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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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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1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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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 入 夏 天

芳子在床边嚷道,你这个人是怎么这么无可救药,穿我的秋衫还舍不得换下。我懒洋洋地回敬她,还不是想多沾一点你的香气,多享受回味一下在京城的日子。这件茄色的秋衫是三天前到北京旅游,妻担心我感冒强加于我的。可我还是感冒了。对芳子自嘲一番,我的感冒还是北京牌的,想要我还舍不得传染给你呢!

还耍贫嘴,芳子没好气地来掀被子说:“你还自以为幽默呢,看太阳不晒糊你的屁股。”我说芳子,这话我怪想听,小时候我妈常这么教诲我,我一骨碌爬起来,可天才亮,月亮有时还挂在树梢呢!

不知怎么的,面对似曾相识的妖媚甚至有点妖艳的太阳,我的感冒一下子便缩到爪哇国去了。感冒好了好久可我还是久久不能忘怀北京。因为我毕竟是作为一个共和国的公民怀着对祖国无限热爱的朝圣心情去的。在这光冕堂煌的背面也有那么点私欲见不得人的东西,当然我不说它便永远是我一个人的秘密。然而我这个人是永远也守不住心事的人,于是我一事无成。别人一眼便可把我看穿说我没城府。我想我本没城又哪有府呢!芳子常在脑门敲打得碰碰响说我这七斤半与众不同的地方,就是没长记性说白了就是没那么点狡诈和韬略什么的。如此这般说来,我的秘密便可公布于众了。莫非便是想沾点京城的煌气,想回来飞皇腾达。芳子装出潇洒的样实则是忍痛大出血让我去穿件龙袍拍张帝王相,我说哪有皇帝戴近视远镜的,我拗不过,还是当了一回皇上,过了几分钟的瘾。让柯达给我定格,同时我心底深处也定格了如此雄心:这回一定也弄个旱菜籽大的官让芳子瞧瞧,我明白她的一番苦心没有白费,幸亏她没在耳边唠叨个没完,你的同学又升了个什么长。

我说芳子今个的太阳怎么有点眼熟,似乎有点邪乎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你自己去翻翻挂历看,芳子没好气地将泡洗衣的冷水撒我一脸,活得不知天地日月,你还算个人么!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我一跳,我大惊小怪地喊,真她妈的快,就要过夏天了。五一劳动节过后没两天,在阿拉伯数字8上我被这个红元珠笔画的三角形吸引,旁注释:明生日。这是芳子的记性,我不免感叹起来说,明年香港回归之年也是我的而立之年也。

芳子装着没听见我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因为她实在是听出耳茧了,喊我把活力28递一袋给她。

我望着挂历上的那个影坛明星发楞,那个标致得不能再多一分的美人的眼神有一股诱惑。我对她呸了一口没好气的说了一句没理由的牢骚便出门上班。

早出晚归呀!门缝里飘来芳子的命令。她是在提醒我下班回家也不要迟到。可不知怎的总有那么些忙不完的事,无非就是些日常琐事,烧开水,每处一瓶,共四个处长,分发报刊,打印文件,文件归档登记,接待来客。端茶递烟,偶尔烟瘾大的顶头上司王主任会让我出院门到街上给他买两包游三峡续个火。当然啦,有空隙我也会给自己酌一杯采花绿茶,贪婪地去看些报刊,但总可以找到个十足的理由加班打印文件什么的。芳子便不再追问,讥笑我象日理万机的总理似的。

芳子骑自行车驮着儿子安安到楼道口,我也赶到她们后边,安安发现了我,在喊爸,芳子说怎么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说这样的事不是没有,如果你不站在地球上而是站在别的什么星球上,地理书上讲过的,是木星还火星我忘了,反正在那上面看的太阳便是西升东落,绝对没错的西升东落。

少罗嗦,快上吧你,别人还以为你在为我做思想工作呢!芳子牵着安安上四楼,我扛着自行车在前面开路,为了安全只有每天如此的自行车骑人。

芳子去收拾厨房准备晚餐。儿子纠缠我给他讲故事,我说老子们说好一人讲一个,你先讲。上幼儿园中班的安安说,我今天不给你讲《龟兔赛跑》的故事了,讲一个新的叫《乌龟和狐狸》的故事,我点点头,装出急不可耐听他讲的样子,他装出老子的口气说,你听了这个故事可要受点启发哟。芳子在厨房听到我们父子在客厅表演的小品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又是一个书呆子。

看安安那绘声绘色维妙维俏的样,我真不忍心破坏他的兴致,芳子倚在厨房门上看儿子表演:安安正在讲说狐狸狐狸,我怕水,快把我扔到河里去吧,儿子把那乌龟求饶逃生的语气表现得生龙活现。

安安讲完我还没反应过来,芳子便在身后鼓掌说不错不错,便问安安那乌龟聪不聪明,安安说聪明,为什么聪明芳子紧跟着问道,安安说那乌龟明明不怕水淹却装怕水让狐狸上当利用狐狸的聪明他得救了。

芳子搂着儿子说,我们的安安真聪明也知道聪明反被聪明误了。我有点困地对芳子说,饭熟了么?

