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一青一黄,又到了秋季。
时间在一天一天推移,郑如玉的容颜在慢慢恢复,脸上的斑块渐渐地淡化,心情也随之好转起来。
这天过晌,阳光明媚,山区的景色分外峻秀。有了闲情逸致,郑如玉与家燕走出院宅大门。二人沿着山间小路,踏着满地的淡花野草步上后山的小岗。
环望静谧的景致,郑如玉边走边聊:“家燕,老宅这里真挺不错,恬淡安宁远离尘世,如同世外桃源。假如没有其他想法,我还真想静养身心在这里住上一辈子呢。”
家燕笑口打趣:“小姐的身体基本康复,我们将要离开老宅。小姐应该着眼未来,考虑如何安排与庄家少爷的婚姻大事喽。”
郑如玉黯然地叹口气说:“咳,因为身患重病错过婚期,来到老宅与世隔绝已经隐居多半年了。庄家人不了解情况,不知我的下落,人家还不知道将会怎样看待此事呢。”
家燕体量主人,总是找话安慰:“小姐福大命大,这次重病能够彻底康复,以后的福份一定不浅。耽误了婚期,就让庄家重新做个安排。我相信,庄家少爷一定在翘首盼望小姐的喜讯和佳音呢。”
郑如玉的情绪有些低落,困惑地说:“当初,我们不辞而别,与庄家人失去联系,双方没有音信往来。说不定……人家以为我离开人世,庄润田已经另娶婚配了呢。”
“小姐不必担心,你与庄家少爷自小定下婚约。庄家人德高望重,大仁大义,是不会改变和放弃这项承诺的。”家燕在劝慰之际,又提出建议:“依我看,咱们明天就让冯头去到庄家府上报个信,或是想办法与庄家少爷取得联系,把耽误婚期的原因跟人家解释清楚。庄家人得知情况,一定会另行选择婚礼日期。免得我们不期而至、搞得人家措手不及。”
郑如玉思来想去,冷静地摇摇头:“家燕,这个办法不太妥当,我们不能莽撞地前去庄家报信。在此期间,若是婚事有了变故,咱们再去冒昧地打扰人家,事情就会闹出始料不及的尴尬局面。”
“小姐,那可怎么办哪?”家燕理解主人,却又一时无可奈何。
翻过小岗,来到后山的一片松树林里。树木参天,缕缕阳光照射在树林之中,脚下是柔软的松叶层,二人坐了下来。凝望着天空,郑如玉猛然地想起一件事情,有了主意说:“再过几日,就是庄老太爷的寿诞之日,为了表达晚辈的一片孝心,我还是按照往年习惯,敬书一幅贺寿词联让冯头赶车送往庄家府上。”
家燕善解人意,轻声地补充:“小姐,给庄老太爷敬书贺词的同时,还要给庄家少爷附上一封信函。把耽误的婚事做个解释,希望得到他们的谅解。并且,告知庄家少爷,小姐已经病体康复,居住在矿山后堡。庄家接到书信和礼物,知道小姐的状况和住处,就会与我们取得联系,考虑安排小姐的婚姻大事了。”
郑如玉一向谨慎从事,看法有些不同:“这一次,我为庄老太爷敬书贺词,不能送去书信。而且,贺联的措词也要含蓄一些。否则,庄润田若是已经另有所娶,我们再去节外生枝,就会扰乱人家的正常生活。等到冯头送去贺寿礼物,了解到庄润田的婚姻状况之后,我们才好找个机会,把耽误婚期的缘由解释清楚,求得人家谅解,事情才会处理的妥善一些。”
家燕听了想法,起身拉着小姐,笑着催促:“小姐,咱们赶快回到住处,把敬送给庄老太爷的祝寿贺词书写出来。小姐不便提及婚事,就在落款处添上自己的名字。庄家少爷看见后就能心领神会、一目了然。明天,就让冯头把贺联送到庄家府上。打探到消息之后,才好做出判断和决定呀。”
随即,郑如玉站起身来,两个人走出树林,下了山坡。
二人回到住处,家燕准备纸笔,研好了墨汁。
