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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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春天的早晨，东方刚刚现出鱼肚白，坐落在东北某煤矿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在浓雾中朦胧可见。如果是在别处，这个时候村庄里正是鸡鸣狗叫，机器轰鸣，村民们早已起来，男人担水劈柴，女人烧水做饭，家家的烟囱开始都冒烟，寂静的村庄渐渐的热闹起来。这里不但听不到鸡鸣狗叫，连烟囱都没有冒烟，只有三三两两的老老少少，有的拿着水桶扁担，有的拿着盆罐，从各自的院子里出来，汇聚在一起，排成一溜长队，朝村外走去。
天渐渐的亮了，浓雾也慢慢消散，人群里模糊的身影清晰可辨，其中一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格外引人瞩目。只见他细高个儿，白净面子，大眼睛，高鼻梁，显得文文静静。一手拎着水桶，一手扶着拄着木棍的奶奶。
小男孩名叫盼盼，是小学五年级的学生。父母在外打工，祖孙俩相依为命。
跟在盼盼和奶奶身后的是一个用背带背着水桶的小女孩，她叫美美，也只有十二三岁，和盼盼是同班同学。美美的父亲在煤矿挖煤时冒顶被砸成截瘫，狠心的母亲扔下父女俩跟着别的男人跑了，家里家外都靠美美一个人承担。
时值仲春，正是草木发芽，百鸟争鸣。在这里不但看不到鸟雀，甚至看不到一丝绿色，裸露的黄土地上干旱得七裂八瓣，最宽处可以放进一只脚。路边生长多年的杨柳全都枯死腐烂，就像疾病缠身的老者在向路人倾诉着满腹的苦衷……
坑坑洼洼的山路上，到处可见大裂缝，就像一条条摇头摆尾大蟒蛇横在路中间，让人不寒而栗。一台拉水的汽车迎面开来，车上安装的电喇叭反复播送着一个女子的声音：“卖水啦！卖水啦……”
人们看见汽车赶紧躲避，盼盼拉着奶奶站到了路沟里，汽车经过他们时，车上装的大水罐上边的装水口里，由于道路坑坑洼洼颠簸出来的水洒了他们一身。
路很远很远，老老少少们从山上往山下走，山高坡陡，虽然下坡，人们都显得非常吃力，盼盼的奶奶更加步履艰难，几次要跌倒，都被盼盼和美美扶住。
远处的河边，早有人用各自带的盛水工具从河里把水盛出来，肩挑人抬，分散走向各自的村庄……
卖水车开进村里，车上的喇叭仍不间断的播送着女子的声音：卖水啦！卖水啦……“
卖水车过处，只见村里的街道也出现无数裂逢，而且家家户户墙体都已经开裂，村子里看不见鸡鸭鹅狗，听不到骡马嘶鸣，寂静得令人生疑。
卖水车颠颠簸簸地来到一户临街的人家门前，这是一个已经过时的富裕家庭，一幢年久失修的小二楼，楼的墙体也都裂开了大缝，为防止坍塌，四周用木柱支撑着。墙上粘的瓷砖多处脱落，用钢筋做的大门楼也扭曲倾斜。
一个长得肥胖高大的女人许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穿着内衣内裤，披头散发从屋里跑出来进了屋后的厕所。
她是望望妈，丈夫在煤矿挖煤遇矿难被砸死，她领着儿子过日子。
卖水的汽车慢慢地走着，喇叭里仍不断播送着女子的声音：“卖水啦！卖水啦……”
望望妈从厕所里出来，一边系着裤带一边向大门口走：“哎！卖水的，等会儿。”
卖水车停在她家门口，坐在副驾上的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打开车门跳下车：“大姐，买水呀？买多少，你头一份刚开壶，便宜点。”
望望妈已走到大门口，打开大门：“今个又卖多少钱一桶啊？”
卖水女子朝她走过来：“大姐，我们都卖十二元一桶，你就给十块钱一桶吧。”
走到大门外的望望妈惊异地睁大眼睛，插在衣兜里掏钱的手停住了：“啥，十块钱一桶？昨个还十五元钱两桶，今个咋又涨两块五？”
坐在司机座位上的男子把一瓶矿泉水喝干，用手抹着嘴巴跳下车：“大嫂，不是我们要涨价，现在正是春旱雨少的季节，大河里的水都要旱干啦，再加上这汽油柴油也涨价……”
望望妈故意拉下脸，扭着身子：“这吃水快赶上吃都豆油贵啦，穷人家真吃不起！八块钱一桶，我买五桶”
卖水女子眼光一亮，却故意摇着头：“大姐，不行。这样吧，你买得多，又天天买，再给你点优惠，九元钱一桶。”
望望妈摆着手，假装转身要走：“就八块五，卖我就买，不卖拉到。”望望妈说着，走进大门，随手把门关上。
卖水女子赶紧追过来：“算啦，大嫂，我不挣你钱，卖给你。”
望望妈转回身，打开大门，掏出一张五十元人民币递给卖水女子：“那就给我放五桶水吧，送到屋里倒进水缸里，别倒在缸外边，我们是花钱买的，不是白给的。”
卖水女子用拇指和食指捻了捻人民币上的领袖头像，随后又冲着太阳看了看水印，这才把人民币装进挎包里，给望望妈找着剩下的钱：“大嫂放心，保证不洒一滴水。”
卖水女子把剩下的钱交给望望妈，随后伸手把放在水罐旁边的水桶拿下来放在地上，打开水罐开关往水桶里放水：“大嫂，多买两桶吧，听天气预报，最近几天都没有雨，天越来越旱，就越来越缺，价还得不断的涨。”
望望妈用手揉着眼睛上的眵目糊：“现在啥都涨价，地里旱得又不能种庄稼，都靠政府给点救济款活着，谁家也没有余钱买水存着。”
卖水女子放满了一桶水，赶紧拧紧开关。站在旁边的司机把水桶拎到旁边，同时把另一只空水桶递给卖水女子。
卖水女子又把一个空水桶放在原地，打开开关：“大嫂，别怪我多嘴，你可不像靠政府救济的人，靠政府救济的人，谁能花起钱买水？”
望望妈立刻拉下脸，冲着卖水女子翻着白眼：“哼！狗咬耗子——多管闲事！”
卖水女子一撇嘴，刚想说什么，空水桶又放满了水，到嘴边的话又咽下去，赶紧拧上开关，站在旁边的司机又把装满水的水桶拎到一边，同时又给卖水女子一个空水桶。
司机一手拎一只装满水的水桶走进望望家的院子，望望妈也扭动着身子紧随其后。
望望的家里摆设豪华却陈旧、脏乱，靠墙的家具也因墙体和地上的裂缝而遭到损坏。
望望妈依着厨房门看着司机把五桶水都倒进缸里，这才进了里屋，穿好外套，拉开抽屉拿出一盒红塔山香烟，抽出一支，点着火，站在炕边，眼望着四仰八叉躺在炕上呼呼大睡的儿子狠狠的吸着烟。
望望也和母亲一样长得高大肥胖，而且胖得出奇，躺在炕上就像一堆肥肉。许是生在煤矿而被传染的缘故，再加上常年不洗澡，皮肤特别黑，表面上还有一层皴。嫌热没盖被子，伸着的胳膊腿形成一个大字，要不是呼噜呼噜的打鼾声，冷眼看还以为是个大泥人。
望望妈抽完一支烟，把烟头用手拿下扔在地上，用脚搓灭，这才用手推着望望的肩头：“望望，快起来吧，吃完饭好上学。”
被推醒的望望哼了一声，生气的拨开望望妈的手，翻了个身：“干啥呀，才几点哪？人家还没睡醒呢！”
望望妈掀开被子，照着屁股上打了两巴掌：“懒蛋子！日头都照屁股啦，还不起来？你看人家盼盼和美美天不亮就去到河边背水。”
望望一跃而起，慌乱的穿着衣服：“盼盼和美美又挑水去啦？”
望望妈：“人家挑水你急什么？”
望望又慌乱的跳下地穿鞋：“我们学校组织互帮小组，帮助缺水的同学家挑水。”
望望妈照望望后背捶了一拳：“兔崽子！家里活你一点不干，帮别人干活连觉都不睡！”
望望穿上鞋想往外跑：“别的同学都参加互帮组，我不参加老师点名批评！”
望望妈抓住望望胳膊拖回来：“什么屁互助组，学校竟扯王八蛋，咱不参加！只要你好好学习，考试第一，老师要敢批评你，你回来告诉妈，妈找老师去！”
望望身子一晃挣脱出去，跑向门外：“妈，老师说啦，我们少先队员都得参加！”
望望妈抓了一把没抓住：“兔崽子，不听妈的，就听老师的！”……
盼盼这一行人终于来到河边，河水已干得见底，浑浊的河水上漂浮着许多垃圾，远远的就闻到一股脏臭味儿。或许人们已经习惯，没有人像城里人那样见到脏臭用手捂住鼻子。而是互相帮扶着用各自盛水的工具从河里灌满水，有的一人用肩挑着，有的两人抬着离开河边，返回村里。
去河边是下坡路，回来时是上坡路，沟沟坎坎，更加难走。十几里的山路，如果是年轻力壮的人或许不算什么，可对这些老弱病残者，真比登天还难。
挑水的老老少少个个都累得呼哧带喘，浑身是汗，盼盼和奶奶抬着一桶水走在人群的最后，美美自己身上背着一桶水，却用手帮着盼盼奶奶抬着水。
人都说“远路没轻载”，挑水背水的人身上至少几十斤上百斤，又步步上坡，盼盼和奶奶跌倒爬起，爬起跌倒，桶里的水洒在地上，盼盼奶奶跪在地上用双手捧着再放进桶里。
人们终于看见了村庄，行走的脚步也不约而同的加快。这时候，在村头的路口上，好好和家家却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
望望匆匆跑过来：“好好，家家，你们早就来啦？“
好好不满的瞪了望望一眼：“咱们昨天不是都说好五点都到这儿来，现在都快到六点啦，你咋才来？”
望望脸一红，不好意思的笑笑：“我睡过头啦！”
家家把嘴一撇：“学校让咱们成立互助组，人家盼盼他们天不亮就去挑水，咱们在这等还不早点来，盼盼他们挑水要是回来……”
望望眼珠一转，突然来了主意：“盼盼他们还没回来，咱们在这干等还不如咱们去接他们。”
好好也眼前一亮：“对，咱们去接他们，走！”
望望也点着头：“走。”
三个人互相打了一拳，牵着手跑走了。
望望他们三个人跑到盼盼他们这伙抬水的人跟前，望望像运动会上百米冲刺似的，咬牙瞪眼，鼓足劲第一个冲过去伸手要帮着盼盼抬水，盼盼却用眼色示意让他去帮美美，望望到了美美跟前，美美却摆手让他去帮奶奶。望望抢过奶奶抬水的木棍，和盼盼抬着一桶水。家家和好好也跑过来，同时抢过美美身上的水桶，两个人抬着朝前边跑。
美美擦了擦头上的汗，随后扶着奶奶。
一行人进了村子，第一家就是美美的家，家家和好好把水抬进院子，放在屋门口，两个人冲着美美招招手说声“再见”就跑走了，跟在后边的美美，也像他们照着手连说“谢谢”。
这是一个很少见的贫困家庭，破旧的土房因墙体开裂眼看就要倒塌，四周用木柱支撑着。房顶有一个破洞，用塑料薄膜盖着。室内可谓家徒四壁，厨房除了锅和水缸，连碗橱都没有。内室一铺土炕，炕上用木方作了一个框架用来放被褥，框架前面拉了一个布帘。
瘫痪的父亲躺在炕上，费力的两手支撑着身子想要坐起。
门开了，美美拎着水桶进屋，却发现炕上的父亲，吓得赶紧扔下水桶，惊叫着跑进里屋：“爸！爸……”
盼盼和望望抬着水终于来到自己家的大门口，这是一个还不算贫困的家庭，新盖不久的红砖房墙体也因地表下沉出现许多裂缝，四周围着的铁栅栏也遭到破坏，倒的倒，歪的歪。就连新刷着白油漆，焊着大红福字的铁大门也歪倒在一边。仓房倒塌，猪圈破损，就连鸡架狗窝也破败不堪。一台农用拖拉机因时间太长没人开过而锈迹斑斑，播种机、旋耕机，联合收割机等农用机械停放在四周，长期不用也已经报废。
盼盼和望望抬着水进了院子，到房门口前才放下。
望望用衣襟擦着满脸的汗水：“奶奶，盼盼，我回家啦。”