我看你这人就知道吃,有本事到平湖大酒店吃去?芳子莫名其妙的唠叨又来了。儿子安安忙拉着芳子的手说妈妈,我给你说个悄悄话。

尽管是悄悄话,我还是听到了。望着安安对我挤眉弄眼作鬼脸,我就留心了。安安将头贴 在芳子的耳朵上说,妈妈,王五一说他的爸是局长比胖胖爸的科长大,我爸是么长?

妻一听笑出了声随即阴了个脸。我说安安在搞什么鬼呢,你说的那个长念ZHANG我听到了,他还可读长念CHANG,比如长短,还有什么词组?长城、长江,我启发安安,想转移他的注意力。

还好意思呢!芳子没理会我的苦心挪揄地对儿子说,安安你爸也是一个长,他当家长。

安安晃着脑袋说,小朋友没说家长的,家长是个什么官?看着儿子那个认真样,芳子笑出了眼泪。忙说,你爸还不是家长呢!

我忙进屋去翻书,恼火得狠,也真是的,我还真当不上家长呢!这家什么都是老婆说了算,尽管红本户口簿上我的大名被填写在户主一栏里,可儿子却跟老婆姓卓。

安安在餐厅叫爸开饭了,我摸了一下他的头说,好好念书。说了句自己也觉得莫名其妙的话,芳子将饭碗朝我面前一墩说,有病。或许我还真的有病呢,总以为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便可做官,无端地对四岁的儿子叮嘱好好念书,这不是瞎咬舌根么。匆匆囫囵了一碗,无言地退进我的书屋。写了几笔,无聊。写不下去便钻被窝。

真有病呢!还没冲澡便睡觉。芳子将洗了澡的儿子摔在床上,安安削着脸皮羞我说爸是个懒虫哟,妈妈说的,我便去搔他的痒痒。

疯了一阵,便去洗个澡清醒清醒。只听见芳子在跟儿子对话:现在是男子汉了,现在又不冷了乖乖地一个人在书屋的床上睡。

芳子将儿子安抚好之后发现我还躺在床上看那本《洞察者》的书没理她,便装着温柔陪着小心地说,生气了?

生气?跟谁?跟你?我敢吗?跟儿子?我忍心么?跟别人我犯得着吗?我只是个小小的办事员,我尽量把语气说磁性点。

嘿,看不出我老公没几天功夫也长进了,芳子有点嘲讽地脱了衣服钻进来,向我主动进攻我不得不调动一切积极因素去应战。

小心点,芳子担心隔壁的安安醒了听到动静。

没事!怕什么?和自己老公睡觉还偷鸡摸狗的。

瞧你这德性,我看你除了这事没别的什么能耐了。

我告诉你今个碰到个倒霉事儿。芳子正沉浸在巨大的欢悦中不觉一惊,也没什么,我说我看见了李处长的丑事,他竟然在办公室里胡搞,如不是我亲眼见真令人难以相信。

什么丑事?我看见你这么怕的熊样。芳子追问我一吐为快。

每天下午下班之前我都要例行公事地到各处长办公室去收水瓶。准备第二天将烧好的开水又送到各处长办公室去,这是我工作中的一个程序,我也厌倦这个打杂的程序。可偏巧就让我碰上这倒霉事。双休日下午,机关一般都提前了一二个小时下班不等。李处长办公室在二楼靠里边,我无意中从翻起斜角的金丝绒窗帘中看到了,否则我用钥匙开门岂不是更糟。各处长办公室钥匙王主任给了一把,目的是让我负责他们办公室的卫生、送阅文件当然还有该死的送茶水的活。我心猛地一缩,大气不敢出一声,轻手轻脚地退回来,可越小心越出乱子,从刘处长办公室提出的那个水瓶的塞子不知怎么的给碰掉在走廊上了,发出嘣的响声来。

你这个鬼东西,让你免费看了一部港台三级片,芳子对我怪怪地笑问。你看到了什么?一团肉吗?

裙子。紫花裙子我说。你便可猜到那臭婊子是谁了吧!

这么早敢穿裙子独领风骚的女人还有谁?不就是后勤科的刘珊娜么,裙子能说明什么?

嘿,裙子里我敢肯定没穿内裤,他们就在皮转椅上转着。

他妈的还真有领导水平,别人当领导的就是不一样。

那李麻子一定是这样将那刘婊子拖着,芳子掀开被子想做个模拟动作。

去你的,我说。夏天里穿裙子让他们真方便子不少,令人作呕。

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芳子狠狠地骂出了声,想不到麻子就是点子多,老驴吃嫩草,那坑坑窝窝的脸一看就恶心。

我把这秘密告诉你,可千万别乱说,我怀疑那麻子已发现了我这个知情者,这可非同小可。不是闹着玩的。

怕什么,瞧你这个窝囊样,这事哪个不知谁人不晓。麻子和刘珊娜相好。据说北京旅游,麻子还给她买了条金项链呢!芳子不以为然地反到叮嘱我,你这个没城府的家伙到要小心说漏嘴,尽管别人都这么议论,毕竟没有真凭实据,俗话说捉贼拿脏,捉奸拿双。他自己在市物资局的老婆不在乎,谁在乎呢!

