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秀玉
网站用户
老宅位于矿区的北面，距离矿山工地有三四里的山路。
从高处瞰望，宅院处于山峦之间的平缓地段，周围山明水秀，景致宜人。院落的布局很大，规格也很讲究，四周是高高的围墙。由于长期闲置，这里无人居住，房屋有些陈腐破旧，近乎荒芜和颓废。但是，房宅的建筑质量较好，生活设施齐全。院子里有一栋正房，两排厢房，厢房两侧有相应卫房和套院。院内有口老井，院落的东侧后面有个马厩。
这一年冬季，寒潮来得较早，北风也刮的厉害。寒风凛冽扫荡着山野，山林被吹得呜呜直响，就像有千百只野狼在齐声嚎叫。冰天雪地，大地一片凄凉，尤其到了暮蔼苍沉的黄昏，地处荒僻的老宅越发显得空阔和冷寂。
郑如玉和家燕来到老宅，院子里人口多了，给这里增添几分生机。为了守护院宅大门，让大小姐安心养病。冯头安排两位姑娘搬进设施较好的东屋居住，自己住到大门西侧的下房里面。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治疗。郑如玉的身体慢慢好转，逐渐地恢复健康。由于患了鼠疮重症，采用旱烟叶子贴敷治疗，脸腮的患处没有留下伤疤，却是落下两大块蝴蝶形状的褐色斑痕。家燕知道主人爱美，看见斑痕会伤心落泪，提早就把带来的小镜子藏起来。
病体初愈，没有镜子照脸。郑如玉摸摸脸腮，感到皮肤光滑如初，一时还很庆幸。
这天早晨，一抹阳光透过窗纸，照进老宅的东厢房里。
家燕打好了洗漱用水，准备端进寝室，将半盆清水放置在外间的洗脸架上。
郑如玉起床之后，迈出屋子。她走近外间的洗脸架前，准备洗脸。此时，清澈的水盆里面，呈现出一张怪诞的面孔，自己的脸腮及颈部有两大块蝴蝶形状的褐色斑痕，遮盖了半个脸颊。眼前的事实太过残酷，感到惊愕悚然，极度地悲观和沮丧。她捂着脸面依在墙边，一种生不如死的意念凌驾于心头，甚至丧失掉生活下去的勇气了。满腹的焦虑和委屈，终于化成两行泪水……止不住地喷涌出来。接着，就是一阵忧伤的痛哭声。
家燕回到屋子，上前扶起主人。只能一片苦心，好言相劝：“小姐，咱们经历了九死一生，从死亡线上捡回一条性命，还怕战胜不了脸上的一点斑块吗？冯头已经说过，采用旱烟叶子治疗伤患的肌肤，都会留下烟色的斑痕。小姐不必担忧，只要过去两个伏天，斑痕就会渐渐地淡化，自然而然地消退了。”
郑如玉黯然伤神，痛憷地流着泪水：“我脸上落下的褐斑，需要两个伏天才能消退干净。在这漫长的两年时间里，可是让我怎么见人呢？”
家燕跟着伤心流泪，连连安慰：“小姐，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若是暂时不想见人，不想让外人看见现在的样子。咱们就耐住性子，在这不为人知的老宅里多待些日子。等到小姐的身体彻底康复，脸上的斑痕消退干净，咱们再做打算。”
郑如玉万般无奈，只有点头默认，接受隐居的建议。
在隐居期间，郑如玉与家燕换上男装，打扮成男人模样。她们身居僻壤，远离喧嚣，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山里生活。
开头的日子，郑如玉情绪低落，夜不成寐。在厄运中看不到希望，也几乎失去了信心。然而，生活之中，有冯头的默默照应，有家燕胜似亲人的关心体贴，内心的痛苦也慢慢地缓解一些。
