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时,江南还是个妥妥的美妇。那个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江南是不存在的。
江南眷念着秋的深情,把春夏季就积攒的秋波,染出时光倒流的七彩华服,依旧踩着秋的韵律,把北冰洋刚刚荡漾的南巡春心拒之门外。北风,这个威猛冷峻的汉子,心更冷了。那一阵又一阵冷酷的步伐,让江南这个美妇终于忘了秋天的童话,安静了下来。
北风最喜欢在江南的丘陵穿行,这让他感到自由的存在。田野的青春麦苗和苍黄枯草都喜欢在他的面前撒野,任他千般威风,万般凌厉,离开时只有北风的不舍,留下的麦苗更茁壮,枯草有新生。就连村头的老槐树也知道,自己曾经斑斓壮阔的一茬茬子孙是被秋风扫尽,盘虬卧龙般突兀嶙峋的风骨也只有北风会意,那向着天空伸出的黑色密码XYZ们枝桠交错,都在北风的故乡密室等候解密。
经过万年的等待,北风终于知道,他早已不是江南的真爱,人间的城市亦已成为地球的新贵,裘马轻狂。城市的钢筋水泥森林筑起了冰冷的宫殿,日日夜夜笙歌漫舞,任他东窗徘徊,西墙张望。冬天,近在门外,远似天涯。
北风想着乡下孩子皴裂的小脸,想着如槐树般老去的翁妪在村尾唠嗑,想着冬闲也闲不住的农夫农妇,各自忙着冬季的粗活细线,于日暮时分裹着他早已不忍施加的威风,在鸡鸣犬吠猪欢的乡野乐境,一家人围炉夜话的氤氲就顺着他的余威缭缭升腾。瞬间,他千年万载的疯病终于在人间的烟火中抽丝而去。那广阔无垠的土地,终究值得他不远万里的跋涉!
北风卷起故乡的翅膀,更加不齿城堡新贵的弱不禁风,他在不是秦砖汉瓦的寻常巷陌左冲右突,他在万古一人的千秋桥畔悲鸣愤怒,他把尾随着他的鬼哭狼嚎般的风霜全都赐死,留给江南的土地,留给霜打的菜蔬民以食为天般的甜蜜记忆。
北风并不想吹走城市所有的肮脏,他把新贵们五颜六色的遮羞布,高高挂在永远绿色永不凋谢的华盖巅峰,却不厌其烦的反复着,走街串巷,把秋风忘扫的落叶归拢,好让晨起的环卫工人,望着一干二净的地面,能在寒冷薄凉的人间,扬起早已尘封太久的笑脸!因为,只有冰冻的土地,只有勤劳的人类,才知道北风那个吹的爱恋,才能有资格和高冷的北风握手,言欢!
(午后的柴院,鸟儿无语,北风得意。尽管总是春风潜入夜,尽管总怨清风不识字,但北风还是有些话可以在寒冷暗淡的时光里留点声响的。记之)
北风那个吹
其实
左右摇摆的小草知道
令人发指的是恶人的行径
不是你遇冷更冷的冷酷缭绕
其实
乐不思蜀的阿斗知道
噤若寒蝉的是多事之秋
不是你一统江山的独裁霸道
其实
舟也知道,水也知道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样的疯话
你这西北吹来的大汉月亮哪会明了
写于2019年12月18日15:20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