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学
网站用户
深秋黄昏后的某市大街上，路灯早已亮起，马路两边绿化带上杨柳树的叶子也基本落光，做为市花的丁香早已枯萎，其他在春夏盛开的花朵也都凋零，绿草坪上的青草也抵不住秋霜开始打蔫儿，只有秋菊仍在坚持着最后的一抹清香。这一切都告诉人们，繁花似锦的春天，万物生长的夏天，硕果累累的秋天都已经过去，寒冷的冬天来了！可是，在这繁华的大都市，除了人们增加的服装，却感觉不到一丝的寒意。而且黄昏后的街上更加繁华热闹，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变幻多姿，美轮美奂。马路上的车辆行人比白天还多，商场酒店人满为患，都市人们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刚刚拉开序幕……
就在马路边的一个路灯杆下，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盘腿坐在地上，膝盖上放着书本，正一笔一划的写作业。小女孩显得特别认真，手里的铅笔头只剩一点点，用两个手指尖才能勉强捏住，一笔一划，工工整整，想不起来，急得抓耳挠腮，甚至站起来转圈儿，整个人都沉浸在书本里，车来人往喧嚣的大街仿佛都不存在……
小女孩身边一个垃圾箱，不时有人把垃圾投进去……
路旁的大酒店里灯红酒绿，歌舞升平……
一个年轻母亲手扯一个小男孩走过来，小男孩刚吃完一个冰棍，把冰棍杆和冰棍纸给了母亲，母亲从包里拿出面巾纸给小男孩擦了擦嘴，拉着小男孩走向垃圾箱，小男孩看见小女孩挣脱了母亲的手，母亲回头看了小女孩一眼，没有再拉小男孩，自己走向垃圾箱去扔手里的废纸。
小男孩站到了小女孩跟前，好奇地问：“小姐姐，你咋不在家写作业呢？”
小女孩听到小男孩的话，这才抬头看了一眼：“家里费电，在这儿不用花电费。”
马路上一辆拉残土的翻斗车驶过，车带来的风和尘土扑向小男孩和小女孩，小男孩用手捂住脸，小女孩却打了个冷战。
小男孩用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尘：“小姐姐，怎么就你一个人？妈妈呢？”
小女孩感觉有些冷，把双手放在嘴边哈着气：“妈妈在干活！”
小男孩用手擦了擦脸，继续问：“你一个人在这儿不怕被坏人拐跑吗？”
小女孩摇摇头，用手向马路上一指：“不怕，妈妈在那儿！”
小男孩扭头顺着小女孩手指处看了一眼，一个身穿环卫工服装的女人在扫着大街，那身金红色的环卫服格外显眼，上边的反光条码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小男孩回过头，用手摸着小女孩的脸：“小姐姐，你放学用妈妈去接你吗？”
小女孩感觉到小男孩手凉，就用自己的两手握住小男孩的手放在自己嘴边，为他哈气取暖，“不用，妈妈忙，我一个人坐公交车来这里。”
小男孩通过自己的手感觉到小女孩手比自己的手还凉，知道她比自己冷，就抽出双手分别按在小女孩两边的脸颊上为她捂脸：“那你吃饭了吗？”
小女孩觉得不好意思，把小男孩的双手拿下来放在自己的两手中间：“没吃，妈妈下班以后才能回家给我做饭！”
小男孩抽出双手，拿下身上背的双肩包，从里边拿出一个纸袋，放到小女孩手里：“小姐姐，妈妈买的我没吃了，你饿啦，给你吃！”
小女孩摇摇头，又把纸袋放回到小男孩手里：“小弟弟，谢谢你！妈妈给你买的，你留着吃吧！”
小男孩却把纸袋扔在小女孩怀里就跑了，小女孩着急想去追，一起身，书本和纸袋都掉在地上，等她捡起来，小男孩已经跑上人行道，融入到来往的人流中，在垃圾箱前扔废纸的妈妈看见赶紧追上去……
小女孩愣愣的站在原地，望着人流中渐渐远去的小男孩背影，挥着手，眼角溢出了晶莹的泪珠……
小女孩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见小男孩，这才打开手里的纸袋，立刻惊喜的跳起来：“汉堡包？汉堡包！我也有汉堡包啦！”