艰苦的环境能够磨练意志，也能学会许多生活本领。三个人不分主仆，不论是洗衣煮饭，还是内外杂活，只要郑如玉力所能及就主动地帮着干。她学识广泛，通晓药理，从医书里寻找一些消除褐斑的美容方法。按照书上的治疗验方，她和家燕不畏寒冷，去到山林里采集一些野百合，野菊花，野玫瑰等干品花蕾。回来之后，做成茶品或是调成面膜，用以饮用和贴敷治疗，以促进斑痕能够早日消退。
每次制作茶品，家燕拿来采集的花蕾干品，郑如玉便把整朵的花蕾放入碗中，用开水沏入茶碗，盖上盖子。等待茶品沏好之后，打开盖子，就会看到心悦的一幕；无论是何种花蕾干品，都会在沏制的过程中……灿然地绽放，展现出清新自然的花朵颜色。每每看到这种沏茶的情景，就如同观赏一幅美妙的画面，主仆二人都会感到十分欢心。
寂静的生活，冯头最是淡定和从容。岁月染白了须发，脸上的褶皱逐渐增多，只要能够与马儿相伴就是他生活的最大乐趣。老人一生质朴，为人忠厚，就连训养的马儿也通晓人性，怀有侠义之情。在危难的时刻，枣红马能够救出小姐一命，冯头为此感到欣慰和自豪，他那张刻满岁月沧桑的脸庞上，时常地露出一种难以掩饰的荣耀之色。
枣红马来到老宅，冯头将它拴在后院的马厩里。每天精心饲养，宠爱有加。不几日的功夫，就见枣红马毛色湛亮、膘肥体壮了。
矿山区域树林茂密，山间的野禽十分丰腴。冬季里，冯头穿着羊皮翻毛外衣，踏着草皮靰鞡，时常去到深山老林里扑猎一些野味回来。
时间流逝，日月迭去，又是山野吐绿的初春时节。
在老宅隐居一段时间，郑如玉采用花茶和面膜治疗，脸上的褐斑仍然明显，消退的迹象不太乐观，心里还是犯愁。
这天清早，晨曦染红东边的云霞。老宅一带仿佛披上一层金色的光幔，秀美的景色越发寂静宜人。
一缕灿然的阳光透过窗纸，照进东厢房内。郑如玉从睡梦中睁开眼睛，脸上添了一抹久未有过的悦色，穿衣梳洗也显得轻松起来。
家燕起床穿上衣服，开口问候：“小姐，今天的心情看似好多了。”
郑如玉神色好转，悠然地说：“噢，方才从梦中醒来，感觉梦境的情景稀奇古怪，有些耐人寻味。”
家燕好奇地眨眨眼睛说：“小姐，若是做个好梦，就会带来好的预兆。我小的时候，邻居家的爷爷就很会给人解梦圆梦。老爷爷说，有时候，梦境的情景和寓意不仅能给生活带来暗示和启迪，也能预示一种运气和兆头。小姐，快把梦中的情景说来听听，我也帮助揣摩揣摩，看看有没有好的运气和兆头？”
郑如玉回想一下，娓娓道来：“梦境之中，山野碧绿，阳光明媚，天空分外晴朗。我走在河边的草地上，感觉很累，找个石台坐下来想小憩一会儿。恍若之间，一位鹤发童颜的白须老翁，提着竹篮从远方飘然而来。老者站在面前，掀开竹篮上的白色盖布，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热气腾腾、翠绿颜色的面条。老人家慈眉善目，认真地嘱咐，若是能够亲手做出这种翠绿色的面条，每天趁热地吃上一碗，再加以花茶和面膜辅助治疗。只要坚持吃上三五个月，脸上的褐色斑迹就会逐渐地消退了。”
家燕顺藤摸瓜，仿佛被带入梦境之中。神精兮兮地揣摩一通：“小姐，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心思和梦境也会大有应验的时侯。以我看，梦境的白翁老人就是来给小姐治疗病症，为此指点迷津呢。”此时，她想起童年往事，感叹地接着说：“小时候，听娘亲说，交上好运的人，就一定会做得好梦。小姐若是按照梦境中的老翁提示，做出翠绿色的面条，就不妨吃来试试，也许能够尽快地解除烦恼，对于养颜祛斑见效更快，能够促进脸上的斑痕早日地消除掉了呢。”
郑如玉用心地思考说：“我左右掂量，一直在猜测琢磨。梦境的那种面条，应当采用什么方式才能调配出翠绿的颜色呢？”
