸堆笑地点头，一律同意。这给当时画地为牢的生产制度，给了民众一个方便之门，所以民众人人夸他，个个对他感激不尽……

在大集体生产劳动中，他也采用络绎民心的手法：集体劳动时，以身作则，说说笑笑、喜气洋洋地带领大家积极劳动，为夺取今年大丰收大干、实干加苦干；一旦分成小班各自操作，那麒麟呱所带的社员就是一种享受。他先带着社员干了一阵子，接着就坐在树荫下休息了，此时的麒麟呱就天南地北呱起了人们从来也没有听到过的新鲜事，呱得所带的社员喜笑颜开、精神振奋，即使是从不开通的老古董，在他的开导下，也乐呵呵含笑不止。大家逗开心了，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麒麟呱就下令：“再干两下子就回家！”大家就高高兴兴地干了几下就回家了。所以大家都认为跟着社长干活既高兴又省力；可是到了晚上评起工分来，社长就开口了，今天跟着我的这些人，人人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真的很有劲，就像一向出工不出力的赖子，今天也干得满头大汗。所以人人都应该加分……社长的一声令下，谁也不敢不加分。就这样每逢派工，只要说是社长带队，人们就会争先恐后地报名：我去！我去！争先恐后地围到社长身边，争着去……

尽管麒麟呱耍出种种伎俩收买民心，做着自己不得志的官运梦，但时代的列车滚滚向前，不管你怀着什么心态，列车最终都把人们从初级社转送到高级社，又从高级社转送到人民公社……

一九六零年那是国家最困难的时期，苏修逼债，国内自然灾害连连，逼得中国人民勒紧裤腰带，过着最艰难的日子，连国家最高领导人也提出降少自己粮食定量，支援穷困地区。在承受自然灾害的农村第一线，劳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千方百计地寻找粮食源泉。来解决自己的生活问题。政府为了稳定农业，及时播种，连种子也由当地政府统一筹划，到时发放、播种。

此时的麒麟呱在老婆的日借月欠，已负债累累，早已把家里住房价值吃掉了。鱼哥眼看着如果不抓紧要债，这房子就要到人家手里了。鱼哥采用了先下手为强的措施，三天两头上麒麟呱家要债。麒麟呱实在没法子，只得请来了写契约的村会记，卖掉了家中的住房还债。可是今晚写了契约卖掉房子还了债。第二天清晨，成群结队的人们前来要债了，初步一合计还亏欠人家几百万。麒麟呱只得好言相劝，待以后有钱了就还给大家。大家看在麒麟呱还是个村干部，只得自认倒霉悻悻地离去。

麒麟呱眼看家无住所，凭着自己在村里的干部，东找西寻，终于找到了村边空着的碾坊，经过一番打扫，住了进去。也许是“种像种，葫芦像瓢样。”全家人挤在一间平房里，都像麒麟呱一样，说说笑笑，开开心心地过着日子……

阳春三月，那是农民饿死麦根头饥荒关键时刻。500斤春播的稻谷种子从粮管所运到村里。饿慌了的农民一见稻谷眼睛都亮起来，但人人都知道这是种子，俗话说：“食种子，无好死。”谁也不敢有什么幻想，可麒麟呱看了后暗暗思索，下它一半种子，留下一半稻谷分给社员，让秧苗多养几天，也许能应付这阵子。

麒麟呱真的按他的思索做了，当时的社员对于麒麟呱的这一做法，感激不尽。谁知这年三月，天气骤变，突然下起一天浓霜，刚刚显青的秧苗一下子恹了下去。此时公社农技员赶紧下农村，到田畈帮助农民在秧田下足农家肥的有效措施，使秧苗加速返青过来。当农技员一到许村的田块，发现秧田里的秧苗怎么只有稀稀拉拉那么几根，而且经霜一打，比其他队上的秧苗少得更加厉害。农技员想：这几根秧苗如何够栽上百亩水稻田啊！农技员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立即跑回公社向党委反映此情况，要求党委立即查清原因，并采取有力的补救措施。

