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
徐志俊的头像

徐志俊

网站用户

散文
202008/10
分享

一条与幸福有关的河

我的故乡,在离城不远的一个小村落。童年,村后的那条大河,四季缤纷,绚丽多姿的美景,就像电影里的片花,重叠交织,永远地定格在了我的脑海里。

大河,是我们村民赖以生存的母亲河。与大河贯通的千亩芦荡,还有那一堤之隔的百亩鱼塘,在我们村民眼里就是一个巨大的聚宝盆。

春天,河旁杨柳依依,芳草萋萋。河中水清见底,水中鱼儿在葱绿的水草间,自由地追逐,欢腾着,不时泛起点点涟漪。那千亩的芦苇,早已抽出了新鲜的芦叶。一阵微风吹过,她们就像群妙曼的少女,迎风舞动着婀娜的身姿,一副动态的水墨画便呈现在了眼前;夏天,戏水孩子欢快的笑声,在空旷的野外,传的很远很远。他们扑腾着双脚,在水面溅射出雪白的水花;秋天,乡亲们从各个沟渠里采摘的菱角,汇集到了这条大河边的码头,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乡亲的脸上;冬天,成担的鱼虾、芦苇,山一般的堆放在公场上。队长们,一小堆,一小堆的挨个分好。有时觉得哪家的鱼小了,芦苇短了,再加一点点。不管怎样,排队的乡亲们,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总是带着花一般的笑容。

后来我稍微大点,滩涂、鱼塘,全部承包到了个人的手中。大舅也承包了一块十几亩的鱼塘,鱼塘与那条大河一埂之隔。记得每到池塘缺水时,大舅总会架起水泵从大河里泵水。雪白的水花如咆哮着的“白龙”,呼呼地串入到池塘之中。若你靠近这条“白龙”,一股清新的气味,就会直扑你的鼻尖。顿时觉得心旷神怡,仿佛全身所有的烦恼与疲惫都从躯壳中逃了出去。身体的每一根神经也随之舒展开来了。池塘中的鱼儿,在这条“白龙”入水的周围,跳跃着,欢腾着……

每到腊月,是大舅丰收的季节。一筐筐草鱼、鲫鱼……摆满了大河边的塘埂,笑容每天都在大舅的脸上荡漾 着——那几年是大舅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再后来,附近的化工厂越来越多。虽然国家查得很紧。但是,还是会有个别不良厂家,夜里偷着往河里排放。渐渐地,河水不再那么清澈。水草也慢慢地开始枯死,飘在了泛着绿泡的水面上,就像漂浮的鸡粪般恶心。每当干旱,塘中缺水时,无奈的大舅,还是会到大河里抽点水上来。但以前的那条“白龙”已变成了一条浑身散发出丑腥味的“乌龙”。就这样,塘里的水质越来越差。

也曾有好心人劝过大舅,叫他不要从那条河里取水。可是,除了那条河,还能到哪里去取呢?

塘里的死鱼,一天比一天多。大舅求助了很多养殖户,买了很多鱼药,也无济于事。因为前几年赚了点钱。那一年,大舅改良了鱼种,把所有的家当全部投到了鱼塘里。另外还借了一屁股外债,准备大干一场,哪知……

大舅病了,原本就有的老慢支伴肺心病复发了,而且病的不轻———此时的大舅正是贫病交加。我和妈去医院看他,只见他蜷缩在病床上,不停地咳嗽。喉间发出小鸡般的喘息声,脸煞白煞白的,好似一张白纸。

妈妈从小姊妹多,外公身体又不好。大舅为了下面的弟弟妹妹,只知道干活,把自己的终身大事给耽搁了。现在生了病,孤苦伶仃,身旁也没个人照应。看着大舅痛苦的样子,我的心如刀绞一般。我在想:假如,没有那些偷排的化工厂,假如那条河还和以前一样。再过几年,大舅肯定会赚的盆满钵满。那样,他肯定不会生病。他一定会跟我找个舅妈,就算年纪大了,不生孩子,起码也能过上父唱妇随的生活,也不至于现在一个人如此凄楚 。

