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冬,这两天便是了。
在江南,都是大雪封山封村封门后的日子才奇冷,而两天前一场预告已久的寒流就迅速冰镇了古城,连我家院子朝南的大小水池盆盆罐罐都是速冻状。这没有雪的冰冻时光还真是头回遇见。
说到雪,江南人都会在“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的等待中期待加入冬雪的狂欢。而冬雪里最安静的那个人一定非河东先生莫属——“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是的,冬是寂寞的,就连黎明即起的鸟儿,晨起时还有低弱的寻食鸣叫,在日光也惨白的严冬晌午,院外仍青翠的香樟树巅竟消失了鸟的欢欣。此刻的冬,还真是残酷无情。
冬阳还是一如既往地登堂入室,不过那近乎45°平分直角的光似比冬至前快了一刻钟的人生,也许,连太阳也忍受不了冬季的怠慢,他想大步流星往前走,快快走到春天的十字路口。
太阳是神,祂不受人间的约束,活在凡间日趋衰老的我却是胳膊疼腿疼腰痛屁股痛!似乎浑身都疼痛,似乎怕极了冷。开着空调,加了一床厚被美美睡了一夜的我,醒来,就被厨房里速冻模式的烟火打败了:不粘锅冷似铁,淘米水寒似冰,瓷碗像冻土,硬邦邦的,菜蔬像绝望的女人,整个青春都被恶人糟蹋了!如果没有现代社会的光电,人类,还能再过从前的日子吗?!
这样寒冷的日子,杜甫早在千年前就体验了千百遍,甚至倒霉催的诗圣在阴历八月就遭遇了茅屋为秋风所破,那要是狂野的冬风吹来呢,定不是太白诗仙大如手的雪花,而是雪花大如席,千朵万朵,扑将而来!“布衾多年冷似铁”,床头屋漏无干处的茅屋风雨飘零,杜工部却想着“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呜呼!何时眼前突兀见此屋,吾庐独破受冻死亦足”!杜甫怎能不盼着千万间的广厦呢,就连穿着慈母衣的孟郊都被冻死在大唐的黑夜啊。现在的江南像极了诗歌的盛唐,繁华而锦绣!也许,诗圣的“路有冻死骨”已经绝迹,但不是朱门也到处都是“朱门酒肉臭”呢!
如今,罗衾不耐五更寒!的确,现代人像极了那个南唐后主!锦衣玉食的生活销蚀了贫穷的寒冷记忆,不仅仅是寒冷,还有不畏寒冷的思想!
院外,寒风没有了昨夜的哀嚎,但仍然凛冽,仍然刺骨,柿子树、樱桃树、山楂树都臣服于寒流的淫威,光秃秃一片;枫树曾经茂密的红叶也仅剩几片顽强的枯叶,像是冬季恋歌的标本三三两两的挂在风口;移民过来的香樟树和本土的桂花树、橘子树、枇杷树一样,在并不热烈的日光下充当一下江南的绿林豪客!是的,这没有雪的江南腊月,生活再冷,再坏,再不济,这江南的绿色,终不是那不耐五更寒的罗衾,还是有些许江南的骨气!
寒冷后醒来,还活着,还有思绪。很多时候,思绪都会不由自主地在你眼前的静物飘过,让你想抓住它,或者就跟着它走。就像院外道旁这些沉默的树,谁说这些安静的绿树亦或枯树没有梦想呢,也许,它们正在最绝望的心里听春天的脚步呢。
人稀鸟黯,无边肃杀!世界静止了似乎!我的钝笔也似枯树般,绝望里,也思想着,做着春天的梦呢!
写于2021年1月8日12:52丹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