家燕也在思忖答案：“是呀，翠绿色的面条，总该不会采用翠绿的颜料调制而成吧？”
郑如玉笑着否认：“用颜料调制食品，那怎么行。颜料含有毒素，不能食用。要是吃上三五个月，弄不好就会丧命的。”
“是呀，小姐。知道颜料有毒，我们就该仔细想想……采用什么样的绿色汁液，才能调和出翠绿色的面条来？”家燕皱着眉头，想不到点子上。
郑如玉顿时眼前一亮，有了答案和想法：“绿色的汁液？绿色的蔬菜就可以挤出绿色的汁液吧。”
“对呀，绿色蔬菜就可以挤出绿色汁液，绿色菜汁就能调和出绿色的面条来。”家燕茅塞顿开，高兴极了。她赶紧起身下地说：“小姐，前面的园子里，冯头种了一些应季蔬菜，都差不多长出绿苗了。我拿着篮子，去到地里采摘一些回来。”
“家燕，等一等。按着节气，后山的阳坡也该长出野菜了。我想，采用野菜汁制作面条，祛斑的效果会更好一些。”郑如玉博览群书，对于润肤养颜有些研究。对于食疗祛病也是考虑得全面一些。
家燕善言地说：“小姐，山上的野菜味道苦涩，只怕吃来口感不适，园子里的蔬菜采集方便，我们何必舍近求远，耽搁和浪费时间呢。”
郑如玉就像辅导功课一样，由浅入深地解释：“家燕，你看过医书，也懂得一些药理知识。医书上就有介绍……山间的野菜既可食用也可入药。好多野菜既能活血化瘀，又能解毒通滞，还有滋肤养颜的保健功效。所谓药食同源，大概就是由此而来。野菜的味道有些苦涩，但是，药用的价值和医疗功效也会更加显著一些。”
家燕眼皮一眨，顿时感悟良深：“小姐总是督促我学习知识。看起来，真是书中所学必有所用啊。”
郑如玉谦和地说：“是啊，这就是学以致用，而且还立竿见影呢。”
家燕敬佩主人，总是自叹不如：“噢，从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应用起来也很简单。可是，家燕天生愚笨，就是没有小姐的那份聪明和悟性。”此时，一段往事记忆犹新，她感激地说：“想起刚到郑家的时候，小姐教我读书识字，练习笔墨。我不会执笔，字迹写的歪歪扭扭，就连自己的名字也写不好。总是把‘家’字上边的宝字盖写的太大，下边的‘豕’字写的太小，字体难看极了。小姐手把手地给予指导，教给我写字口诀，要想‘家’写好，宝字盖必得小。由此，我慢慢地琢磨，照样写来，字迹就好看多了。原来，读书不能死记硬背，也要活学活用，掌握一些实用知识。”
主仆情同姐妹，郑如玉也是怀有感激之情。由衷地赞美：“家燕不笨，而且还很聪明。”回忆往事，她的脸上泛起一抹笑意说：“家燕，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起‘家燕’的名字吗？记得你来到郑家的那天早上，春光非常明媚。屋檐上的几只燕子，在院子里撒欢地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欢叫不停。父亲刚好把你带进家门，看到你衣裳破旧，一脸忧郁，心里一定不太快活。想到燕子的欢快情景，就给你起了‘家燕’的名字。希望你来到郑家之后，能够像门前的燕子一样，生活的快快乐乐。”
家燕高兴地展开双臂，模仿燕子飞翔的样子，手舞足蹈地欢笑起来。
郑如玉和家燕洗漱完毕，准备去到山上采集野菜。
两人提着篮子，朝院子门外走去。冯头从下房里探出头来，憨声询问：“你们出去干什么呀？”
家燕回答：“小姐想吃野菜，我们去到后山采摘一些。”
冯头眼神一怔，好像想起了什么，慢腾腾地说：“哎哟，我倒是忘了，这个地场是草药之乡，山间的野菜驱瘟排毒，有通滞祛斑的功效，还能活血化淤、滋肤养颜。”