小女孩显得非常激动，先把纸袋捂在胸口，压住狂跳的心，随后又用鼻子闻闻，再用舌头舔了一下纸袋里的汉堡包，吧嗒吧嗒嘴，细细的品尝着是什么滋味儿？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把汉堡包的滋味儿都吸进肚里……
小女孩拿着汉堡包左看右看，真像得到了什么宝贝，看了半天，这才往手心吐了两口吐沫，在衣服上擦了擦，小心翼翼的从纸包里拿出汉堡包，却只掰下一小块，把大块仍放进纸袋里，把纸袋放进书包，这才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怕渣子掉在地上，用一只手在嘴边接着，吃完后把用手接住的渣子又放进嘴里，又用舌头把手舔了又舔。细嚼慢咽，像食品品尝师一样，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感觉味道。
小女孩吃完，从书包里拿出一张废纸擦了擦手，这才又坐在地上继续写着作业，时而写字，时而思考，时而掰着手指头算数……
小女孩遇上了难题，用嘴衔着铅笔头凝神思考，想不起来，不住的晃着头，还是想不起来，翻了翻书本，仍想不起来，拿着书本站起身，走到旁边摆摊卖饮料矿泉水的阿姨跟前，向阿姨请教，阿姨耐心的告诉她……
小女孩又回到原地坐下来继续写作业……
天上飘起了雨夹雪，路灯下飘飘洒洒的雪花一片一片均匀的落在小女孩的身上，立刻融化成水珠儿，一点一点的向外扩散，开始只有斑斑点点湿处，渐渐地扩大，一会的功夫，小女孩的身上全湿了，水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小女孩不断地用手擦拭。一阵凉风吹过，小女孩机灵灵打个冷战。小女孩仍在写作业，她怕书本被雨雪淋湿，脱下外套搭在头上，遮挡着雨雪。无情的秋风却越刮愈大，杨柳的枝条在秋风中摇晃，沾在枝条上的雪花又掉落在小女孩的身上，小女孩把两手放在嘴上哈了又哈，身子也有些发抖，却没有停止写字……
扫大街的母亲担心小女孩冷，走过来先脱下身上环卫服的马甲，再脱下外衣，把外衣披在小女孩身上，再穿上马甲。
小女孩却从书包里拿出纸袋装的汉堡包，递给母亲：“妈，刚才一个小弟弟给了一个汉堡包，我吃了一小半，这一大半给你！”
母亲没有接汉堡包：“妈不吃，你吃吧。你早就想吃汉堡包，妈挣钱少，舍不得给你买！”
小女孩却站起来，把汉堡包举到母亲嘴边：“妈，你吃，你干活累！”
母亲的眼角湿润了，咬了一小口：“乖女儿，你也吃，咱俩一块吃！”
小女孩也咬了一小口，母女俩你一口，她一口的吃着汉堡包……
雨夹雪还在下着，片片雪花在母女身边飞舞，稀稀拉拉的雨点落在他们身上，发出轻微的吧嗒吧嗒声。路灯上的污垢被雨雪冲刷干净了许多，灯光也显得格外明亮，灯光下的母女俩，宛如一幅粗糙的浮雕，为变幻多姿的城市夜景赠加了一抹绚丽的色彩……
母女俩只吃了一半汉堡包，母亲却又把汉堡包装进纸袋：“留给你爸爸！”
小女孩点点头，又把汉堡包装进书包，母亲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小女孩脸上给她焐热，又拿起笤帚去扫大街，小女孩仍坐在地上写作业，因为肚子里有了食物，再加上母亲的外衣，小女孩不再那么冷，神情也更加专注……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街上的车辆行人逐渐增多，一个打着雨伞的少女悄悄的走过来，把雨伞支在女孩的身后又悄悄的离开……
小女孩发现，站起身拿着伞四处寻找……
一个老爷爷走过来，把手里拿的小板凳给小女孩，小女孩不要，两个人推搡着。
老爷爷：“孩子，拿着，用它当桌子。”
小女孩：“爷爷，我不要。还是您留着吧，您年纪大了，坐在地上凉。”
老爷爷：“孩子，你正是长身子的时候，老这么佝偻着写作业，长大会出罗锅儿。爷爷把凳子送给你，你趴在上边写字。”