正当我疲乏地进入梦乡时,芳子忽捶了我一下说,你正可以利用一下,坏事也可变好事,你的哲学辩证法不是学得挺不错的么!

自从窥视到那个丑恶的场面,处处小心尾巴不能夹得太紧了,反而倒象自己与别的女人做了见不得人的龌龊事。没过几天的早晨刚上班,王主任对我一笑说,这回给你松绑了。

我莫名其妙地傻笑应答,王主任开我什么玩笑?

李处长批示说机关每个办公室购买一台开水器,就是电热水瓶,这事你去跑一下。王主任说奥迪的车买了几辆还在乎这几个小钱。老板说这是办公自动化的需要。王主任习惯地把李处长叫老板。

早就该这样了我心里想,是不是与前两天的那事有关。把开水瓶,那种有鸟语花香图案印有“办公用品”四个字以防别人拿回家的红字的开水瓶全注满了才对主任说,派个车去拖,一下子买上十个,找个路子搞批发才好。

小吴,看来你这个书呆子也开窍了。王主任将红塔山打火喷出个圈,说,我联系好了,你出面去拖就得了。

顺利地从王主任二伯父的商场拖回十二台开水器,三角牌的。王主任叮嘱了一句让我签了经手人我吴明的大名,我看那发票上每一台单价比零售价还多了三十元,王主任递给我一张老人头说,给安安买盒巧克力,我不好意思说这合适么想拒绝,王主任说办公室的工作你最辛苦我心里有数,你小子有才华,好好干灵活点,别看你那帮搞专业的同学提升得快,你只要安心做好本职工作,前途也是光明的。我似懂非懂地与上司点点头,装出受宠若惊的样说,工作没做好,谢谢主任指教。

千万别这么说,你的工作没做好就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因为我是你的领导。以后别在别的科室面前这么谦虚了。

我忐忑不安地将百元大钞夹入我的书中占为己有,芳子是绝对不知道的,她的财务大检查只有那么几个项目。哼,说我没城府,看来有些事不对老婆讲也好,有些事就是坏在女人身上。我想。

睡觉前,芳子忽然想起什么问,你利用了么?我说啥利用。

她揪着我的耳朵说真没记性,你知不知道大力马上要当副处长了。

我知道大力和芳子是一个科的。你听谁说的,我漫不经心满示在乎地问。

别人都这么说,刘处长退居二线后大力继位。

我怎么一点没听到,我依旧看我的《洞察者》,因为有些人事任免消息,我所在的行政办公室得到的消息准确率应当说是较高的,我只差说那文件都是你老公归档管理的呢!

怎么,你还不信?知道么,大力何许人也?刘珊娜之夫也。

联想丰富的芳子一下将大力和他老婆联系起来,把那个和李麻子在办公室就可以乱来一气的女人画面提进了我正看的《洞察者》的脑海。喔,我对芳子说我懂了。

你懂个屁!芳子不屑地说,找机会向李麻子露点口风,施点压力。你这个杂工也该挪个位置了。

这样做不妥吧!岂不同那些人一样卑鄙我差点连无耻也说出来了。我自以为这是我与众不同的地方。

怕啥,你一介书生百姓,那麻子还担心头上的乌纱呢。芳子凶悍了得地教导我──我在心里不得不佩服芳子的阴谋诡计,真这么干,我的确有点为难,可为了儿子的那个什么长,我答应见机行事,这时芳子才晴转多云地怪嗔到,呆子,学乖点,怪点,别让那些人以为你永远只有当个小办事员听命点头的份儿。

睡到半夜,热得有点受不了,我索性把鸿运扇打开放到床上。自语道,他妈的不自不觉地进入了夏天。芳子醒了瞪了我一眼说,真正热的时候还没到,看你到那时怎么办,热死你!

住四楼是顶天楼,上面的隔热层不顶事,太阳白昼热量反而全储存在那水泥块子的隔热层上了,到晚上释放出来,有的住户想些土办法提自来水往上去浇,希望能冷却降温,可水向上一倒便直冒蒸气,于是便骂这鬼天气,今天夏天就这么热,说有点反常,全球气温高也不致于这么快呀!鸿运扇吹着倒也凉快了些,我反倒睡不着了, 想着自己三十而立之年,可何立足呢!凭借着鸿运扇上微弱的亮光蹑手蹑脚地起床推开书房兼儿子的卧室,扭开桔黄的台灯去爬格子搞副业。芳常讥笑着说,吴明你的“豆腐干”煎不煎得到一盘子,到时候通知我给你炒一盘。嘲笑归嘲笑可也没反对我这一大爱好,她叹口气地说,在家写写画画的总比去筑“长城”强一点,再说在行办上班不会几刷子也让人小瞧了你呢!每当有“豆腐块”问世她便猜想是五块还是八块钱稿费,往往一猜个准,拿了那单子说,吴明你这还不够别人买包烟的呢,抵不上我付给你的电费笔墨纸张邮票钱,于是我便装糊涂地说,那你把这汇款单撕了。可有一次她还真差点撕了票呢。

