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朋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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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朋庆
一
那一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临近春节的时候，杨冰给哥哥杨青峰打了个电话：“哥，我有男友了。”
杨青峰听到是杨冰打来的电话，立即回话：“好啊，都25岁了，也该有男友了。”
杨冰在杨青峰面前，总是那样乖巧：“过年了，我能带回给爹娘和你看看不？”
杨青峰问：“他长得帅不？有没有大学文凭？”
杨冰说：“都符合你的要求。”
“那带回吧，我得考验考验他。”杨青峰还是很严肃地说。
“记得到时在车站接我俩”。杨冰高兴地对身边站着的男友兴达笑了笑：“我们可以回去见家人了。”
大年三十那天，天飘着鹅毛大雪，从县城到玉石镇的公路上几乎没有车子了。这是最后一班车，车上也只剩下杨冰和兴达两个人了。售票员对他俩说，路上的积雪越来越厚，车子已经无法行进，距离玉石镇不仅有几公里路程不说，到杨家垴那就更远了。杨冰说，没办法啦，我们下车走吧。兴达抱怨了一句：“真没想到你老家在这么一个边远的穷山沟里。”
杨冰立马回了一句：“这么一点困难你就害怕啦？”
那天，杨冰穿了一件鲜艳的红色羽绒服，在洁白地大地上显得异常的艳丽。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厚厚的积雪，已经覆盖了通往回家的路，杨冰和兴达，深一脚浅，浅一脚地向前走去。寒风扑打着杨冰的冻得通红的脸庞，她的双手也似乎冻僵了。这么多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下这么大的雪，上天也似乎在考验他们的爱情。她对身后的兴达说，你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恶劣的天气吧，走路比我还慢。兴达说，这倒不是，我是怕你摔倒了，有意在你身后看着。这话不论真假，杨冰听起来还是挺感动的，她回过头紧拉着兴达的手，问兴达冷不冷，兴达被她的坚强和温情所感动，两人手牵着手向前走去。杨冰想，不论前路有多艰难，不论眼前有多迷茫，必须坚强地走下去。
不远处，杨青峰出现了，他是去车站接他俩的，可是雪太大，他估摸着车子不可能到镇上来了，只能在半道上接他们。他看到杨冰和兴达手牵手走在这茫茫的雪地上，既替杨冰高兴，也生出一丝丝内心道不清，说不明的不舍。
二
要不是城南开发区有一个外资引进的腾虎汽车有限公司招文员，杨冰就会参加高考，完全改变自己的人生。
也许人的命远真是注定了的。杨冰实在是个读书的料子，班主任方老师一直看好她。杨冰放弃了高考的机会，很多老师和同学都为她惋惜。可是，她家特别的穷，哥哥杨青峰提出不再读书，爹爹已老，不能让他再做一位牧羊人，满山遍野的赶着羊群跑了。那时家里，娘得了中风，长期卧床不起，一日三餐，还得杨冰喂。幸好老爹会养羊，收入才勉强供全家生活。
杨冰说，哥，你不读书，我也不读书。
杨青峰说，不行，你一直要读到大学毕业。我供你。让爹照顾娘，我去放羊。
招文员的消息是杨冰自己看到的，那是离高考还有两个月的时候，她在县报上看到的。她借口去县城买高考复习资料，偷偷跑到县人才市场报了名，还参加了他们组织的面试，她也没想到几天时间刚过，考试通过的名单就在县报上公布了。