奶奶掏出钥匙打开门锁：“望望，到屋吃完饭和盼盼一起去上学。”
望望摇摇头：“不用啦，奶奶，我妈还在家等着我呢。”
盼盼打了望望一拳：“望望，谢谢你！”
望望踢了盼盼一脚：“谢啥！咱们都是好朋友，又都是互助组的。盼盼，我走啦。”
望望边跑边回头招手：“盼盼，学校见！”跑着走了。
盼盼伸手要拎水桶，奶奶把他拦住了，同时用衣袖替他擦着满脸的汗水，心疼地说：“孩子，累坏了吧？快去歇会儿，奶奶就给你做饭，吃了饭好上学。”
盼盼却抢着要拎水桶：“奶奶，我不累，还是我拎屋里倒水缸里去吧。”
奶奶已经拎起水桶，叹了一口气：“唉！这没水的日子不知啥时候能熬到头哇！”
盼盼看奶奶已经进了屋，就先撩起衣襟擦了擦满头满脸的汗水，随后伸伸胳膊，踢踢腿，又翻了两个跟头。这才走到拖拉机旁，上了拖拉机，坐在座位上，学着大人的样子两手握着方向盘，用脚踩着离合，嘴里学着拖拉机启动的声音：“突突突，突突突……”
盼盼学着开了一会儿拖拉机，这才从拖拉机上下来，又走到已经倒塌的鸡架前，学着公鸡叫：“喔喔啼，喔喔啼……”
盼盼又走到狗窝前，学着狗叫：“汪汪汪，汪汪汪……”
奶奶开门探出头来：“盼盼，饭好啦，快进屋洗脸吃饭。”
盼盼答应一声：“哎！”蹦蹦跳跳的跑进屋里。
屋里装饰一新，摆满各样新式家具，冰箱彩电等家用电器一应俱全。但因墙体开裂，地表下沉，家具有的破损，有的倾斜，就像强烈地震后的危房。
炕上摆着炕桌，炕桌上除了碗筷，只有一盘豆瓣酱和一盘咸菜。
盼盼坐在炕里一条枕头上，奶奶搭了着腿坐在炕边。
奶奶拿起饭碗用饭勺盛了满满的一碗饭递给盼盼：“盼盼，奶奶今天新做的米饭，你多吃点，”
盼盼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大口的往嘴里扒着饭：“奶奶，你也多吃点。”
奶奶也盛了一碗饭，撂下饭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咸菜放在饭碗里，刚往嘴里扒了一口，立刻咳嗽起来，越咳越严重，只好撂下碗筷，手把炕沿不停的咳嗽。
盼盼赶紧撂下碗筷，过来帮着奶奶捶背：“奶奶，你有肺气肿，咱老吃这米饭拌咸菜，太咸对你的气管有影响，村里小卖店卖青菜，咱也多少买点。”
奶奶咳嗽完，用手巾擦着嘴，叹了一口气：“孩子，现在不像前些年，到这个时候小园子里的菠菜，韭菜大葱都长出来啦，再蒙个塑料大棚，黄瓜柿子都能吃到。现在连庄稼都不能种，市场上卖的青菜又特别贵，咱买不起。”
盼盼跳下炕，穿着鞋：“奶奶，我给爸妈打电话，让他们再寄点钱。”
奶奶用手拦住盼盼：“盼盼，奶奶这有钱，你爸妈在外打工挣钱也不容易，还要供你念书，将来考大学，娶媳妇，买房子，现在不攒点钱到时候咋办？”
盼盼却却坚持着：“那我也给爸妈打电话，我想他们啦！”
奶奶挪开手，叹口气：“哎！你爸妈一走就是一年，只有到过年的时候才能回来过个团圆年，别说你想，奶奶也想。孙子，那是长途，话费贵，你少说几句。”
盼盼边向内室走边点头答应：“奶奶，我知道，我就说两句。”
盼盼说着已经走进内室，拿起放在玻璃茶几上的电话听筒，按完号键，听到电话里妈妈的声音，眼泪立刻流出来了：“妈，我是盼盼。”
电话里盼盼妈亲切的声音：“盼盼哪，吃饭了吗？”
盼盼用手抹了一下眼泪：“没吃。”
盼盼妈的声音立刻变了：“盼盼，怎么没吃饭哪？”
盼盼抽泣的回答：“妈，你知道，咱这没有水，我和奶奶天天起大早到山下十里外的河里去抬水，奶奶年纪大，经常摔倒。奶奶为了省水，每天只早晨做一顿饭，中午晚上吃剩饭，连洗脸刷牙都用淘米水。土地干旱又种不了青菜，我和奶奶整天吃米饭咸菜大酱，连棵大葱都没有，奶奶一吃饭就咳嗽，吃不多少饭，病一天天加重，让她买药还舍不得花钱！妈，我和奶奶都可想你们啦，你和爸爸快回来吧？”
妈妈的声音也哽咽着：“盼盼，好孩子，别哭，听妈妈说，爸爸妈妈也可想你和奶奶，可爸爸妈妈现在还不能回去，咱家那里由于煤矿过度开采，地表下沉，水位下降，草木枯萎，牲畜渴死，土地也不能耕种，咱们没有其他的生活来源，爸爸妈妈只好外出打工赚钱好养活你和奶奶。盼盼，好孩子，听妈妈话，在家好好和奶奶过日子，等到春节爸爸妈妈回去看你们。”
盼盼强忍着泪水：“妈妈，我听你的话，你也一定要说话算话，别再像今年春节买不到火车票就不回来。”
盼盼妈已经泣不成声：“盼盼，妈妈不会骗你，今年春节爸爸妈妈一定回去。”
盼盼又用衣袖抹去泪水：“妈妈，我和奶奶等你们回来。”……
美美已经把饭做好，炕桌上只放着一盆稀粥和一盘豆瓣酱。美美上炕扶起父亲，用湿毛巾给父亲擦完脸，费力的帮着父亲挪到桌前，又在父亲身后垫了两个枕头，这才先盛了一碗粥放在父亲手里，又拿起一个不锈钢小勺在豆瓣酱盘里沾了一点豆瓣酱放在粥碗里，搅了搅，然后用小勺盛了一勺粥，用嘴吹了吹，送到父亲嘴里。
美美细心的伺候父亲吃完饭，自己才匆匆扒了几口饭，撂下碗筷，又赶紧从锅里舀了一盆热水，跪在炕上用毛巾给父亲擦拭完身体，又帮着父亲躺倒在炕上，盖好被子，下了炕，把给父亲洗身子的水盆端着倒在门外，反身回来，又拿过暖水瓶倒了一杯开水放在父亲身边，再拿过几种药盒倒出药丸药粒，放进父亲嘴里，拿过水杯再放到父亲嘴边，帮着父亲把水喝下，拿过手巾给父亲擦擦嘴，帮着父亲挪正身子，垫垫枕头。
一切做完之后，这才收拾碗筷，擦拭桌子，干完零活，走到炕边，低下头贴在父亲耳边，轻声细语地说：“爸，你先睡一会儿，今天星期天我不上学，昨天放学和盼盼他们几个同学商量好，今天上午去到山上的树林里做鸟窝。”
美美爸叹口气：“唉！去吧，孩子，咱们这煤矿既是宝，也是祸，爸要不是图挖煤挣钱多，也不会遇上矿难把脊梁骨砸断成了截瘫。唉！矿上赔了十几万块钱，又都被你妈拿着跑啦，如今苦了你这孩子，又上学又得照顾我。我们这一代人做的孽，留给你们下一代。”美美爸因为过于激动，边说眼里边流着泪水。
美美也显得非常激动，虽眼含热泪，却用手替父亲擦着眼泪：“爸，过去的事就别说啦，咱们虽然不能挣钱，有政府给的低保，还有医疗保险，再加上亲朋好友们帮助，日子虽然穷点，还能活下去，等我长大了，能挣钱一定给你治好病。”
美美爸伸出颤抖的手抓住美美的手：“哎！孩子，你年龄小不知道，
咱们这里过去可是个好地方，不但山清水秀，又产煤又产粮，是远近闻名的富裕村。这几年因为煤不断涨价，原来的国有煤矿又承包给个人，四面八方的煤矿主也来挖煤。建国以来只有一家国有煤矿，十几年前却有上百家大小煤矿主，争抢挖煤，结果把山挖空，煤也挖光，又不断的出现冒顶，瓦斯爆炸等事故，政府才出面把那些煤矿主有的罚款，有的判刑，亡羊补牢，为时已晚啊……”
美美却满怀信心的破涕为笑：“爸，你别难过，我们老师说过，咱们这的环境虽然遭到破坏，只要咱们努力，还会恢复的。为了还家乡一个青山绿水，我们几个同学们才要到山上去做鸟窝。”
美美爸赞同的点着头：“去吧，孩子，我们这上一代人做的孽，要你们这下一代人为我们偿还，惭愧呀，惭愧……”
美美爸话没说完，却突然突然昏厥过去，美美吓得哭喊着着摇晃着父亲：“爸，爸……”
在望望家里，没梳头洗脸的望望妈正在厨房做饭，电炒锅里冒着油烟，他先把剁好的葱蒜放进锅里，再放进调料，最后把菜板上剁碎的肉鸡放进锅里，用锅铲翻了几下，舀了一瓢水放进锅里，盖上锅盖。
饭菜做好，满屋香味儿，望望妈打开屋门走到外边，站在大门口伸长脖子向街道上张望了一会儿，没有看到人影儿，无可奈何的叹口气，回到屋里，摆上地桌，把饭菜从锅里都舀出来，摆满一桌，又拿出一瓶啤酒和一纸盒红苹果饮料摆在桌上。
望望妈又开门到大门口向街道张望了一会儿，仍没见一个人影儿，神情颓丧的又摇摇头，叹口气，回到屋里，没脱鞋就上炕去叠被褥，望望却轻轻的推开门，探头向屋内看了看，悄手蹑脚的走进屋里，看见桌上的鸡肉，转身就走。
没叠完被的望望妈从挂在墙上的镜子里看到望望，就粗声粗气的问了一句：“你不吃饭啦，干啥去？”
走到门口的望望停住脚步，显出一脸委屈：“天天吃鸡肉，吃得我都腻啦，一见鸡肉就想吐！”
望望妈跳下炕，冲到望望面前，抓住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望望衣领，狠狠的打了他两个大嘴巴：“兔崽子！老娘天天让你吃鸡肉你还腻啦？你看看那些穷人家别说吃鸡肉，就连青菜都吃不起，整天吃咸菜大酱！”
望望用手捂着红肿的脸，眼泪在眼圈转着却没掉下来：“你有钱也不是你挣的，那是我爹用命换的！”
望望妈立刻大怒，揪住望望的头发一阵拳打脚踢：“兔崽子，你这个没良心的！要不是你爹死的时候嘱咐老娘我好好照顾你，老娘我要不是怕你受委屈，老娘我早就扔下你嫁给了别的男人！老娘我为了让你这个兔崽子吃好穿好，给你买名牌衣服，让你吃鸡鱼肉蛋，你还不满足？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兔崽子……”
望望妈却突然停住手，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大哭起来。
望望也浑身颤抖的哭着跪在地上：“妈，我错啦，你原谅我吧。”
望望妈蹲下身抱住望望，母子俩抱头痛哭……
盼盼和奶奶已经吃完饭，奶奶腰扎围裙在锅台前刷锅，盼盼两手捧着空饭碗从里屋出来，把饭碗放在锅台上。
奶奶停住手：“盼盼，今天星期天放假，跟奶奶到镇里去赶集吧，你不想吃青菜吗，买点青菜，再给你买一套夏天穿的衣服。”
盼盼摇摇头：“奶奶你自己去吧，我和同学们商量好啦，星期天要去山上树林里做鸟窝。春天鸟都回来啦，我们多做些鸟窝让鸟下蛋多孵出小鸟。”
奶奶笑着摇摇头：“哎！真是些孩子啊！你们想的是挺好，可咱们这没有水，寸草不生，连鸡鸭鹅狗都养不活，鸟到这儿没有吃的，你没看连燕子都不到咱们这来垒窝。”
盼盼却红着脸争辩：“奶奶，我们老师说让保护环境，就是咱们这儿的环境不好，鸟才不来，我和同学合计给鸟做些窝，鸟看见有了窝，就会到咱们这儿来。”
奶奶仍笑着点点头：“好好好，奶奶不和你争，你们要真能把鸟引来，奶奶也高兴。”
盼盼拿过抹布擦擦手：“奶奶，那你就洗碗吧，望望，美美和好好他们早都去山上等着我啦。”盼盼说着，把抹布仍在锅台上，开门跑了出去。
奶奶打开门，探出头：“盼盼，你们爬树的时候要小心，千万别摔着。”
盼盼边跑边回答：“知道啦，奶奶，我们会注意安全的！”……
坐在地桌前吃饭的望望和望望妈已酒足饭饱，盛鸡肉的盘子已经吃光，桌上全是啃剩的鸡骨头。
显得有些微醉的望望妈手拿啤酒瓶嘴对嘴的喝干最后一口酒，用力的把空啤酒瓶往桌上一顿：“望望，要到清明节啦，你今天星期天不上学，跟我到集上买点烧纸供品，等清明节好给你爹去扫墓。”
望望也把喝干的饮料盒放在桌上：“妈，你自己去吧，我和盼盼他们几个同学昨天放学都商量好啦，今天要去山上树林里给鸟做窝。”