那天她照例从收发室取了汇款单,很高兴是那写着我大名的三十元,那是我将本单位的一个统计报表非常突出的消息投给了省报。居然发表了。我相信既然数字能出干部,数字还出不了新闻的真理,芳子在前面走,刘珊娜和统计科的胖大姐议论着说,把别人劳动成果剽窃来发表去赚几个小钱花,差劲,还不及我家老公放一“铳”的多。芳子气不过车转身来,那两人哑了,芳子匆匆回家后嚷道:“吴明,你格老子再写了本单位的什么鸟事,来单子我非给你撕了不可,有本事就发表个长篇,短篇也行,别丢人现眼的几块钱让老娘受气。当我知道原因也气不过,把笔也折断了,墨汁黑了我一手。芳子傻笑似地说,看你这个黑手党还发不发点奋。

没两天功夫,人们便适应了开水器的功用将那不锈钢的老板杯,各式的玻杯往那小龙头下一靠,开水就源源不断地流到杯中。并且自动保温,当然要不断往里加水,每出来杯开水那玩艺儿就要工作,指示灯跳到标有“加温”字样的方格内。每隔四分钟放一杯开水出来,好歹他们有的是耐心和时间。

我正登记档案目录,王主任吩咐道,写一个购买春兰空调的报告,以生产第一线的名义写,主要写解决下面电站厂房一线职工值班的工作环境,这还要让我教么!

鬼日的,这么热!分管生产的曾副处长闯入我们行办。说老王,你们给电站职工的降温防暑的具体安排报告写了没有。莫格老子又是挂羊头卖狗肉,说那洋玩艺儿给电站生产人员买的,干嘛每个办公室都有一台开水器,而电站厂房的运行人员却用铝炊壶烧水喝。下面的人意见大得很,倘若不是那奖惩制度约束扣那么一百块钱他们真有胆停了发电机组说是事故跳闸。

炮筒子性格的曾志不容王主任分辩地说,伙计,厂房夏天这么高的温度你去受得了么!假如你有老婆和孩子在里面上班是什么心情?!

我插话说后勤科已经购买了百事可乐、洪大妈绿豆爽正准备送下去,曾处长横了我一眼说,那还不是去哄孩子。我想起了去年拖的有几箱过期的饮料心里也不是滋味。

我晓得他曾志的老婆梅芳前年调出了二级站到处机关总机室守电话。我想这样为职工做实事,急职工之所急的头头脑脑太少了。

将那为了防暑降温为生产第一线急购的十二台春兰空调的报告写好了,打印三份放在王主任桌上。等他处理。他吩咐小董派个车到市一招去接开会的李处长。小董是专职派车的,在行办可谓除主任外的实权派小人物。

王主任迅速浏览了一下我写的报告没挑什么刺,将那张A4纸递给我说,等会李处长回来你找他批示一下,履行一个手续,我出去联系一下,回头还是由你出面去办。

我想上次买开水器的事,自己出头去办得点好处,这次恐怕油水还会足点,可心里却有点莫名其妙地怕,怕那票子咬人。这次的生意可是上次的几百倍啊,狗日的,我竟又嫉妒起王头来(常把上司叫头已经习惯了)。当个鸡巴主任的就这样,天晓得那其它的处长们不会也打点歪主意,据说那水库大坝加固之后工程款尾数让他们私分了。我不敢想象。

顺利地又拖回十二台空调,主任照例让我签了经手人之后,递给我十张老人头,我说太多了,多什么多?你该得的一份,王头固执地将那牛皮信封插在我的T恤衫口袋里说,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你放心吧,咱们这还够不上腐败的标准。听头这么开导,我就有点心安理得了。但还是象怀揣颗定时炸弹地回家。芳子说要是将那空调每户分一台就好了。这回麻子还真大方了一回,一买又是十二台。

我没好气地说你付得起电费么!其实那春兰牌广告叫得响也不怎么样!

只要你有很气弄一台回家,电费我包出得起,只当你和别的男人样每天抽了一包两包香烟的,这会儿她竟变相说出了我部抽烟的优点来。

我说你得了空调病怎办,医药费可是包干随工资每月发放的哟!

噫,我说你今天还象个牛皮筋有点咬劲呢!芳子仔细端详我象从没见过面似的。看我口袋的信封一下子抽出来,差点将那口袋撕坏了。我只有一五一十的向老婆坦白老实交待了。

你小子莫让人给当枪使当猴耍了。芳子提醒我,王主任在后面究竟得了多少好处回扣你晓得啵!你在前面给他挡着太阳让他荫得凉快。

我晓得的,老婆大人,这不正同你商议么?

