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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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阴似箭，流年似水，郑家的两位小姐已经长成十六岁的少女了。
这年正月十五的傍晚，郑家门前的大红灯笼早早地亮起来了。郑先瑞与两位夫人、两个女儿吃过节日的团圆饭，在客厅里小聚一会儿。
家庭团聚之际，兰氏总是嘴尖舌快、找话卖乖：“老爷，今日元宵佳节，财神庙前的花灯晚会特别热闹，邻居家的孩子都是三五成群地去到庙前观看花灯呢。”
郑兰玉听了，就像心里长了茅草，提出建议：“阿玛，今日喜庆佳节，我们憋在家里多没意思，您就带我们去到财神庙前观赏花灯呗。”
郑先瑞瞅着兰玉，正色说：“女儿家出去抛头露面成何体统，还是在家里好好待着吧。”
兰氏倒是颇有想法，找出理由帮腔：“老爷，带着女儿观赏花灯，就是图个喜庆吉利。您若觉得女孩子出去闲逛有损体面，就让她们换上男装。打扮成男子模样，就不会被认出女孩子了。”
郑先瑞似乎有了兴致，转头探问：“如玉，你也想观看花灯吗？”
郑如玉性格文静，默默地点头一笑。
郑先瑞也想换换心情，嘱咐女儿：“你们姐妹想去看花灯，就回房里换上男装。我们坐上马车，一起去到庙前的元宵灯会瞧瞧热闹。”
二人高兴极了，赶紧地跑回去更换服装。
冯头将马车停在大宅门外，姐妹俩换上男装，与父亲一起走出家宅大门。
三个人坐上马车，冯头一声“驾”，马车沿着老街向城镇中心驶去……
幽黑的天空，夜幕上繁星点点，皎洁的明月就像冰清晶莹的一个玉盘，闪烁着银色的光亮。
街道两旁，家家户户红灯高挂，一片喜气。节日的鞭炮声，夹杂着孩子们的欢笑声充满了老街。
古镇的民风习俗，十分重视人文节日。每年的正月十五，庙前的灯谜晚会都吸引众多的猜谜观光者。
今晚的灯谜会场张灯结彩，盛况空前。会场中间，搭设一个三尺多高、两丈见方的主持平台。平台上方高挂一幅红绸标语，写着“元宵节灯谜晚会”几个大字。平台上面放置两个敞盖的木箱，木箱里装着檀香木的雕花折扇，几位主持人在台上做着会前准备。
灯谜会即将开始，会场里人流穿梭，热闹非凡。一位主持人拿着扇子，站在台上大声宣布：“各位，今天是正月十五元宵佳节。城内的几大商家，为了答谢各界人士的厚爱，联手举办此届灯谜盛会。现在，会场上花灯万盏，装饰布置妥当。每一款谜语都是遵循不同的格式，工整规范地书写在花灯上面，欢迎观灯者踊跃地参加猜迷，猜中谜底者给予奖励。”话到此处，主持人举起扇子，向观众示意地挥动几下，声色激昂地鼓舞大家：“每次中‘鹄’一条谜语者，奖励檀香木雕花扇子一把。”
会场上面，悬挂的花灯造型各异，排列的井然有序：有兰色的方灯、绿色的圆灯、红色的鲤鱼灯、粉色的荷花灯、黄色的南瓜灯，以及旋转分层的走马灯等，将整个会场装扮的五光十色。
当地的民俗传统十分浓郁，庙前的灯谜会有着悠久的举办历史。多年的文化积淀，花灯上面的谜语新陈汇集、雅俗共赏。各种各样的谜语风格不同，形式多样，每一款都书写的工整规范、清清楚楚：有的谜词像一首小诗，有的谜面是一幅图画，有的是一句成语或是歇后语等。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一款款的谜面看似简单，却是内容广泛、扑朔迷离。擅于猜谜的人，首先要懂得谜理，通解谜面，根据不同的格式遵循谜法去猜方能中“鹄”。然而，多数观光者却是丈二和僧摸不着头脑，三三俩俩地游览于花灯之下，观赏景致或是寻找易于破解的谜底。