小女孩：“爷爷，不用，我已经习惯了。”
老爷爷：“孩子，听话。板凳爷爷可以再买，你的腰要弯了就再也长不直啦！”
老爷爷放下板凳不住的摇头叹息着离开……
小女孩起身冲着老爷爷的背影鞠了个躬：“爷爷，谢谢您！您慢走！”
一个大妈走过来，把手里的鸭绒坐垫给小女孩。
大妈：“孩子，入冬啦，天冷啦，你老坐在地上凉，等老了就该腰腿疼啦。来，这个坐垫给你，这是鸭毛的，坐在屁股下，能隔凉。”
小女孩：“大妈，我不要，您留着吧。”
大妈：“给你吧，大妈回家再做一个。”
小女孩又起身冲着大妈做了个揖：“谢谢大妈！”
大妈：“唉！谢啥。可怜的孩子，天天坐在路灯下写作业，让人看着都心疼！
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呀！和那些有钱的孩子比……”
大妈摇着头离开……
小女孩写完作业，手捧着作业本轻声地念着：“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我今天最高兴的一件事是吃到了汉堡包，我在村里老家的时候，只在电视上能见到汉堡包，听说汉堡包是外国人做的，可好吃啦！来到城里才真的见到了汉堡包，我们班里有不少同学都从家里带汉堡包吃，看他们吃的那么香，真想吃一口尝尝是什么滋味儿。今天我终于吃到了汉堡包，是一个小弟弟送的……”
一辆轿车停在了路边，车门打开，女记者下了车，走到小女孩身边，蹲下身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停止读书，看了女记者一眼：“我叫盼盼。”
“上几年级啦？”
“三年。”
“怎么就你一个人，没有家吗？”
“有。我家在屯子，爸爸妈妈在城里打工，我从小跟着爷爷奶奶，爷爷奶奶死啦，我就来城里。”
“怎么在这写作业呀？”
“在家里写作业要用电，在这儿可以省点电费。”
“你住在哪儿啊？”
“住在楼梯下的储藏室里。”
“你这么认真学习，学习成绩一定不错吧？”
“还行，考试没掉下全班前十名。”
“你妈妈是干什么的？”
“扫大街的？”
“爸爸呢？”
“爸爸在建筑工地打工，被上边掉下的砖头砸伤瘫痪在床上。”
“你爸爸应该是工伤，建筑工地没给你爸爸赔钱吗？”
“只赔了医药费！我爸爸没带安全帽，也没和建筑工地签合同，找我爸爸干活的包工头跑了！”
“小妹妹，我给你照张相好吗？”
“好。谢谢姐姐！”
“你还写作业，我给你照相。”
小女孩写作业，女记者给她拍照……
女记者临走，把围巾给小女孩围在脖子上……
两个酒店服务员抬着一桶剩饭剩菜过来倒进垃圾箱，倒掉的都是龙虾鲍鱼，扑鼻的香气传过来，小女孩伸长着脖子呆呆的看着，不住的咽着口水……
小女孩困了，趴在小板凳上打盹儿……
闭上眼睛就回到了课堂上，小女孩和同学们在上课。
老师：“同学们，你们长大都想干什么？”
同学甲：“我想当科学家！”
同学乙：“我想当歌唱家！”
同学丙：“我想当电影明星！”
老师：“盼盼，你呢？”
小女孩：“我想当个泥瓦匠！”
同学们大笑，有的还指着鼻子嫌她没出息。
老师：“同学们别笑，盼盼，你能说说为什么要当泥瓦匠呢？”
小女孩：“因为现在城里的房子太贵啦，我爹妈打一辈子工也买不起，只能租住在楼梯下的储藏室，我长大了当个泥瓦匠，在这城里盖一个大房子，我们一家人都搬到大房子里住！”
老师鼓掌，同学们也鼓掌……
妈妈扫到街口，和另一位环卫工人扫到一起，收起扫帚，把垃圾收进垃圾车，推到垃圾箱前，倒进垃圾箱……
小女孩还在睡觉，妈妈推着垃圾车走过来，叫醒小女孩。
妈妈发现板凳，拿起来：“这板凳哪来的？”
小女孩：“一个爷爷送的，让我当桌子写作业。”
妈妈拿起坐垫：“这坐垫呢？”
小女孩：“一个奶奶送的。”
妈妈又拿起雨伞：“这雨伞呢？”
小女孩：不知道是谁送的。
妈妈：“乖女儿，记住，好心人送的东西可以要，千万不能偷！咱人穷志不短！”
小女孩：“妈，我知道！”
妈妈把小女孩抱在怀里为她取暖：“乖女儿，冻坏了吧？”
