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的临街门市,建筑比较讲究,房屋要比普通住宅高出一些。郑家的玉器商号崭新整洁,砖瓦亮丽,门前有三级台阶。门楣上倾置一块长方形匾额,正楷的大字圆润丰满,迎街可见:宝瑞玉器轩。
店门的楹联也是字体遒劲,十分醒目:
运到祥石增秀
吉来瑞玉生香
店铺里宽敞明亮,布置得古香古色。迎面是一溜长方形柜台,墙边是一排高大的货架。货架上分割成规格不等、又很整齐美观的一块块方格框框。
柜台上面,玉器产品质地晶莹,色彩斑斓,摆放得井然有序。有玉镯、玉簪、玉琐、玉坠等配饰之物,有玉枕、玉石瓜果、玉石鸟鱼之类,还有形状不同的玉环、玉蝉、玉球等把玩物品。
货架上面,方格框里摆放一些大件玉器。有大小不等、造型各异的玉石小猪、玉石小牛、玉石小羊、玉石鸡鸭等动物。有工艺简单的笔筒、笔洗、笔架、镇纸等文化用品。还有规格不同的玉石香炉、玉石香碗以及线条粗疏的棍子人和形态憨憨的玉雕佛像等。
大自然馈赠的玉石矿产,自古就有趋吉避邪之说。玉石被能工巧匠雕琢之后,人类就把玉器敬奉为珍贵的神圣之物,甚至被当作祭灵通天的神器。
清朝乾隆以后,受到以玉为尚的思潮影响,玉器物品越发受到喜爱和珍重。女人用玉镯、玉簪、玉坠等作为装饰物。男人为了显示身份地位,以把玩玉器或佩带玉件饰品而为荣为耀,甚至以“君子佩玉”视为一种儒雅的风尚。华夏大地,不论男婚女嫁,还是聘娶陪送,都以赠送玉器视为贵重之物。家中有婴儿出生,就要买回一件玉琐或是玉环,表示福禄吉庆,招祥纳瑞。倘且选址盖房,择基上梁,就要采购具有特殊意义的玉器物品用来趋吉避凶,驱鬼镇宅。就连人终寿寝,灵魂归天,也要买来几件玉器作为陪葬,或是当做随葬祭奠之物。
郑家的作坊起步较晚,没有技术人才。可是,郑先瑞另辟蹊径,充分发挥和挖掘徒工的潜在优势,鼓励工人大胆创新,雕刻的产品比较新颖,工艺质量逐步提高。所以,郑家的玉器一经推向市场,就很快地打开销路,收到了一些经济效益。
宝瑞轩的商铺内,掌柜四十多岁,大名唐得志。唐掌柜身材较高,面孔方正,举止沉稳。店铺里的货品成色,价格高低,他都了如指掌。待人接物耐心热忱,总是面带和气。
店里有个年轻伙计,也是性情谦和,待人彬彬有礼。郑家玉器受到认可之后,偶尔也接待几位外地的珠宝商家。
宝瑞轩的街道对过,就是玉成金商号。店铺的老板那巴图,人称“俊朗皮囊”,也是当地有头有脸的一位人物。在这条街面上,玉成金商号开办得最早,买卖一直都有余利。可是,自打郑先瑞开办商号以后,宝瑞轩的生意日渐兴旺,抢了商家的风头。相比之下,其他的商铺缺乏创新意识,玉器简单粗糙,产品工艺不精,生意逐步冷清下来。那巴图的生意也在逐步下滑,买卖的收益难以维持。因此,“俊朗皮囊”心怀不满,暗暗地与宝瑞轩较起劲来,对郑先瑞产生了仇视和忌恨。
再说,那巴图与城南的沈家地主沾亲带故,按照族里的辈分,“俊朗皮囊”还是沈贵安的远房舅舅。以前,那巴图去到沈家串门,对贵安根本不理不睬,生怕沾上边儿连累自己。现在,贵安学会了玉雕手艺,成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创作人才。而且,沈贵安又是给敌对的郑家卖力效劳,抢去自家的玉器生意,竟然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俊朗皮囊”实在是气愤难咽,心里怨恨不平。如今,贵安就是令人眼馋的一块肥肉,试图抢夺过来留为己用才能安心。为此,他绞尽脑汁地想要挖掘或收买这个人才,以壮大自己的实力。
这一天工作之余,贵安从作坊里走出来。
“俊朗皮囊”迎上前去,热切地招呼:“贵安,听说你来到城里很长时间了,你这个外甥,怎么和舅舅一点不亲近呢?到了家宅门口,也不过来看看舅舅,倒是把舅舅给忘记在脑后了?”他指着玉成金商号,做个礼让的手势说:“舅舅开办的玉器商号就在对面。今天,大外甥难得有空,就跟舅舅到店铺里坐坐吧。”
沈贵安根本不想搭理,语气十分冷淡:“那老板,记得过去……您可是从来没有认过我这个穷外甥。现在,太阳从西边出来,那老板是不是认错人了?”
