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城和故乡

我和我老婆谢苗结婚的第二天就去了广州，来投奔在广州工作的哥哥谢华，谢华在广州市政府做公务员。我们来到广州的第八个年头终于在广州安家落户了，生活总算稳定下来了。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们偶尔回想起来这十几年在异乡的生活点滴还是感慨万千：地域不同气候、经济发展水平相差太大，每个地区的人的性格、生活习惯都有很大差异。

我们刚来广州市时在一家台资企业工作，我做质检员，我老婆做仓库管理员。工作不算不太累，但是晚上特别难熬，闷热的天气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晚上要起来冲凉两次才能睡着。因为那时刚来广州，也没有钱买空调，只能把风扇开到最大档来吹。现在真的不敢想象在广州没有空调怎么度过这漫长的夏天。广州的夏天比较长，从五月份一直到十月地都有开着空调。不像我们鲁西南地区夏天时间就三个月，而且温差很大，夏天早上的气温才20度左右，早上和晚上凉风习习的，天气感觉不是闷热的，只有到了中午才高点。闷热的天气养成了广州人每天冲凉的习惯，凉茶在广州也很畅销，在广州喝凉茶像喝水一样正常，如果不喝会上火。煲汤也是每个老广人必备的生活技能。所以广州有句俗语：宁可食无肉，不可饭无汤。青菜也是老广人每餐必须有的，不像北方人宁可大口吃肉也不怎么吃青菜。而且广州的菜做法和北方也有很大不同，广州的菜多以清蒸和煮为主，北方菜多以爆炒为主。清蒸和煮能保持东西的原汁原味，而且不容易上火；爆炒的容易上火，而且还容易产生致癌物质。

在一个地方生活久了，就对那个地方产生感情了，小时候的故乡越来越不想回了。如果不是因为父母还在，我估计我这辈子都不会再回故乡的。大城市便利的生活条件和丰富的物质生活和乡下的生活不能同日而语的。在广州一个皮鞋穿一个礼拜也不会脏，在老家穿一个小时就脏了。在农村除了土多、苍蝇、牛羊多之外我真的想不出还有啥比城市多。

每一次回老家，对我们来说都是一场考验，坐火车要经过十七八个小时的颠簸才能到我的故乡。路上累的腰酸背痛的，吃不好也睡不好。回到家之后父母都很高兴，为了表达对儿子和儿媳妇的疼爱，第一餐就会搞了一桌子他们平时不怎么舍得吃的饭菜，基本上都是肉多，青菜少。主食就是馒头，我女儿一点也不爱吃，我也慢慢地感觉还是大米好吃，虽然我是吃馒头长大的。她在广州都是吃大米的，不爱吃馒头。她还感觉老家的菜比较咸，吃饭的时候也没有汤喝。到了晚上，爷爷奶奶会熬小米粥给我们喝，一个个粗瓷大碗吓得我女儿给她妈说：“这么大的碗，我怎么喝的完？”“喝不完给你爸爸，他能喝的完。”我听了感觉压力好大。平时我们在广州用的碗都是那种很小的碗，二碗还没有老家的一个碗大。我女儿不愿意回老家的另一个原因就是，老家浓重的家乡话她一点也听不懂。每当爷爷奶奶问她在广州的生活情况时，她都一脸的懵懂，在那里尴尬地笑着。她只听得懂普通话和粤语。我弟弟和妹妹每次给她说话时就用普通话给她说，但我听着好别扭、好生硬。其实这也挺难为我妹妹和弟弟的，他们平时都是说家乡话，普通话一般不说的，况且也说不好。

我一般回老家的时候，会在家呆上四五天，先去走走亲戚联络一下感情，也是考虑到父母还在家，到时如果家里有啥困难亲戚可以相互帮助一下。走完亲戚之后再去村里面找小时候的玩伴叙叙旧，畅聊一下小时候曾经发生的故事。一开始他们看你的眼光感觉有点畏惧和谨慎，说话也文绉绉的，慢慢的聊熟之后，他们的粗言秽语就倾斜而出，再现小时候的场景，这时每个人都没有了隔阂和贵贱之分。聊久了又感觉到城市人和农村人的的差别，人的三观差别很大。这时我们就会抽烟来掩盖一时的尴尬。

