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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志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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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4/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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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声

暮春下午的暖阳,透过市重点高中礼堂的大窗户,贪婪的挤了进来,照的礼堂内格外的亮堂。礼堂内正举行着高三毕业生的成人礼。在“时光一逝永不回,往事只能回味…………”的背景旋律与校主持人着力的渲染中,我和其他家长,都陷入了,对孩子成长经历的无限回味与感动中。

在一段高三毕业生,表演的精彩小品结束后,主持人迈着矫健的步伐,用标准而又煽情的普通话说道:“我慢慢地、慢慢地了解到,所谓父女母……看着他逐渐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而且,他用背影默默告诉你:不必追。这是著名作家席慕蓉的一段对孩子的情愫。下面我们有请,我校上一局的高考理科状元——张小燕同学,讲述一下孩子对父母的情结”,主持人话音刚毕,台下顿时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一

张小燕?小燕,我心潮顿时也随着主持人激情高亢的声音澎湃起来。我太熟悉小燕了, 小燕这丫头,可有着不同于其他孩子的成长经历。

小燕的养父叫张强,老家王庄的邻居,我的发小,我俩可是无话不谈。他身材瘦弱,皮肤黝黑,鼻子微翘,不大的眼睛笑起来眯成了一条缝,虽有些调皮,但很阳光,善良。张强七岁那年,母亲生病去世了。在他十一岁那一年,父亲又因肝癌不治身亡。早已债台高筑的家,就像风雨飘摇中的蜡烛,靠着小张强瘦弱的身躯,抵挡着,不让它熄灭。父亲去世后,张强便辍学,捡起了破烂。从此乡间陌头,便时常看到一位瘦弱的少年推着三轮车,载着破烂行走的身影。饿了就吃点早晨带的冷饭,渴了便到河边捧口河水。有时运气好,碰到好心人给点饭菜,就算是打牙祭了。可任凭生活多么艰难,收破烂的他,从来没有去偷过,别人放在外面的废铜烂铁,宁可自己有时空载而归。就这样寒来暑往,张强在漂泊流浪中度过了七八年。二十岁那年,经人介绍,张强到了市里的一家私人汽修厂做了个学徒工。在那里认识了他的师傅王一平。王一平当时五十出头了,为人和善,满头银发,矮胖身材,眼梢旁的鱼尾纹,总是在他要说话时不约而同的先活动起来。生活的压力使得他,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大的多。他和张强一样都是苦命人,王一平父母死的时候,自己最小的弟弟才刚满周岁。等把两弟弟拉扯成人,结了婚,自己倒耽搁了,这不,五十多岁了还是光棍一条。王一平对张强这个徒弟非常的好,也许同是早年父母早亡,同病相怜的缘故吧!王一平在汽修厂旁边租了一个小屋,中午总会叫上张强一起去吃饭。刚开始张强还不好意思,发了工资,要给师傅伙食费。张强清楚的记得那次给师傅伙食费时,从未发过怒的师傅对张强嚷到:“你要是给钱,下次,你就别到我那里去了,以后也就别叫我这个师傅了”,自从那次以后张强再也不敢提钱的事了。学徒后的第三个月,正逢四九天气,天下起了茫茫大雪,零下七八度的温度,冻的地面就像个溜冰场。

下班时王一平对张强说到:“今晚就不要回去了,到我那,师傅请你吃火锅,昨天买的牛肉,还有白菜,粉丝……晚上就和师傅我一起挤挤吧”

“嗯,嗯!……好!……”张强看着漫天飞舞的雪花感激的应道。

天渐渐地黑了起来。屋外北风呼呼的吹着,雪花在北风中,像暮春凌乱的柳絮,随风飘荡,漫无边际 。地上的雪,厚厚的,仿佛放在外面冻了一夜的棉被,踩在上面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屋内小方桌上,小火锅正“哧哧”的冒着蒸汽,热气在小桌的上空弥漫开来。屋梁上,悬挂着的那只白炽灯炮,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王一平夹了一块牛肉放到了张强的碗里,慈祥的看着张强。只见他笑眯了眼,那眼梢旁的鱼尾纹,早已皱成了几条沟。

“多吃点,不要客气……在古时候,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嘛!”王一平看着张强和蔼的说道。

张强鼻子一酸,再也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感动,“噗通”一声跪到了王一平的膝下。

眼泪“哗哗”的从他的脸颊流到了地上。他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关心过他。收破烂的那些年,风里来,雨里去,食不果腹,晚上到家,孤寂一人,只有漫长的黑夜作伴。头疼脑热时,想喝杯热水,都是奢侈的想象。今天,在这大雪纷飞,寒冷的冬夜。在师傅的小屋里,他感受到了,以前从未有过的温暖与感动。一个在心头早已萌生的念头,被这股温暖与感动,推出了咽喉。

