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方的四季中,我一直偏爱秋天。爱秋的苍穹高远湛蓝;爱秋的夜晚繁星满天;爱秋季田间的稻海谷浪;爱秋色中果园的橘绿橙黄;爱庄户窗前火焰般的红辣椒;爱农民脸上由汗水和泥土绘出的憨笑。秋天给我的印象实在美好,就连当年农家妇女浆洗被褥,用棒槌敲击衣物发出的响声,至今还时而在我耳边回荡。
因为对秋的挚爱,近年我曾到长白山的寒葱岭亲吻铺满红叶的热土;也曾去桂林阅读由柠檬黄写就的童话。曾利用到北京探亲之机,不顾儿女劝阻,与妻“私奔”香山香炉峰;对位于荒漠腹地额济纳旗的胡杨秋色更是充满渴望。通过这种身与心的追逐,我深知秋不仅有我喜爱的庄园小品,更是一幅由天与地,人与自然共同绘制的画图。在这幅铺天盖地的画卷中,秋展现出排山倒海的气势,瑰奇绚丽,五色斑斓。红就红得热情奔放;黄就黄得富贵荣华;绿就绿得专一厮守;就连黑都黑得踏实厚重。
秋有“霜叶红花”的惊艳,有“落霞秋水”的壮阔,因此也得到过“春山何似秋山好”的夸赞。尤为可贵的是,秋还具有表里如一的本色,其品质绝非简单的“春华秋实”所能概括。
秋是谦虚的,因为春的浪漫总是炫耀在枝头,而夏的迷人则表现在姑娘们的衣裙及其对美的释放。但秋的美却经常不为人们视线所及,只有到大自然中去追寻,才能体味。
秋是团结的,她不像春花相互争奇斗艳,而是靠整体的力量,用一片片秋叶染红山川,使大地改变颜色;用一抹抹芦花涂白江河湖畔,完成对夏的更替;是用一穗穗玉米,一串串葡萄,叠砌出一年年的好光景。当秋在与冬的抗争中力不从心时,他们的退却也让人动容。树上的叶子总是亲昵地挽手而下,仿佛仍旧浸沉在缠绵悱恻的爱恋当中,带着没有写完的故事,委地成泥,反哺自己的根。
秋是有生命的,同样,生命也有秋天。在人生的秋天里,历史的暮雨夕烟常常会浮现在眼前,引发出对蹉跎岁月的回忆,对昨日黄花隐隐作痛的思念,对一次次机遇稍纵即逝的遗憾,对某些差错的忏悔。可是每当我们准备将这些记录下来,装订成册时,总会觉得生命的秋并没有大自然的秋那么充实完美,仿佛还有许多未尽的期待在催促已经蹒跚的脚步。不过此刻不能忘记的是:秋是没有承诺的日子,因为严冬的寒流总是不请自到,所以谁也不要对秋寄予更多的期望,更不要让其重复春与夏日里曾有的冲动。
尽管对秋带着偏爱,但爱秋的人并不回避大自然的规律。因此,在许多城市的街心花园,人们能看到蓄着花白胡须的老人,顶着不再掩饰的银发,别有寓意地演奏着美国著名萨克斯演奏家肯尼•基作曲的《回家》。在一些风景区,可以看到老年摄影爱好者正在用“长枪短炮”记录生活,英勇地为自己刻上又一道年轮。这是敢于直面人生的超脱,是一种大度的沉静和从容,是生命的秋从自然界中汲取力量后的升华,它使我们敢于站在秋的起跑线上,接受不久后必然出现的冰雪严寒。
看来“世人只会吟咏春天与恋爱,真无道理。”为此,当生命进入秋季时,一定要用秋的情怀去欣赏她,理解秋的真谛。此刻,至少我们可以拾几片红叶,将它与已经泛黄的照片放在一起,为自己的居室增加点生活气息和浪漫情愫。在这样的氛围下你就会体味到,人生的四个季节,其实只有秋天可以挽留。于是,你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我曾经拥有秋天,而且除了秋,再不曾有过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