她告诉哥哥杨青峰，她要去腾虎汽车有限公司做文员了，从此便是白领。而且月薪每月3000元，这数目也不少了。
杨青峰很是惊讶，离高考才一个多月，你不参加高考。你这个文员难道比大学生还金贵？
杨冰说，哥呀，我们家这么穷，爹老了娘病了，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受累啊。你让我去做文员吧，多少还可以补贴一下家用。至少娘去县城看病，我可以出钱出力呀。
你说的有道理，那就随你吧，到时，你不能读大学，你也不能怪哥我了，更不能怪咱爹娘。
三
那天，村里的木根支书吩咐杨青峰，要他送送杨冰，一个女孩到新的地方工作和生活，不容易。木根支书也一起来送她去上班。
木根支书对杨冰说，你要记得杨家垴曾经是你生长的地方，不要去了外资企业，你就忘记了杨家垴。木根支书又暗地叹了口气。我那个不争气的儿子国良，都快三十岁了还在国外读什么博，早点回娶杨冰多好。
木根支书特别喜欢杨冰，他是真希望国良能摊上这样的好媳妇。当初，杨冰被她娘从玉石镇的一个破旧的房子外拾捡回来时，木根支书就跟杨冰她娘达成口头协议，不能当童养媳养，只能当女儿养，否则不予上报户口。
杨冰她娘表示，现在是什么年代了，我就当她是我亲生的女儿。我们一家一定能做到。至于，以后长大了，出落成大姑娘了，你家国良看得中，我愿意将她嫁给他做你的儿媳妇。这都是陈年往事了。
杨冰是弃婴，杨青峰也是隐隐约约地知道，他大杨冰才七岁，在他的印象中，她一出生就是在家里，杨冰五岁那年，杨青峰就说，他长大了，要接爹爹的班，去放羊，还要带着她。有时，他俩在一起玩耍时，杨冰突然会问，哥，你长大了会娶我做新娘吗？儿时天真无邪的话语，或许预示或隐藏着某种天机。
杨青峰每每听到这种问话，都会瞪着大大的眼吼她几句。你是我亲妹妹，别胡说八道好不好。
木根支书和杨青峰把杨冰送到了腾虎汽车有限公司，安顿好住处之后，就离开公司回村里，没想到杨冰眼睛哭红了，对说木根支书，国良哥要是从国外回来了，您叫我哥带个信给我说一声，我回去看他。有好些年了，我都不知道现在长啥样了。
杨青峰对杨冰说，都参加工作的人了，别哭鼻子啦，要是国良回来了，我来接你回去看他吧。
四
杨冰在虎腾汽车有限公司做文员，很快得到了上司的认可，一年后，她从文员做到了主任助手，和新分到公司的专门人才兴达一起进入了市场营销部。兴达是主任，她成了兴达的助手。
那天，公司分管市场营销的张经理，分给她一个任务，要她尽快写一个虎腾汽车营销方案，并明确要求，公司微信公众号整体发展的最新情况，包括运营思路，整体定位，栏目设置，内容规划方向，活动思路等等，还要求买卖双方沟通机制，周推文的工作流程，周报月报的提报，半年度和年度汇报等。她有点犯难了，任务急，难度大，以前做文员时，几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务，现在正是考验自己的时候，自己却被这个任务弄得束手无策。
兴达人长得帅气，又是公司从高校专门挖来的高级人才，平时，具体事务都是杨冰做，兴达则总是和公司高层在一起到全国各地开会培训什么的。
离上交营销方案只有两天时间了，正好兴达也回到了办公室，杨冰找到兴达，主任，这个方案，真难弄，你帮我理理头绪。
兴达望了望眼前这个年轻的助手，发现杨冰长得挺漂亮，暗自说了一句，公司真会选人。然后，对杨冰说，这个方案要如何如何做才会有创新，说了一套理论，要杨冰照着套用。这样，她按时上交了任务。那个分管领导看了也十分满意。