平台的前侧。一盏二十九号兰色方灯，谜面通俗风趣，令人饶有兴致：
一条腿土里生，
两条腿叫五更
三条腿佛前坐，
四条腿挖窟窿。
打四种动植物品。
谜灯下面聚集了好多人。有的人读过谜面，用心地揣摩谜底，感觉内容挺熟，却是猜不到点子上。间或，两位农夫听过谜词，很快地咂巴出其中寓意。一位凑上跟前说：“这款谜语，按照农户人家来讲，一条腿土里生：就是蘑菇。两条腿叫五更：就是报晓的公鸡。”另一位也激发出灵感，说出后面的两句：“按照这样猜测，三条腿佛前坐：就是上供的香炉。四条腿挖窟窿：就是盗洞的老鼠。”
二人猜中谜语，朝台上喊出答案：“二十九号灯谜我们猜中了。谜底是：磨菇，公鸡，香炉，老鼠。”
主持人听到答案，递来一把扇子、大声鼓励：“二十九号灯谜答案正确，奖励檀香木扇子一把。”
谜语射中之后，有人手持长杆走近跟前，将二十九号花灯挑了下来。并息灭灯火，证明谜灯已经取消。
冯头赶着马车，来到庙街停下来。两位小姐跟随父亲下了马车，三个人一同走进灯谜会场。
月影灯下，郑如玉身穿兰色锦缎男装，头戴兰色瓜皮小帽。她沉静稳重，形色大方，在人群中越发显得清秀可人。
郑兰玉身穿褐红色锦缎男装，头戴褐红色瓜皮小帽。走在家人前面，她的形态有些张扬，隐若地露出一种轻狂与蛮性。
花灯流光溢彩，美不盛观。会场里人流涌动，纷嚷嘈杂。郑先瑞避开人群，引领女儿向人流的稀处走去。
会场东侧，一盏十五号红色方灯色彩鲜亮，谜面也看似简单：
人有它大，天没它大。
打一字。
谜灯下面吸引了好多人，大家揣摩议论，争相竟猜，却都似是而非，不得要领。
郑家父女走近跟前，驻足观赏。郑如玉一经读过谜面，就以清晰的思路射中了谜底。她与父亲小声闲谈：“阿玛，这款字谜并不难猜，谜底就是‘一’字。”
郑兰玉听见议论，指着花灯询问：“如玉，这盏花灯你猜出谜底啦？”
郑如玉点点头，悄悄告知：“这盏十五号花灯的谜底就是‘一’字。”
郑兰玉瞪着眼珠，样子似懂非懂。
郑如玉伸出一个手指，给以暗示和解释：“就是‘一’个的一字。”
郑兰玉兴冲冲地奔向奖台，挤到前面喊：“十五号花灯的谜底我猜出来了。”
听见中“鹄”，主持人向这边寻问：“噢，十五号灯谜的答案是什么？”
郑兰玉伸出一个指头，炫耀地回答：“一个的‘一’字。”
“回答正确。”主持人听了答案，递过来一把扇子，大声夸赞：“十五号花灯的字谜看似简单，却是很绕弯子。这位少年射中了这款谜语，一定是文化不浅，可谓岫岩城的半个才子了。”
郑兰玉拿着奖品挤出人群，走近家人跟前说：“如玉，你猜中了谜底，我要来的奖品，扇子应该归我吧。”
郑如玉淡然一笑：“你要来奖品，扇子就留下好了。”接着，三个人继续观赏花灯。
会场西面。一盏二十五号黄色花灯，谜面雅俗通融，妙趣横生：
三人同日去采花，
百人相聚在一家，
禾火两人相对坐，
文章下面两点墨。
打四个字。
这是一组以汉字分解为特点而构成的谜面。谜灯之下，四个学生模样的青年人聚在一起，揣摩解析，争论不休。
一位穿戴讲究，长相帅气的同学拍下脑门，比划着字形说：“我认为，以字体的分解组合来看，谜语的第三句：禾火两人相对坐，就是秋天的秋字。你们说对不对？”
身穿灰色服装，个头不高的同学也心有灵气，照葫芦画瓢地分析说：“对呀。要是这么讲，谜词的第四句：文章下面两点墨，就一定是冬天的冬字。”
旁边身穿紫色服装、肥胖敦实的同学茅塞顿开，说的也是很有道理：“依据这种思路探佚谜底，开头的一句：三人同日去采花，也许就是春天的春字。”
身穿蓝装，身材较高的同学顺藤摸瓜说：“四句谜底有了：春、秋、冬三个字。剩下的一定是个‘夏’字。所以，这组谜底的答案就是：春、夏、秋、冬。”