望望妈又打了望望一个耳光：“兔崽子，你吃饱了撑的？还上山给鸟做窝！那山上被那些黑心的煤矿主采煤都掏空啦，地表下沉，水位下降，山上的树都死啦，连草都不长，人眼看都无法活，还想什么鸟？要不是那些黑心矿主违法开采，你爹在煤矿挖煤能遇上矿难被砸死？你爹死的时候矿主才给不到十万元补偿金，要是现在至少也得给老娘二十万！”
望望眼含热泪，用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我们老师上课的时候讲过，你们这些大人为赚钱破坏了环境，危害了我们下一代，我们才要保护好环境！”
望望妈双手把桌子掀翻：“兔崽子，胡说八道！是那些黑心矿主破坏了环境，不知被他们害死多少人，咱们家就是被他们害的！”
望望用手捂着脸，哭着向门外跑：“他们害的你老跟我发啥火，今个打明个骂，再打骂我离家出走！”
望望妈追出去：“兔崽子，你说什么？你给老娘回来！”……
二
春天的山林本来应该是树木返青，枯草发芽，百鸟争鸣，充满着生机和活力。这里却截然相反，地表下沉而出现的一道道大裂缝，树死草枯，没有鸟鸣，没有生气。
盼盼和望望站在山头上向山下的道路上张望。
美美呼哧带喘的跑过来，依着大树喘息：“我，我来晚啦！你，你们等半天了吧？”
望望抢着说：“晚啥，家家和园园也没来。”
美美仍不住的喘息：“我爸爸今早有点高烧，我请了大夫给他打了一针，所以……”
盼盼接茬说：“我们知道你爸爸有病，你得先把你爸爸安顿好，早一会儿晚一会儿没关系。家家和园园家里也没事，昨天都说好的，怎么……”
望望却显得非常生气：“我看他们都不能来啦！特别是家家，他爹是煤矿主，把咱们这山给挖空啦，瓦斯爆炸死了一百多人，被公安局抓去判了刑，他们家是罪人……”
盼盼回过身边走边说：“咱们先做着，他们来就来，不来拉倒。”
盼盼和望望、美美来到山上的树林里，在一棵百年大树下停住脚。盼盼先挽挽袖子，随后又朝两手心里噗噗吐了几口吐沫，接着两手抱住树干，两脚倒换着往上爬。让人一搭眼就知道他经常爬树，像狸猫一样轻巧，自如，爬到树顶，两腿骑在一棵大树顶端枝杈上。望望却像一只笨熊，也想盼盼两手抱着大树往上爬，爬了几次都掉下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到树中间，两脚蹬在树中间的一棵枝桠上。美美在地上用手划拉着柔软的枯草，然后把枯草递给望望，望望再把枯草传递给盼盼。盼盼在树杈上先用细树枝做成鸟窝，然后再把望望递给的枯草放进鸟窝里，再用手摆匀，弄平，一个鸟窝就算成功了。盼盼离开原树杈，小心翼翼的手把树干挪到另一个大树杈上，再用手撧下一些细树枝，选择好一个适合的树杈，将细树枝像编筐一样编在树枝上，编成一个圆形的鸟窝。鸟窝编完后，美美再把地上拾起的干草递给望望，望望递给盼盼，盼盼再把干草放进鸟窝里。盼盼想爬到另一个树枝上，刚到树枝上就折断，冷不防掉了下去，危急中他却用手抓住了另一个树枝，身子一跃，翻身趴在树枝上，费了半天劲又骑在了树枝上。盼盼有惊无险，望望却吓得惊叫一声，伸手想去抓盼盼，两手抓空，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好好和家家因为来晚有点害怕，躲在远处探头探脑不敢走过来。树上的盼盼首先发现了他们：“好好，家家，你们躲在那干啥？咋不过来？”
好好连连点头答应：“哎，哎哎。”
好好和家家弓着腰跑过来，美美气急败坏走过去分别抓住好好和家家的衣领：“你，你们俩咋才来？”
好好和家家吓得不知所措：“我，我们去了小卖部。”
盼盼打个愣：“你，你们去小卖部干啥？”
好好掰开美美紧揪衣领的手，打开身上的书包，从里边拿出一卷白纸：“我，我们去买这个。”
美美气急的夺过白纸扔在地下：“你，你们买白纸干啥？”
好好哈腰捡起白纸，用手拍了拍粘在上边的泥土，随手把白纸递给家家，趴在美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美美惊喜的连点头带拍手：“好，好，这个主意好！”……
一棵百年枯树前，树的枝杈上挂着十张白纸条，白纸条都大字写着“沉痛悼念百年枯树之死”，下边的小字落款分别是张盼盼、王望望、李美美、赵好好，刘家家。树的枝杈上也挂着用白纸做的小花。树前堆了一个小土堆，土堆上插了三支干蒿草，蒿草的两旁分别用五个大小相同的土块落在一起。盼盼等五个孩子也胸前佩戴小白花，并排站在一起，低头默哀。
盼盼跪在地下，磕了三个响头：“大树，对不起，我们人类为了赚钱，把大山挖空，使地表下沉，水位下降，土地干涸，不但庄稼不能生长，连你们这些草木也都枯死。你们这些草木不但给我们的大地带来美，还对我们人类有很大帮助，可我们人类却为了私利不但损害了自己，你们也受到牵连。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们吧！”
其他的几个孩子也都跪在地上磕头：“对不起，对不起，请你们原谅我们吧！”
天上飘过一片乌云，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盼盼立刻兴奋地举起双臂，高声呼喊：“滴嗒、滴答、滴答、滴
答、下小雨啦……”
望望也立刻伸开双臂高喊：“种子说：下吧下吧，我要发芽……”
美美也伸开双臂附和着：“小草说：下吧下吧，我要变绿……”
好好也学着别人的样子伸开双臂：“小花说：下吧小吧，我要开花……”
家家开始有点不知所措，好好先踢了他一脚，看见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抓住他的手臂举起，提醒着说：“小树说……”
家家如梦方醒，赶紧接上“小树说：下吧下吧，我要长大……”望望不知是看家家不顺眼，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气冲冲的一拳把家家打倒在地：“什么种子发芽，小草变绿，咱们这儿就是下暴雨种子也不会发芽，小草也不会变绿！”
躺在地上的家家一边往起爬，一边用衣袖摸着眼泪：“是你先开的头，人家跟着你又……”
望望气没消，一手揪住家家衣领从地上拖起，一手举起拳头：“哼！你还敢跟我犟嘴？再说一句，我……”
美美也来了气，走过去两手用力掰开望望揪着家家衣领的手，随后两手顶住望望的前胸，用力把他推个大趔趄：“你干什么？别以为你胳膊粗力气大，就总想欺负人！”
望望气更大，挥起拳头要打美美：“你，你……”
盼盼上前抓住望望高举起的手：“好啦，都别吵啦，快到晌午啦，咱们不回家，家里人该着急啦。”
盼盼几个孩子正想回家，却看见不远处有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人在树林里东张张，西望望。
盼盼几个孩子立刻警惕起来，盼盼一挥手，领着几个孩子躲在了树后。
望望用手指着中年人，压低声音：“那，那个人东瞅西望，不像好人？”
美美也十分紧张：“是不是逃犯哪？”
好好已经浑身发抖：“是，一定是！现在虽是春天的旅游季节，咱这草木都枯死，也没什么好看的。“
家家随时准备逃跑：“一定是逃犯，咱这到处都是废矿井，藏个人很难找到。”
望望也有些害怕：“那，那咱们咋办？”
好好转身要跑：“咱们别惊动他，快回村里报警！”
家家已经跑出去：“对，咱们回村里报警！”
盼盼却把他们叫住：“别走！如果真是逃犯，咱们不能让他跑啦！”
好好吓得说话都费劲：“那，那要是杀人犯，他，他要有刀，有，有枪……”
家家蹲在地上：“是呀，盼盼，老师不是长跟咱们说未成年人不提倡见义勇为吗？”
盼盼却走过去揪着衣领把家家拎起：“不提倡不等于不允许，咱们也不能眼看着坏人在咱们眼皮下逃走！”
望望却显得不耐烦：“那，那你说咋办？”
盼盼一跺脚：“咱们过去问问。”
好好瘫倒在地上：“啊！那，那他要真是坏人……”
盼盼又伸手把好好拉起：“老师不是说邪不压正，坏人到啥时候也怕好人！”
望望却来了精神：“那，那咱们过去问问？”
盼盼又伸手拦住望望：“别急，咱们得准备点武器。”
望望有些不解：“啥武器？”
盼盼一脸神秘：“跟我来。”……
盼盼几个孩子有的手拿木棒，有的手拿石头，弓着腰，屏住呼吸，悄手蹑脚向中年人接近。
快到中年人跟前，盼盼又打手势让大家停下，趴着望望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望望又趴着美美耳边低声说着，美美又趴着好好耳边说着，好好又趴着家家耳边说着。望望一摆手，几个人便自动分散开将中年人围住。
盼盼先把手里的木棒放在腿上，理理头发，整整衣襟，朝着两手手心吐了几口吐沫，这才拎着木棒，故意干咳一声，大大方方的朝中年人走过来。
中年人听到咳嗽转过头来，看见盼盼立刻露出笑脸，也朝他走过来：“小朋友……”
盼盼却先笑后说话：“叔叔，您是外地人吧？”
中年人点头：“是。”
盼盼朝中年人靠近一步：“请问叔叔，您在村里有亲属吗？”
中年人摇头：“没有。”
盼盼又朝中年人靠近一步：“那再请问叔叔，有朋友和熟人吗？”
中年人又摇头：“没有。”
盼盼再朝中年人靠近一步：“请问叔叔，您到这干嘛？”
中年人随口回答：“随便看看。”
盼盼威严的目光紧盯着中年人的脸：“请问叔叔您有火机和火柴吗？”
中年人又爽快的回答：“有。”
盼盼转动着眼珠，嘴角露出冷笑：“叔叔，能借给我用用吗？”
中年人点点头：“可以呀。”
中年人从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给盼盼。
盼盼看着打火机：“叔叔，这打火机不错呀，多少钱买的？”
中年人摇摇头：“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
盼盼脸立刻变了：“叔叔，现在是春天防火季节，你知不知道野外不许带火和吸烟？”
中年人被问得不知所措：“这，我知道，可，可我……”
盼盼打了个手势，望望和美美几个人突然出现在中年人眼前，手举木棍石块齐声大喝：“不准动，举起手来！”
中年人愣住：“小朋友，你，你们……”
盼盼用手推了中年人一把：“对不起，你违反了森林防火的有关规定，请跟我们到村委会去一趟！”
中年人打个愣：“这……”
望望又推了中年人一把：“这什么，快走！”
美美和好好也齐声大喝：“快走！”
中年人笑了：“好好好，走，走……”
盼盼等几个孩子手举木棍石块押解中年人来到村委会办公室，推开门，正坐在办公桌前填表格的老支书一愣，想说什么，嘴张了几张却没说出来。
盼盼来到老支书对面先立正，随后举手敬了个少先队队礼：“报告老支书，我们在山上抓住一个私自带火的人！”
老支书站起身，伸手去拿电话机：“好好好，你们做得很好！我马上给镇派出所打电话，让他们来人处理。”
中年人却上前一步：“老支书，你能不能先给镇党委书记打个电话？”
老支书伸出想按键的手停住了：“怎么，你认识我们镇的党委书记？”
中年人点点头：“请你给他打个电话就知道啦。”