再过一段时间，公司就有了传闻，说年轻帅气的高级人才兴达爱上了连高中都未毕业的杨冰。有人说，兴达看中的是杨冰年轻漂亮，又有人说是杨冰主动找的兴达，美女爱帅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很正常。
于是，他俩在公开场合也肩并肩，手拉手走过。杨冰开始还觉得别扭，兴达说，我们自由恋爱，我未婚，你未嫁，秀秀恩爱，没什么可怕的。
五
正在热恋中的杨冰和兴达，无疑是幸福的。他们春节到杨家垴拜见杨家父母和杨青峰之后，很快就确定五一结婚了。木根支书知道这事后，有点生气。他说，杨冰是村里人，她谈婚论嫁，至少也得告知他吧，这结婚证还得村里出个证明什么的吧。
木根支书其实是舍不得杨冰，他知道他儿子在国外读博，是不会回来的，但现在村里的单身汉多着呢，为什么偏要嫁给一个外地人。更何况，杨青峰和杨冰不是亲兄妹，也可以谈婚论嫁呀，木根支书把当初和青峰娘的口头协议忘记了，认为杨青峰和杨冰感情基础比兴达好多了，要是戳破这层窗户纸，说他们不是亲兄妹，或许，杨冰就不会同意嫁给兴达了。可是现在一切都晚了。他骂了一句，杨青峰这个鱼木脑袋，简直是混蛋。
杨青峰一直是把杨冰当亲妹妹看待的，其实他知道，杨冰就是母亲在玉石镇捡回来的，五岁的时候，杨冰就说出长大后要嫁给他的话，童言无忌啊，杨青峰只当杨冰年纪小，不懂事，胡说而已。
木根支书是不看好这桩婚姻的，他是凭直觉。一个是高中未毕业员工，一个是引进的高级人才，从这一点上，木根支书就觉得不对等。他儿子之国良在国外不愿意回，或不愿意和杨冰谈情说爱，其实也是不对等的关系。这种婚姻是不会延续长久的。当然，这是木根支书朴素的传统的认识。具体到每个人，对恋爱、婚姻和家庭都有不同的认识。
婚姻有七年之痒，杨冰和兴达婚后不到五年，就出现了裂痕。兴达觉得杨冰出身低微，学历不配，最主要的是杨冰完全是个性格内向，生活朴实，不会张扬，不会在职场上溜须拍马的人，她做的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我。而兴达则完全不一样，他每天混迹于商战之中，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且很讨上司喜欢，讨女人喜欢。没过多久，他升任了公司的副总经理，公司还给他配备了一名年轻漂亮的女秘书。这对于他是求之不得的，很快就和女秘书眉来眼去，有了床第之欢。
兴达回到家里，不是指责杨冰什么事也不会做，就是抱怨她不解风情不懂风骚，这都只是借口。其实，杨冰也偶尔听到了一些同事背地里议论兴达和女秘书的事。杨冰知道，一场婚姻危机已经出现，她不是逆来顺受之人，狗急了还跳墙呢。她主动提出了离婚，你有了新欢，我就给你机会。这也是兴达希望的。
六
他们很快离婚了，真是印证了“秀恩爱，死得快”的说法。杨冰不知道这是不是传说中的闪婚。反正结了一次婚，离了一次，吃一堑，长一智。今后，在婚姻问题上，要谨慎小心了，不能再草率从事。
杨冰哭诉着把离婚的消息告诉了哥哥杨青峰，杨青峰当场就斥责起兴达，这家伙完全是个忘恩负义的陈世美，你别哭，我来想办法降服他。
“你有什么办法？我就是告诉你一声。我们已经分开了，我也从公司辞职了。”
“你现在住在哪，融融判给谁了。”看得出杨青峰很着急。
“我还在原来的小区住呢，我把兴达赶走了。融融跟我一起。”杨冰稳住精神说，生怕杨青峰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快五岁的融融，长得跟小时候的杨冰如出一辙，杨青峰每次见到她都要讲小时候带她妈妈去放羊的故事。可是，小小的融融真可怜，已经失去了父爱，不知将来会对她的生活产生什么样的阴影。