几个人论证之后，一致认同：“对对对，这组字谜的谜底就是：春夏秋冬。”
随即，他们跑向台前，异口同声地喊出：“二十五号花灯的谜底是：春夏秋冬。”
主持人听到答案，递来一把扇子，大声赞扬：“二十五号灯谜猜对了，奖励檀香木扇子一把。”
四个青年伸出手去，都想争夺扇子。主持人拿着扇子有些犹豫，不知该把奖品交给哪一位。
情急之下。长相帅气的同学蹦个高儿，率先把扇子抢在手里。他扬手一挥，高兴地挤出人群……
灯会场内，简单的谜语被抢猜一空，剩下的谜语都是内涵深奥，令人颇费脑筋。
靠近平台一侧，一盏八十九号长方形的走马灯新颖别致，看上去十分耀眼。花灯分为内外两层，里层是翠绿颜色，外层是粉红颜色。两种颜色交替，层面呈顺逆双向旋转，派生出的文字游戏饶有趣味：
虫入鳳中飞去鸟，
七人头上长青草，
大雨下在横山上，
半个朋友不见了。
打一四字成语。
这款谜词构思巧妙，谜面亦谐亦庄。好多人围观欣赏，纷争地竞猜，却是久困而不得其解。
观众站在前面，有人禁不住大声抱怨：“主持人，这款八十九号灯谜，谜词匿制的隐喻太深，令人难以破解。这不过就是给观众摆个样子，存心要难倒这些猜谜人吗？”
主持人听了意见，热情地解释：“现在，灯谜会场剩下的几组谜语，都是运用汉字的分解形式所组合的成语字谜。大家要细心地分析揣摩，顺应谜法去猜方能猜中。”
热衷猜谜的人，都按捺不住地大喊：“主持人，会场剩下的几组成语字谜，都是寓意偏颇、太过深奥，无人能破解。这些字谜在今年的灯谜会上就要遭到废弃了。”
还有人提议：“主持人，会场剩下的成语字谜，应该加大奖赏，多多给予鼓励才是。就像这款八十九号字谜，制谜者一定是才高八斗，才能想出这样高深的谜面。今晚，若是没有人猜中，制谜者岂不是白白地辛苦一场。这么好的谜语，废弃了实在可惜。”
灯谜会即将散场，主持者放宽了条件：“这款八十九号的成语字谜，大家可以分句来猜。有人射中一个字，就奖励一把扇子。四个字全答对了，就嘉奖四把扇子，大家说好不好？”
奖额加大，竞猜得越发激烈。大家七嘴八舌，众说纷纭。
郑家的父女三人来到此处，也停下脚步看热闹。
郑如玉通读过谜面，就以敏锐的悟性猜中了谜底。她与父亲小声谈论：“阿玛，这款成语字谜，就是运用文字的拆解形式构成的一组谜面。谜底就是四个字成语：風花雪月。”
郑兰玉凑到跟前：“如玉，你猜出的谜底是什么？”
郑如玉小声告知：“八十九号花灯的谜底是：風花雪月。”
郑兰玉转过身子，向台上报出答案：“八十九号的谜底就是：風花雪月。”
主持者听见谜底，高兴地说：“答对啦。八十九号的谜底就是：風花雪月。”随即，主持人仔细地瞅瞅少年，认出此人领过奖品。大声赞扬：“小伙子，你猜中这款成语的字谜很不简单。一定是饱读经书，满腹学问。今年的灯谜会上，你猜中的谜底水准最高，可以推选为这一届灯谜晚会的无冕才子了。”
郑兰玉徒有虚名，仰着脸得意极了。群众的目光纷纷地投射过来，一片“无冕才子”的赞扬声应然而起。
主持人递来一把扇子，郑兰玉正要伸手去接。此时，兰大成从人群里面挤过来。他一步跨到跟前，伸手推开表妹，瞪大眼珠、朝台上大喊：“你怎么说话不算数呀？你们刚才鼓励大家，射中这组成语字谜就奖励四把扇子。现在，我们猜中了谜底，怎么就奖励一把扇子呀？”
主持者一时疏忽，忘记了这码事儿。更正道：“噢，会场剩下的几款字谜，确实难猜难解。猜中四个字的成语字谜，应当奖四把扇子。”接着，他回过头从木箱里拿足了四把扇子，又伸手递过来。
兰大成眼急手快，一下子就把扇子抢在手里。随即，他将扇子一分为二，拿出两把递给表妹：“兰玉，给你扇子。”