老支书冲着盼盼他们一摆手：“你们先回去吧，我就先给镇党委书记打个电话……”
盼盼和奶奶正坐在炕桌前吃饭，老支书领着被盼盼他们押解到村委会的中年人和乡党委书记先后进了屋。
老支书用手一指中年人：“盼盼奶奶，这是县委新来的张书记，才刚上任就听说咱村的情况，特意来看看大家。”
盼盼奶奶赶紧撂下手中碗筷，从炕沿上下了地，受宠若惊，不知所措：“谢谢张书记，谢谢张书记！”
盼盼听了老支书的介绍，脸立刻红了，不敢抬头看中年人，就低下头用饭碗挡住脸，假装用筷子往嘴里扒着饭，同时用眼角瞥着张书记。
真是越怕越有鬼，党委书记用手冲着盼盼一指：“你是不是叫盼盼哪？”
盼盼饭碗仍挡在脸上，不知怎么回答：“我，我，我是叫盼盼……”
一看乡党委书记的脸色不对，盼盼奶奶赶紧用手捅了一下老支书：“老支书，我家盼盼……”
老支书脸一拉，鼻子一哼：“哼！人家张书记听说咱们村的情况，特意来咱们村视察，他一个人到山上去看那些废弃的煤矿，被你们盼 盼他们几个孩子当坏人押送到村委会。”
盼盼奶奶吓得脸色大变，哈腰拿起地上的扫地笤帚，走到炕沿边照着盼盼的脑袋打了两下：“你咋这么不懂事，敢把县委书记当 坏人？还不快向张书记赔礼道歉！”
张书记赶紧上前双手托住盼盼奶奶还要落下去的手：“大娘，这事不怪盼盼他们这些孩子，他们不但没错，还要受表扬。护林防火，人人有责，我到野外带火，违反防火规定。盼盼他们警惕性高，我还 得向他们学习！大娘，因为我们这些当领导工作失误，才导致煤矿乱 挖乱采，不但矿难频出，还使地表下沉，水位下降，让你们不但没水 喝，连庄稼也不能种。大妈，你放心，我代表县委县政府向你们保证， 一年之内不但让你们有水喝，还要有地种，有房住。”
盼盼奶奶连连作揖：“谢谢张书记，谢谢张书记……”
盼盼也撂下饭碗，跳下炕，一头扑到张书记怀里，眼泪禁不住流 出来了：“谢谢你，张书记……”
张书记用手轻轻摩挲着盼盼的头：“孩子，你放心，你们想要山变青，水变绿的愿望一定会实现！”……
张书记和老支书几个人从盼盼家出来，又进了美美家门。
美美和父亲已经吃完午饭，碗筷还放在桌上，美美正双腿跪在炕上给父亲喂药，美美一见张书记显得有些紧张，停住手，拿过毛巾给父亲擦着嘴，“老支书，你，你们……”
老支书坐在炕边：“县委的张书记和乡党委书记特意来看你们。”
美美撂下手里的药碗，跳下地，用衣袖擦着炕沿：“谢谢，谢谢！
张书记，你们坐，你们坐！”
张书记走过来拉住美美爸的手：“老哥，你家的事老支书都跟我说啦，让你受苦啦，我在这给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张书记说 着，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百元钞票，塞到美美爸手里：“老哥，我身上 没带多少钱，这三百元钱给你买点营养品。”
美美爸赶紧把钱又还给张书记：“张书记，这可不行，自从我有 病，政府没少照顾我。给我办了低保，还办了合作医疗，到年节还给 米面……”
张书记又把钱硬塞到美美爸手里：“老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拿着。”
老支书也插嘴劝说着：“是呀，美美他爸，张书记给你，你就拿 着吧。”
美美爸感激的眼里闪着泪花：“那就谢谢张书记。美美，快给张书记倒杯热水。”
张书记摆摆手：“不用啦，老哥，你们这吃水太困难，挑水还得 到十里外，你还有病，就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老哥，看了你们这的情况我非常痛心，可说句实在的，不是县里不想给你们解决，是咱们县里也有实际困难。咱们县虽是全国有名的产煤大县，因为产的煤多，GDP和财政收入连年迅猛增长，被评为全国百强县。可现在的煤矿都被国有大企业和私人垄断，他们的总部都在外地，纳税交给他们的所在地，生产一吨煤只给咱们两毛钱。产的煤越多，环境破坏的越严重，煤老板们赚的钱都转移到外地或者国外，破坏的环境却要地方政府负责，政府要堵的窟窿太多，实际上却是‘富财政穷百姓’。老哥，我不想再多说，只能尽力而为。老哥，你歇着，我们再到别处去看看。”
美美爸握住张书记的手：“谢谢，谢谢！美美，快送送张书记。”……
张书记一伙人离开美美家，又朝望望家走来。
望望妈正在饭桌前收拾碗筷，望望神色慌张的跑进来，躲进放在地上的饭桌下边。
望望妈大惊失色：“望望，你，你怎么啦？”
望望吓得不敢说话，同时向望望妈摆手示意不让她出声。
门开了，老支书领着张书记和乡党委书记进来。
老支书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望望他妈，县委张书记和乡党委书记特意来看你们来啦！”
望望妈喜出望外的想迎过去，桌子底下的望望却扯住她的裤腿，她用另一只脚踹了望望一下才挣脱出来：“咱这穷山沟沟，别说县领导，就是乡领导也不常来，今天领导来一定是给送救济款，救济粮，谢谢领导的大恩大德，谢谢！”
望望看见张书记进屋，从桌子底下又钻出来上了炕，推开后窗跳了出去。
张书记进屋坐在炕沿上：“大嫂，对不起，我今天来不是送救济 粮，救济款，我是想了解一下大家现在都有什么困难。”
望望妈两手捂住脸，呜呜的大哭起来：“领导哇，我们眼看就不 能活啦！这山都叫煤老板们给挖空，地下水位下降，干旱缺水，寸草不生，地里不能种庄稼，连鸡鸭鹅狗都养不活，只靠政府给我们点救济款救济粮才能活着！领导哇，你们要再不给我们发救济款，救济粮，我们可就要断顿啦！”
乡党委书记用手指着饭桌：“断顿？看你桌上刚吃剩下的饺子和 鸡肉……”
望望妈哭得更厉害：“今个我儿子过生日……”
三
山林里许多枯萎的树枝上多出了无数的鸟窝。
盼盼、望望、美美和好好、家家身背书包在林子里转着。
望望抬头望着树上的鸟窝：“盼盼，咱们做了那么多鸟窝，为啥还没有鸟来呢？”
盼盼随手撧下一段干树枝：“书里不是说栽下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咱们做了鸟窝，就一定会有鸟来的。”
好好用脚踢飞了一块石头，鼻子冷冷的一哼：“哼！我看是瞎子点灯——白费蜡。咱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别说做了鸟窝，就是放了鸟蛋那鸟也不会来。”
家家也随声附和：“就是吗，那鸟要来有窝没窝也会来，要不来，你就做再多的窝也不会来。”
望望却被激怒，伸手揪住好好的衣领：“咱们老师早就说过，是你爹他们这些黑了心的煤老板，为了赚钱拼命挖煤，把山给掏空，破坏了生态环境，咱们这里没有地下水，才不长庄稼，草木枯死，连鸟都不来。”望望越说越气，动手打起了好好：“你赔我花草，你赔我绿树，你赔我小鸟……”
盼盼扯开望望：“好啦，好啦！就算他爹有错，也被公安抓去判了刑。再说好好也和咱们一样是个孩子，大人造的孽也不能怪到咱们头上。我看咱们只搭鸟窝，鸟就是来了也会飞走，因为它们没有吃的。我想咱们上学中午不回家都带着中午饭，咱们少吃点，每个人都把中午饭匀出点撒在这里，鸟来了有吃的，它们就会在这里长住，也就会下蛋，孵崽，到时候咱们这里还会像以前那样听到各种鸟的叫声。”
美美举手赞成：“好，我同意盼盼的意见，我今天中午不吃饭啦，把饭都洒在这里，我们一顿不吃饭饿不死，要是鸟来了没食吃就会饿死。”说着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把饭都撒在地上。
望望也举起双手：“我也同意，今天中午咱们都不吃饭，把饭都洒在这里！”也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把饭都撒在地上。
盼盼也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把馒头掰成碎块洒在地上。
好好不情愿的也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捧在怀里不肯打开，望望生气的扑过去，夺下好好手里的饭盒，用力的摔在地下，饭盒被摔开，饭洒在地上，望望又一脚把饭盒踢飞。
好好双手捂着脸边哭鞭炮着去找饭盒：“我，我也没说，你，你咋……”
愣在一边的家家吓得浑身一抖，赶紧从书包里拿出饭盒，把馒头和菜都倒在地上……
中午，学校放午学，家在学校的近的同学都回家吃饭，盼盼他们这些离家远的同学有的自带午饭，有的买着吃。教室里，同学们都在吃午饭，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趴在桌上假装睡觉。
正在吃饭的园园发现情况不对，立刻拿着饭盒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走到盼盼身边：“盼盼，你，你咋不吃饭？”
盼盼不敢抬头，红着脸：“我，我吃过啦！”
园园奇怪的看着盼盼，又分别用手指着望望，美美：“那，那他们呢？”
盼盼抬头飞快扫了望望和美美一眼，又赶紧趴在桌上：“他，他们也都吃过啦！”
园园托起盼盼的下巴：“他们都吃过啦，什么时候吃的？”
盼盼推开园园的手，又趴在桌上：“下第二节课的时候。”
园园揪住盼盼衣领把他拉起：“你骗人！下第二节课的时候我就在这教室里，根本没看见你们吃饭！”
盼盼吭吭吃吃说不出：“我，我们……”
园园又把盼盼推坐在凳子上：“你们是不是今天都没带午饭？”
盼盼赶紧站起：“不，我们带啦，我们真带啦！”说着从书桌里拿出饭盒，举起让大家看：“同学们，你们看，我们还带着饭盒！”
园园一把夺下盼盼手里的饭盒，打开后举着转圈给大家看：“他骗人！同学们，你们看，这饭盒里粘的饭粒都是干的，如果是下第二节课他们吃饭，离现在才一个多小时，饭盒里粘的饭粒应该是湿的。同学们，盼盼他们村里因为挖煤把山挖空，地表下沉，水位下降，土地上不长庄稼，连山上的花草树木都枯死，家里的大人都到外地打工，只留下孩子和老人，他们日子过得很穷，为了省钱读书，他们中午不带午饭饿着学习。同学们，我建议咱们每人都少吃一口，省出饭来给他们吃，好不好？”
同学们一致响应：“好！”
同学们都拿着各自的饭盒从自己的座位上过来，争抢着要给盼盼，望望，美美等几个同学匀饭。
盼盼却双手捂着脸哭着跑出教室。望望和美美也和盼盼一样哭着跑出教室。
园园等同学拿着饭盒在后面追出教室。
好好和家家坐在教室哭着吃同学们给的饭菜……
上课铃响，同学们跑进教室，分别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拿出书本等着老师来上课。
带着眼镜的女老师夹着课本走进教室，站到黑板前。
园园喊了一声：“立！”
同学们“刷”的都站起。
园园又喊了声：“礼！”
同学们又都一起给站在讲台前的女老师敬礼。
