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上午,一层灰色的云朵弥漫上空,天气阴沉沉的。
李家的宅院里,李继善为儿子准备订亲彩礼,将金银锦帛装进一对朱红色的大木箱子。贴上大红喜字,再用红色丝绸簇成花朵装点一番。然后,派出衙役队伍,请来吹鼓乐队,抬着彩礼沿着老街大张旗鼓地送往郑家……
兰小鬼闲逛于街头,送礼的队伍锣鼓喧天,招摇过市。他好奇地与一衙役搭仙:“你们抬着纳亲的彩礼送往哪里呀?这县府官员与哪个体面的人家结为亲家了?”
衙役回了一句:“这是县太公子和郑家玉石铺的二小姐结亲联姻,我们正是前往女方家送彩礼去。”
兰小鬼眼珠一转,跟上去追问:“哎,你是说县太爷的儿子与郑先瑞家的二小姐结亲联姻了?”
衙役不屑地回复:“是啊。县太公子李成龙和郑老板的二小姐郑兰玉结亲联姻了。”
兰小鬼顿时神采飞扬,拔起腿向郑家奔去……
跑到郑宅门前,兰小鬼气吁吁地敲门大喊:“开门,开门。喜事来啦!喜事来啦!”
孙头在里面应了,打开大门。兰小鬼顾不上搭言,奔进院子招呼:“闺女,快出来,特大喜讯!特大喜讯!”
兰氏走出屋子,抿着红唇回问:“阿玛,有什么喜事?给您乐成这个样子。”
兰小鬼乐歪了嘴巴,指着门外说:“闺女,县太爷选中郑兰玉作为儿媳,已经上门来送彩礼了。”
喇叭声响在门外,送礼的队伍来到门前。父女二人欢快地奔出院门,迎上前去。街坊邻居闻见喜讯,大人孩子纷纷地前来观看热闹。
带队的班头率先地报上姓名:“本人孙福庆。秉承县太爷李继善之命,前来为郑先瑞老板的二小姐郑兰玉送订亲彩礼。庆贺县太公子李成龙与郑兰玉小姐婚姻成对,缔结成双。”
兰氏兴奋极了,亮开嗓门炫耀:“哎唷……我女儿郑兰玉与县太公子李成龙缔结婚约,李家和郑家结成了联姻亲家,大喜!大喜!县太爷办理事务雷厉风行,这么快就送来了纳亲彩礼,真是大吉大利,欢庆顺畅。”
按照送礼的仪式程序。孙福庆拿出李继善签署的聘礼详单递在家长面前,郑重地宣布:“恭请女方家长,验收李成龙与郑兰玉的纳亲订婚彩礼,当场签收礼单。”
兰小鬼接过礼单,大致阅览一遍。高兴地连声赞扬:“县太爷与郑家结为亲家,这是我外孙女郑兰玉的莫大福气。这份纳亲的礼单上面,金银首饰、财帛细软、一应俱全。别的不说,就连县太爷纳亲送礼的场面和气派也是不同凡响,风光无限,在岫岩城可是绝无仅有的了。”
兰氏美不胜收,当众显摆:“这还用说,我女儿找的女婿,是当地县太爷的儿子,家庭的地位至高无上、无人可比。”
验收了彩礼之后,兰小鬼指示衙役:“你们将纳亲彩礼直接抬进院子吧。”
在孙班头的指挥下,乐队擂起锣鼓,喇叭声震天齐鸣。衙役们踩着锣鼓点儿,将两大箱子彩礼抬进郑家大门,放在了西房门前。
西厢房的后屋,郑兰玉站在闺房床上,在试穿一件新衣。巧灵在忙着收拾屋子。
听闻锣鼓阵阵,喇叭喧天。郑兰玉对丫头说:“巧灵,快去前院看看,什么事这么热闹。”
巧灵答应一声,放下活计走了出去。
巧灵来到前院瞧见场面,跑回后屋告知:“二小姐,你与李公子的婚姻喜事大功告成,县太爷派人送来了纳亲彩礼。场面风光体面,真是与众不同啊。”
郑兰玉欢喜极了,站在床上蹦的老高。她脱下试穿的衣服,急促地说:“巧灵,赶快拿来鞋子,我要去前院看看。”
随即,巧灵拿来鞋子,放在跟前。
郑兰玉跳下床铺,趿拉着鞋子奔出后屋、跑向前屋。因为脚步匆忙,竟然被门槛绊了一跤,一个跟头就扑倒在地。她爬起身子想要冲上前去,却是脚腕扭伤疼痛难忍,扶着门框不敢动弹。
这个时候,送礼的队伍返转回程,已经迈出了郑家大门。
兰氏送走客人,转身回来。看见女儿站在门口,热切地告知:“兰玉,县太爷送来了纳亲彩礼,你和李成龙的亲事正式地定下来了,婚姻喜事大功告成。不久,我的女儿就要被娶进李家门第,成为李成龙的当家夫人喽。”
郑兰玉虽然有点扫兴,却是倍受鼓舞。她忘记了脚伤,傲然一笑说:“那是当然。额娘为我挑选的女婿长相英俊,风流倜傥,而且有钱有势又有地位。我是有福之人,不落无福之地嘛。”
日落西山,天色将晚。冯头赶着马车接回老爷,到了家宅门前。
郑先瑞下了马车,走向宅门。邻居的老汉路过门前,笑着搭话:“恭喜郑老板,给您道喜喽。贵府的二小姐与县太公子定下婚事,郑老板和县太爷结成儿女亲家喽。”
郑先瑞脸色一怔,摇摇头说:“哪里哪里,郑家没有与县太爷结为亲家。”
老汉收住笑容,似乎有些不解:“哟,郑老板是真不知道,还是谦逊保密呢?今天上午,郑家门前吹吹打打,锣鼓喧天,县太爷派人将纳亲彩礼已经送进郑家的宅院里了。”
郑先瑞顾不得多说,急切地进了大门奔向西房。
西厢房里。兰氏坐在床铺上,欣喜地嗑着瓜子。
郑先瑞迈进屋子,严肃地质问:“听说李继善送来了纳亲彩礼,你收下了吗?”
