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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兴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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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07/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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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就祈雪至吧

题记:

江南的冬天乍一阴沉,许多人就对笑容灿烂的冬日暖阳生起初恋般的焦急等待。抬望厚重的天空,如果能架起熊熊燃烧的火炉,铁花四溅,暖意如春风拂面,多美好!

人们都说昙花一现,绝美!我从没有见过一现的昙花,不知昙花的美艳绝伦。在久远的旧时光里,在黑暗与光明觥筹交错的铁匠铺间,我见过裹着帝王的金黄自由奔放的铁花——热烈而坚定,细小且挺拔,绚丽又璨烂!牡丹遇之,也羞于身份的脂气,莲花见之,更愧于性格的孤僻。窃以为,世间最美的盛放莫过于铁匠铺里光芒四射的铁花了。

世人都说人生有三苦:打铁,撑船,磨豆腐!打铁排在第一位,可见打铁的营生最为辛苦。其实在古代,铁匠应该是一个热门的职业。自青铜器时代以来,国家的禹鼎,士兵的刀剑,农夫的锹锄,都要依靠着匠人的千锤百炼。衣食住行的需求之大,决定了华夏的土地上铁匠铺远比酒肆要多出许多。

我的祖辈世代打铁为生。我虽与爷爷没有一面之缘,没见过爷爷打铁的辛苦,但我看过大爹在故乡的铁业社冬天里也挥汗如雨的人间炼炉。无知小儿的我们贪恋炉前的如春温暖,哪里知道三九寒天里仍汗流浃背的大爹,他们这些匠人,在麦收之前的春天,在秋收之前的夏天,在那些个打铁最忙的季节,都在重复着千万次的重复:当烧红的铁块被大爹快速地用钳子夹出,放在铁砧板上,大爹大锤起,徒弟小锤落,师徒二人左敲右打,时急时缓,时上时下,时轻时重。没有木匠裁缝的尺长寸短,靠着铁匠人的火眼金睛,在风箱推拉的咏叹调中,把方圆粗细的各种铁什,伸、拉、翻、卷,打造出一件件模样憨厚的镰刀剪子,锄头钉耙。打铁需趁热,打铁更需身体硬!大爹和我爹守着黑色的铁业,除却养家糊口,更多的是爱惜祖辈传承的这门手艺,他们不懂得所谓的工匠精神,却为“铁匠”的称号坚守了一辈子!

忽然想起史上最耀眼的铁匠,没有之一:嵇康!那个“目送归鸿,手挥五弦,俯仰自得,游心太玄”的竹林七贤之精神领袖,那个写了两篇惊世骇俗的绝交书,特别是给七贤之一的好友山涛之《与山巨源绝交书》,堪称一篇魏晋风骨的宣言。现代一些文人最稀缺的就是铁骨,而骨气却是建安七子、竹林七贤的精神写照。嵇康这个亘古罕见的人间龙凤,最爱锻铁和抚琴,他那高贵不屈的叮当铿锵之声和着于今绝的《广陵散》,在历史的长河中照亮了司马氏时代的黑暗。这个自由而诗意的铁匠也似于今绝的《广陵散》,此世再无!!!

大自然的黑夜被北风的严酷吹得更深更厚!我始终坚信天空不会总是阴沉沉的末路寒冬,天空终有温暖的灿烂冬阳。不要再说什么铁石心肠心冷似铁的黑色幽默,你我都知道,淬火前的铁疙瘩心红血热,似初生的婴儿纯真通透。为了烟熏火燎的浮世不再浮躁淫靡,把热烈的铁骨淬亮,铮铮!冷水浸过的坚定身体才能和土地并驾齐驱!人间的诗意生活尽管被嵇康向秀的锻铁鼓风荡涤着呼啸而去,无聊且无奈的我,冬天里寻一些铁花四溅的绚烂记忆,和天上寂寞的祖先父辈,说些黑暗里仍然黑亮坚定的铁的诗意,不也有乐,有爱,有温暖吗?!

(想起昨天集团同事有说冬至烧纸祭祖,久居古城的我还从没有过独燃纸钱。冬至将至,在旧时光里拣些印刷术里的铅字,泛着黑亮的铁色,偎着父辈的温暖炉火,说说人间的无奈,祈盼,相思!记之)

冬至,就祈雪至吧

我不在乎

北方的汉子爱不爱佳人

我不在乎

江南的银杏能不能黄袍加身

我只在乎

昏暗的天空有没有六出飞花

我只在乎

卑微的小草是否怀着更卑微的种子

所有的浮尘都在朔风中横飞

所有的希望都在绝望里等待

等待寒酥的玉絮牵引玉蝶的舞步

等待凝雨的碎琼散尽琼妃的思念

就让那沟壑纵容的罪恶再深一点

且再深如深渊吧

就让黑暗的黑夜更加漫长

——长如冬天

冬至,就祈雪至吧

蒲公英的孩子知道

只需一夜,就一夜

天上来的雪就盖尽人间恶路岐

在母亲被牲畜践踏的凡间

它和祂的孩子一样

都有

——婷婷玉立的春天

写于2019年12月21日13:28丹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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