女老师也给同学们回了一个礼。
园园再喊：“坐！”
同学们又一起坐下。
女老师用手扶正眼镜：“同学们，咱们现在开始上课。在上课之前，我先给大家讲一件事。大家都知道，今天中午张盼盼他们几个同学没吃午饭，他们并不是没有带午饭，而是将午饭撒在山上的树林里，想让鸟儿来吃。同学们，你们也知道，盼盼他们家所在的山被那些煤老板挖空，地表下沉塌陷，地下水位下降，庄稼不能生长，畜禽养不活，连山上的草木都枯死，小动物都逃到别处，鸟儿也没有。张盼盼他们希望家乡还能像以前那样山清水秀，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爬到树上做鸟窝，宁肯饿着肚子把午饭洒在树林里让鸟来吃。同学们，让我们一起来帮助他们实现梦想吧！来，大家一起为张盼盼他们几位同学鼓掌！”
女老师带头鼓掌，同学们也都鼓起掌来。
盼盼先站起身，冲着老师敬了一个礼，又转着圈冲着鼓掌的同学们敬礼：“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
望望，美美，好好，家家也站起身，学着盼盼的样子先给老师敬礼，随后也转着身给同学们敬礼：“谢谢老师，谢谢同学们！”
园园举起右手，女老师看见教他：“园园，你有事吗？”
园园站起身：“老师，我提议咱们成立一个送水小组，每周给盼盼他们几个同学家送一桶水。”
女老师鼓起掌：“同学们，园园的提议你们同不同意呀？”
同学们异口同声回答：“同意！”
女老师：“那好，咱们们每天周日的上午同学们都自带水到学校来集合，我亲自带着大家去盼盼同学他们村里送水……”
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家家放学走在回家的路上。
盼盼用脚把一块石头踢飞：“老师和同学们每星期都要给咱们送水，学校离咱们家十几里地，老师和同学们背着水来一定很累，咱们……”
望望随手撧下一个干树枝：“盼盼，你的意思咱们还得管他们一顿午饭？”
好好立刻皱起眉头：“那咱们全班几十名同学，让他们吃一顿午饭，还不如花钱买水啦！”
家家赶紧随和：“就是呀，给咱们送水名声虽好，可咱们还得自己掏钱……”
美美推了家家一把：“你们别都趴门缝看人¬——瞧扁啦！我相信老师和同学们都会自带午饭，不会吃咱们一口饭，喝咱们一口水的！”
盼盼点点头：“美美说得对，老师和同学们都知道咱们的家庭情况，他们不会为难咱们的。我想咱们不该麻烦老师和同学们。”
望望突然用手捂着肚子，蹲在地下。
美美停下脚：“望望，你咋的啦？是不是生病啦？”
望望坐在地上：“我饿，走不动。”
好好鼻子一哼：“谁让你装英雄啦！人家园园和同学们给你们饭你们不吃。”
望望两腿一盘：“盼盼和美美都不吃，我咋好意思吃。谁像你那样没脸没皮，给你饭你就吃。”
好好生气的用脚踢着望望：“我怎么没脸没皮啦？你说，你说呀！是人家给的，又不是我要的！起来，起来！在学校装英雄，回家是狗熊！”
家家扯着好好胳膊拉走：“好啦好啦，好好别跟他生气啦！他不走拉倒，咱们走，把他扔在着喂狼。”
望望倒在地上：“你们愿意走你们走，我得歇一会儿，剩我一个人也不怕，别说狼，咱们这就连耗子都没有。”
盼盼扯着胳膊把望望拖起：“你呀，太娇气，一顿饭不吃就饿得这个熊样儿，你没看美美他爹下井挖煤瓦斯爆炸在井下被困七天七夜没吃没喝还活过来啦！”……
傍晚，火一样的晚霞烧红了半边天。盼盼，望望，美美，好好，
家家在树林里低头寻找着什么。
盼盼蹲在地上用手抓起一把米饭：“你们看，这饭一点没动，肯定
没有鸟来。”
好好用脚搓着地下的饭粒：“我早就说咱们这是瞎子点灯——白费蜡！”
家家也随声附和：“就是，做几个鸟窝，撒点米饭就想把鸟引来，真是做梦！”
望望冲过去一手揪住家家衣领，一手挥起拳头：“你胡说，你再胡说……”
美美上前把往往推开：“望望，你，你干什么？”
盼盼站起身，拍打着粘在手上的饭粒：“我看鸟不来是因为咱们这里没有绿色，如果让鸟看到绿色就一定会来。”
好好仍一脸不服气：“可是咱们这山都是空的，地下没有水，草木都枯死，怎么会有绿色？”
美美摆手制止好好不让他再说下去：“我倒有个办法，咱们买些绿纸做成树叶粘在树枝上，鸟在远处一看就会认为咱们这的树都绿了，也就会飞来。只要鸟飞来，看见咱们这有窝，又有吃的，就一定会留在这里下蛋孵崽。”
望望开始赞成，随后又想起了什么欲言又止：“美美这个办法不错，可买纸得花钱，咱们……”
盼盼语气坚决的支持：“咱们就照美美说的，每个人拿一元钱买纸，浆糊不用买，我在家用面做。”
望望仍紧锁着眉头：“美美他爹有病，家里穷，她就不用拿钱啦，美美这一元钱好好拿。这山是好好他爹那些煤老板给挖空的，他们都成了千万亿万富翁，多拿一元钱也不亏。”
好好想说又没敢说：“我，我……”
望望又冲着好好举起了拳头：“咋的，你想说你爹被判了刑你们家没钱是不是？”
好好吓得两手抱住脑袋：“我，我……”
美美又把望望推到一边：“好啦好啦，你呀，真像黑旋风李逵，动不动就举拳头。我家再穷也不差一元钱，为了能引来鸟，为了能让咱们家乡山变绿，水变清，我就是一天少吃一顿饭也乐意。”
盼盼摆手制止刚要张嘴的望望：“大家都没意见，咱们就这么办，回家都拿钱到小卖部买了绿纸，下星期天早晨咱们还到这儿来。”
四
晚上，盼盼奶奶在厨房扫地，盼盼在锅里洗碗。
盼盼把洗完的一摞饭碗放进碗橱：“奶奶，我想要一元钱。”
奶奶拿着笤帚的手没停：“学校又要买补习资料。”
望望摇摇头：“不是，奶奶，我和望望几个同学商量每个人拿出一元钱，买绿纸剪成树叶粘在树枝上。”
奶奶无奈的叹口气：“唉！你们这些孩子呀，想绿盼绿都要疯啦！”
奶奶停住手，直起腰，从衣兜里掏出一元钱放到盼盼手上。
盼盼兴奋地趴在奶奶脸上亲了一口：“奶奶真好，谢谢奶奶！”……
晚上，在美美家里，美美跪在炕上用湿毛巾给美美爸擦完脚，然后趴在炕沿上把湿毛巾拧干，搭在横拉在炕上用做搭衣服的的一个铁丝上，这才费力的抱起美美爸，放进早已铺好的被窝里，又给盖好被子，这才下了炕。
美美拿过书包，从把拿出书本和都拿出来摆在炕沿上，随后拿过一个断了一条腿的木凳，放倒搁在炕沿前，坐在木凳上，打开书本，正要写作业，突然想起什么，站起身：“爸，我想和你商量一件事，盼盼几个同学为了能引来小鸟，商量每人拿出一元钱买绿纸剪成树叶，粘到山上树林里的树枝上。他们知道咱家没钱不让我拿，可同学们的家里虽然比咱们强，也都没多少钱。为了改变咱们这里的生态环境，他们愿意把家里给的零花钱节省出来。同学们都拿钱，我要不拿钱心里不得劲。爸，我也想拿钱。爸，你放心，政府照顾咱们的钱我一分不动，都留着给你买药，我捡破烂卖的钱还剩七元，我想拿出一元买绿纸，上学时中午不吃饭……”
美美爸抓住美美的手痛哭起来：“孩子……”
晚上，望望妈和望望躺在被窝里看电视。
望望就像身体不舒服一样，翻过身来再翻过去的来回折腾。
望望妈惊异的用手摸了摸望望的头：“望望，你是不是病啦，哪儿不舒服？”
望望摇摇头：“妈，我没病。妈，我有件事想和你说，怕你不答应。”
望望妈照着望望脸上轻轻打了一巴掌：“兔崽子，妈要不是为了你，你爹死后我早就改嫁啦！妈为了你这个兔崽子连命都能豁出去，还有啥事怕妈能不答应？”
望望钻进望望妈被窝：“妈，盼盼他们每个同学拿一元钱，想买绿纸剪树叶……”
望望妈生气的又照望望身上打了一拳：“不行！你个兔崽子要吃要喝和买学习用的东西别说一元，就是十元百元老娘也给你！你个兔崽子要钱买绿纸，不是干正经事，一分钱也不行！”
望望抱住望望妈撒起娇：“妈，求求你，就一元钱，给我吧。”
望望妈大怒，用力掰开望望搂着脖子的双手，同时把望望推出被窝：“兔崽子！不行！老娘说不行就是不行！”
望望两手捂住脸假装哭了起来，望望妈却烦躁的拿起遥控器关闭了电视，随后又关了电灯，翻过身，脸冲着墙，眼里却流出了泪水……
到了深夜，望望妈已经睡着，打着鼾声。
蒙着头的望望先把被子掀开一条缝儿，露出眼睛看了看四周，然后把头慢慢的探出来，把耳朵贴在望望妈身边听了听，又用手轻轻碰了碰望望妈，接着又用手推了推，确定望望妈已经睡熟，这才悄手蹑脚的掀开被子，慢慢的坐起来，伸手一点一点拉过望望妈搭在被上的上衣，再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一打人民币，拿出一张一元的塞进自己的褥子底下。正要把上衣再送回原处，望望妈翻了个身，手抓住上衣口袋。望望吓得浑身一抖，赶紧躺在炕上……
五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早晨，盼盼和望望等几个男孩有的手里拿着卷成卷的绿纸，有的拿着浆糊剪刀正往山上走。
望望显得很焦急的不住回头看：“美美咋还没来？”
盼盼摇摇头：“她爸有病，她得伺候完她爸才能来，不像咱们吃完饭饭碗一推就没事。”
望望懊悔的用拳头砸着自己的太阳穴：“美美从来都不撒谎，上学时也都不迟到，她说啥时候来就一定准时，今天是不是她爹病严重啦？我真笨，来时先到她家看看就好啦！”
好好叹口气：“哎！美美命可真够苦的，她爹煤矿瓦斯爆炸被砸成截瘫躺在床上不能动，她妈扔下她们跟别的男人跑啦，剩下她一个女孩子……”
家家也皱起眉头：“美美她爹煤矿给的那十几万补偿款被她妈拿跑啦，现在咱们这的地又不能种，美美和他爹只靠政府给的低保和她捡破烂维持生活，一分钱都掰两半花，咱们还让她拿钱买绿纸……”
盼盼眼盯着山下：“美美人虽穷，可她心眼好，又爱帮助别人，她不是说过，为了让咱们的山变绿，水变清豁出命她都不怕，不让她拿钱她能同意吗？”
望望看见什么惊喜的用手往山下一指：“你们看，美美，美美来啦！”
美美气喘吁吁跑过来：“对不起，我，我又来晚啦！”
家家惊异的用手指着美美：“美美，咱们不是说好都买绿纸，你，你咋买白纸和五色纸？”
美美笑了：“咱们用绿纸做树叶，做绿草，树绿啦，草绿啦，还该有小兔，小鹿，小松鼠等小动物。小兔是白色的，小松鼠是灰色的，小鹿是黄色带黑点，我就买了些白纸和五色纸。”
盼盼点着头：“美美说的对，咱不光要有小动物，还要有猪马牛羊，让咱们这山上还和以前一样美。”
望望推了盼盼一把：“别光顾说啦，咱们快走吧，等一会儿就到中午啦，我就得回家啦，要不我妈该打我啦！”
盼盼把手一挥：“走，目标，山上，冲啊！”
众人都挥手大喊：“冲啊！”
众人争先恐后向山上跑去。
家家被望望绊倒，边往起爬边喊：“等等我，等等我……”
清晨的树林里，枯萎的草木在朝阳的辉映下也显得有了精神。
好好在地上用剪刀把绿纸剪成树叶，家家把剪好的树叶递给骑在树半腰树杈上的望望，望望再把树叶递给上边树杈上的盼盼，盼盼把树叶抹上浆糊后粘在树枝上。
美美却在地上做小兔，她先用细树枝做成框架，然后再用白纸在外边裱糊着。
到了中午，树林里的许多大树的枝头都沾上了绿纸的树叶，树下的地上也粘上了用绿纸剪的绿草，还有了几只小兔和一只梅花鹿。
孩子们仍在各自忙着……