公社党委一闻此事十分重视，党委书记潘绍贵立马带着党委一帮人马及驻村干部深入许村，走村串户，了解实情。很快地了解了麒麟呱私分谷种的实情。

当时正是抜白旗，插红旗，反右倾，鼓干劲的关键时刻 ，党委书记潘绍贵下了决心，要抓好这个典型，一面安排人员发动群众，深入各家各户，动员群众揭发麒麟呱平时在劳动生产中散布流言蜚语及破坏生产的罪行；一面亲自把麒麟呱找到许村祠堂进行谈话，要他交代出私分谷种的真实情况。

麒麟呱面对党委书记，大言不断地说出了自己的主见：“书记，我眼看着社员靠野菜树皮充饥，个个饿得头脚浮肿，实在活不下去，心想：眼前人都活不下去了，哪还顾得什么下年啊！于是我拍拍胸膛，壮了胆，分了一半谷种给社员活命，一半下种，当时我也曾想，凭着咱这种田人的经验，如果让秧苗在秧田里多留几天，让它有点发蘖了再去种田，这对播种也没有多大问题，成了人田两不误的好做法，谁知“屋漏就怕连夜雨，船漏又遇打头风。天要灭我”下了一场浓霜，把我的一番好意，成了我破坏生产的罪名，我确实私分了谷种，愿意接受群众批判……”

潘绍贵书记严厉的说：“你私分谷种，破坏生产，如果提上纲的话来说是破坏生产的现行的反革命，立即可以依法惩办。但看在你是贫下中农，老干部的份上，看你今晚上坦白交代的程度而定，如果交代得好，可以免除刑事责任，从宽处理。但是从现在起，你就在祠堂里考虑自己的罪行，晚饭就有家属送来了……”

麒麟呱眼看着自己一个干部，一下子成了阶下之囚，成了人家板砧上肉，要看人家的眼色，恩施了。心想：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家里呆不下去了。于是趁妻子送饭来之际，暗示她回家后做好准备，到时在村口接应……

天色渐渐暗下来了，社员们在公社干部的动员下，也三三两两开始前来祠堂参加批斗大会了。此时，麒麟呱对书记说：“书记，我下午到现在还没有方便过，等一下上了台，尿洒在裤子上总不太好意思吧……”

书记含笑点头，并叫来驻村干部，对他说：“老王，你陪他一起去一下，速去速回!”

麒麟呱与驻村干部走出祠堂，来到祠堂门口的大明堂上，麒麟呱故意开口说：“我的驻村干部啊！你真没有用，管起我方便来啦！我的私处只能给我老婆看的，你也要看！太没人格了吧！你站这里，我到前面小溪边撒泡尿就回来，你放心，我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要是我跑了，找我家老婆孩子去！”驻村干部被麒麟呱说得难为情起来，只得一眼瞪着麒麟呱影影约约向前走去。此时来参加会议的人们，来来往往打乱了他的视线，但驻村干部还是放心的想：量你也跑不到哪里去！

好一会，驻村干部还不见麒麟呱回来，立即赶了过去。一看，小溪边上连个魂鬼也没有，驻村干部想也许还在前面吧，于是他又继续往前走……

就在驻村干部两眼盯着前方走过去丈把路，躲在小溪边上树叶茂盛桕子树上的麒麟呱，就像猴子似的悄悄地一溜烟下得树来，立即混进人流，沿着小溪，直奔与老婆相约好的地方而去。

当晚，麒麟呱与妻子在村口接应上后，立即躲进离自己家三里地的远房亲戚家里。心惊胆战的麒麟呱坐着一夜没敢入睡，生怕公社干部寻找上亲戚家门。第二天上午，麒麟呱又让远房亲戚到许村探个究竟。并叫他安置一下子女。

远房亲戚回来后，传说了昨晚许村可闹翻天，首先公社党委一班人在驻村干部的带领下来到麒麟呱住的碾坊，一间平房，一目了然，也躲不到哪里去，然后村里村外，箕山背上，就是不见麒麟呱的人影。此时的公社书记把气都往驻村干部头上发泄：“老王啊老王，你想想，连人都看不住，怎么能搞好村里的工作啊！今年许村的春播生产工作你负责到底，不然一切后果你负责……”就这样整个公社党委辛辛苦苦准备了一天的批斗会，就被麒麟呱一溜给毁了……