郑兰玉见其扣下扇子，不满地说：“你留下一把扇子还不行呀？干吗要去两把。”
兰大成胡搅蛮缠，且理直气壮：“若不是我给多要几把扇子，你这次只能得到一把扇子。给你两把扇子，还是我给多要的奖品呢。”话音未落，他将扇子别在腰后，扭头转身就走。
将要散场了。郑先瑞担心拥挤，带领女儿朝会场外面走去……
会场西侧的一角，四位青年互不相让，争论的面红耳赤。几个人万般无奈，采取论掌划拳的方式较量输赢。
通过几番轮降，扇子归属李姓同学。其他三人嘟嘟囔囔，都是不很甘心。
兰大成观赏完花灯，朝西侧这边走过来。看见同学争执不休，他挨个地点名贬斥：“哎，韩显斌，程永丰，李成龙，郝永亮，你们几个真够窝囊。四个人猜出一个谜语，就得了一把扇子。”随即，他从腰后抽出扇子，举在手里挥动几下，嘻皮笑脸地显摆：“嘿嘿，你们看看，我还猜出字谜，得到两把扇子呢。”
同学间彼此了解，见之都很惊讶？个头较高的韩显斌开口讽刺：“哎，兰大成，就你这个呆头傻样，就连学过的课文都读不成句子，还能猜出深奥的字谜？”
个头不高的程永丰，也是由羡意变成鄙视，大声嘲笑：“就是啊，兰大头，你倒是懵唬谁呀？若说你能猜出字谜，就连冤死的小鬼也不会相信。”
兰大成读书不行，耍嘴贫舌一个顶俩。举着扇子玄耀地调侃：“嘿嘿，你们四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得到一把扇子，看我得来两把扇子，是不是瞧着眼红呀。”
个头敦实的郝永亮站在旁边，不服气地挖苦：“唉，兰大成贼头贼脑，脸皮贼厚。依我看，他的扇子非偷即抢，一定不是好来的。”
兰大成经不住激将，顺嘴说出实情：“我的扇子不是偷的抢的，是我表妹射中了几款字谜，得到五把扇子，顺便给了我两把。”
听说是其表妹，几位小生不知所云。韩显斌反应最快，疑惑地反问：“你这个兰大脑袋，真能满嘴胡咧咧。我们在台前看了半天，怎么没看见有女流之辈猜出谜语去到奖台领奖呀？再说了，识字的小姐都被关在闺房之中，哪里会到这种场合抛头露面呀？”
兰大成瞪了一下眼珠，说了实话：“我表妹是女扮男装到这里观灯猜谜的，你们当然看不出是男是女啦。”
几位颇感好奇，脸上皆含叹服之色。羡意兮兮地相继追问：“喔，一个小女子能够猜中难解的字谜？而且得到五次嘉奖，这可是方圆百里的大才女呀。”
“哎，兰大成，快告诉我们，那个女扮男装的人她在哪儿？让我们开开眼界，瞧瞧这位才女是个什么模样。”
“是啊，兰大成，快告诉我们，你的表妹在哪儿？让我们见识见识，跟着饱饱眼福。”
一时间，兰大成感到未曾有过的荣耀感。他抻着脖颈，朝远处巡视了大半圈儿，才瞄见郑家父女的身影。随即，示意地指着目标说：“那边，向马车走去的三个人，就是我表妹他们。”
几个青年顺势瞧去，哄然一声，拔腿追了过去……
郑家的马车停在会场南边。冯头叼着烟斗，蹲在那儿“吧哒吧哒”吸烟。东家父女走了回来，老汉站起身子，掐灭烟火磕掉烟灰，把烟袋往腰后一别，准备赶车回家。
郑如玉与父亲走在前面，先后地登上马车。郑兰玉则是迷恋光景，迟迟地在后头没有上车。
兰大成跑了过来，边跑边喊：“兰玉表妹，等一等。”
郑兰玉回头看见表哥，不悦地说：“表哥，你叫喊什么？还想冲我索要扇子呀？”
兰大成跑到跟前，气吁吁地指着后面说：“我不是冲你要扇子。我的同学听说你猜出字谜，屡次获得嘉奖，都想瞧瞧你这个岫岩城里的大才女呢。”
月影之中，郑兰玉顺势一瞧：几个青年脚步飞快地跑近跟前。兰大成指着同学，诸一地介绍：“兰玉表妹，这是我的几个同学，李成龙，韩显斌，郝永亮，程永丰。”