“师傅!……你说的对!……终身为父!……我以后就做你的干儿子,我就叫你义父好吗?!”张强痛哭流涕的跪在师傅面前断断续续的说道。

“嗯!孩子,快起来!”王一平噙着泪,颤抖着双手拉着张强的手臂说道。

泪水不自觉的盈满了王一平的眼眶。

“孩子,来坐下。师傅正有话跟你说,我们这个修理厂生意不景气,听说马上就要转让出去,改造成别的厂。所以啊,我打算跟着我表弟,到菜场去批发蔬菜。那个还赚的多一点。不知,你是否愿意跟我一块干。”王一平带着疑虑与期盼的眼神看着张强。

“嗯!爸爸,儿子听您的!”张强用哽咽的嗓音说着。

“嗯!好儿子,以后咋爷俩就住一起吧,省的你每天往乡下赶,也不安全”

“嗯……爸爸!”

小屋玻璃窗户上的雾气越来越重了,凝结的小水珠沿着玻璃滴了下来,好似玻璃毛孔里流出的汗水。

父子俩的笑声充斥着整个小屋。屋外,那摇曳多姿的雪花,好似老天爷特意为这对父子挥洒的祝福。

             二

正如王一平所言:修理厂在两个月后,转让给了一家彩钢瓦厂。王一平和张强按照事先的计划,做起了蔬菜批发生意。父子俩虽说是新人,但他们起早贪黑,吃苦耐劳,待人又诚恳,渐渐地生意开始红火了起来。

直到那一年冬日的一个清晨,天刚蒙蒙亮,凛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好似小刀在刮噌着脸庞 。

父子俩和往常一样,早早的打开了大门,准备去批发市场进菜。突然,一小棉被包裹的小孩,倚在他们大门的窠臼旁,开门时小棉被顺着大门转动的方向,倒了下来。张强先是一惊,然后镇定的看着 那小棉被:淡黄色,带白线条的踏花被,严严实实的裹了两层,外面用红色的纸扎线绕了两圈,中间裹着一个穿着红棉袄的小孩,头上戴着一顶,红头绳 织成了厚帽子。小孩被裹粽子般,包在棉被的中央。这么冷的天,会是谁家送的小孩呢?看样子放在这里的时间还不是太长,估计知道我们每天这个时候出去批菜,所以算在这个点送来的,说不定还在不远处看着呢?张强心里嘀咕着。

开门后,倒地时的撞击,碰疼了熟睡中的孩子。小孩闭着眼,张着小嘴巴“哇!哇……”的哭了起来,眼泪顺着他(她)那粉嘟嘟的脸颊,线一般的流淌了下来。

张强急忙猫着腰,抱起了孩子,一旁的王一平也匆忙凑过来接过孩子:“是个女娃,有可能别人看我们两个光棍,所以送个娃给我们。哦!别哭,乖,小囡囡……”。

然而孩子似乎并不听他俩的使唤,脆亮的“哇哇!”声,打破了寂静的街巷。

“是不是孩子饿啦?”王一平若有所思的问道。

“以前我那小弟弟,小的时候,饿了就哭,我爸妈死的早,我没法子,就用米糊糊喂他,我至今还记得”

“要不今天就不要去批菜了,先把孩子安顿好了再说”

张强看着这小女孩,思绪万千。多么可爱又可怜的孩子呀,外面这么冷,她父母把她送到我家门口,肯定是对我们父子俩经过充分的了解,才做此举动的,假如我把她再送到别人家去,万一送到一个不喜欢她的人家,我们俩可不是要造雷打吗?

“嗯!就按爸爸说的做,我这就出去买些小孩吃的,用的……”

张强飞快的蹬着批菜的三轮车,耳边的寒风呼呼地作响,额头上的头发,也染了层薄薄的一白霜。抓手把的双手早已冻的通红,耳朵冻的好似染了层暗红色颜料。但他那颗快要做爸爸的心,正极力的泵着热血遍布了他的全身。

张强敲开了一家婴幼儿商店的大门,做生意的他,此刻也忘记了还价。任凭商家竭力推荐:这个是婴儿的奶粉,这个是带羽绒的小棉袄,这个是小床……,大包小包装了一车,风一般的骑了回来。