杨青峰还是很着急杨冰的生活，第二天一早就往县城赶。他要亲自来看看杨冰的生活状况和精神状况。同时，他还准备把融融带回杨家垴，让父母亲带。
杨青峰说要来接融融回杨家垴，杨冰说不行，你把父亲和母亲都送来吧，家里住得下，融融还要上幼儿园呢。正好让两位老人接送。
这几年生活状况有所好转，娘的中风症状得到了改善，爹的身体也比原来强。只是现在杨冰的事不能跟父母说了，否则又会给两位老人带来不必要的打击。
电话这边杨青峰在沉默，他不想让父母知道杨冰离婚的事。电话那头杨冰又催，哥，你听到我说的话没。我叫你明天早上送爹娘来我家。
七
爹娘还是知道杨冰离婚的事了。虽然很为杨冰悲伤，但一想到能接送融融上幼儿园，心情平复了许多。带着融融，又仿佛在带杨冰，这是老俩口最幸福的时光。
杨青峰坐在客厅里说，杨冰呀，你这个家，我是真不想来，兴达住过的，我看到都恶心。
哥，你少来，好不好。他已经离开我了，我把他用过的东西都丢了，包括床、书桌、衣柜，房子是干净的。我和融融都是干净的。那我也不来，今天是送爹娘过来，我也顺便看看融融。
兴达的事，我跟他没完。想起兴达，杨青峰还是耿耿于怀。我一定要找个时间和他理论理论。我们融融不能从小就没有父爱。
爹走到客厅说，青峰啊，过去的事，就不要追究了，下一步，该想办法安顿杨冰的事了。她没了工作，怎么办？
爹，家里不是还有哥哥吗？他在乡下养羊，我在城南集贸市场租了一个摊位，专门卖羊肉。产供销一条龙呢。
“这还真是不错的办法呢，可是，你会杀羊卖羊。那可是男人干的事啊。”爹问。
“万事开头难。爹，你放心好了。我会很快克服困难的。”杨冰答。
“可是这事你得问我愿意不愿意呀？”杨青峰说。
“你为什么不愿意，难道你妹妹有难，你不能替她扛一扛？你本来就在家放羊这也是两好合一好的事，还不着急羊没有销路。”爹在一旁开导道。
“爹，我想着兴达这个没良心的家伙气难消啊。我不是不为妹妹着想。我是想替妹妹出气。”杨青峰一根筋，一下子没人能改变他。
“你想怎么办？上法院起诉他喜新厌旧还是起诉那个女秘书第三者插足？”杨冰问。
“反正我有我的办法，你们不管我。我也不会回去放羊了。”杨青峰的脾气还真倔。
“那你又不在我这里住，你又不回家去放羊，你打算怎么办？”杨冰问。
杨青峰说：“我自有办法，你们都不要管我。”
八
杨青峰还是回了一趟杨家垴，他是要把那十几只羊安顿一下，他才可以安心地到县城里做要做的事。若把十几只羊全都拿去卖了，一时也卖不到好价钱，不卖，又不能让它们放任自流。只得找人帮忙放羊。
找谁，他想了好几个人，其中第一人选是跟他年纪相仿，也是光棍蛋一个的杨顺生，村里人都喊他懒猪，他放羊不是丢了羊，就是喂食时把羊胀死了。虽然懒猪平日和杨青峰关系密切，但把羊交给他很不放心，到年底恐怕连羊影子也没有了。第二人选就是木根支书的侄儿杨细禄，这小子养羊有经验，而且木根支书对他管得紧，十几只羊交给他管应该是没问题的。
第二天一早，杨青峰就找到了木根支书家里。还没等杨青峰开口，木根支书劈头就问：“昨天，你把你爹娘都送城里去了？杨冰出什么事了吗？”
“木根支书呀，杨冰没，没，出什么事呀。是融融没人带了，要我把两位老人送去帮她带孩子呢。”杨青峰支支吾吾起来。
“你一定有话没跟我讲。杨冰好几个月没回来了，我知道肯定有事。”木根支书凭自己的判断，杨冰一定是有事了。以前杨冰每个月都会回来看望老人，也会来家里看看自己。
“木根支书英明，我想这事儿是瞒不过你的。杨冰和兴达离婚了，融融没人接送幼儿园了，我就把两位老人送去带融融了。这不，我一个人在家，也是饱一餐，饿一顿的。我也想去城里找点事做，就是我那十几只羊没人放了。你看能不能叫细禄帮忙放一阵子，到时，我给他工钱。”杨青峰央求道。