这天白天，麒麟呱夫妻俩躲在远房亲戚家楼上睡大觉，不敢走出门槛半步。直到傍晚，夫妻俩才起来吃了晚饭，并向远方亲戚借了盘缠，借着夜幕悄悄地离开了家乡。他们俩爬山涉水、不辞劳苦，经过戚村桥，翻过和平水库，直达义乌火车站。

第二天凌晨，麒麟呱终于买上了到鹰潭的火车票。上午八点四十分，夫妻俩终于登上了南下的列车。这时的麒麟呱犹如“虎人深山，龙上青天”般的活跃起来了。车厢里的人们像听说书似的向他围拢过来，聆听麒麟呱的今古奇观、道听途说。不知不觉地到了下午三点，鹰潭车站终于到了。

一九六零年正是鄱阳湖围湖造田的高峰期。围湖造田指挥部的领导专门派出人员，在鹰潭火车站展着：围湖造田招收民工大旗，招兵买马，恭候四方来客……

这天麒麟呱带着老婆，撬着一张破棉被刚走出车站，就被招工的人员引了过去。来到登记处，工作人员先叫麒麟呱自己登记姓名，年龄。麒麟呱说：“老弟啊！我这把年纪了，哪能识字啊!要是识字，你的位子就应该是我的了！”说得工作人员哈哈地笑了。

工作人员看看眼前这位身材魁梧的大汉，只得拿起笔来问：“大伯，你叫什么名字？”麒麟呱想：我要更名换姓，让我知道你们，你们公社里的人却找不到我，于是他大声地说：“我叫许家国”

工作人员一看是男的，然后继续问：“现年几岁了！”麒麟呱心里一动年纪报大一点，也许老人难治罪，于是又大声地说：“五十八岁！”工作人员登记完后，站立起来握了握麒麟呱的手，大声地说：“大伯，好气魄”说完，就领着麒麟瓜夫妻俩上了等候多时的汽车，直送往鄱阳湖围湖造田工地。

两个小时的汽车，许家国与妻子到了鄱阳湖工地已是晚上，工地上的负责同志马上分给他俩住进了一间由芦苇盖成的简易工棚，一支蜡烛，晚饭夫妻俩一人半斤稻米饭，一碗鲜鱼。长期还没有开过荤的夫妻俩，边吃边笑，完全忘记了这几天经受的劫难，全身心沉浸在白米饭加鲜鱼甜美气氛中。还没等妻子吃完饭，许家国又“贤妹妹啊！我爱你，那晚不想你到鸡啼……”嗒的一下，抱起妻子滚进芦苇铺垫的床铺上……

从此以后，许家国夫妻俩过上了垦殖场农业工人的生活，按江西省农林牧副渔办场的规定：许家国定量45斤，工资24元；妻子定量38斤，工资18元。一日三餐捧起食堂缽头饭用餐，白天背着锄头，挑着畚箕下地干活。晚上男女聊天笑呵呵，过上了逍遥自在，无忧无虑的生活。过不了几天，家里三个孩子也托人带到这里，全家人过上了快快乐乐地的集体化生活……

鄱阳湖围湖造田指挥部是根据：农闲、冬季围湖造田，其他时间以种植粮食，经济作物来解决员工的实际生活问题。特别到了抢收抢种之时，领导集中精力，保质保量地完成抢收任务；所以平时对田间管理也不放松……这对于许家国来说又是个表现的机会，凭着他的能说会道的一张嘴领导已经关注他了，加上犁耕耙耖样样精通，田间管理计策一流，领导更加认为这是难得的人才，许多时候就带着许家国在鄱阳湖周围转来转去，听从他的建议。而许家国对领导的邀请，凭着自己的智商尽心尽力，因地制宜，想出了许多好点子。许多建议都得到领导的赞许与实施。

不到一年时间，许家国在领导的一手栽培下就当上了生产队长，妻子也也凭着许家国的能耐，再也不要日晒雨淋——进入副业队养猪去了，两个子女当上了农工，最小的女孩就在附近学校上学，一家子过起了平平安安的日子。