兰氏心里早有准备,笑脸回答:“今天上午,县太爷派人送来女儿的订亲彩礼,金银财物丰厚,场面非常隆重。我答应了这门亲事,李成龙和郑兰玉的婚约喜事算是定下来了。”
郑先瑞满面怒气,声色俱厉:“这桩婚事太过草率,我们不能同意。你赶紧把彩礼退送回去。”
兰氏没有妥协,不紧不慢地接着说:“老爷,兰玉的这桩婚事,您怎么能不赞成呢?李公子长相不错,学业也好,父亲乃是一县之长。这可是别人连做梦都想结攀的体面人家哟。兰玉能够嫁给这样的权贵人家,就等于一步踏上金砖,让女儿享福一辈子。再者说,郑家与县太爷结为亲家,不仅是女儿的福气,也是给老爷的脸面增添光彩呀。”
郑先瑞吁出了一口冷气,忧心地奉劝:“我在外面谋事,对于县太爷的为人处世也是有所了解的。郑兰玉大字不识,而且娇惯成性,却是徒有‘才女’的虚名。李家人是不知底细,误以为兰玉就是‘才女’而前来提亲的。等到结婚成亲之后,一切将会原形毕露,才女的招牌就会被人家当做耻笑的话柄。将来兰玉就会自讨苦吃、后患无穷。”
兰氏已经鬼迷心窍,根本不听劝阻:“老爷,对待女儿的婚姻大事,我才不会那么死心眼呢。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现在,是县太公子李成龙看上了我家兰玉,方来托人上门提亲的。又不是我们郑家上赶着他们,非得要把女儿嫁给他家不可,这怎么就能成为人家耻笑的话柄呢?”
郑先瑞眉宇紧锁:“你竟然不顾事实,在媒人面前大肆地吹捧女儿,大言不惭地胡吹乱擂。用虚假的手段攀得高枝,走的就是一着险棋。将来,你就不怕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呀?”
兰氏则是满怀信心,口气迂回地摆出道理:“老爷,我没有在媒人面前大肆鼓吹,也没有胡吹乱擂,兰玉的确就很聪明嘛。今天,县太爷是大张旗鼓、风风光光、场面隆重地送来纳亲彩礼。这就说明李家很是看重兰玉,很是抬举咱们的女儿。所以,我才无可非议地将订婚的彩礼接纳下来,这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郑先瑞厉声警告:“这桩婚事我不同意,你不退还彩礼,我明天就派人把彩礼退回去。”
兰氏隐若地露出一丝冷笑,慢然地提醒:“老爷应该记得,老太太在世的时候,就有言在先,有过正式嘱咐……对待兰玉的婚事,要由我们母女二人自己做主,任何人都不许参与意见。老太太的话语真真切切,情景历历在目,我一直铭记在心。所以,我才有了胆量,敢于私自做主把女儿的这桩婚事确定下来。现在,我是遵照老人的遗嘱办事,并且左思右想,前后地掂量,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过错。怎么……老爷做为至尊的孝子,竟是把老太太的淳淳教导忘记到脑后去啦。”
母亲的教诲,仿佛清清楚楚地响在耳畔:“兰玉将来的婚事,要由兰氏母女自己选择决定。无论兰玉找个什么样的女婿,只要不给郑家的祖宗丢人现眼,就要跪拜在宗族堂前烧高香了。”郑先瑞想到这里,无话可说了。
这时,郑兰玉在后屋的闺房里面,听见父母激烈地争吵,闻声走了过来。
迈进屋子,她站在母亲一边。对着父亲抱怨说:“阿玛,我与李公子的婚姻之事,是我与额娘事先商量好的。在元宵节的灯谜会上,我曾经见过李成龙。他对我一见钟情,我们是两厢情愿。李公子英俊帅气,家境又好。阿玛若是对待此事持有反对态度,想要拆散这桩美好的姻缘,我就这辈子誓死不嫁了。”
郑先瑞劝阻无效,愤怒地指责:“你们母女如出一辙,刁钻蛮横成性,简直不可理喻。”
郑兰玉毫不示弱,坚定地回敬:“阿玛,请您多多放心。将来,我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女儿也心甘情愿,一人承担。”
事已至此,郑先瑞也懒得多管。况且,冥冥之中似乎验证了母亲的预言。这也许就是命中注定,只能听之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