“你说的也是实情，一个人在家太难了。可是细禄验上了兵，我这做支书的，不能不支持他吧，更何况我还是他大伯。”木根支书提起细禄，精神也来了。
“一人参军，全家光荣。我还不知道细禄有这么大的喜事呢。那我选懒猪帮我放羊吧。你帮我找他做做工作，他会答应的。”青峰连忙改口。
“只要你放心，我跟懒猪说说，没问题。”木根支书知道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了，只得答应去找杨顺生。
杨顺生得知杨青峰要去城里住，居然满口答应帮他放羊。但有个条件，要请他喝一餐酒。杨青峰说，没问题，你就是个好吃懒做的猪。
九
杨青峰和县人民医院陈副院长很熟悉，那一年上山放羊，腿部骨折，就是陈副院长给治好的。后来，逢年过节，他都带上山里的土特产去他家拜年。陈副院长倒也不客气，送来就收了。也表示，今后有什么事都可以找他，他会尽力帮忙。
杨青峰找到陈副院长说自己现在孤身一人在县城，没工作，没住处。希望能帮他暂时解决一下。等有了钱，就去租个小房子住下来。
陈副院长管的摊子比较大，前几天正好听几位护士长在她面前诉苦，现在那些输液箱子，护士根本就搬不动，科室愿意自己出钱，请人搬药品和各种医疗废物。只是一时还找不到这样能吃苦不怕脏的人。
现在杨青峰站在他面前，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陈副院长立马答应了，并告诉他劳动强度并不是很大，只是科室相对较多，工作时间集中在上午，所以，会很忙。至于工资一个月下来也有二千多元。住的地方暂时委曲点，就安排在后勤放杂物的一个小房子里，可免去房租费。
杨青峰心想，这点事算什么，还那么多钱，住房还不用交钱。比在家放羊强多了。最好的是下午可以自由活动，这正是他要的。
杨青峰是个想到就做到的人，他把上午的活干完后，下午就开始谋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
他本来想直接去城南开发区腾虎汽车有限公司找兴达问罪，其实，他自己也没弄明白自己是去问他要给杨冰青春赔偿费？还是向他索要融融的扶养费？他可能最直接的想法就是去打他几拳头，解解气。
想来想去，最后决定先去看一下爹娘和融融，他说是不去杨冰家，其实，是恨兴达。
他来到了杨冰家的楼下，正好遇上融融被一个不熟悉的漂亮年轻的女人牵着往家里送。融融见到杨青峰，大声喊：“舅舅，我今天穿新衣服了。好看不？”
那女人对融融说：“你跟舅舅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杨青峰谢了那女人，牵着融融上楼梯间时，问她怎么跟陌生人一起回家了。还穿别人买的新衣服。
融融说：“我认识她，她是我爸爸的女秘书。她说新衣服是爸爸买给我的，还说爸爸想来看我，就是没时间。”
没等融融说完，杨青峰有点生气地说：“你就知道爸爸、爸爸的，你自己上楼吧，我走了。”走出楼梯间，又觉得自己对一个小孩子生气不对，马上又往楼上赶。
十
杨青峰去腾虎汽车有限公司，还没进门就被保安堵在了大门外。
保安问：“你找谁？先预约过吗？”
杨青峰被问得一时语塞。他没想到找兴达还这么困难。
“我找兴达，也就是你们的副总经理”。杨青峰以为说出兴达的名字就能放他进去。
保安说：“你既没有出入证，又没有预约，不能进去。”
杨青峰看保安还是坚持不让进，他对保安连推带搡：“你今天不让我进去，我也得进去，我找兴达有事。”