郑如玉执起毛笔,思绪荡漾、百感交加:母亲的嘱托,郑家的基业,以及对未来的生活憧憬,一一地浮现在脑海之中。她期待成婚之后,在庄润田的帮助下一同前往京城,将贮存在聚宝斋的货银承兑回来,重新开拓父亲的玉雕事业。盼望婚后的生活幸福快乐,夫妻白头偕老,和和美美地相伴一生。同时,满怀感恩和敬意,祝愿庄老太爷及其家人健康长寿,合家欢乐,子子孙孙世代相传!且而斟字酌句,挥笔写出:
人近百年犹如赤子
天留二老笑看玄孙
在落款处,她郑重地写上名字:郑如玉。
家燕朗读了词句之后,高兴地赞美:“小姐的贺词清新通俗,意味深长,不仅是祝福老人健康长寿,也描绘出对待生活的渴盼和憧憬。庄家人收到贺联,看到落款的名字,就能理解其中的寓意。而且,词句风雅得体,理智含蓄,假如庄家少爷另有所娶,也给对方留下一定的思考空间和回旋余地。冯头送去贺联之后,咱们就静候佳音,等待庄家人如何安排小姐的这桩婚事喽。”
郑如玉听了正合心意,默默地点头。家燕拿出一块红色丝巾,把祝寿的贺联折叠整齐,小心地包裹好了。
然后,家燕来到下房,将红色丝包交给冯头,说明了具体事宜。
翌日清晨,东方的太阳刚刚升起。
冯头早起就套上马车,从矿区老宅出发,绕山越岭地奔向城北,一路朝城东沟方向赶去……
庄家的新宅大院,座落在城东村的路道旁边。青砖青瓦的房屋围墙,褐色的桐漆大门,紫铜色的门环,已经今非昔比。
半晌的时候,马车来到宅院门前。冯头板起车闸,跳下马车,走上去敲响门环。
里面有了回声,守门的老汉打开大门,探出头来。瞧着面孔生疏,开口询问:“这位老汉,您找谁呀?”
冯头回问:“请问,这是庄老太爷、庄魁义的家宅吗?”
“是啊。”
“您是庄老太爷的家里人吗?”
“我姓何,是庄家宅院的看门人。请问,您找庄老太爷有什么事情?”
“哦……我姓冯,住在玉石矿山后堡。”冯头从怀里掏出红色丝包,递上跟前说:“老何,这是我代人敬送给庄老太爷的贺寿礼物,请您务必交给庄老太爷。”
老何接过丝包,点头回复:“您放心,收到老太爷的贺礼,我一定原封不动交给主人。”
事情交代妥当。冯头惦记小姐的婚事,就便探问:“老何,我想问问,庄家少爷的婚聘大事打算什么时侯操办呀?”
老何笑着回答:“我家少爷的婚事早在头年就操办好了,已经将少夫人娶进家门了。”
冯头一脸茫然,回问说:“什么……庄家少爷放弃了娃娃婚约,另娶少夫人了?”
老何说:“我家少爷没有放弃婚约,娶来的媳妇就是原先的娃娃亲。少夫人的名字叫郑如玉。”
冯头满头雾水,笨嘴地辨白:“老何,别把事情搞错了,郑如玉还没出嫁呢。”
老何认真回复:“咳,我怎么会把事情搞错了呢?家中少夫人的名字就叫郑如玉。”
此时,一位发髻高盘的少妇与贴身丫头,正从院子里面朝大门这边走过来。
冯头顺势往里一瞅,感觉二人的面相挺熟,仔细地打量过去:走来的不是别人,恰恰就是郑二小姐郑兰玉和丫头巧灵。
老何也随之回头望去,并加以证实:“您瞧,前面盘着发髻的就是少夫人,旁边是随嫁的丫头。”
冯头顿感愕然,嗫嚅地说不出话来。突然间,他好像明白了什么,扭过头转身就走。
此时,郑兰玉瞧见门外的老汉像似熟人,快步地走上前来。
走近大门,看见冯头和马车。郑如玉认出了枣红色老马,不由得联想到:婚前头天晚上丢失的车辆和马匹怎么会跑到冯头那里?她想喊住对方问个究竟,可是,冯头驾着马车已经走了……
望着离去的背影,郑兰玉产生了种种猜忌,转头询问:“老何,那个黑脸大嘴的车夫是从哪里来的,来到庄家想干什么?”
“哦,那位老汉姓冯,住在玉石矿山后堡。”老何见其话语唐突,回问说:“看样子,少夫人认识这位冯姓老汉?”
“车夫怎么会住在矿山后堡?”郑兰玉的脑子里有了问号,敏感地追问:“老何,冯头来到这里想干什么?他见过庄家人了吗?”