傍晚，整片树林里的大树的枝头都粘上了绿纸做的树叶，树下地上用绿纸剪的绿草也增加了许多，除了以前的小兔和梅花鹿外，又增加了马牛羊。伴着夕阳的光辉，树林里仿佛增添了活气和灵气。
树上的盼盼粘完最后一片树叶，从树上往下爬，骑在树半腰一棵树杈上的望望伸手去接他，当两个人同时落在树杈上的时候，树杈突然折断，两个人从树上掉了下去。
树下的美美早吓得连声惊叫，先跑到树下伸开双臂想接住盼盼，盼盼却没掉下来。等她看到望望从树上掉下来，又跑过去伸开双臂想去接已经来不及，望望砸在她身上，两个人一起滚落在地上。树上的盼盼看见心里一急，从树上跳了下来，也砸在望望和美美的身上。三个人连惊带吓，都昏迷过去。旁边的好好和家家跑过来连哭带叫的往起拉着三个人。
盼盼首先醒来，慢慢睁开眼睛，活动活动身体，这才爬起来，看见身下的望望和美美，吓得脸色大变，也连哭带喊的伸手去推拉：“望望！美美！望望，美美！醒醒，你们醒醒啊……”
美美醒来，看见望望惊叫着赶紧爬起，吓得抱住盼盼大哭。
望望醒来，爬了半天也没爬起来，在盼盼和美美搀扶下才艰难站起，头上流血，衣服刮破，走路也一瘸一点，疼痛得呲牙咧嘴，哎哟哎哟直叫。
好好和家家都吓得哭起来：“望望摔坏啦，要是他妈来找咱们，咱，咱们可咋办哪？”
望望狠狠的打了好好一拳：“我还没死，你们都嚎啥？是我自己愿意干的，受伤也找不到你们！”
盼盼看望望还要打家家，伸手把他拦住：“望望，别生气，他们也是替你担心。回家好好和你妈说。”
望望苦笑笑：“没用，盼盼，你不用担心，我妈不会把我打死。”……
回家的路上，大家都没了说笑。连夕阳都仿佛为他们难过，被一片厚厚的乌云遮住，四射的光芒却把乌云的四周都镀上了金边……
盼盼扶着一瘸一点的望望走在前面，美美，好好和家家跟在后边。
走到村头路口，盼盼和望望停住脚步，美美，好好和家家也站住。
盼盼显得十分关切的：“望望，你受伤啦，这衣服也破啦，回家你妈又得打你，我陪你回去吧？”
美美也紧随着：“是啊，望望，让盼盼陪你回去跟你妈说说。”
望望摇摇头，叹口气,眼里已流出泪水：“唉！不用。自从我爹出矿难砸死，我妈的脾气就变了，不是整天骂街，就是拿我出气。我回家晚点不是挨打就是挨骂，别说今天还受了伤，就是这衣服刮破也过不了这一关。我已经习惯啦，挨一次打也是疼，挨十次也是疼……”
盼盼把手搭在望望肩头上，眼里已闪出泪花：“望望，对不起，因为我们连累你……”
望望用手臂抹了一下眼泪，把手搭在盼盼肩上：“盼盼，你别这么说，就因为我家遭受矿难，我才更比你们痛恨那些毁坏我们家园的人，也更想尽快使我们的家园恢复到从前的样子。吃点苦，遭点罪我都不在乎。”
盼盼抱住望望，激动地说不出话：“望望……”
美美，好好和家家也一起抱住望望，个个眼里闪着泪花。
六
在望望的家里，地中央摆着饭桌，桌上放着炖好的鲤鱼，望望妈坐在椅子上一边喝酒一边吃鱼肉。
门轻轻打开一条缝，望望趴着门缝向里张望。
望望妈背对着门，根本没有注意，端起杯子喝了一口酒，酒杯重重的往桌上一放，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塞进嘴里，连嚼都没嚼就咽进肚里，噎得直抻脖。
望望悄悄开门，悄手蹑脚进屋，站在望望妈身后。
望望妈端起酒杯放到嘴边正想喝，听到身后的喘气声，吓了一大跳，手一抖酒杯落在地上打个粉碎，随手抓起桌子上的空饭碗，人也从椅子上跳起，举起饭碗转过身刚要打，看见是望望，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回坐在椅子上，撂下空饭碗，惊魂未定：“哎呀妈呀，吓死我啦！”望望妈说着话又像想起什么，脸一绷，眼一瞪，举起手要打望望“小兔崽子，你哑巴啦，进屋咋不吱一声？”
望望想说又不敢说：“妈，我，我……”
望望妈突然发现望望脸上的伤和刮破的衣裤，立刻大惊失色，从椅子上跳起来，用手先指着望望脸上的伤口，后又指着刮破的衣裤：“你，你这是咋的啦？是，是跟谁打架啦，还是……”
望望吓得浑身直抖：“妈，我，我，我和盼盼他们去给山里的大树贴绿纸做树叶从树上摔下……”
望望没等说完，望望妈就先打了他两个打耳光，随后又踹了两脚，扯着他的胳膊从屋里拉出来，直奔盼盼家。尽管望望拼命的哀求，挣脱，却始终被拖着往前走……
盼盼家里，盼盼正和奶奶坐在炕上吃饭。
屋门被踹开，望望妈拉着望望闯进屋里。
盼盼奶奶看见，赶紧从炕沿上下地，热情的打招呼：“望望妈，你，你们吃饭了吗？”
望望妈把望望往前一推，怒气冲冲：“哼！吃饭，你还有心思吃饭？看看你孙子干的好事！”
盼盼奶奶惊异的有点不知所措：“这，这……”盼盼奶奶转身冲着盼盼：“盼盼，这是怎么回事？”
盼盼撂下饭碗，赶紧从炕上下地：“奶奶，我们到山上的树林里做鸟窝，望望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一跤。”
盼盼奶奶大吃一惊：“什么？望望从树上摔下来啦？”盼盼奶奶说着，赶紧走过去用手抚摸着望望的头：“哎呀，你看，头都摔破啦？要不要紧，用不用去医院检查检查？”
望望用手拿开盼盼奶奶的手：“没事，奶奶，只刮破点皮。”
望望妈立刻踢了望望一脚：“什么没事，有事就晚啦！盼盼奶奶，是你孙子逼着让我家望望去的，现在人摔坏啦，你们得负责！还有这衣裳，全是名牌，好几百元一件，你们也得赔！”
盼盼奶奶连连点着头：“负责，我们负责，赔，我们赔。望望妈，你等着，我就拿钱咱们找出租车上镇里医院。”
盼盼奶奶上炕从被跺底下找出钱包，又拿了一件褂子：“望望妈，走，咱们上医院。”
美美和家家拉着老支书进屋。
老支书一脸严肃：“怎么啦？听说你们打架啦？”
望望妈像见到了救星，赶紧把老支书拉到自己面前：“老支书，你来得正好，你给评评理。”
老支书用力掰开望望妈抓着胳膊的手：“不用评，我都听说啦，几个孩子想让咱们的山重新变绿，水重新变清，就到山上的树林里做鸟窝，粘树叶，你们家望望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摔了一跤，把衣服刮破啦，你领着孩子到盼盼家让人家赔偿。”
望望妈立刻急了，又抓住老支书的胳膊：“他们家盼盼硬逼着我们家望望去山里做鸟窝，粘树叶，还让我们家望望偷家里的钱买绿纸。”
始终低着头的望望却上前一步，抬起头来：“老支书，盼盼没逼我，是我自己愿意去的！钱也不是盼盼让我拿的，是我自己拿的。我要钱我妈不给，我就偷着拿了一元钱。”
望望妈打了望望两个大嘴巴：“兔崽子，你给我闭嘴！”又转向老支书，“老支书，你看这事咋办吧？就算不是盼盼逼着我们家望望，也是他挑的头，我们家望望从树上掉下来，只把头擦破点皮上卫生所包扎一下花不了几个钱我们可以自己拿，可我们家望望穿的这件衣服是世界名牌，花好几千元钱买的，现在给刮坏啦，你给说句公道话，看怎么赔吧？”
盼盼奶奶也急了：“望望他妈，你要说让我们赔几百元我们还有，要是几千我们现在可拿不出，那就得等盼盼他爹妈打工挣回钱来再给你们。”
老支书却不慌不忙的伸手从衣兜里掏出香烟，又拿出打火机燃着火：“望望他妈，是你让我说公道话，我说你家望望衣服刮坏不该让人家盼盼家赔。”
望望妈立刻跳起来：“老支书，你说什么？不让他家赔，让谁家赔？你村里给赔呀？”
老支书摇摇头：“望望他妈，村里要有钱，村里就给你们赔，可你也知道咱村里没钱。望望他妈，你想想，孩子们都是好心，让你家望望从树上掉下来是他不小心，又不是孩子们故意的。你没理由让人家盼盼家赔你家孩子的衣服。还有，望望他妈我还得说你几句，你家望望他爹在的时候，他在煤矿上挖煤挣钱多，你家的日子挺宽裕，望望他爹煤矿瓦斯爆炸死后，虽然得了十多万元补偿，可坐吃山空。望望他爹没啦，望望又小，村里的土地又不能耕种，你也不外出打工，只靠望望他爹那点补偿费，能够你们娘俩吃几年？一个孩子，能吃饱穿暖就行，你却给他买几千元的衣服……”
望望妈眼一瞪，鼻子一哼：“哼！本以为你是支书说句公道话，想不到……”望望妈说着怒冲冲抓住望望的胳膊，“走，咱们回家，他村里不管，咱们明天去找乡里！”
老支书拿下嘴里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踏灭：“望望他妈，俗话说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你就是上北京国务院也得说理呀！”
老支书大笑，众人跟着笑。
望望妈回头冲着老支书和众人翻白眼：“笑！到时候就怕你们哭都找不着调！”
七
清晨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进望望家的屋里，室内的尘土污垢显得更加清楚。望望妈在内室吃饭喝酒，望望背着书包从内室出来，回头看了望望妈一眼，关上门，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矿泉水瓶，拧开盖子，按在水缸里灌满水，再把盖子拧上，悄悄的推开内室门，偷偷的又看了望望妈一眼，把矿泉水瓶装进书包，推开房门跑出去……
春天的中午，明媚的阳光洒在枯萎树林里，习习的春风摇拽着干
枯的枝头，随风发出沙沙的响声，仿佛在向人们诉说着内心的苦处。
在粘着绿纸的树木前，盼盼和望望正在用树枝做拱形门，美美和好好也把一块大字写着“废墟上的伊甸园”的牌子挂在拱形门上，家家却鼓起了掌。
挂完门匾，盼盼又领着望望几个人来到在林边的一片空地上，盼盼和望望用树枝在挖土，美美把挖起的土块用两手搓碎抚平，好好却把衣袋里的草籽撒在土上，再用手抓起旁边的细土把草籽埋上。家家把用矿泉水瓶装的清水洒在草籽上……
清晨，背着书包上学的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分别把用矿泉水瓶装的清水洒在草坪上……
傍晚，背着书包放学的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分别把用矿泉水瓶装的清水洒在草坪上……
中午，女老师领着同学们来到盼盼他们的草坪前，每人把一瓶水洒在草坪上……
清晨，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分别把用矿泉水瓶装的清水洒在草坪上。
细心的盼盼发现了什么蹲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扒开土，一颗嫩嫩的草芽出现在他们的眼前，高兴得两手一拍，身子往后一仰：“发芽啦！发芽啦，我们的草籽发芽啦……”
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也都像发现了奇珍异宝，都趴在地上望着嫩草芽拍着手：“发芽啦，发芽啦！见绿啦！我们终于见绿啦……”