这钱的确喜人,可老娘没胆量花。我很想给安安买小霸王游戏机,他常在他姐姐那儿玩得不想走。

儿子还小呢!我看先不动它,以静待变。主意一定,人也轻松了许多,就象那颗炸弹解除了引信而休眠了。心想你他妈的王庆国个狗日的也太毒了。想让我来垫背,没门儿。

芳子依旧在床前问我,吴明你利用了吗?你知不知道这是一笔无形的巨大资源!

你这人烦不烦,我灭了床头灯还是给她汇报了。效果怎样?芳子忙问。

什么效果不效果,是他麻子先找的我。

这个骚狐狸可能是想先发制人,封住你的嘴巴,或是许愿给你一官半职为他卖命同流合污狼狈为奸。

行了行了我说既然你会卜卦会算跟瞎子算命似还让我给你讲什么呢!我嘟哝一句,狗日的,这鬼夏天这么热!不知名的夏虫在窗外叫得人心烦热躁!

空调在每个办公室投入运行后,那感觉就它妈的真不一样,正如广告中那个漂亮妞所说只要你拥有春兰牌空调你将拥有整个春天,沉浸在春天里的人们便个个春眠不觉晓了,那下边的人也没有谁吃了豹子胆闹翻天,除了曾处长愤然到下面电站去体察“热情”,处理因环境温度升高机组老化等原因致使一级电站2号机组3号轴座瓦温超过允许极限温度,不得已他命令停机,率技术科小张和电站检修班迅速拿出抢修方案。本来他是窝了一肚子火摔门而出的,在闷热的厂房,不自然地流露出与自己身份不相称的牢骚。格老子机组停转了,看你他娘的们还去吹空调。是的,任何高级的电器没了电源都会失去功用的,电视连续剧看得有滋有味一旦停了电便再也不连续了,无论是谁甭提有多窝火,便骂天怨地捅人先人。

听说有台机组因温升超过极限,保护动作跳闸,作为一把手李处长不得不打电话过问一下,他知道曾志已下去亲自处理去了,他如此这般只是向旁人表示他这个一把手非常重视生产第一线的事,尽管他是搞技术出身的毕业于水院的“科班干部”,并非“土八路”出身的“老外”象刘副处长样的,可近几年忙于仕途升迁官场应酬,那业务早已生疏了,可以说电站有些设备名称他就叫不全了,也成了个“老外”。有点“外行领导内行”的韵味了,好歹那些面上的工作他不必亲自去做。

一台装机三千二百五十千瓦的机组少运行一天二十四小时的损失是多少他心里是再清楚不过的了,何况进入汛期后水头高,这正是靠天老爷吃饭的电力生产的旺季六七八九十,五个月的发电量占全年总发电量的75%以上,然而急也没有用。李家禄在他的老板桌前终于安静坐下来。他眼珠一转一眯便随手给行办打个电话。行办在一楼,他李处长叫人从不大喊大叫的,习惯用电话叫人。他桌上有红白两部,白的是对内的程控载波电话,红的是邮局程控电话。就这样我被叫到他的办公室。

一走进李处长办公室,我就不由自主想起那一幕,好歹现在有了开水器再不用忙乎灌开水了。那处长们的办公室钥匙王头也在前几天收去了,我故作轻松状,心里纳闷李麻子召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受宠若惊地说,您找我?李处长,望着那脸上几颗闪亮的点子我心里有点畏怕,又有点恶心。真是不可思议的家伙。我就是想不通,那个臭女人究竟哪一点比得上为他生养了上高中的儿子的第一夫人?

来,这边坐,他和蔼有加的态度让我有点吃惊,他判若两人的表现使我敬畏地还是凑了上去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那是专为向他汇报工作的人准备的,也是个皮转椅。我感觉恶心。他极随便象拉家常式的和我闲聊,什么对机关工作的看法,合理化建议啦,越这样我就愈感到他的目的性非常明确,决非简单的上级对下属聊天安抚的几句话。

他说,当初把我吴明安排在行办其目的是让我取而代之王主任的位置作为第二梯队培养的,说让我在行办当“万金油”的打杂工委屈我了,最后一句话让我有点得意,他竟以称赞的口气说看上我的主要原因是人老实又会写几刷子。我竟有点遇到伯乐的感觉。可他话锋一转含蓄地说玩笔杆的人笔就是刀枪可不能走火入魔呀,我隐约地感觉到他话里有话可也没法追究下文。坐在面前的可不是一般的头头而是顶头上司呀!我也感觉得到他与王主任定有龃龉。我只有当忠实的听众的份而且装得尽量诚恳。

一改平日居高临下的姿态与我平起平坐的讲话口气使我那点放肆的想法油然而生,你个李麻子狗日的,要不是有点把柄被我攥在手里,你有这么客气么?然而我只有装做他心腹之人的惶恐样俯首听命,诧异自己为什么如此虚伪的镇定听他尾尾道来一番肺腑之言。

如今的干部想整垮他,除非在经济问题上做文章,无非挪用公款中饱私囊行贿受赂!言下之意他李麻子的那桩风流韵事根本不值一提,只要她刘珊娜不告他,自己老婆放他一马不追究别人是没办法的,顶多也是个个人隐私问题,根本动摇不了他的位置。

也许是为了解闷吧我想,和头头们在一起神侃海吹是件顶痛苦的差事处处提心吊胆。末了那李麻子和我似乎有点心照不宣地开了个玩笑,说我在京城穿皇袍照的帝王相片有点象陈道明主演的末代皇帝傅仪。!