保安只得打电话问，证实兴达是公司副总后说：“以后，找公司领导，最好先预约。”
兴达正在办公室打电话，看到杨青峰来了，连忙示意他坐下来。
兴达放下电话，看到杨青峰凶巴巴的眼光说：“我知道你迟早会来，我和你妹妹离婚，是我们俩性格不合，该补偿的，我已经补偿，房产、存款，我都给她了。融融也给她了。”
杨青峰说：“你这一说还挺有理呢，不错，你是什么都给她了，可那些东西有一个人的心重要吗，有她的青春重要吗？我告诉你，你现在要赔偿她的精神损失费和青春补偿费。不给二十万，你今天就不必出这个门，老子今天就是来算账的。”
兴达也不甘示弱：“就凭你这能耐，我立马要你从办公室滚蛋。”
杨青峰左手抓住兴达的衣领，右手狠狠地甩了一个耳光过去，兴达躲闪了一下，没有打中兴达。兴达知道在办公室里硬打下去，自己要吃亏，他跑到了另一间办公室也就是女秘书办公室，把门反锁起来。
保安来了，他们还及时向城南派出所报了警。不一会儿，派出所来了两位民警把他带走了。
十一
木根支书接到城南派出所张所长的电话，呆坐在村委会办公室半天才回个神来。杨青峰才出去县城几天就犯事了，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他好不容易和杨冰联系上。
木根支书问：“你哥青峰被派出所抓了，你知道不？”
电话那头杨冰一头雾水：“怎么可能呀，他是说要来县城，但不在我这儿住呢，再说，我也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把家里那十几只羊给安顿好呀。”
木根支书把他离开家里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向杨冰说了，杨冰才想起肯定是找兴达出的事。
杨冰放下电话，心急火燎地往城南派出所赶。
她找到了张所长，说明了来意。张所长说：“你来得正好，在楼上一间办公室做笔录，可能快结束了。”
她随张所长一起进了那间办公室，杨青峰若无其事地说，杨冰，我今天算是替你出了一口恶气。
杨冰说，我知道你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叫你去了吗？你以为你胜利了？我和兴达的缘份早已殆尽，你不要管。你知道你这样做对吗？”
杨青峰朝杨冰“嘿嘿”笑了两声：“今天被带到派出所，也是痛快的”。
笔录做完之后，杨青峰在上面签字画押，很轻松地走出了派出所。
路上，杨冰说：“今天家里做了好吃的，你跟我一起回去看看咱爹娘吧。”
“不用了，你那个家我不想去。”杨青峰依然固执。
“那你打算一辈子也不去看两位老人，还有融融吗？”杨冰问。
说到融融，杨青峰就想起来小时候的杨冰说的那句“哥，你长大了会娶我做新娘吗？”这句话了。那时，他或许情窦初开，虽然吼叫着说杨冰胡说，心里已经慌乱一片。这么多年过去，这句话一直在他脑海中根植着存留着，虽然杨冰和兴达恋爱、结婚到有了融融，经历这么些年，他的这份情结依然挥之不散。
杨青峰说：“我前几天见到融融了，他很可爱，我喜欢。可是，这小家伙还认那个没良心的兴达为爸爸，让我很生气。”
杨冰说：“融融还是个孩子，你总不能把我和她爸爸的矛盾嫁接到她身上吧，她是无辜的。你得宽容她。”
杨青峰点了点头：“那是，那是。”
杨冰问：“你现在住哪里，你能告诉我吗，爹和娘都是上了年纪的人了，万一有什么事，我好找到你。”
杨青峰就把在县人民医院做搬运工的事告诉了她。
十二
说杨青峰办事完全没有头脑那就错了，其实，他做事还是很注意分寸的，这次被派出所抓去，他就没提在县人民医院做搬运工的事，他知道，只要在派出所交待了自己是医院的临时工，那派出所一定会找到医院陈副院长问话，他这个搬运工就做不成了。他只是一个劲地说自己是杨家垴村一个放羊的农民。