村头枯死的老榆树上的大喇叭正在反复播送着村支书的声音：“村民同志们注意啦！县委新来的张书记了解到咱们村的情况，决定由县政府给咱们出一台送水车，解决咱们的吃水困难，今后咱们就不用到十几里外的河里去担水啦！还有县委张书记还亲自带队给咱们送来了救济款，救济粮，现在送水和送粮的汽车正在路上，请每家都派人到村委会来等着领水和粮食……”
盼盼等几个孩子都从家里跑出来，聚集在喇叭底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似的侧耳细听，各个脸上都显得非常惊讶。
盼盼听完，惊喜的两脚一跳，两手一拍：“啊！县政府给咱们送水来啦！
望望高兴地用两个拳头擂鼓似的捶着盼盼的后背：“喜事，天大的喜事！我家再也不用花钱买水啦！“
美美两手合什，闭着眼睛默默的念着：“谢谢，谢谢！”
家家却在地上翻起了跟头，好好两手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
在通往村庄的土路上，坐在轿车里的张书记望着路旁干涸的土地眉头越皱越紧，同车坐着的青年干部指手画脚的在说着什么。
跟在轿车后边的是一辆装着水罐的汽车，水罐汽车后边是一辆拉着大米白面的小货车。
由于道路坑坑洼洼，又有许多大裂缝，轿车颠颠簸簸，走得很慢……
盼盼等几个孩子刚跑到村委会门前，老支书已经领着许多挑着水桶，拿着盆罐的人朝村外走。
盼盼他们也跟在人群后……
张书记带领的送水车在过道路裂缝时卡在里面，他和随行人员拼力推车。
老支书带领的男女老少发现张书记他们卡在裂缝里的汽车，老支书一挥手，人们不约而同的跑过去。
老支书等人和张书记一起推车，车被推出来，盼盼等几个孩子欢呼拥抱……
在村里的十字路口，全村的男女老少有的围在水车前排队等着领水，有的围在粮车前排队等着领米面。
盼盼手拿两只水桶站在领水的队伍中间，老支书走过来，趴在盼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盼盼把水桶交给站在他前边的望望，跟着老支书走了。
在村委会办公室 张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前和几个干部谈着什么，老支书领着盼盼进屋。
老支书刚踏进门槛儿：“张书记，你让我找的盼盼同学他来啦。”
张书记赶紧站起身：“盼盼同学，听说你和你们村里的同学在被采空的矿山上建了一个废墟上的伊甸园，能不能让我们这些县乡领导去看看？”
盼盼有不知所措的连连点头：“能，能。”
张书记把手搭在盼盼的肩头上：“既然盼盼同学同意，我现在就带着大家去，去之前我先宣布一条命令，谁也不许抽烟和带火，现在就请大家自动把烟和火机火柴拿出来放在这里。”
张书记首先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和打火机放在办公桌上，干部们都争先恐后的从衣袋里掏出香烟和火机火柴堆放在办公桌上。
办公桌上的各种品牌香烟和高中低档打火机。
在挂着“废墟上的伊甸园”前树林里，张书记领着县乡村干部脱帽默哀……
八
晚上，盼盼和奶奶躺在炕上睡觉。
盼盼在做梦……
山上的树绿了，花开了，小松鼠在树上爬，小兔小鹿在地上跑……盼盼变成一只小鸟在树林中飞：“望望，美美，快来看哪！咱们的树绿啦，花开啦……”
天上突然阴云密布，随着隆隆雷声，下起瓢泼大雨，树叶被雨浇落了，花也都渐渐的蔫了，小兔小鹿也都慢慢死去……
在天空飞的盼盼也被雨淋得身子越来越沉重，飞的速度也越来越 慢，并不断的从高处往下沉，最后一头栽了下来……
盼盼从梦中惊醒，屋外真的雷声滚滚，大雨如注……
盼盼惊恐的跳下炕，光着脚往外跑：“我的树叶，我的花……
雷电交加，大雨如注。
浑身湿透的盼盼拼命往山上跑。
在他的后边，望望，美美和好好、家家也拼命往山上跑。
山上的树林里,拱形门上挂着写有“废墟上的伊甸园”的木牌上的 墨迹已被大雨冲刷掉，拱形门上用五色纸做的鲜花也辨不清颜色，地上用纸做的小兔小鹿瘫痪变形，树枝上用绿纸做的树叶也淋湿淋坏……
被大雨淋透的盼盼、望望、美美、好好和家家站在拱形门前发呆。
在他们身边突然一声巨响，离他们不远处的地坍塌下去。
盼盼惊恐的大叫：“不好！坑道塌陷啦！快，快往山上跑！”
盼盼拉着惊呆的美美和其他人一起往山上跑，刚跑到山顶停住脚，山上又轰隆隆巨响……
盼盼又惊恐的大叫：“不好！山顶滑坡！快，快躲开！”
就在盼盼说话的时候，山上的泥石流已到了他们眼前，危急中盼盼用手一推身边的美美，美美躲过了泥石流，盼盼却被泥石流卷走。
脱险的几个孩子哭叫着随着泥石流往山下跑：“盼盼！盼盼……”
盼盼在泥石流中挣扎……
雨后初晴，旭日东升。暴风雨过后的大山到处是塌陷的坑道，遍地山体被滑坡后泥石流冲倒的树木石块，连以前可以见到的工人们居住的工棚也歪的歪，倒的倒……
望望等几个孩子和盼盼奶奶以及村里的许多男女老少在寻找，呼叫：“盼盼！盼盼……”
山脚下,因山体滑坡聚成了一个烂泥塘，盼盼被埋在烂泥里拼命外钻，先露出头，随后露出上身，接着用两手扒着烂泥，身子从烂泥中渐渐出来，在烂泥上往外爬……
寻找的人发现大喊：“盼盼找到啦！盼盼找到啦……”
满山寻找的人们互相传递着：“盼盼找到啦！盼盼找到啦……”
盼盼被埋的烂泥塘前，人们越聚越多，有人撧了一根长树枝，从烂 泥潭岸上递过去，盼盼费力的抓住树枝，被众人拖拉到岸上。跌跌撞撞赶来的盼盼奶奶抱起浑身是泥的盼盼大哭：“盼盼！盼 盼……”
美美也扑到盼盼身上大哭：“奶奶，盼盼是为了救我……”
望望、好好和家家也抱着盼盼大哭：“盼盼！盼盼……”
在场的人都落了泪。
在镇医院病房里，盼盼躺在病床上打吊针，盼盼奶奶和望望、美美等围在四周。
女老师捧着一束鲜花领着一群同学进屋。
女老师进门就说：“盼盼同学，你看我们给你送什么来啦？”
盼盼兴奋地想要坐起，被奶奶按住：“鲜花……”
女老师把鲜花放在盼盼身边：“盼盼同学，喜欢吗？”
盼盼眼里涌出泪水：“喜欢，谢谢老师！”
园园打开一个纸包，露出碧绿的杨树叶：“盼盼，你看，这是什么？”盼盼更加高兴，想起来又被奶奶按住：“绿叶……”
望望突然扑过来，抓起包树叶的纸包，两手向上一扬，纸包里的树叶洒满了整个病房，他却兴奋地拍手跳脚：“鲜花，绿叶！我们终于又见到鲜花，又见到绿叶啦……”
九
在学校教室里，盼盼和同学们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女老师站在讲台上讲话：“同学们，上周学校布置给你们参加县文化馆中小学生图画展的图画作品你们都画完了吗？画完的请下课后交给班长。下课！”
老师走了，同学们都从书包里拿出各自的图画，女班长挨着桌子收着。
盼盼刚从书包里拿出自己的图画，同桌的男同学立刻惊异的大叫起来：“哎，你们看，盼盼把太阳画成了绿色！”
同学们一听都围过来，一个男生夺过盼盼手里的图画，用双手高举着展现在大家的面前：“同学们，连三岁的孩子都知道太阳是红色的，咱们盼盼同学却画成绿色，还要参加全县中小学生图画展，不是弱智， 就是脑袋进水，否则怎么会不知道太阳是什么颜色？”
同学们也跟着起哄：“是呀！把太阳画成绿色，我看是他想绿色想疯啦！”
另一男同学：“就是呀！我看咱们往后都得躲着他点，省得他发疯时伤害咱们！”
刚走到门口的老师走回到讲台上：“同学们，不要吵，听我说。我认为盼盼同学把太阳画成绿色并没有错，他的家在矿山附近，因为过度开采山体掏空，地下水位下沉，不但人吃的水都没有，就连草木都枯死，庄稼不能种，动物都无法生存。他生活在一个没有绿色的世界里，他盼望绿色的心情大家和老师一样了解。另外，我们写作文和画图画就应该有独特的创意，大家都知道太阳是红的，画的时候都画成一个颜色，盼盼把太阳画成绿色，与众不同，画出自己的风格，老师要向学校重点推荐……”
许多同学都鼓起掌，盼盼的眼里溢出了泪水……
县文化馆的礼堂里座无虚席，主席台上方挂着大字横幅“我县中小学生书画比赛颁奖晚会”。
站在主席台上的女主持人：“现在颁布一等奖，他就是绿色的太阳的作者张盼盼同学！”
张盼盼从后台跑上来，站在台前向台下敬了一个少先队礼。
主持人首先鼓掌：“下面请县委张书记为张盼盼同学颁奖！”
在一片掌声中，张书记从台下走到台上，拿过礼仪小姐手中的奖杯证书，走到盼盼跟前。
盼盼又向张书记敬了一个少先队礼，张书记把奖杯证书递到盼盼手里，和盼盼握着手……
台上台下又一片更加热烈的掌声……
村头路口，盼盼奶奶和许多男女老少站在在那里紧张的向远处张望，望望和美美等几个同学也在人群里。
一辆公交车开过来停下，车门打开，盼盼手捧奖杯和证书在女老师的陪同下从车上下来，人们立刻围过去和盼盼握手拥抱……
手捧奖杯和证书的盼盼在众人的簇拥下走在大街上。 人们走到望望家门口的时候，望望妈从院子里跑出来，抓住混在人群中的望望胳膊拼力往家里拖……
望望妈把望望拖进家里，关上屋门，把望望按在地上暴打，望望边挣扎边哭喊：“妈，我又没惹你，你打我干啥？”
望望妈边打边骂：“你个没心没肺的兔崽子！老娘早就不让你整天跟着那个盼盼屁股后边转，你就不听老娘的话！你跟着他做什么鸟窝，粘什么树叶，你从树上掉下来摔伤药费还得咱自己拿。人家县委书记来给他家又送米又送面，咱们哪，啥都没捞着！这回人家画个绿太阳又得了奖杯奖金，你得了什么？人家都说兔子跟月亮走，借个好光，你呢？老娘为了让你能有出息，整天鸡鱼肉蛋可着劲让你吃，身子越吃越肥，脑袋却越吃越笨！”
望望不服气的梗着脖子：“我脑袋笨也是你的遗传！”
望望妈更气，打得也就更狠：“兔崽子！老娘小时候是因为家里没钱上不起学，老娘要是上了学，不是当科学家就是当教授，最差也在乡政府当个小干部，能在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山沟遭罪吗？”
望望却不挣扎了，把头伸进望望妈怀里：“你打吧，反正我也不能出息人，长大了也是在这穷山沟里受穷遭罪，不如让你打死！”
望望妈把望望推到一边，又踹了两脚：“你这个没出息的兔崽子！老娘白疼你啦！”
望望妈捂着脸坐在炕沿上大哭，望望抱住母亲也大哭……
十
盼盼和望望等几个同学朝着山上走，走在前边的望望发现了什么，用手向前边一指：“你们看，那是干什么的？”
远处的树林里出现几个正在测量人。
美美目不转睛的紧盯着那些测量的人：“他们像是在测量。”
望望脸上立刻罩上了一层阴云：“一定又是哪个煤老板要挖煤？”
好好摇摇头：“不会吧，我早就听我爹说咱们这山里的煤都挖空啦！”
家家赶紧接茬：“那就是镇政府把山上的树卖啦！”
望望摆摆手：“这山上都是枯死的树，也不值钱。”
盼盼把手一挥：“走，咱们去问问。”
盼盼和同学们跑上山，来到测量人的跟前。
盼盼打手势让望望他们停下，自己走过去：“叔叔，你们这是干啥呢？”
正弓着腰趴在支着三脚架的望远镜前看的测量人连头没回：“测量啊。”
盼盼倒背着手围着测量仪转着圈：“叔叔，测量干什么？”