也许是月月有工资的缘由吧！许家国虽然仍抱有吃光用光，身体健康的思想，但一家子再也不要像以前那样动不动要变卖家产的难堪场面了。而且一家子凭着许家国的头脸，在鄱阳湖围湖造田中过得风风光光，员工们对他们客客气气，还有的员工甚至还对他寄予厚望呢!就这样许家国一家在异地他乡，过着家乡人民想象不到的欢乐生活。

欢乐的日子一刹那，光阴飞速地进入一九六六年，此时的许家国为了显示自己的历程，养尊处优，未老装老，养起了胡子，充分显示出一副久经历练的尊容……可在那造反派掌权的混乱日子里，江西省造反派突然下达了“为了维护社会治安，清理外来人口回原籍”的文件。这文件一传到鄱阳湖畔，许家国在那再也呆不下去了。

这天傍晚，许家国带着妻子儿女，漫步游览在曾经战天斗地过的鄱阳湖畔，他遥望一望无际的鄱阳湖上，定居在此翩翩起舞的鸟儿觅食栖身，结伴寻欢，好不逍遥……想起自己即刻就要与这美丽可爱的地方告别。随口念起来一首诗：

浩渺鄱湖水连天，波翻浪涌互争先。

连江通海胸怀广，滋养生灵岁复年。

当他们恋恋不舍回到住所，已是晚上八点钟了。恭候多时的领导、邻居纷纷涌进家门，在闪闪发亮的电灯光下握手话别、送礼纪念，许家国一家人喜盈盈地地泡茶请坐，热情地款待。大家情意绵绵，难舍难分地相聚在一起，道不完的祝愿，说不尽的离别心酸，一直闹到深夜才散……

第二天凌晨，人们还沉浸在熟睡的美梦中，许家国一家带着应该属于自己的行李，迎着初升的阳光，踏上了回归的征途……

当许家国倚老卖老地拄着拐杖，捋着胡子踏上了许村，整个村庄都沸腾起来了，人们争先恐后，纷纷地围上来观看这个年轻又奇怪的长老，甚至有人问及麒麟呱：“你现在有多大年纪了？”

麒麟呱敲敲拐杖，捋捋胡子。瞪大眼睛，仰起头大声地说：“今年六十四了！”人们即刻呵呵大笑起来！

麒麟呱瞪大眼睛，大声地说：“不信，我有讨饭证！”说完随手从内衣口袋里取出江西鄱阳湖围湖造田指挥部的粮油、户口证明书。惹得大家呵呵大笑……

麒麟呱在村里闹笑了一阵以后，见无人过问，便寻找村干部，造反派去（当时村里正处于当权派靠边，造反派无钱的青黄不接时期），麒麟呱眼看也耍出什么名堂来 ，实在无法之下。只得灰溜溜地回到村边要饭人避难的碾坊里，五口之家挤进那又小又暗的一间平房里，过起贫穷艰难的百姓生活。

此时麒麟呱大的女儿已经在邻村相好的对象，像逃走似的很快嫁了过去，不再苦在这间碾坊里了。

此时，凭着麒麟呱在公社，村里的影响，他那套能说会道早已没用了。在农村，他既不是干部，更无宣泄他那能说会道才华的地方，在公社不再有人相信他，整天在生产队里干活，毫无经济收入，生活十分困窘。

也不知从哪儿听到刮来的风：“说外流江西被清退回家的这部分人，已经组成造反兵团。向南昌省政府造反去了，有意者快去参加。”于是麒麟呱从女婿家借了盘缠，立马赶到鄱阳湖围湖造田指挥部，指挥部领导见许家国又回来了，看在昔日对工作勤勤恳恳的份上，进行一番耐心的开导：我们的单位是农场性质，你粮油户口都带走了，本与我们无关了，但看在昔日交情上，便饭一餐，吃了你自己回去吧，说完领导就走了。麒麟呱问了同事，他们都说听是听到过，不过我们这种农垦单位，不干活时没有饭吃的，即使你跑来跑去地造反，人家也不会来理你……。