第二天上午，他照常在县医院各个护理单元搬药箱子，运医疗废物。在骨伤科护士站搬药箱时，他无意听到两个护士聊天，说是天虹小区虎腾汽车有限公司有个副总的家前几天被盗了，昨天，那个副总又被人打了一通，这人背时运来了，门板也档不住。
杨青峰听到这话，惊出一声冷汗。幸好，派出所没把两个案子联系在一起，不然，兴达家被盗案，正好栽到他头上，他跳进黄河也洗不尽。这个时候，他特别感谢张所长，执法严明公正。
但杨青峰又意外有所收获，就是知道了兴达的住所，以后就不用再到虎腾汽车有限公司找他了，那样本想找他的麻烦，反而给自己添加不少麻烦。
过了好些日子，杨青峰觉到兴达家被盗的风头已经过去，该是他再次出击的时候了。
他顺利进入到了天虹小区，找到了兴达的家。
他敲了敲门，门开了。一个年轻的女人探出头问：“你找谁？”话未问完，杨青峰一看，原来这是上次送融融回家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也认出他来了：“你是融融的舅舅。”
“是的，你是兴达的老婆对吧，年轻漂亮的女秘书。我是来找兴达谈事的。”杨青峰开门见山。
“你前些日子不是去公司闹腾了一下午吗？今天，他不在家，外出公干了。你觉得这样做不是挺无聊吗？我告诉你，前几天，我家被盗，你要是不想牵扯进来，你就闹。”兴达老婆想吓虎一下杨青峰，杨青峰说，我不是吓大的。我上次的案子已经结了，我今天来是想为他的女儿融融要一笔抚养费。”
“你如果不是无理取闹，就是很无知。这事也不是你来找兴达解决。”兴达老婆稳了稳神，说话还挺在理。
“我既然来了，就不想打空手走。我打个条子你，考虑到你家前几天被盗，你多少得给一点。三万总成吧。你老公是副总不缺钱。”
“你这是敲诈勒索呀，即使你敲诈没成功，我也可以告你私闯民宅。这一条就够你喝一壶的。”兴达老婆已经明显占了上风。
杨青峰见占不到便宜，又继续吓虎她：“你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原来是一路货。我告诉你，你第三者插足的账，我迟早是要跟你算的。”
兴达老婆顺手“砰”的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杨青峰吃了个闭门羹，下楼来时，很不是滋味。
十三
杨青峰决定抽个时间去城南集贸市场看看杨冰的羊肉摊子生意怎么样。毕竟杨冰是个女人，开羊肉店是力气活。
下午，店里显得冷清很多，有一个顾客指着一个大羊腿，说了声，就要这个。杨冰拿起笨重的剁刀，咬着牙狠狠地朝案板上的羊腿剁去，剁偏了，顾客很生气，好好的羊腿被你糟蹋得不成样子。杨冰向顾客表示了歉意，说这个不要的话，再换个羊腿你。
顾客见杨冰性格温和，服务态度好，就说还是用这只吧，你继续剁开就行。
杨冰仍然把握不好剁刀，心里更急了。剁下去不是没劈偏了，就是直接剁到案板上了。过了一会儿，店里来了一位小伙子，给我剁吧，只见他手起刀落，一块大大的羊腿就给斩断了。顾客欢喜地付了钱，离开了店子。
杨青峰把这一幕看在眼里，杨冰自幼就是这种坚强的性格，在困难面前不服输，小时候，甚至都没听她哭过。可是，他看到那个来帮忙的小伙子时，心里又感觉不是滋味，他一方面觉得杨冰刚刚离婚了，这么快又找到了男友，是不妥的。最主要的是这小伙子来历不明，可靠吗？