青年男女本来就风流多情。几位小生奔至跟前，一个个盯着“才女”不转眼珠，热眼灼灼地上下一阵打量：这位少女个头较高，体态丰润，脸庞俊美，充满了青春活力。特别是头上戴的瓜皮小帽，镶嵌的玉石在月光下晶莹闪亮，仿佛就是一顶“才女”的贵冠，散发出炫目的光环。看上去分外靓丽，漂亮极了。
郑兰玉眉眼睃睃，也在打量几位小生：一个个朝气蓬勃，风华正茂，浑身凝聚一种无拘无束的快活劲儿。特别是身材矫健，衣冠楚楚的李成龙，长得细皮嫩肉，眉清目秀，显得尤其英俊。
郑兰玉扭扭身段，显得婀娜多姿。她的目光明亮动人，透出喜悦之色，抿着薄唇、惬意地一笑。
“才女”的一频一笑，惊颜四射，光彩照人。几位未涉世故的书生更是羡艳不已。特别是李成龙，瞧得两眼发直，目光炙热，不禁脱口说出：“我真就不知道，岫岩城里还有这般品貌的大才女呀！”
这时，冯头站在马车跟前，憨声催促：“兰玉小姐，老爷让你赶快上车。”
郑兰玉回头应了一声。举着扇子向几位告别：“父亲催我上车呢。”说完，她转过身子，姗然地登上马车。
冯头一声“驾”，车轮滚动，转眼之间，马车消失在夜幕之中……
目送着马车远去，几位青年转回脸儿，颇有兴致地议论起来。
程永丰口齿伶俐，抢先赞美：“这位才女品貌双全，模样丰润靓丽，足以称为岫岩城第一才女。”
韩显斌大饱眼福，感觉虚幻梦绕、侃侃而谈：“这位才女长的细皮嫩肉，俊美极了。要是扮回女装，定能赛过天仙，如若仙女下凡。”
郝永亮一改往日的木讷，噱声调侃：“谁若日后娶上这位天仙下凡的才女为妻，那可是美哉妙哉，不为狂此一生，没有白活一世。”
兰大成嬉皮笑脸地使劲鼓吹：“瞧瞧你们几个，都是色色迷迷，羡眼兮兮，是不是都看好我表妹了。你们可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个个不知深浅。我表妹的心气可高了。”
几位受到贬斥，不约而同地出手还击：“兰大头，你说谁是癞蛤蟆？你才是不折不扣的癞蛤蟆呢。”
兰大成执意争辩：“我说得都是实话。我姑希望女儿嫁给高贵的体面人家。我表妹也是眼光高，普通人家她根本就瞧不上眼，哪能轻意看上你们呀？”
李成龙一直默言不语。程永丰转移话题说：“兰大头，你才是狗眼看人低，说话不知深浅呢。你姑就是想攀高枝，还能攀到哪儿去？我们这位县太公子出身豪门，学习名列前茅，而且风流倜傥，英俊帅气。就凭他爹头上的乌纱帽，若想娶你表妹做老婆，那是绝对不成问题的。大伙说是不是？”
郝永亮也调过头来，玩笑地激将：“李成龙，今天的小女子品貌双全，确实不错，你倒是想不想娶回这个天仙才女做老婆呀？”
李成龙见矛头指向自己，口气半真半假：“废话，谁不想讨个才貌双全的好老婆。”
兰大成智商不高，胡吹乱擂却十分在行。他眼皮一翻，张口就来：“我的表妹才貌双全，身价不低。若是嫁给县太公子李成龙，我看还挺般配，我姑和表妹就挑不出毛病了。”
有了话题，几位轮番地起哄：“李成龙，你聪明好学，长得英俊，又是县太公子。若是能与美若天仙的才女订亲，可是天造地设、非常般配的一对。日后，将才貌双全的小女子娶回家里。夫妻吟诗作词，二人习墨猜字，真是一桩情趣风雅、乐哉妙哉的人生美事唉。”
“李成龙，若是娶回天仙般的才女做媳妇，可是风光体面、艳福不浅哟。今天晚上，就赶紧让老爷子派人到女方家里提亲吧。”
李成龙经人一激，倒是动了心思，由无心而变成有意了。他情窦初开，认真地询问：“兰大成，你的表妹姓啥名谁，家住在哪儿，是谁家的小姐？”
兰大成咧嘴一笑，爽快地说：“嘿嘿，我表妹叫郑兰玉，家住城南，父亲郑先瑞是玉器铺的老板。”
长天幽幽，圆圆的月亮正临街上。冯头赶着马车，“呱嗒呱嗒”地行驶在返家路上……
车蓬里面，郑先瑞坐在中间，两个女儿各坐一边。郑兰玉迎着月光，惬意地摆弄几把扇子。郑如玉娴静地瞅着窗外，默默地观赏沿街的景致。