家燕板起面孔，善意地指责：“哟，这个老头知道有此验方，就是憋在肚子里不肯说出来。”
冯头一时当真，嗫嚅着厚唇解释：“咳，我这人上了年纪，脑筋不好，遇到事情想不周全。况且，山间的野菜味道苦涩，口感粗糙，吃到嘴里会难咽一些。大小姐如果不能坚持服用，达不到治疗的效果，恐怕就没有多大作用了。”
郑如玉接了话茬说：“冯头，您不必担心。我在生死劫难中都能闯过命来，哪里会在意山间野菜的一点苦涩和粗糙呢。”
家燕快言快语，补充说：“是呀，小姐外表柔弱、骨子里非常坚强。再说，我们采摘野菜回来，榨出菜汁制作面条。吃到嘴里，就不会有粗糙的口感了。”说话之间，两个人挽起手来、一同向院外走去。
晨光沐浴，山野的空气特别清馨。主仆走出大门，绕过院墙，沿着弯曲的小路，踏着满地的野草走向山坡。
露水洒遍山野，阳坡上面草木葱茏、翠绿芊芊。漫绿之中，偶有几朵杂色的小花儿点点争艳，就像绿色的蓬帐上镶着的宝嵌。
野菜的种类很多，参夹地生长在绿草之间，有蕨菜、大耳毛、荠菜、薇菜、菠菠丁、还有生长在山溪泉边的药芹等。
初春的菜芽嫩嫩绿绿，每一棵都浸透晨露洒过的水灵之色。家燕自小在山里长大，认识很多野菜，看见野菜就弯下腰来，用指尖轻轻一掐，便是渗出一包绿绿的菜汁儿。郑如玉对于野菜不很熟悉，只能学习辨认，跟着边识边采，很快就能识别和采集几种野菜了。将一棵棵掐好的野菜，装进篮子里面。不一会工夫，篮子就装满了。接着，二人走近山涧的小溪，把野菜放在溪水里清洗干净。
洗好了野菜，装进篮子。然后，提着篮子回到院子，走进西厢厨房。接下来，在灶台的锅里烧上开水，将野菜用沸水焯过一遍。再把野菜切碎之后，攥成一团，用力地挤压就能榨出碧绿晶莹的菜汁了。
在家燕的帮助指导下。郑如玉虚心学习，亲自操作，干起做面的活计快捷利落、有条不紊：首先，把面粉盛在盆里，倒进适量的菜汁，调和出软硬适中的面团，用力地搓揉劲道。再拿出长长的面杖，把面片擀的薄如纸张。切面的时候均匀细致，刀法得当，做出的面条又细又长。
接下来，点燃灶火，放入汤水和佐料。等到水沸翻滚，将面条放入汤水之中。等到锅水再度沸开，碧绿均细的面条就煮熟了。此时，再辅以胡萝卜丝、葱花等调料搭配，一顿碧绿晶莹，色泽鲜亮的汤面就做成了。
随即，家燕拿来几个古瓷老碗，把汤面盛在碗里，端到厨房外间的饭桌上面。
平日，家燕做完饭菜，冯头盛在碗里端到下房去吃。这次，郑如玉亲手做出面条，而且别具特色。她叫家燕请来冯头，三个人一起吃面。
冯头来到饭厅，坐在桌子跟前。瞧见汤面清新鲜美，碧绿莹莹，老人笑出一脸核桃般的褶皱，连声称奇。接着，他拿起筷子，挑了一筷头面条递在嘴边，“呲溜”一下裹入口中。面条滋润爽口，柔韧劲道，不用细嚼就滑进了腹内。吃得舒坦，老汉一改木讷的习惯，憨然地笑着说：“嘿嘿，这种面条绿中缀红，口感滑爽。说不定，就连皇家老子也未曾吃过呢。”
家燕打小苦命出身，对于野菜并不陌生。如今，面条新颖，色味俱佳，就算吃个新鲜也十分愉悦。
郑如玉祛病心切，拿起筷子试着吃面。乍一上口，感觉味道苦涩，吃着吃着就适应了。
冯头吃着汤面，额头冒出了汗珠。乐呵呵地擦着汗说：“吃了绿面发汗生津，体内的风邪瘀滞就会自行排除。常吃绿面就会体格健壮，能够健康长寿。”
家燕也是吃得津津有味，高兴地鼓励主人：“小姐，吃了绿面气脉通畅，促进血液循环，对于劫瘟除病一定会有医疗功效。”
郑如玉吃得脸色泛红，感觉神清气爽，绿面咽入了腹内别有一番舒适的滋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