“俊朗皮囊”显得有点尴尬,装腔作势地仰脸一笑:“贵安,以前你岁数还小,舅舅在城里忙乎生意,也是没有时间照顾你。可是,论起亲戚辈分,我毕竟还是你的舅舅呀。舅舅没有把你挂在嘴上,心里可是一直惦记你,你不能辜负舅舅的一片好心呦。如今,你在郑先瑞家里干活,舅舅的玉器商号就在跟前,你总该到舅舅的店铺里认认门吧?”随即,他拉着沈贵安来到自家的商号门口,把他拽进了店铺。
沈贵安进了店门,被安抚地落下座位。“俊朗皮囊”一边吩咐伙计上茶,一边拿出水果让他品尝。
沈贵安盛情难却,顺口回了一句:“舅舅,你就别忙乎了。”
“贵安,这还像个亲戚样子,认了舅舅就好。听你叫声舅舅,舅舅的心里特别暖和。舅舅总归是舅舅,要比外人强上百倍。”那巴图不仅施以小恩小惠,而且大肆地吹捧奉承:“舅舅有你这个外甥,真是三生有幸,脸上增添光彩哟。你聪明伶俐,学会了玉雕手艺,技术过硬,已经是顶呱呱的磨玉工匠了。”
沈贵安听来心里舒服,露出一丝得意的神情。
“俊朗皮囊”就此大套近乎,好话拉拢:“贵安,舅舅开办的玉器生意,要比郑先瑞早上几年。常言说,‘亲戚是一家,肥水不外流。’你是我的外甥,却是给外人出力效劳,这样有些不太合适吧?依我看,你就干脆离开郑家,到舅舅这里雕磨玉器。舅舅一定给你最好的待遇,不会亏待你的。”
沈贵安听出了弦外之音,明确地答复:“那可不行。郑东家好心好意地把我带到城里,让我学习玉雕手艺,我才有了今天。我若是离开郑家,就是忘恩负义。”
“俊朗皮囊”不肯罢手,继续笼络:“贵安,你年纪轻轻,不谙世故,郑先瑞与你非亲非故,那是看好你的泥塑手艺,才把你带到城里为他出力效劳。现在,你把郑家的生意搞起来了,为郑家赚了大钱。可是,郑先瑞只是给你一点工钱,赚来的钱财都是东家老板的。生意上没有你的股份,郑先瑞的做法就是亏待于你。再说,你可不要忘了,我是你的舅舅,咱们是实在亲戚,舅舅才会真正地为你着想。你若是过来给舅舅干活,舅舅给的工钱要比你在郑家翻上一倍。”
沈贵安想起他过去的嘴脸,坚定地回绝:“舅舅,你就是给我再多的工钱,再多的好处,我也不会离开郑老板。请您死了这份心思,就别想等我来给您干活了。”说到这里,他站起身子,毅然决然地走了出去。
“俊朗皮囊”碰了一鼻子灰,脸上挂不住了。他鄙视着贵安的背影,咬着牙根宣泄:“一个穷酸癞样的猪倌,以前我连正眼都没瞧过,现在学会了一点手艺,倒是摆起架子了。”
这时,那桂良从路边走到店铺门口,瞧见了猪倌,两个人互不理会。
那桂良迈进店门,瞅见父亲气哼哼的样子,询问说;“阿玛,您在跟谁生气呢?”
那巴图指着门外说;“那个穷酸癞样的猪倌,以前我连正眼都没瞧过。现在,学会了一点手艺,倒是摆起架子了。”
那桂良:“哦……那个臭烂的猪倌,您搭理他干嘛。”
那巴图气愤地说:“咳……桂良,猪倌现在不臭了,反倒成了香面饽饽。他被郑先瑞请到磨玉作坊,雕刻的玉器销路挺好,我想把猪倌争取过来,他倒是端起了架子。咱家是岫岩城里开办的第一家商号,倒是被宝瑞轩抢去了生意,你说我的心里能服气嘛。”
那桂良说:“阿玛,我听说……猪倌的玉器活计,只是作品新颖一些。咱们雇佣的磨玉匠都是老手,若是仿照加工猪倌的作品,工艺质量定会胜过宝瑞轩。”
那巴图诡讹多端,也是有了盘算:“是啊……郑家都是徒工雕刻的活计,玉件造型简单,工艺并不复杂。顾客也是一时感到新鲜而已,比起我们的玉件根本就强不了多少。咱们要是安排雇工仿制郑家的产品,事情可就轻而易举,一定能够超过和压倒他们。”
那桂良:“阿玛,宝瑞轩抢去了生意,我们再把生意抢夺回来。咱家的生意能够超过宝瑞轩,猪倌就不是香面饽饽,又要成为臭狗屎了。”
那巴图:“哈哈……桂良,咱们爷俩总算想到一块了。”
此后不久,“俊朗皮囊”以郑家玉器作为样品,安排雇工进行仿制加工。宝瑞轩的货品一经摆上柜台,玉成金就紧随其后,摆出类似的产品进行销售。两家的产品不分伯仲,工艺技术不差上下,就此打起了擂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