两人一动一静，扇子皆由一人索取。郑先瑞瞧在眼里，似乎于心不忍：“兰玉，谜语是如玉猜中的，奖励的扇子你怎么一个人拿去了呢？”
郑兰玉眼珠一翻：“阿玛，谜语是如玉猜的，奖品是我跑腿要来的。奖励的扇子当然归我所有了。”
郑如玉转过脸笑着说：“阿玛，兰玉喜欢扇子，奖品就给她好了，我不计较这些。”
两个女儿性格迥然，遇到事情没有争执，郑先瑞倒也心里淡定。稳悠悠地坐在车上，随意地闲聊起来：“如玉，阿玛只顾忙于生意，竟没想到，你不但勤于文赋书法，对于猜谜解字也有一些超凡的智慧和灵感呢。”
郑如玉微微一笑，解释说：“阿玛，猜谜解字，不单要靠智慧和灵感，还要具备一份融会贯通的悟性。字谜内容深奥，章法颇多，每个汉字的分解组合都有一定的形体逻辑或影射含意。首先，要读懂谜面，理解内涵和寓意，领会出其中道理。然后，按照文字的曲析别解，遵循一定的规律和章法去猜方能中鹄。”
郑先瑞就此若有所思，瞅瞅兰玉，耐心地开导：“兰玉，听见没有？无论做什么事情，都要具有一份融会贯通的悟性。猜谜解字需要悟性，为人处世也得靠自己的悟性。”
郑兰玉听而不闻，扭过脸去。
郑先瑞继续闲聊：“如玉，说来听听，你是怎样猜中‘風花雪月’这组谜底的。”
郑如玉认真地讲解：“阿玛，您想……诸多汉字，不论繁简，都是根据一些实际形象或是影射规范而创造出字体的。每个汉字的形体意向之中，都有一定的理性规律和相应的逻辑关连。”话到此处，她用手指示意地比划字形说：“阿玛，就说这组成语字谜：虫入鳳中飞去鸟，就是鳳凰的‘鳳’字，删去其中的鳥字，再填上一个虫子的虫字，不就是‘風’字嘛。七人头上长青草，就是七字的旁边，加上一个单立人、成为化字，化字的上面加个草字头，就是‘花’字。大雨下在横山上，就是上面一个雨字，下面的山字横着写，就是‘雪’字。半个朋友不见了，‘朋’字的一半就是‘月’字。所以，这款成语的谜底就是……風花雪月。”
郑先瑞领会了奥妙，点点头说：“看来，参与猜谜也是一种莫大的精神享受。谜语的内涵比较深奥，在探佚的过程中必须要有理有据，环环紧扣，才能破解出谜底，才能体会到其中的乐趣。”接着，他转过脸启发兰玉：“兰玉，咱们来到庙街观赏灯会，如果只是为了游游逛逛，就想弄到几把扇子，却是不会享受猜谜的乐趣和其中道理，就显得没有多大意义了。”
郑兰玉听出话中带刺，轻声反驳：“哼，我没有悟性，也不想探佚猜谜的乐趣，只要有了奖品我就心里高兴。有了悟性，猜出谜语又能怎样？就连奖励的扇子还都要不来呢。”
郑先瑞板起面孔，严厉指责：“兰玉，你在说些什么？”
郑兰玉脸儿一扬，倒还撒起娇来：“阿玛，我的脑子也很聪明，一点不笨呀？”
郑先瑞的神色黯然下来，脱口说出：“咳，看来……人与人之间，确实是各习一经。”他就此摆明道理，提出批评和指正：“兰玉，你确实也很聪明。可是，你的性格过于蛮横，而且自私贪婪，应当改改才是。对待事情不能只顾自己不顾别人，这样将来是要吃亏的。”
兰玉摇晃着扇子，低语回复：“既然人与人是各习一经，那就谁有能耐谁使去。若是只顾别人不顾自己，才是真正吃亏呢。”
郑先瑞叹了一口长气，心里默默掂量：自己的两个女儿，生活的氛围不同，性情大有差异。如玉性格温顺，聪明睿智，且是为而不争，无欲则刚。这种超然的处世态度以及内在的品德修养，日后才能成大器。兰玉却心胸狭隘，私心物欲，只是图以眼前利益，必将一事无成。可是，积铸难改，秉性已定，说服已经不起作用了。想到这里，他冷静下来，话到嘴边还是咽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