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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先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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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1/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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硪歌我歌

在网络上看见新闻,在鄂西宜都市枝城镇泉水河村,10多名村民在村头表演传统打硪号子。不知觉的就回忆起小时候故乡修建清水溪水库的情景,那是自己第一次看见修土坝水库的打硪场景。虽然人长得没有石硪高,但毕竟是摸过硪把子亲眼见过打硪的人,这种记忆是刻骨铭心的。

与水有缘,纯属机缘巧合吧,进入东风渠到了黄柏河,不知不觉就成了年过半百的水利人,我觉得有必要为硪歌写点什么。

作为农民的儿子,劳动的号子自然听得多了,可谓丰富多彩,形式多样:家住长江边,自然知道那粗犷悠长的船工号子,未曾亲闻但在三峡人家景区也见过表演;也看过婉转调皮的栽秧号子,还有热闹欢快的除草锣鼓号子,更见过故乡枝江的泥仓子表演。然而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依旧是嘹亮、铿锵的打硪号子。

那时一种最原始的力量暴发出来的吼声。

打硪号子和其他号子一样,自然都是劳动人民在劳作时创造的副产品。那是一种震撼人心带有韵律的一种强有力节奏的号子。

“硪”是一种砸地基或打桩的工具,通常是一块圆柱石头,四周有槽好绑扎木棒做抬杆,有的周围系着几根绳子。万丈高楼平地起,关键在于打地基,过去凡是盖房子,都得利用硪进行打桩或夯实地基。打硪的过程中,需要众人劲往一处使,为了最大限度地发挥团队的凝聚力和爆发力,同时激发劳动热情、舒缓疲劳,人们常常吼出号子,久而久之便有了打硪号子。但那只是非常小规模的劳作活动。它更大的舞台确在水利工地修建大坝的过程中。

众所周知,在我们“水至此而夷、山至此而陵”的宜昌,地形概况起来就是七分山地两分丘陵一分平地。而就在这丘陵平原地带修筑水库众多的水库中,其中枝江当阳绝大部分均质土坝和堆石土坝都是要打石硪的。

1952年春,宜昌在夷陵区鸦鹊岭镇邓家村兴建第一座小水库——邓家垱水库,拉开了互助合作、集资投劳的序幕。

1953年,宜昌第一座中型水库——石子岭水库在枝江市问安镇附近动工时,民工们深受鼓舞,甚至咬破中指,用鲜血立下誓言:“翻身农民要听党的话,库不修起不回家”!民工们在工地苦干,晴天一身汗,雨天一身泥,血泡磨成了老茧,老茧又起了血泡;

建国初期一穷二白时代,修建水库大坝一没有资金二没有设备,哪有钱购买钢筋水泥建材,最方便适用的就是就地取材建设土石坝。而建设土石坝坝土压实密实必须使用石硪。哪里有现在的什么压土机、装载机、打夯机啊,基本上都是肩挑背扛运土,打硪就是做尖端技术了。

打石硪一般有8人硪、10人硪和12人硪,最常见的是10人硪。打硪时,2人扶硪,8人拉硪。扶硪的2个人中,一人专管硪的方向和落点,叫引硪,另一个人的主要任务是领唱打硪号子,兼做辅助,是领硪人。其余8人抓着硪扛子,嘴里哼喊号子,跟着节奏用力抬硪,可谓“一架石硪两根杠,两人扶硪八人夯;十条毛巾扎头上,号子一打震四方”。

一个工地大坝上,至少好几十架甚至上百的石硪,那是多么壮观啊。

领硪人就是队伍的总指挥,他领阵唱喊:“石硪一抬万丈高。”抬硪的人则高声唱应:“嗨呦嗨呦嗨呀,嗨呦嗨呦吆嗨呀!”领唱继续唱:“主家建房步步高!”参与抬硪的人则继续高声接应:“嗨呦嗨呦嗨呀,嗨呦嗨呦吆嗨呀。”

打硪号子的词,一般有传说故事、民歌民谣、吉兆话、调侃调和谦恭诗等,往往是一开始先唱几个流行段子,接下来便是即兴发挥。一个好的领硪人,随口编出的硪歌,合辙押韵,幽默逗笑,气氛热烈。如果有领导要求,也会插编最高指示“下定决心力争上游”之类的。

无论节奏快慢,扶硪的号子叫得好,抬硪的号子应声齐,石硪就落得稳,坝基就打得实。有时,抬硪的人“人来疯”,有兴致,领唱者故意把节奏唱快点,大家齐心协力将石硪抬过头顶,石硪“砰砰砰”落地有声,足以震撼人心;有时,领唱者为了让大家稍微喘口气,就故意唱一句生僻的歌词,其他人一时和不出来,硪就抬不起来了,引得大家笑一阵儿休息一会儿,体力恢复一些,再重新上阵。

打硪号子是劳动者力量的表达,也是团结和干劲的展示。它不像栽秧号子那样婉约、锣鼓车号子那样动人,它像船工号子那样粗犷铿锵,却更加高亢有力。它不是一般的歌唱,而是以近乎于吼的形式迸发出来的,这是力与美的完美结合,这是劳动人民最有力的赞歌。

修水利呀都出力呀吆吔嗬

打石硪呀吆吔嗬

越扬越高咯硪活啦——

......

我出身,本是在,高山之上;

我姓石,叫磙子,来到稻场。

多亏了,石匠们,将我凿上;

一头大,一头小,又圆又光。

农友们,收割时,把我用上;

架磙盘,用牛拖,帮忙打粮。

忙完了,季节活,将我闲放;

反说我,不如磨,愚蠢非常。

昨夜里,睡土台,耳听人讲;

说政府,搞建设,修筑堤防。

越扬越高咯硪活啦——

又说是,片硪轻,难保质量;

赶不上,我石磙,身壮力强。

次日里,硪工们,扎上轿杠;

十二人,抬起我,像抬新娘。

抬高了,工地上,开口就唱;

他一唱,我一蹦,不慌不忙。

论深度,打到了,八寸以上;

把堤坝,筑成了,铁壁铜墙。

哪怕它,洪水大,能够抵挡;

修好堤,保丰收,增收棉粮。

我翻身,搞建设,出了力量;

感谢了,共产党,办法周详。

......

那个一二百斤的石硪石磙就被他们在大坝上抛上拉下,此起彼伏非常壮观。除了石硪外还有二人或者一人用的片硪,一般是体质差点的男同胞和女同志打片硪。主要是敲打边坡,石硪不易操作的地方。

高亢的打硪号子响彻工地,在我的故乡在广袤的长江中下游平原上久久荡漾。存储了半个世纪的号子,让我激动难眠。21世纪的今天,随着社会时代的进步,硪歌已被那“啪啪啪”的打夯机声音所代替,建造的大坝都是现代化的钢筋混凝土大坝。现代机器的轰鸣已替代了它们的旋律,几乎再也听到那样气势磅礴的打硪号子,甚至闻所未闻。但打硪歌所代表的团结一心、艰苦奋斗、乐观向上的精神,却永远地传承我们的血脉之中。

欣闻已有许多地方作为非物质文化遗产项目申报并在舞台上表演,这对我们的后代无疑是个饮水不忘挖井人的教育机会。我们的眼睛不光只看眼前高大上现代化的水利工程,也要从源头关注近十万座建国初期在那样一穷二白靠着打石硪修建的众多星罗棋布的大小水库,把它们加固好修整好发挥好效益的同时,别忘了那种万众一心团结一致的水利精神。

石硪还在,打硪的号子还在,还在传唱,欣喜之余,为文再叙,硪歌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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