老何据实相告:“哦……冯姓老汉代人敬送给老太爷一份贺寿礼物。交代完事情,他没有进门,就急匆匆地赶车走了。此人提到少夫人的名字,以为少爷还没结婚呢。”
郑兰玉的心里紧张起来,可又转念一想:郑如玉已经死了。冯头就是揭露出真相也无关紧要了。她急中生智,冷颜地搪塞:“哦,我对其人只是面熟,没有太多印象,人家不知道我们的婚事也很正常。”这时,她见老何拿着丝包,张口索要:“老何,冯头的礼物你就交给我吧。我把这份贺礼亲手送给老太爷,免得你耽误事情。”
老何有些迟疑:“少夫人,冯老汉特意嘱咐,要我务必把贺礼交给老太爷,我不会耽误事情。”
“老何,你是庄家看门的,就连主仆的身份都分不清了?我是庄家的少奶奶,你把贺礼交给我,我将礼物交给老太爷不是更合适嘛?”郑兰玉有些迫不及待,连哄带骗说:“我是老太爷的孙子媳妇,送给老太爷的寿礼应当由我传送才最为合适。而你,却是不愿意把礼物交付与我,竟然对我这个少奶奶存有戒心。你这么做岂不是瞧不起我吗?”
老何无话可说,顺从地交出礼物。郑兰玉接过丝包,朝巧灵使个眼色,两个人疾步地走了回去。
郑兰玉要来丝包,拿回自己的房间。随即关上房门,打开丝包,拿出礼物。把折叠的贺寿词联展开之后,她却目不识丁,只能瞅着字迹……猜疑和分析其中的某种含义。
从冯头住在矿山后堡,联系到丢失的车辆和马匹,郑兰玉的脑子里在急切地搜索答案。蓦然间,她想起父亲讲过的一些事情:早年,郑家的祖辈从京城迁至岫岩,一直居住在矿山后堡。为了发展玉雕企业,全家人搬进城里,矿山的老宅才闲置下来。冯头孑身一人,离开了郑家无处投身,一定是回到矿山的老宅居住下来。
巧灵站在一旁,由于时常与家燕接触,私下里去到东房学习识字。看见贺联落款处写着“郑如玉”的名字,心里特别惊讶。禁不住地脱口说出:“哟,这幅贺寿的词联,怎么会是郑如玉大小姐亲笔书写的呢?”
听到疑问,郑兰玉一点一点地理出头绪,再与郑如玉的名字联系起来。诧异地猜测说:“婚前的头天晚上,难道郑如玉没有死去,而是被马车拉到矿山老宅被冯头救了?现在,郑如玉、家燕、冯头几个人,也许就住在矿山的郑家老宅。庄老太爷寿辰将至,郑如玉就书写一幅贺联让冯头赶着马车送了过来。”
巧灵一时思而不解:“二小姐结婚的头天当晚,大小姐明明是已经死了。冯头捎来这幅贺联,也许是大小姐活着的时候书写的呢。”
受到丈夫冷遇,婚姻形同虚设。郑兰玉明明是作茧自缚,却不知自省,反而加深了仇怨和憎恨。她心性歹毒,错误地认为:庄润田之所以冷漠无情,不能接受自己,就是郑如玉在其心目中占据了主要位置。只要郑如玉活在世上,有朝一日就会再度出现,就会危及和破坏这场婚姻。她凶巴巴地漫骂:“巧灵,你说的不对,该死的郑如玉没有死,她一定还活着。否则,冯头送来的贺寿礼物就毫无价值和意义了。不然,事隔多日,枣红马为什么不知去向?丢失的马车为什么不明下落?家燕也是销声匿迹了。我估计,婚前的当晚,马车摆脱了驾驭,将郑如玉和家燕拉到矿山后堡,一定是被人救了性命。庄老太爷的寿诞之际,冯头送来的这份礼物就是确凿的事实见证。”此时,她满腔怒火,立刻就把贺寿词联撕扯得粉碎,狠狠地抛在地上。随即,再踏上两只脚,将之纸片碾成了酱泥。并且瞪起眼珠,严厉呵斥:“巧灵,郑如玉的词联,我就地将之销毁灭迹了。这件事情,不准让庄家人知道。如果你敢走漏风声,我就割断你的舌头,打断你的双腿。至于冯头那边,我会派人去到矿山后堡查一下,如果郑如玉活在世上,我就不能让她过得消停了。”
巧灵胆小怕事,哪里还敢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