麒麟呱“不到黄河心不死”，在鄱阳湖围湖造田食堂吃了餐饭。又乘汽车赶到南昌。在南昌街头，麒麟呱看到擎着造反派大旗的造反队伍这里一伙“捍卫无产阶级司令部战斗队”，那里一队“省委反到底造反兵团”……造反派队伍多如牛毛，根本找不到“外地人请退回乡造反兵团”，可他东站站，西看看，与自己的身份一点也联系不起来。虽有能说会道之术，但谁来理你这套，他东钻西看，犹如鸭入鸡群，格格不入。此时他深感自己无回天之术，十分孤单，此时钱也用光了，眼看举目无亲，就得流落街头。此时正好走到“南昌八一大桥红卫兵接待站”。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钻了进去，哭丧着脸，接待站的同志问他干什么的？麒麟呱凭着能说会道的嘴，说出了自己的身份。

接待站的同志严厉的说：“根据你说的情况，我们本不应该接待，但看在你这把年纪，又是阶级兄弟面上。给你一宿两餐，给你一张到义乌的火车票，如果你再溜来溜去，一切后果自负。”说完，安排他住宿，车票后，再也不管了。

晚上，麒麟呱问了同住一室，带着红袖章的串联红卫兵，原来他们都是响应伟人的号召，带着串联介绍信走遍全国各地。此时麒麟呱深感自己单身一人成不了气候，也许是生不逢时吧!这把年纪，也许过时了吧！于是不声不响、默默无闻地钻进被窝里……

第二天一早，麒麟呱老老实实地乘上北上的列车，也不知怎的，此时的麒麟呱挤上列车以后，垂头丧气地坐在厕所旁边的车厢里，再也高谈夸论不起来了，挤满了列车的红卫兵小将，各种造反派组织大呼大叫地学习起《毛主席语录》，可他什么都没有……也许大世面对他有些教育启发吧！呆呆地坐着一动不动……

列车直到下午三点进了义乌站。出站后，身无分文的麒麟呱，又饥又渴，但有什么办法呢？只得迈着有气无力的双脚回家，当他沿着山道走完了四五十里路程，已是晚上八点钟了，他只得先摸到女儿家解决肚子问题。刚迈进女儿家，原来老婆也在此，于是女儿赶紧为父亲做饭、炒菜，不到半小时，饭菜端上了桌。此时麒麟呱不知为啥，无名之火开始往这发泄了：什么酒不烫，饭不香，菜太烂，烧的饭菜猪食样。把女儿的招待说得一无是处，老婆婉转插上几句，就与老婆干起来了。女婿解劝一句，又骂起女婿来了，此时的麒麟呱已经像被人捣毁蜂窝的野蜂，谁出头就叮谁，闻声赶来的围观者也不少了，都躲在阴暗处发笑呢！此时的亲家走了出来，就对大伙说：“怎么晚了，睡觉啰!”

麒麟呱一听，立马大吼起来：“什么？我都回来了，你还叫我老婆跟你睡觉去啊！亲家，我跟你没完……”说的大家再也不敢在此停留，悄悄地溜开了。

麒麟呱在女儿家一直闹到深夜十二点钟，夫妻俩才回家，也许麒麟呱到了穷困潦倒耍赖的地步了吧！回家后躺在床上睡上三天不下床……

眼看春节就到，幸亏女儿刚出嫁，新亲戚总不能眼看丈母家穷困无法过年吧！于是在女婿家的米啊，菜啊！无私援助，度过了年关，但麒麟呱垂头丧气，死气沉沉，再也振作不起来了。

