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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振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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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7/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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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看枯荣

儿子参加“国考”并被录用,行前,我去办理户籍关系。路上,想到他刚毕业就有了像样的工作,而且将来还要在首都立业安家,使我的后代成了“不会说东北这疙瘩话”的北京人,好不得意。

我的这种情绪一直保持到走出派出所,此间,从经办人的话语中,从其他等候办户籍者的脸上,都能觉察到羡慕与赞许。

回家的路经过一座街心公园,我坐到甬道旁的长椅上,掏出包里的东西,想看看事情办得有无差错。

时值初秋,公园里的杨树虽枝繁叶茂,但浓重的墨绿已透出老马恋栈的深沉,让人不由得想到暮年。而单薄的柳叶已开始泛黄,每有风刷过,总有三五片翻转着倩体落到身边,仿佛在传递秋已临近的信息。

我翻开户口簿,恰有几片叶子,无声无息,轻轻地、轻轻地落于其上。我将柳叶掸去,看到户口簿正翻在儿子这页,看到就在刚刚被叶子遮住的地方,清晰的露出一个红色条形印迹,上面的字冷冰冰的提醒我:“户口已迁出”。这行字突然让我觉得鼻子发酸,眼前的东西也变得有点模糊。因为那条形印迹好像正在对我说:儿子已离开这个家,今后我常见的只有像柳叶一样,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从远方飘来的家书。我蹲下身,拾起其中的一片,又将其放回户口薄曾经属于儿子的这页,放在那个红色的条形印迹上。我看着柳叶的脉络,想知道她与那条印迹究竟有什么魔力,让我的情绪骤然就变得如此忧伤。看着看着,我似乎悟出了其中的道理,原来她们表达的都是远离和失去。

上世纪六十年代,我与一个女孩一起分配到省内一个县城的同一家工厂,几年后她成为我妻,我们把户口从单位的集体户口中迁出来,领到了属于我俩的户口簿。虽然当时本子里只是个二人世界,但当我看到户主一栏里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时,一种责任感便由然而生,而当时户主传统意义上的责任,主要是让自己的家庭“人丁兴旺,子孙满堂”。此后,我家真的进入了发展阶段。一年后,我们的女儿出生,于是,户口簿的第3页上有了“长女”。四年后,第4页上又有了“长子”。十八年后我们返回省城,又将母亲的户口与我们迁到一起。

女儿结婚后,户口并未及时迁走,这样,在外孙出生后,户口簿上的人数居然有六口之多,达到了鼎盛时期。此后,我家的人口开始“负增长”。首先是女儿、外孙的户口因学区问题不得不迁出。几年后母亲去世,户口被无情的注销。现在儿子的户口又迁走了,本子里只剩下我和老伴,又回到了我们结婚时的二人世界。但此刻我已不再有责任感“油然而生”,也不再梦想“人丁兴旺”。我懂得,等待我们的只剩下消亡。说不定什么时候我和妻子中的一个又被注销。那时,儿女家的户口簿就成了我或她投奔的地方,就像当初母亲将户口迁到我家一样。

想到这儿,我将户口簿捧在手上,我发现这小小的户口簿上竟记录着我家的历史,里面有时光压出的褶皱,有人口一次次增减的磨痕,有刻在脸上的沧桑,也有添人进口时的心花怒放。

又有几片柳叶落在身边,落在腿上。看着柳叶,我想起几个月前的她们也曾“碧玉妆成”,也曾“丝绦垂绿”,可她们终究不能抵御命运与秋风,不得不悄然飘下,委地成泥,就像我无法改变家庭的兴衰一样。

此刻,我开始搜肠刮肚地寻找可以表达心情的名句、古诗,以解释自己的哀伤和感叹具有“国学”层次的理论基础。适得其反的是,像“青归柳叶新”、“烟花三月”、“柳丝榆荚自芳菲”这种对新柳的赞美却不请自到、扑面而来。而能够让我情绪保持下去的却只有林黛玉那一点都不靠谱的“花落人亡两不知”。这种反差让我突然觉察到文学的巨大能量,因为她在瞬间就改变了我对柳年复一年、落叶发芽的认知,进而对草的枯荣、人的生死在认识上有了升华。我懂得了“万象更新”的喜悦不该只是一种敷衍,而应该坦荡的存于心底。既如此,我们就该正确看待生命的更新与延续,就该笑对世上所有事物都要遵循的规律,笑对自己或长或短的人生。

柳叶的飘落预示着一个春天又会到来,我的户口簿重回二人世界,正说明一个新的家庭在孕育。

没想到小小的柳叶、平日总是丢在抽屉中的户口簿,今天让我理解了人生的真谛。我收起东西,迈着大步,向家、向未来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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