我有一点象被人看中私处的尴尬说,只想过把瘾谁去想象谁呀!我有点不知道自己是在同谁讲话便放肆多了,自以为是自己真的就象皇上了,只是当麻子将那肥掌在我肩上轻轻亲热地一拍我才醒悟。那比海市蜃楼还漂渺荒唐的梦。

年轻人嘛,思想活跃是好的,可别太聪明过了头!他语重心长的口气让我吃不准他的来头。看到我脸上微有色变,他也微笑着接着说有人说你们行办最近买的办公用品有点问题,是由你经办的。他故意停顿一下让我有个思考的余地。其实这也没什么,你仅仅只是个办事人员嘛,可是作为领导我还是要提醒你,莫要为了几块钱把前程误了,这可是个原则问题。渐渐地他又恢复了居高临下的口气。

我大气不敢出的想申辩解释几句被他制止了。这时他面前的电话响铃了,我趁他准备接电话的当口,以回避的口气说李处长要是没事我走了,赶紧溜走。

莫急嘛,他向我做了一个示意让我坐下的动作便麻利地捡起白色的话筒,说了一句我知道了便又坐下来,自语道小曾还真能呢!对我说,一级站二号机组恢复运行了。

好好干,年轻人嘛!要有自己的思想才对头,我鸡啄米似的点头称是,他突然嘎然而止地对我说没事了去吧!

或许那杂志上的一段话真有道理,人心中有两头狼,一头狼是色,一头狼是财。我也是一条狼么,我在心里反复问自己。这是够折磨人的,或许我也还不够狼的水平吧!

这么说那麻子根本没把你当回事?芳子有点纳闷地问,我仍埋头去翻那本《洞察者》,封面上印着一双巨大的眼睛:那眸子睫毛十分清晰,让我似有所悟。不仅是他,谁会把那当回事呢!我没好气地回答芳子。现炒现卖地将上班时王主任的那番肺腑之言竹筒倒豆子说给芳子,别把那事当那么真。

真他妈的有点怪,这几天总有头找我谈心,总以为不对劲,早就听说“伴君如伴虎”,与头头脑脑们打交道总不自在。可不知怎么的,办公室只有我和王头时,话题就扯开了,首先是一阵子牢骚,大侃反腐败之类的比如“四项基本原则”是如今的干部的工资基本不用烟酒基本靠送自己的老婆基本不用,当然他们级别也基本不动,我说这篡改的够邪乎的了,王头说这是民间文学懂么?民谣!你不是摇笔杆的么,赶明日将这些写进去发挥发挥。我说我那笔杆怎么摇得转?没人愿看的,顶多凭激情凑和几句诗文罢了。王头把手一摆说吴明啊,看──看又来了不是,谦虚个啥啦,如今谦虚可不是美德──是无能!现在的干部就是会吹,没听说过吧,那些有头有脸的“公仆”是打麻将三宿五夜不睡,跳舞是快三慢四都会,女人七个八个敢睡,办起正经事来三年五载不会,如今的年头是商品经济,在这事上只要不多贪多占而玩个把女人真是小菜一碟,不象以前的个人前程常被裤腰带拴着。我听着王头口若悬河地谈着官场佚事,不免对他有点可怜听人说,那年头他王头就是因桃色事件降级的如今否则早就是坐在局长办公室去的人了,至少这个处的一把手非他莫属,情场得意官场失意。然而我只是对他傻傻地一笑,装出副聆听教诲的样子等待下文。我猜想在一系列的开场白后面肯定有他的真言,凭我而立之年的经验教训总结出,这个社会上人与人总是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和无缘无故的恨的事。果然没错,他问我前天麻处长叫我去谈了什么。

于是,我如此这般地轻描淡写的说了一通末尾说了一句你王头可别把我当替罪羊就行了。看你说什么话,王主任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不知怎么的,在这个时候想起了安安给我讲的《龟和狐狸》的故事,心中便踏实了许多。王头把麻子大骂一通说咱哥们可是一个战壕的战友一条线上的蚂蚱。他刚说完这话后小董敲门说主任处长叫你过去。王主任对我意味深长的望了一下便出去了。他是李处长打电话谈话唯一例外的人。

吴明。芳子对我直呼其名,出其不意地将我的书夺下往桌上一拍说,你整天看这《洞察者》,你洞察到谁了,搞得一团糟,你知不知道大力当副处长后他老婆的得意样,知不知道那臭婊子放出口风,说是你打小报告给市纪委写了检举信?你以为你是谁?傻帽一个。刀架在脖子上不晓得怕死么。

什么?我写了检举信?我对芳子说,你也相信我会干这种事?