冬日的斜阳,在西山上久久不愿离去,落霞的余晖透过小屋的窗户,暖暖的洒在了小屋内,那张早晨刚买的小床上。吃的饱饱的小女孩,正甜甜的沉醉在睡梦中。

张强看着睡的正香的小女孩,默默地发起了呆:假如以后还是做蔬菜生意,这早出晚归的作息,怕是要耽搁了这娃,既然是老天爷安排给我的孩子,我就要对得起她。

做好决定的张强皱着眉头对王一平弱弱的说到:“爸爸,有件事,我想跟您老商量一下……”

“嗯,你说吧”正看着小女孩傻笑的王一平机械的说道。

“我想带您老和宝宝,去乡下老家去住,我乡下有田。我们那,种树苗的蛮多的,咱们家,也可以学着栽点树苗,我是为孩子以后作想,不知您老……?”

“刚才你去买东西时,我也在着磨,这日子起早贪黑的,带个娃……就是没想到去处,嗯!正好,就听你的!”王一平拍着张强的肩膀哈哈的笑了起来。

“还有一个事,刚才我给这孩子起了个名字,叫张小燕,这张嘛,就是你的姓,小燕嘛,我希望她如小燕子般伶俐,活泼。这样我也可以做爷爷了!”王一平又咧着嘴笑了起来。

“嗯,好!蛮好听的名字,叫的也顺口”张强的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

夕阳还是落到了山的那一头,满天的星星在墨绿的苍穹中,好似黑幕布上钉上的银钉子,格外的耀眼。小屋里,白炽灯淡黄色的光晕,透过小窗户向外散发出暖暖的光芒。

              三

冬日的暖阳铺洒在王庄村的上空,几缕袅袅的炊烟,在公鸡“喔喔——”的报晓声中悠闲地在空中摇摆着。

张强和王一平正从租来的农用三轮车上,往家里卸着出租屋里搬来了东西。

三间黄砖瓦房,里面除了被熏的黧黑的土灶头,一张破床外空荡荡的仿佛刚被别人洗劫过一般,再也没有其它物什,这就是张强的家。

就这样,总算在乡下按下了家。张强把自家的几亩地划出了几块也学着栽起了树苗,王一平则在家看管着小燕,一家三口过着虽清贫,但很快乐的生活。

直到小燕六岁那一年,小燕的突然患病,犹似六月里的惊雷,彻底轰塌了一家人平静的幸福。那一年夏天的一个黄昏,天空灰蒙蒙的,湿热的天气,让人觉得鼻孔里好像塞上了什么东西,闷的慌。张强从树苗田里干完活,扛着锄头,不时的用衣袖拭着额头的汗水,朝家的方向走来。快到家门口时,远远的听到王一平声嘶力竭的喊到:“小燕你怎么啦?快醒醒!快醒醒——”

张强听到王一平的喊声,慌忙扔下了手中的锄头,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了屋内。只见小燕昏迷在王一平的怀中,脸蛋通红通红的好似夏日的火烧云,张强急忙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一股滚烫的热流顿时从掌心传递了过来。

“爸,快!孩子发热严重的……”张强急忙推过了三轮车并示意的叫道。

三轮车飞一般的驶往村医生家,这时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下起了瓢泼大雨。待敲开医生的大门时,却得到了赶快去乡卫生院的回答。

此时末班车早已结束,心急如焚的张强,叫王一平用雨衣把小燕裹好,然后把他们拉上了三轮车。张强在前面奋力的骑着,雨水啪啪的打在张强的脸上,他不时的用手抹去眼部的雨水。衣服,裤子早已湿透,雨水和汗水交融在了一起。三轮车车轮“嗤嗤”的向后甩着水线,张强脑子里早已一片空白,他唯一的目标就是快一点到乡卫生院。六七里的车程在三轮车飞一般的行进中,彻底被征服了。到了医院门口,湿漉漉的张强一把从王一平手中接过小燕,发疯似的狂奔着,跑进了急诊室。

乡卫生院的急诊室,只有一名护士在照看着诊室。张强抱着小燕冲进来时,护士正翘着二郎腿看着小说。张强“噗通——”一声跪在了护士面前,喊到:“求求你,快救救我的孩子”

护士看着这个“落汤鸡”和怀里滚烫发热并昏迷的孩子,赶忙到隔壁休息室叫醒了值班的医生。经诊断为急性脑膜炎,经过一系列的治疗,过来两天,孩子的病情得到了有效控制。又过了一个月,在张强和王一平的欢声笑语中,小燕又回到了那个温馨的家。

