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 树 之 殇

我曾经不止一次梦到老家的那片杨树林。

那片杨树林，就在我家乡的小凌河岸边。

在小凌河的冲积平原上，天然长成了一大片野生的杨树林，以本地杨树为主，树干不怎么笔直挺拔，树冠庞大，树皮较为粗糙，呈现青绿色。每年春天，老百姓就会来采摘杨树芽子。这是春天的美味，大自然无私的馈赠。

据说这片杨树林是一个叫刘大虎土财主的。他很有钱，那时候家家都穷，要是谁家揭不开锅了，有啥为难招灾的，他都会伸出援手，且不图回报，帮人渡过难关。他有一个独特之处，一般普通人难以理解。别人有钱买房置地，而他却买这河套之地，在民间就有这样的歌谣：刘大虎，瞎胡闹，有钱买个干河套。他还有一特殊癖好，只要看见谁叫卖小凌河里叉上来的王八，就会直接买下来，放生到小凌河溪流里，后来解放分田分地斗争地富反坏右时，因为厚待民众，他没挨过揍。如今这一切都消逝在时间长河之中。

自记事起，晚上我从来不敢独自去这片神秘的杨树林玩耍。

春天，这片杨树林是小鸟的天堂。

在这片杨树林里，我们听到了大自然最美的天籁之音，众多不知名的小鸟在这里歌唱，有独唱也有合唱，有低音也有高音，其中还有领唱的，只要没人打扰，这个音乐会一直要开到太阳下山。

我只知道有黄鹂鸟，声音婉转动听，甚是美妙；还有啄木鸟，当当当地啄木声音回荡在偌大的杨树林深处；大杜鹃，也称布谷鸟，大额浅灰褐色，头顶、枕至后颈暗银灰色，背暗灰色，腰及尾上覆羽蓝灰色，站在树尖，每年种地之时，都不厌其烦地提醒人们：阿公阿婆，种麦种禾。

这片杨树林也是儿童的乐园。

我们几个小伙伴，小心地踩着水中连续的石块，跨过门前的小溪，来到杨树林之中，折几根嫩枝，再把树皮完整地剥落下来，约有五六公分的样子，再用小刀割下硬皮，做成哨子，如果不漏气，就会发出最美妙的声音，小伙伴们都会做，弟弟妹妹也都缠着我来弄。

那时候小孩子们都不愿意上学，几个小伙伴相约一起逃学，来到树荫浓密的杨树林深处嬉戏打闹，掏鸟窝，捡鸟蛋。树林里多数都是细细的风沙，等玩累了，我们就找一处平坦的地方，安静地睡一会儿，待太阳即将落山、学校放学之时，装模作样地回家，那时父母都忙于生计，无心去经管我，我就像小鸟一样，无忧无虑的快乐玩耍。

夏天，大雨之后小凌河会发洪水，大人们都把自家孩子看得紧紧地，生怕出什么乱子，洪水一过，也就没事了，还像过去一样自由自在。

有一天我在河边洗完澡后，找到一处细沙密布的所在，迷上眼睛静静晒太阳，等晒得差不多了，就往杨树林里走，眼前忽然飞起一只小鸟儿，等我反应过来时已飞好远，就看见地上有个鸟窝，不见一根草棍，只是一个细沙窝，有几只类似家雀的鸟蛋，都是土灰色的，和附近的沙子一样，不细看都分不出来，看来这也是一种保护色。有人说那是沙溜儿鸟，至于学名叫啥，至今我也不知道。

那时候，由于有杨树林的庇护，南方养蜂的来了，就把蜂箱有规律地放在杨树下，优哉游哉地安闲度日。

那时候，大队部安排专人看护这片树林，只要不放大树，串点树枝子，自家烧火用，基本不怎么管，那个看护林子老头捡了个智力残疾的媳妇，生了一个小姑娘，每天屁颠屁颠地跟在后边玩儿，也不大闹人，这个看林子的经常掏鸟窝吃鸟蛋，后来他死了，他家人还有小姑娘，不知道去哪儿了。

那时候，这片杨树林子，不止小孩子们喜欢，那些荷尔蒙成熟的，青春懵懂的少男少女们也往林子里钻，肆意地体验爱情的滋味，释放青春的能量。

暑假，我在杨树林子里放鹅，为啥，最近有人偷鹅。早些时候，家家都散养着，来去自由，清晨简单喂一喂，赶到门前小溪里，鸭鹅们吃喝玩耍，自娱自乐，待到太阳即将下山，嘎嘎地排队回家。母亲说，我家鸭鹅们早晨要是没下蛋，也不必操心，只须留个门，到时候会自己回来下蛋的，真是个通人气的家伙！我家不养狗，来了生人，大公鹅会追你鹐你，大声地发出警告，特别负责任，受到主人一家的厚爱。

秋天，树林子里落叶缤纷，满地金黄，仿佛行走在地毯上。放学后要玩耍一阵子的，临回家时，扛回去一袋子杨树叶子，干的差不多的，直接填到灶膛里，特别暖炕。上冬之前，每家都会存一窖杨树叶子，晚上躺在热乎乎的土炕上，一觉睡到大天亮。

我对老家的那片杨树林充满深情，那里留下了我儿时的记忆。后来，我去往外地读高中，念大学，每年回家的时候，总会去那片杨树林里走一走看一看。

再后来听人说那片杨树林被砍伐了，原来的地方建了畜牧小区，还盖了连片的蔬菜大棚，我内心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曾经几回回梦到那片杨树林，梦到和小伙伴们嬉戏玩耍，梦醒时刻，内心无比难受。老家的那片杨树林，我是永远也回不去了。

我记忆中的那片杨树林，你永远留在我的梦里！

曾几何时，我老家小凌河沿岸的杨树林几乎遭到同样的命运和结局。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这片杨树林也日渐萎缩，规模也小了，摆脱不了被砍伐的命运。

失去了杨树林这一天然的屏障。每到春天，沙尘暴多次泛起，遮天蔽日的，一张嘴满嘴都是沙子；每当雨季来临，河水开始肆虐逞凶，严重威胁沿岸民众的生命和财产安全。

我为家乡那些杨树鸣不平，为之悲哀，这才是真正的杨树之殇！

恩格斯认为人与自然就是一个整体，缺了谁都不能够更好的活下去。只有热爱自然才能够热爱自己。他认为人与自然要和平相处，地球才能够更好的生存下去。只有保护自然才能够保护人类。人类必须要克服那种对于自己支配和统治自然的行为后果的短视。

习近平总书记说过，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恍然之间，眼前呈现出一片杨树林，蓊郁葳蕤！

突然发现，还是原来那片原生态的杨树林。

我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