反正机关到处传闻是你所为,你知道了吧,那些人的目光看你有内容了吧,有些人是看戏不怕台高的。

我说呢!怪不得头们对我如此平易近人的谈心聊天侃大山呢!可我真的没写。

真的没写?芳子逼视我问道。

我其实也想写,也恨那帮人,可我有贼心没贼胆,再说对我又有什么好处。

这事就怪了。芳子柳眉紧锁。

我想是我经常发表豆腐干文章,让人猜测的,我对芳子说,要不就有人盗用了我的名字。

吊扇转的吱吱响,象增加了温度似的,电视上预报着我们省这一块又上升了几度。乖乖这天老爷发疯了。夏天怎么如今是这个样了。

会是谁用你的名字去写信呢?芳子还在解这个方程式。我说管他呢。反正不是你老公的笔迹就行了,这年头同名同姓的太多了。我没好气地说烦不烦人,恨不得蹲到冰箱里去过夏天。

无聊。愤怒。这两个词语最能代表我的心情了。然而对待它的办法唯有沉默了。默默地在书桌前填我的格子,不忍心回头去看芳子脸。

芳子正翻着影集,我听到哗啦嘶嘶的声音。便知道肯定对我那张帝王相评头论足。这是她看影集程序中一个重要的节目。可今天出故障了。忍不住回头。我看见了芳子有了眼泪,正滴落在照片上,我只有含含糊糊地对她极其温柔的说,干什么嘛!芳子,怪我无能还不行么?是我连累了你和儿子,请你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真的,你老公最大的财富是除了你和儿子外,就是有一股子信心。我把芳子抱在怀中说我这个人命中注定了与官场无缘我无法将自己的头削尖了去钻营。听天由命顺其自然吧,只要我问心无愧就心安理得了。

芳子在我怀中蠕动。喃喃地说,其实我也不在乎你是否去当那个什么芝麻官,只是为你不平罢了。她顺手捡起摔在地上的影集对我说睡觉吧吴明!别熬夜了,瞧你那个红眼狼似的。

7

第二天上班,太阳依然红火。才八九点钟屋子里已象个蒸笼了。我将题为《战酷署冒高温抢修机组多发电》的筒报打印出来,等候王主任最后过目发下去。

还没进门就听见王头在诅咒太阳妈个×,鬼日的贼热。谁也没敢接话茬,我想这不仅仅是天气热。因为大家知道这是王头心里不痛快的一种暗示习惯。他看见了办公桌上的筒报说,再加印二十份,上报局下发车间班组。于是我没说个是字便去加印了。

这个简报是我下去采写的,事前王头明确教导我要以写曾处长为主,以点带面的写。于是我写出了在曾处长率领下奋战二十四小时,集思广益、技术革新、创造发明了U型铜管冷油器,自行设计安装, 效果良好的美文。其实我对曾志的印象挺好的,可是这样写后心里总有一点别扭不踏实。其实,想出采用喷灯加热用弯管器造出U 型管冷油器是一级站的检修青工汪益民。那是个脑瓜精灵又好发牢骚的角。他的这个想法一出来便得到了主管生技的曾志支持,立马制造安装试转便一炮打响。虽然他处长起了一定作用可事情毕竟是职工做出来的。

正当我考虑曾志看到简报有何反应时,说曹操他就到了,开口就问是不是我吴明执笔写的,在我点头承认之后,他说小吴,你个当作家的人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这完全是给我的表扬稿么!我建议你重写,发出去的收回。他不容置疑的口气让我发怵楞在那里,不敢说是王主任吩咐我写的这命题“八股文”,只是身不由已的点头,幸亏上报和下发班组的还没发不去。只有硬着头皮将这个事实向王头汇报。

这个曾癞头,曾处长的头上的确有个铜钱大的疤。王主任象自言自语的说,给他贴金还不要,王头灰暗的脸色马上堆出了笑容对我说那你就开动脑筋再写一遍吧,就按曾处长的意思办。

真他妈的见鬼,我口里答应心里却也恼火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讨好他曾处长拍他的马屁呢!其实是在替他王头扛大旗。同时在心底也不得不佩服起曾志来。将几个处头在里惦来惦去,还就是他曾志有点公仆样呢!传说麻子一倒台就是疤子来。

按照“人民群众才是创造历史的动力”的宗旨顺利地又重写了一遍简报,同时也客观地将曾志亲临现场顺带了一笔,王主任看也没看重又签字速印发。当曾志再看时,效果就不一样了他拍了一下我的肩说,这才是你吴明的文风嘛!好好干,年轻人!前途大大的有。他滑腔地说了一句“鬼子腔”把生技科的几个人逗笑了。