清晨,旭日的光芒暖暖的洒在王庄的上空,微风吹过门口池塘的水面泛起了阵阵波纹,在晨光中好似有千万片金鳞在闪动。不远处几只麻雀正叽叽喳喳的上下追逐着,喜鹊在枝头唱着悦耳动听的歌儿,坐在家门口,看着又开始蹦蹦跳跳的小燕,张强不禁又想起了,当时雨夜给护士下跪的场景,不由得傻笑起来。自己当时怎么会跪在一个女人面前,长这么大就跪过义父王一平一人,自己到底怎么呢?他渐渐地发觉,这个捡来的女孩,已经成了他生命的一部分,在他的心里小燕不是养女,她比亲女还要亲。自己为了这个孩子,已经放弃了好几次成家的机会:女方都是嫌弃这孩子。自己以后还要更好的呵护着她,培养她,直到她成人。他把这种期望,默默地烙在了心底。

              四

第二年,小燕到了上学的年纪了,早就做好打算的张强,拉了张小板凳坐到了王一平旁边细声的说到:“爸爸,小燕马上要上学了,这乡下的教育质量,跟城里是没法比的,我打算我们还是到城里去打工,主要是为小燕着想,小燕这孩子从小就伶俐,好好培养,以后肯定有出息。”

“那,你种的那么多树苗咋办?”

“转给别人,前些时 我打听过,有人想要的,就是价格……唉!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就稍微吃点亏吧!”

王一平沉默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说句实在话,小燕这孩子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就是养只小猫小狗这么多年也舍不得了,更何况小燕这聪明伶俐的小姑娘呢?自己本来也是有一门手艺的,要不是为了小燕,这些年也能挣不少钱回来。现在自己老了,做不动了。再去城里,还要租房子,什么都要花钱,这些可都是多出来的开支呀!更何况,那些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树苗还要贱卖,这心里确实不是个滋味。

张强看着王一平,一声不响,皱着眉头的表情,心里也猜出了一二。

“爸爸,我都想好了,你我就这么个孩子,我这年纪也三十出头了,我这条件也不打算再结婚了,小燕就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以后忙的都是为了她,现在我们花小钱培养,等以后出息了,她一年挣我们一辈子的钱!”张强动情的说道。

“好吧……听你小子的!”王一平在张强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记。

张强在小学旁边租了一间三四十平米的出租屋,屋子分里间和外间,中间用布帘隔开。里间放着一张新买的书桌与蹬子,书桌上放着乳白色的台灯,还有一个卡通的小闹钟。书桌旁是一张小床,上面铺着米老鼠图案的被褥,这就是小燕的卧室。外面一间是张强和王一平睡的地方:一张乡下拖上来的破床,上面盖着一床带着补丁的棉被,一张吃饭的小桌,几张塑料凳子,还有一破旧的煤气灶,这些就是他们全部的家当。

小燕上学后,张强托了关系,买了辆三轮黄包车,每天以拉客为生,偶尔也抽空到乡下,料理一下稻田和菜地。王一平则到附近小吃店找了份洗碗的工作 。一家人总算在城里安顿了下来。就这样年复一年,日复一日,虽然日子过的清苦,但每次看到小燕卧室内,那面贴满奖状的墙,父子俩心里好似吃了蜜一般的甜。

去年夏天回家时,母亲对我说起了张强家的事:他们一家子啊,虽没有血缘关系,可三个人之间可亲呢,张强常对我说,这辈子也不打算结婚了,就小燕这孩子就够了,尽力把她培养成人。等王一平老了,自己给他养老送终,这就是他的想法。你说吧,小燕这孩子就是争气,年年三好生,今年高考,听他爸说,考了个学校的状元呢……

             五

小燕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接过了主持人的话筒,先向观众席的家长们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用标准的普通话说到:“各位叔叔阿姨,下午好!我叫张小燕,上一局本校高三(2)班的一名普通学生。我跟各位叔叔阿姨分享一下我对父母的情结:我生活在一个没有妈妈的家庭,我的爷爷姓王,爸爸姓张,我是他们捡来的孩子。但是他们从来没有嫌弃过我,相反把我当做他们生命的唯一。爸爸为了我一直没有结婚,为了我,搬了两次家,吃尽了苦头。最难忘的是,我六岁那年:爸爸跪在护士面前,求她救我性命的场景。当时我不省人事,后来爷爷告诉了我,当时的场景。我默默地把这场景,记录在我的日记本里,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们对我的恩情!你们目送孩子的背影渐行渐远,但我们做孩子的,心里会永远感恩你们的付出与恩惠。我常常在想,等我的爷爷,爸爸,老了,我一定会像他们对我一样,去关爱他们,照顾他们,让他们安享晚年。这就是我对父母的情结”

礼堂里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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