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老了

文/付书军

母亲今年81岁。近年来，她不仅视力、听力越来越差，而且越来越健忘了，刚问过的事儿，转脸就又再问一次。每当此时，我们都会相视而笑，而母亲也会不好意思地说：“不说恁娘多大岁数了？看有啥法儿！”

今天，是中秋佳节，昨天我就约好大哥今天一起回老家看望父母。上午九点，我和妻子带上象征团团圆圆的月饼、象征平平安安的苹果，还有寓意大吉大利的烧鸡等物，踏上了归程。一进屋，父亲就洗了一大盘紫葡萄，还端来苹果、梨子等水果。母亲一会儿让吃这个，一会儿让吃那个，弄得我们跟客人似的。

一会儿我们说到了我女儿，前不久她刚添了个孩子。母亲说：“孩子多少天了呢？”妻子说：“刚好三个月了。”母亲说：“真快！都三个月了。”才说了两句话，母亲又问：“孩子多大了？”我们大家就都笑了。

父亲说：“恁娘好忘嘞很着嘞，上次说去街上买黄瓜，结果一会儿提着两颗葱回来了。”大家又都笑起来。

吃过午饭，我女儿从她婆婆家带着孩子也赶来了，父亲就掏出100元钱要给孩子，女儿忙说：“不用给她，她又不会花。”母亲正背着脸做家务，一转脸看见父亲手里正拿着钱跟我女儿说话，就对我女儿说：“不用给你爷爷钱，你爷爷有钱。”母亲耳朵有些背，大家刚才说的话她根本没听见，还以为是我女儿给我父亲钱呢！于是大家又忍不住笑起来。

笑过之后，大家沉静下来。大哥说：“我也问过医生，想给咱娘治治，可医生说，目前对老年人这种病也没啥有效的办法。”

我忽然感到心酸起来，感到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这辈子很不容易，我们姊妹五个都是她独自带大的，没有人能帮上她。我姥姥在我母亲12岁时就去世了，我奶奶在老家大名县的一个乡村里，相距百里之遥（那时交通不便，到我小时候回老家还要乘小火车）。我们五姊妹从大到小都只差两三岁，真不知道那时她是怎么熬过来的！

儿时的许多生活细节现在都已经淡忘了，只记得那时的母亲整日不是家务就是农活，忙忙碌碌，没有片刻的停息。有一件事我至今依然记忆犹新，那时因家里人多，做饭的量不太好把握。母亲做好饭后总是让我们先吃，她最后一个吃。饭做多了，她就多吃点；饭做少了，她就胡乱将就一顿。许多次，我都见她吃的是上一顿的剩饭。

看看现在的家庭养育一个孩子都那么不易，不由你不对老辈人的吃苦耐劳精神肃然起敬！

母亲在将近七十岁时视力大大下降，我们带她去市里、县里的医院都看过，医生说没有根除的办法，只能点眼药维持。有一次我回家时，见她老人家正在缝纫机上“嗒嗒嗒”地做着东西”，仔细一看，旁边做了一大堆的鞋垫儿。她说：“给你们多做些鞋垫吧，以后我要是瞎了，就什么也做不了了。”那时我想：做这么多这个干啥？哪能用这么多？现在看着这些鞋垫，眼泪直在眼眶中打转。直到现在那些鞋垫还有许多我一次也还没用过，大概够我用一辈子了。

母亲说：“院子里的树上专门给你们留了些枣儿，就等你们回来打，打下来你们带走吧。”

我的思绪回转过来。于是我用竹竿打，母亲蹒跚着和妻子一起拾。我让她别管了，她却不依。一会儿，一个大提兜就拾得满满的。今年的枣子好大啊！每个都像小乒乓球一样，红里透紫，看着就让人眼馋。枣儿打完了，妻子洗了一大碗，我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嗯，好甜！

 母亲又指着院子里的石榴树说：“你们剪些石榴吧，挑好的剪！”

我看着母亲，只见她满头白发，脸上的皱纹已是纵横交错。我又向院里望去，看见了那棵枝叶泛黄的石榴树。它粗壮的枝干上挂满了又大又红的石榴，一个个石榴红灯笼一般在风中摇曳着。我是吃着这棵树上的石榴长大的，如今它也变得苍老了，尽管如此，它还是竭尽所能地每年奉献出甘甜的果实供我们享用，像我的母亲一样。我望着这一树的灯笼，觉得它把整个院子都照亮了。

 我们要走了，带着硕大紫红的大枣儿，还有刚剪的咧着大嘴露着红籽的石榴。

 母亲送出门来。近来她的腿脚也不太灵便了，走路偶尔会摔跤。我说：“娘，别送了。”但她还是执意往外送，直送到大街上看着我们上车。

 母亲，儿子走了，我会多回来看您的，只愿您老晚年幸福安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