推门给李处长送简报时,没人。

我象往常样只有将简报放在他桌上最显眼的地方。也就是他一旦坐在那皮转椅上便可看见,本来将简报公公正正的朝那儿一摆,我便可以转身走人将门带好的,可是这时候从一叠文件中露出半截信封,而且是开口的信封便把我的目光吸引住了,尤其将我神经紧张起来了的是“纪委收”三个字。检举信三个字马上在脑海中一闪,我的好奇心终于占了上风飞快地随之抽出一睹为快。

朝门外走廊瞥了一眼,没人注意这里面,退回飞快地将信抽出。那是一张八开的白纸,我真佩服写这信的人没使用有文头的公文纸。首先就为这也该为他叫好称道,紧接着我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便明白这是李处长李家禄的死对头写的一封置他于死地而大快的检举信。信中列举出他除了生活作风乱搞女人外,还有贪污挪用公款之嫌,尤其是大坝加固的工程款,末了不连篇累牍地重复他专横独裁,看着这些我的衬衣不知什么时候就湿透了,听见走廊里有点脚步声我慌乱地扫了一眼落款“无名”。急急忙忙地将它装好,那洁白的信封上有几个批示的文字:假如是你自己屙的屎就自己将屁股擦干净。那是在随便哪个邮局就可以买到的信封,只要你花上八毛钱。常投稿的我再清楚不过了,原来这是无名氏的杰作。

真见他妈的鬼了,狗日的无名,吴明是我的“名”呢!乖乖!难怪传闻为我所为!这封信肯定很有几个读者了。话一出口谁知道你是无名还是吴明,可信为什么又出现在被检举人身边呢!或许是上边出于对麻子的爱护吧!还是他有点上层关系。

我正准备将脚迈出去,就差点和李处长碰个满怀,我不由镇定地公事公办地说,给您把简报放桌上了。

那麻子一楞,随即将麻子笑得阳光灿烂的说声好的。

芳子下班后依旧八卦一通机关新闻,我便拿本书或伏在桌上似听非听的满足她唠叨的欲望,她边下厨边讲“故”,我把她的话都叫做“故”了,真佩服她这个德性,仿佛一个人自言自语似的。因为我有时候根本就没听,只无心地用鼻哼,她说那刘珊娜摆出一副夫人的架子让人作呕,把自个身子当贡品换来处里四把手的官,那大力真是个戴绿帽子的命竟还沾沾自喜自以为荣升了呢!

看她唠叨的样我说你小声点,管别人这么多干嘛!如今独善其身就行了!其实她刘珊娜用不着那么下溅,他大力也极有可能去当副处长的,从我掌握的情况看大力其实也是挺有实力的干将,可偏偏摊上一个风骚的老婆。

这些天我一直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因为我将那篇题为《进入夏天》的稿子和一封信一起投到邮筒。就我掌握的情况详细写了封正儿八经的有生以来的揭发信。末了署名十分庄严:××共产党员吴明。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混进党内的。如今我不能让那一千一百块钱染黑了我的良心变成“叛徒”,还有万一哪一天我被替罪羊拖出去了岂不是连累了芳子和安安。

是的,那一千多块钱再添点便可在今年夏天买台春兰空调,妻儿们便可拥了春天,欢天喜地的远离躁热,可我的心却在煎熬!

是的,那一千元给安安买一台小霸王足足有余了,在北京旅游我看了下标价,芳子说南方的电器便宜些,只有作罢,我没舍得去花那冤枉钱。电视画面上成龙那哥们极富诱惑的话:望子成龙,让儿子靠小霸王打天下,每天诱惑着儿子。如买台给他,安安肯定会不怕我胡子扎他的脸亲我说好爸爸,爸爸好。但是假如有一天,他长大了知道给他买这台小霸王的钱的来路__也就是我被检举出来了查明证实了,那不是害了儿子一生么!即使如此又怎能表达一个做父亲的爱心。安安,原谅爸爸吧,等你再长大些上了小学二年级,爸的票子凑足了一定给你买一台。我心里这样想着不自主地朝安安望去,他正一个人安静地画画,我走过去问画的什么?安安摇晃着脑袋说,画的小霸王你说象不象,这是键盘!他一本正经地指着长方块对我说。他在姐那儿玩过的就是这样子。

听儿子在和我讲什么小霸王,芳子象突然想起了什么的从她手提包里拿出封信给我说,对不起,我拆了,想不到你那几刷子还管用。

我一看是寄出的《进入夏天》被省作协主办的一家大型双月刊采用的通知。

喂,芳子对我喊喂了。

听说发表个中篇有一二千块钱呢!芳子关心的仍然是个钱,全不顾我沉浸在创作被承认的喜悦中对我嚷嚷。

稿费来了我们就去买台空调,啊!

我望着无限温柔的芳子无言的点点头说那当然。安安听说要买空调,便一蹦老高的在阳台上喊,喔,夏天买空调罗!夏天买空调罗!

我和芳子对视一笑,安安的喊叫把那夏天的蝉鸣“知了”“知了”声淹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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