冬去春来，转眼间百花盛开的季节来到了。燕子也从南方飞回来了，它们叽叽喳喳寻找着向阳的地方作窝。两只燕子双双来到碾坊的屋檐下做起窝来。看它们一天到晚忙忙碌碌、川流不息地衔泥作窝，衔毛做被，不上四五天时间，窝就做好了。此时它们欢欢喜喜，叽叽喳喳地飞来飞去，卿卿我我，相亲相爱，很快地下起了蛋，不久，只见只有一只燕子飞来飞去，而且嘴上衔着虫子，仔细一瞧，原来一只燕子正静静地孵着小燕子了，看它们是那么神圣，来去是那么慎重，总是静悄悄的。过了一些时间，只见蛋壳一块一块从窝里掉下来了，而且窝里发出了“呀呀呀”的轻叫声。紧接着又两只燕子又忙碌起来了，它们一天到晚地衔着虫子，川流不息地忙碌于田野，山庄，当燕子衔着虫子一靠近窝边，窝里的小燕子就“啸啸啸”张大嘴巴，争着吃虫子，燕子立即将嘴里的虫子往小燕子嘴里一塞，又飞快地寻找食物去了。两只燕子就这样地忙碌了一段时间，小燕子长起了羽毛。此时，小燕子就叽叽喳喳不再安静了，它们在窝里跳上跳下，蹦上蹦下，有时甚至掉下窝来。这样过不了几天，此时的小燕子也许羽毛丰满了吧，它们在父母的带领下，开始跳出了窝，在父母的监护下开始房前屋后，短距离飞翔，经过几天试飞，小燕子翅膀硬了，脱离了父母的监护，自由自在地飞旋在田野，高山，呼朋唤友地结伴成双去了……

麒麟呱每天站在房前，仔细地观察者燕子的一举一动，这也许燕子对他有所启发吧！从此，他扔掉拐杖，割掉胡子，回到了他本来的年龄。

此时，也许麒麟呱焕发了昔日的青春，干起来山村中最苦的活儿——砍柴卖。古语云：砍柴难，砍柴苦，满山荆棘如狼虎，一不留意皮肉苦。一手抓柴一手砍，汗流浃背湿衣衫。一担柴禾挑下山，脸上手上都是伤。这也许是麒麟呱的人生最后冲刺吧！他使出了浑身解数，翻山越岭去砍柴。由于麒麟呱的砍柴手艺真，不但，他砍的柴好，而且货真价实，城镇居民都喜欢他的柴。人家一个集市卖一担，他买两担。清早天蒙蒙亮就上山了，砍了柴，挑到市场上正好市兴。他放下柴担，立即买了猪头肉上酒店喝足酒。回来后，他的柴就立即卖掉了，由于他的柴好，人家又向他定了一担，下午送到。回家时他不但买来一瓶酒，而且还买了一块猪头肉，砍柴虽然辛苦，但他的肚子是从来不吃亏的，傍晚时分，他终于又把柴送到了客户家。

麒麟呱竭尽全力，艰苦奋斗，努力为全家有个自己的窝作最后冲刺，几个子女当然看在眼里，无影中也被带动起来了。于是，在他的牵头下，全家人同心协力在村东边空地上开始造泥墙楼房。造房时，麒麟呱逢场必到，努力创造，此时，他也深感白手创业的艰难，但也不知哪来的劲，鼓足勇气克服重重困难，房子一天比一天高，全家建房的信心一天比一天足……经过全家人的日夜奋斗，两年努力，简陋的泥墙屋终于造成了。来往行人，村里长老颔首微笑：从来不思创业的麒麟瓜，终于用自己的力气造自己居住的房子了。

泥墙楼房虽然简陋，没有楼梯，楼板，甚至楼栅也只有几根，不过是架了个粗糙简陋的外壳。但对麒麟呱一家来说，终于造就了自己栖身之地。

当麒麟呱一家高高兴兴地住进自己建造的泥墙屋之时，也许麒麟呱已经完成了历史使命。已是胃癌缠身，而且日夜加重，已到了吃一点吐一点的胃癌后期。此时的麒麟呱真的柱起拐杖，有气无力地绕着自己的房子转了三圈，心满意足地回到家里，眼看着自己在世的日子不多了，振作起精神坐在椅子上，面对妻子儿女，回顾自己的一生，睁大眼睛，振作精神，铿锵有力地说：“所谓的人生，就是听不完的谎言，看不透的人心，放不下的牵挂，经历不完的酸甜苦辣……”

“黑夜哭给自己听，白天笑给人家看。”这就是我亲身所经历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