妈妈是在厂里托故请假出来的,她丢了点钱给大舅,又仔细地关照了护士。就拉着我,出了医院的大门 。直到几天后的一个中午,正是午睡时间,烈日炙烤着大地,窗外只有知了那烦躁,单一的啼鸣声。我和同学们正沉浸在甜美的睡梦之中。妈妈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推了推我的肩膀把我叫醒。我睡眼惺忪地看着她满头大汗,白色“的确良”短袖早已贴在了身上,好似刚从河里爬上来一般。我蹑手蹑脚地尾着她,到了教室外面那颗大香樟树下,香樟叶在骄阳的淫威中,像被霜打了似的无精打采地耷拉 着。妈妈红着眼睛说到:你大舅,今天凌晨没了。他忍不住病痛的折磨,又受不起亏本的打击,跳到了医院后面的小池塘里,发现时已经飘在上面了……妈妈抽涕着,再也无法说下去了。我的心,如被利刃猛刺一下。那种揪心的痛至今都记得。我流着眼泪,仰着头,傻傻地看着那晒蔫了的香樟叶。我又想起了那条河。我多么痛恨那些偷排偷放的人,在我的心中,他们就像是我的仇人。忽然,我仿佛又看到了:大舅看着自己那一筐筐的大鱼,从大河码头装船时,自豪的笑貌 。

大舅葬礼上。我一迈进灵棚,唢喇声骤起。那哀鸣声,仿佛在诉说着大舅的不幸,又好似是大舅自己在嚎哭。我磕了头,烧了钱纸。我的眼睛被泪水模糊了。火盆里,飞扬飘舞的纸屑,在我眼里,好似那“白龙”扬起时,萦绕在上面飞舞的蝴蝶。大舅没死!他一定会再去那条河里,泵起“白龙”来的。然而,当外婆哭泣着,掀开盖在大舅脸上的钱纸时,梦幻中的我被现实拉了回来。我再也无法控制自己,嚎啕地大哭起了……

大舅死后,父亲转包了那个鱼塘。再也不敢从那条大河里泵水了 。鱼塘缺水时,只能盼望着老天快点下雨。迷信的母亲隔三差五的会烧点纸钱,祈祷着老天爷少干旱,希望鱼塘有个好收成。记得那时候的夏天,只要连续半月不下雨,父母就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眉头总是紧锁着。就这样,父母整天过着惶恐不安 的日子。

没过多久,国家强行关闭了附近的化工厂,污水处理也得到了不断完善,清淤、引流……一系列的措施,大刀阔斧地进行着。

那条大河又回来了。水渐渐地变清了,水草也长起来了,河中的鱼虾也慢慢地多了起来。秋日,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洒在那碧绿的水面,就像微微飘起的金色绸缎。一阵微风吹过,顿时泛起了,鱼鳞般的点点金光。那股久违的清新之气,又开始萦绕在了我的鼻翼之间。

“秋水清无底,萧然静客心”看着这一泓清水,我那烦躁不安的心,顿时静了下来。并融入到了这如画般的美景之中。

我常常在想,假如大舅活着,看到这般景象,该多么的高兴啊!凭他那养鱼的好把式,肯定也能过的不错……

由于大河水质变好,河埂旁有很多洼地、稻田,都被开挖成了鱼塘。乡亲们盯上了经济价值更高的螃蟹养殖。父亲也 随着大流,养起了螃蟹来。每当塘中缺水时,养殖户们架起的水泵沿着河埂一字排开,仿佛数不清的礼炮,向着蟹塘的方向为这绿水齐鸣。上水时,那一条条“白龙”串入蟹塘的英姿。好似压抑已久的有志之士,急切地蹦向自己的舞台,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

“稻熟江村蟹正肥”稻子成熟时,也就到了螃蟹丰收的季节了。乡亲们吃晚饭时把地笼(张螃蟹用的工具)打开,半夜就要把它扎起。不然,地笼里将横七竖八塞满螃蟹 。

看着那一只只吐着白沫,挥舞着双钳的蟹将军。乡亲们仿佛看到了,一张张钞票在飞舞。古铜色的脸上,又绽开了花一般的笑容。

乡亲们富起来了。一排排装修考究的小洋楼代替了以前灰头土脸的老楼房,水泥路通到了自家的房前屋后。站在那条大河边,看着那埂挨着埂,串联在一起,无数的螃蟹塘。再看那不远处,鳞次栉比的小洋楼,我终于明白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我也说几句0条评论
请先登录才能发表评论! [登录] [我要成为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