小女孩：“妈，身上冷，心里暖和。有人给我汉堡包，给我板凳，给我坐垫，给我雨伞，给我围巾。妈，还有人给我照相呢！”
妈妈一惊：“照相？谁给你照相？”
小女孩：“一个阿姨，从车上下来的，问了我一些话，还照了张相，给了我这个围巾！”
妈妈：“乖女儿，记住，以后不认识的人问你家住在哪儿，电话号码千万别告诉他，小心人贩子！”
小女孩：“妈，我记住啦！”。
妈妈：“走，乖女儿，咱们回家！”
小女孩把书本装进书包里，把书包挎在肩上，又高兴的蹦蹦跳跳：“回家啦！跟妈妈回家啦……”
妈妈把小女孩抱上垃圾车，又把板凳，坐垫，雨伞放进车里，推着垃圾车走了。
人行道上，小女孩坐在垃圾车上，妈妈推着垃圾车，路上行人看见都赶紧躲开，有的用手捂住鼻子……
小女孩却手舞足蹈的唱着歌：
嘿…嘿哟
我的家在东北，
松花江上啊！
那里有满山遍野大豆高粱。
在那青山绿水旁，
门前两棵大白杨；
齐整整的篱笆院
一间小草房啊！
哎…
小女孩和母亲回到家，这是一个不足十平方米楼梯间下的储藏室，室内没有
床，地板上用多块塑料板拼成一个床铺，床铺上铺着被褥，有病的父亲躺在上边。看见母女俩进屋，正在听收音机的父亲关了收音机，一脸关切的问：“天气预
报说气温下降，有小雪，外边冷吧？”
母亲脱下工作服挂在墙上的钉子上：“雨夹雪，零下一两度！今个觉得咋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父亲淡淡的一笑：“没事，还那样儿。”
母亲说完就赶紧洗手做饭。
小女孩进屋立刻拿出书包里的小半块汉堡包，兴高采烈的跑到父亲跟前：“爸，你看，汉堡包！”
小女孩把汉堡包放到父亲的嘴边，父亲却摇头：“爸不吃，你吃吧！”
小女孩小心翼翼的掰下一小块汉堡包放进父亲嘴里：“我和妈都吃啦，这是给你留的！”
小女孩一小块一小块的掰着汉堡包放进父亲嘴里，父亲慢慢的咀嚼着，眼里却浸满泪水……
父亲吃完汉堡包，小女孩用手给父亲擦了擦嘴，随后给父亲做着按摩。小女孩年纪小，手没劲，但做得却非常认真……
母亲做好饭，小女孩又给父亲一勺一勺的喂饭……
这天中午，妈妈领着背着书包，带着红领巾的小女孩刚走出单元门，两个妇女走过来，其中一个来到妈妈跟前。
妇女：“大姐，这就是在路灯下写作业的那个孩子吧？”
妈妈惊异的：“是啊，怎么啦？”
妇女：“我们是居民委员会的，昨天市电视台报道了你家孩子在路灯下写作业，说你家租住在楼梯下的储藏室里，父亲受伤，孩子为了省钱才在路灯下写作业，居委会领导非常重视，决定给你家申请贫困户，还决定给你家申请一套廉租房！”
妈妈连连鞠躬：“谢谢，谢谢！”
小女孩连连作揖：“谢谢阿姨，谢谢领导！”
妈妈正要和工人进屋，一辆轿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小女孩看见赶紧躲到妈妈身后，低声说：“校长！”
妈妈也认出来，赶紧过去打招呼：“校长？您……”
校长：“大姐，我是来向你道歉的！市电视台报道了一个小女孩在路灯下写作业，老师告诉我是你家孩子，我来是告诉你们家的孩子上学的一切费用全免，学校还免费给她提供午餐，还给她申报困难补助！”
妈妈高兴的流出了眼泪：“谢谢，谢谢！”
小女孩连连作揖：“谢谢，谢谢！”
小女孩的话还没说完，又有一辆轿车开过来，车上下来一个男人，男人说他是法律援助中心的，听说小女孩父亲在工地打工受伤想帮助到法院起诉。
许多市民们也来了，他们给孩子拿来被褥衣服，小学生们拿来书本……
几个月后，小女孩家申请的廉租房批下来了，崭新的楼房，宽敞的房间，妈妈，小女孩，女记者和男女老少从外边往里搬东西……
又是一个黄昏，小女孩坐在窗前的书桌上写作业……
父亲双手扶着床沿儿在练习走步……
天上又飘起了雪花，雪花给这五彩斑斓的城市增色不少，小女孩坐在高楼上，俯瞰着黄昏后的城市，觉得格外的美……
母亲仍在扫着大街，一位老人过马路，母亲过去搀扶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