他走进店子里，杨冰连忙找个凳子给他坐。还泡了一杯浓茶端到他面前，向身边那位小伙子介绍道：“这是我哥哥杨青峰。”转过来，她又向杨青峰介绍身边那位小伙子：“你别以为他戴顶维族帽子，就以为他是新疆人。这段时间，他在东风路口卖羊肉串全都用我店子的羊肉。而且有空他都来帮我给顾客称羊肉。
杨青峰似乎听出这小伙子在打杨冰的主意了，反而对小伙子没有一丝好感。可是杨冰一口一个好地夸小伙子。
小伙子说：“我也是玉石镇的人，离你们杨家垴不远。没事正好来帮帮你妹妹。她现在不是很熟练，过一段时间就好了。”说完，他告辞了。
小伙子一走，杨青峰就说话了：“杨冰，当初，我就不同意你开这个羊肉店子，现在困难摆在你面前了吧，刚才我看到你剁羊肉就感到你不是做这种活的料子。还有，那个小伙子，他这么热心地帮你，你可要防着点他。你别被他的假象给迷惑了。”
“哥呀，你怎么这样想别人啊，人家是真心来帮我的呢。”杨冰恳切地说。
杨青峰说：“反正，我不希望你跟他来往。”说着，说着，两个人不欢而散了。
十四
冬天，说来就来了，户外已是雪花纷飞，而羊肉店内的生意却越来越火。
一大早，店子还没开门，就围了不少的人。杨冰在人群中看到了木根支书，她让那个一大早就来帮忙的小伙子招呼着顾客，自己走到店子外和木根支书说起话来。
“木根支书，好久不见，下这么大的雪都来这么早，一定是有好事吧。等会，我剁一块羊腿你带回去。”杨冰见到木根支书就格外高兴。
木根支书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是有事难住了啊。这不镇里下达了明年村里的工作规划，要我们把生态羊肉养殖基地建起来，说我们那么多山场，这些年几乎都废掉了。特别是那个懒猪养羊的事，镇里已经通报批评我了，他自己的羊丢了不说，你家给他的十几只羊，也都没剩下几只了。这么好的资源不充分利用，我这个支书有责呀。也怪我自己，当年送国良出国学习是指望他学成回来建设我们的家园的，可是他最近来电话，不回来了。已经在国外找到工作了。”
杨冰听到这个消息很是失望，她知道国良是个有学问的人，不回来可惜了。
木根支书又说：“我原指望我侄儿细禄来接我的班的，可是，今年才入伍，还要好几年才可以回家呢。他是我最信得过的人。”
木根支书的无奈，让杨冰也不知所措：“怎么办呢，我帮不了你呀，木根支书。”
木根支书说：“你有办法的。我相信你。只有你才会让杨青峰回去。”、
杨冰说：“晚上，我去找找他。”
冬天，天黑得格外早。杨冰提前回家，煨了一锅羊肉汤。平时，自己都舍不得吃，都是卖给顾客。今天是要请杨青峰回家吃一顿温暖而大补的羊肉火锅。
杨冰穿上了一件崭新而鲜艳的红色羽绒服，显得年轻漂亮，冒着雪花穿过县城的大街小巷，找到了杨青峰的住处，他蜷缩在一张单人床上。
杨冰先是好言相劝，叫他跟她回去，杨青峰置之不理。
杨冰等了好半天，终于发火了：“杨青峰，你要是个男子汉的话，你今天就跟我回到我家去！你别在这里装死埋活的。我告诉你，我的那些破事，我自己都没放在心里了，你又何必记在心里呢，我知道，你是真爱我的，你只是这个坎一下子没办法过去，你的所作所为，我都看在眼里，可是，你那样做又能起什么作用？”杨冰说到这里，杨青峰在床上翻动了一下。
杨冰继续说：“今天，木根支书来了，他请你出山，让你带着村里的人把生态羊肉养殖基地建起来，他把希望全放在你身上了，你不能再这样混下去了。你今天必须跟我回去。我告诉你，我的家，就是你的家，融融就是你的亲生女儿。”
杨青峰等的就是这句话，今天终于听到了杨冰发自肺腑的声音。他从床上站了起来，眼里擒着泪花，拉着杨冰的手，走出了那间窄小的库房。
那一晚，羊肉火锅助他燃出了生命的激情，他和杨冰不再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