测量人冲着远处拿标杆的人打着手势：“打井，修渠。”
盼盼惊得呆了：“打井，修渠？叔叔，在哪儿打井，在那儿修渠？”
测量人看了盼盼一眼：“在山下的村里打井，在山上修渠呀！”
盼盼用手挠着脑袋：“在山下的村里打井，在山上修渠？”
测量人停住，直起身，掏出背包里的笔记本在记着什么：“这里因煤矿过度开采导致山体挖空，地下水位下降，饮水困难，干旱得草木枯死，县政府为了恢复生态环境，决定在村里打深水井先解决群众吃水问题，然后再把山下的河水修条拦河坝，变成一个大水库，再把水库里的水引上山，除了灌溉庄稼，还要在山上重新栽树……”
盼盼兴奋的手都直发抖：“叔叔，这都是真的？”
测量人奇怪的看着盼盼：“当然是真的！县政府规划都做好啦，资金也都到位，就等我们测量完画出图纸就开工啦！”
盼盼高兴得有些发狂，抓住测量人的手狂吻……
站在远处的望望等人看见都吓得大惊失色，望望喊了声：“不好！盼盼是不是疯啦？咱们快去看看！”
望望等人都争前恐后朝着盼盼跟前跑……
村里的广播喇叭里传出老支书的声音：“各位村民们请注意啦！现在播送通知，根据国家新农村建设的有规定，县政府决定出钱对我们村进行整体改造，请村民们把自己家的土地使用证和房屋产权证书拿到村委会复印登记……”
盼盼和望望几个同学刚走到村口，听到广播，望望第一个兴奋的用手一指挂在树上的喇叭：“你们快听，县政府要出钱对咱们村进行整体改造……”
好好凑到盼盼跟前，不解的问：“整体改造，啥叫整体改造？是不是像三峡移民那样，把咱们搬到别处去？”
盼盼摇摇头：“不会吧。我听说别的地方都是一个村或几个村合在一起盖楼。”
家家立刻兴奋起来：“盖楼？咱们也像城里一样住楼房？”
美美也兴奋得拍着手：“这回咱们不用担惊受怕的住在到处是裂缝的房子里啦！”
盼盼却紧锁着眉头：“是张书记，一定是县委新来的那个张书记……”
美美也没了笑容：“人家张书记是个好人，咱们却把人家当逃犯。”
盼盼搓着手：“我画的那个绿太阳在县文化馆领奖的时候，就是张书记亲自给我发的奖，还鼓励我好好学习，长大为改变家乡面貌做贡献！”
美美左右看看，压低声音：“我看咱们应该找张书记道个歉。”
望望却故意提高声音：“人家县委书记整天呆在县政府，县政府有警察把守，别说见县委书记，就是见个副县长都难。我爸煤矿冒顶砸死后开始煤老板不给钱，我妈领着我到县政府上访，多次找主管县长警察都不让见！”
盼盼叹口气：“我看咱们还是联名给张书记写封信吧。”
美美点着头：“对，咱们就写信！”
好好和家家都举起了右手：“同意，写信！”
望望脚一跺，转身就走：“哼！我怕写信他也看不到！”
晚上，盼盼正趴在放在炕中间的炕桌上写作业，奶奶乐呵呵的进屋。
盼盼赶紧撂下手里的书笔，跳下炕扶住奶奶：“奶奶，你上村委会登记房屋产权证书，登记了吗？”
奶奶兴奋地把手里的房屋产权证书往炕上一放：“登记啦。县里的干部说，政府要拆除咱们村的这些危房，再由政府出钱给全村统一盖楼，如果想在村里住，按现有住房面积一平方米给一平方米楼房，要是不同意在这里住，可以搬到镇上或县城，现有住房按国家标准给补偿。”
盼盼撒娇的把脸贴在奶奶脸上：“奶奶，我看咱们还是留在村里吧。我听在山上测量的叔叔说，县政府不但花钱要给咱们建楼修路，吃自来水，还要把山下的大河修拦河坝建成水库，再把水引到咱们的山上，不但要灌溉庄稼，还要在山上植树造林……”
在望望的家里，望望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望望妈推门进来。
望望吓得浑身一抖，赶紧拿起遥控器想关闭电视，由于过度紧张始终按错键，战战兢兢的站起来，说话也磕磕巴巴：“妈，妈，你，你回来啦？”
望望妈可能是第一次脸上有笑容，看见望望看电视不做作业也没有发火，还亲切的拉着望望坐下：“望望，咱们的苦日子要熬到头啦！妈刚去村委会办房屋产权证书，办证的人说，如果咱们不要村里统一盖的房子，政府按现有住房面积给咱们钱，连承包田也给咱们补偿，还给咱们办县城的户口。妈算了一下，连房子带承包田政府一共能补偿几十万，咱们花十几万到县城买五六十平方的楼房，剩下的钱供你在城里的学校念书，城里学校的条件要比咱们农村学校……”
没等望望妈把话说完，望望却生气的推开望望妈搭在肩头上的手，站起身：“不！要去县城你自己去，我不去！”
望望妈也站起身：“傻孩子，妈是为了你好！”
望望扭身坐到炕沿上：“为了我好也不去！我从小就是在这农村长大的，过不贯城里的生活！还有盼盼他们这些好朋友，我离不开他们！房子是我爸活着的时候盖的，我爸死了应该由我继承。如果你想去县城，房子咱们一人一半，承包田一人一半，归你的你卖钱拿走，归我的给我留下，我到奶奶家去住！”
望望妈生气的打了望望几个大嘴巴：“你，你个兔崽子！你胡说什么？你想跟老娘分家？老娘打断你的腿！你说，跟不跟老娘走？”
望望用手捂着脸，倔强的挺着脖子：“不去，就是不去！你打死我也不去！”
望望妈举起手想再打望望，手举到半空却停下，两手捂住脸，跌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在美美家里，美美爸躺在炕上，美美开门进屋。
美美一脸高兴的：“爸我回来啦！”
美美爸两手拄炕想坐起：“美美，房屋产权证书登记了吗？”
美美赶紧跑过来扶住美美爸，帮着他坐起身，又拿了一个枕头垫在身后：“爸，登记啦。爸，办登记的人说，如果咱们不要村里统一盖的房子，政府按现有住房面积给咱们钱，连承包田也给咱们补偿。办登记的人帮咱算了一下，咱们连房屋带承包田能补偿十几万。爸，我想用这笔钱把你送到省里的医院去给你治病，如果病能治好，你能站起来……”
美美爸抓住美美的双手，眼角又流出泪水：“孩子，你为了爸已经吃了不少苦，爸不想再拖累你。爸这病花多少钱也治不好，补偿的钱给你留着上学用。”
美美把头一位在父亲怀里：“爸，不许你再说什么拖累的话，我早就说过，宁可不吃不喝也要给你治病！”
美美爸抱住美美：“孩子……”
父女俩紧抱着流泪……
十一
村庄里，钻井队正在钻井……
建筑队正在修建楼房……
筑路队正在修路……
山下的河边，水利工程队正在修筑拦河坝……
山上废弃的煤矿旧址，一条水渠已从山下通到山上，挖掘机还正在挖着……
在盼盼的家里，盼盼正帮着奶奶收拾着行李。
奶奶用手摸着墙壁，眼里流着泪水：“我和你爷爷在这老房子住了了一辈子，你爸你妈刚拆了老房子盖新房，这墙就出裂逢不能住，多亏咱们现在的政府好，给咱们盖了新楼，明天就搬家，可我这心里……”
盼盼扶着奶奶：“奶奶，我也舍不得咱们的老房子……”
奶奶苦笑笑：“咱农民住楼没有住平房方便，住平房能养鸡鸭鹅狗，还有个小菜园种蔬菜，住了楼就什么都没有啦！”
盼盼用手替奶奶擦着泪水：“奶奶，咱们可以到承包田里种啊。”
奶奶叹口气：“真是做梦都想不到咱农民还能住楼房，吃自来水……”
在望望的家里，屋里堆放着大小包裹，地桌上杯盘狼藉，喝得半醉的望望妈手里拿着半杯酒在屋内比比划划：“望望他爸，你活着的时候拿命挣钱才给咱家盖了一个小二楼，明天就要被拆除，我……”
望望一手扶着望望妈，一手夺酒杯：“妈，你喝多拉！别喝啦，别喝啦……”
望望妈把望望推倒在地：“你别管，我要喝，我要喝……”
在美美家里，美美爸依着枕头坐在炕上，美美正在一个打开的旧包袱里挑选着在身上比划着试：“爸，你看我穿这件衣服好看吗？”
美美爸点着头：“好看。”
美美把衣服穿在身上：“爸，那你明天上省城医院看病我就穿这件。”
美美爸眼里又流出了泪水：“孩子，自从我有病你都没买过一件新衣服，这些衣服都是穿剩下送给你的，别人家的姑娘出远门换套新衣服，可你……”
美美转着身子让父亲看：“爸，这旧衣服也挺好的，以前缺水放在包里几年都没洗，现在有水我都洗干净……”
美美爸用手臂抹着眼泪：“都是爸害了你呀！”
美美用手替美美爸擦着眼泪：“爸，别难过啦！现在要比以前的日子好多啦。政府不光把咱家的房子和承包地的补偿款都给了咱们，还给咱们在县城办了户口，安排了一套廉租房，又给咱们和城里人一样办了低保。咱们的生活不用犯愁啦，就等着到省城医院把你的病治好……”
整齐的别墅式楼房，宽阔的水泥街道，村民们都在搬家，盼盼点燃了挂在楼前的鞭炮……
望望的新家，刚刚装修完的楼房，望望和望望妈抬着行李背着包费力的进屋。累得满头大汗的望望妈把行李扔在地上，跑进厨房拧开水龙头，把嘴对在出水口大口的喝着……
在村头路口，美美父亲躺在一辆出租车上，村民围着车下的美美纷纷掏钱递给她……
十二
水库工地上，工地正在进行竣工剪彩，一个简易的主席台，主席台上拉着的横幅大字写着：“庆祝我县引水工程竣工大会”。会场聚集了许多男女老少，主席台上县委张书记亲自剪断礼仪小姐手中的红彩绸。在众人的掌声中，张书记被众人的簇拥着走下主席台，来到水库的抽水机房，按了一下开关，抽水机启动，水库里的水被抽进早已挖好的水渠，水顺着水渠缓缓向前流动……
渠水流到田地里，自动喷灌设备不停的喷洒着，干涸裂缝的土地渐渐地湿润……
渠水流到枯死树木的山上，水顺着被挖开的缺口急速的流淌，漫山遍野都在流着水……
参加庆祝的人们渐渐散去，望望拉住盼盼的手：“盼盼，咱们都好几年没洗澡啦，走，咱们去洗个澡！”
盼盼刚想制止：“这……”
望望没容盼盼说完，硬拉着他跑到水库边，脱去上衣，跳进水里。
望望沉没在水中，从水里冒出来伸着手刚喊出“救命”又沉入水中。
盼盼跑过去，喊声“望望”，衣服都没顾得脱，就纵身跳进水中。
望望和盼盼在水中挣扎：“救命！救命……”
在主席台前正要上轿车的张书记第一个听到呼救声，赶紧朝水边跑，到了水边没脱衣服跳入水中，先救起望望送到岸上，再返回去救盼盼，却沉入水中。
参加会的许多人都跑过来跳入水中，盼盼被救上来，张书记被人救出已经窒息，紧急抢救也没有醒来。
盼盼和望望趴在张书记身上大哭：“张书记！张书记……”
旁边许多人在抹着眼泪……
抽水机在运转，渠水在流淌，田野里的喷灌设备在喷灌，枯树林里的水在蔓延……
水库岸边，张书记的尸体上盖着党旗，四周摆放着花篮花圈，许多干部群众手拿白花站在四周默哀。
盼盼，望望，美美和好好、家家跪在张书记尸体旁。
望望妈扶着盼盼奶奶，美美爹拄着双拐在人群里流着眼泪。
张书记尸体被抬上灵车，灵车启动，人们失声痛哭。望望和盼盼手抓灵车不放……
山上的树林里，张书记的坟墓前，望望和好好、家家用树枝在绑着拱形门，盼盼把一张写着“废墟上的伊甸园”的绿纸贴在上边。
美美蹲在坟前，用手清理着坟上的枯草，突然发现什么：“盼盼，望望，你们快来看哪！张书记的坟上出草芽啦！”
盼盼和望望等都跑过来，蹲在地上用手轻轻的扒这地上的土，扒开的土里露出嫩绿的草芽……
盼盼和望望几个孩子都高兴得跳起来：“绿啦！绿啦！我们终于见到绿啦……”
张书记坟头上的草芽在破土……
盼盼等几个孩子拥抱在一起，眼里流出了泪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