从小学同学家出来，在回家的路上碰到了小时候常见的邻居叔叔，他同时也是我小学的老师，退休前是我们村小学的校长。我见到他赶快掏出一支“中华烟”给他抽，“叔，你抽烟。“他接过之后一看是“中华烟”，说：“抽俺侄子的好烟。”他见到我吃惊地说到：“我的有快十年没有见过你了，你长胖了，将军肚都有了。你平常都不回来吗？”我赶紧说：“叔，我以前都是每年十一的时候都回来啊，只不过是最近有三年多没有回来了。大家都很忙，我也没有见到你。”他听了微微一笑，我看的出微笑里面藏着嘲笑和不相信。

“小锋，当叔给你说句实在话：你在一线城市安家落户这是好事，跳出了龙门。我们的家乡虽然贫穷落后，但也不要忘了你的根啊。没事的时候常回家看看，看看你的父母，看看家乡的山山水水、一草一木。草木还有情呢，还何况人类？你爸、妈都不小了，他们马上都是快奔七十的人了，自古人到七十古来稀，说句不好听的话，我们还能活几年，你来看一次就少一次了。哪个地方也没有自己的故乡有怀念意义，故乡是生你养你的地方，有你童年的记忆和亲人的牵挂。在大城市我听我儿子说邻里关系很淡薄，你住了七八年了，说不定连你对面的邻居做啥、叫啥都不知道。在老家整个村人都认识的，谁家的孩子还不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在城市可能吗？根本不可能的。”说完又抽了几口烟。

“是的，这是城市人的通病，每个人防范心理都很强。因为不像老家的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说句玩笑的话：邻居放个屁都能听见响。城市就不同了，下班回家之后把门一关，各人过各人的生活，谁也不干涉谁，谁也不知道被人在家里面干啥，每个家庭生活在自己的一片小天地里。”

“是啊，我感觉还是农村的风土人情好。”

“是啊。叔，你退休几年了？”

“我退休四五年了，这次回来你准备在家住几天？”

“我后天就要走了,十月八号小孩就开学了。”

“那没有办法了，你有实力的时候多帮帮你三叔，他现在生活的艰难，三个儿子都要盖房娶媳妇，现在农村娶个媳妇多贵啊！”

……

和他分开之后，在回家的路上，我的心里有点难受。他的那些朴实的话语深深刺痛了我的内心，看来以后确实要多回家陪陪父母了，不要留下“子欲养而亲不在”的遗憾。以前回家的次数太少，过年也不回，只有每年的十一回。父母在一天天的老去，每一次回家都感觉父母的白发又比上次又多了一些，像刚下过的雪飘在头上一样。脸上的皱纹更多了。难怪最近几年母亲老是抱怨我在那么远的地方工作，你看你的小学同学平森和小兵都在县城工作，回家多方便，人家吃过晚饭还能回家一趟呢。你回家像过年一样，一年才来一次，有时还两三年来一次。回来就住几天，有时回家就住一天就走了，被窝还没有暖热呢。家里有点事也指望不上，多亏了你弟弟和你妹妹在家。一开始我没有在意，到后来我在意了，这是母亲以后要我多多陪陪她的信号。看来以后不能节省那几个钱了，最好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家，因为那时父母最开心，农活也不忙了，可以做点好吃的饭菜。以前我都是十一来，那时正是秋收的时候，父母光忙活庄稼了，都没有空来照顾我们，只做点简单的饭菜就下地干活去了。

回到家晚饭的时候我看着我老婆对我爸妈说：“以后我们常回家看看，虽然现在在广州安家落户了，但家乡的亲人还在。”

“你们两三来一次就行了，你们来一趟也不容易，钱都花在路费上了。”我爸说。

“以后还是尽量每年都来一次，你们都老了，说句不好听的话，看一次少一次。”

从那以后每年我和我老婆在羊城和故乡两地奔波着、颠簸着。为了家乡的那份亲情、那份牵挂。

初稿2020年7月于广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