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潇潇雨潇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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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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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成一朵花儿

母亲老了,如一枝失了水分的花儿,日渐褪去了鲜艳的颜色。

我也老了,花期过亦久矣,更年在即,颇有些日夜颠倒的况味。

佳也又要远行了,这是他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一家人一如往常,郑重而简单地送别。

近来母亲眼神越发的不好,经常对着电视问我画中人的性别,现在似乎连颜色都分辨不太清晰,但是她坚持要给外孙子买糖炒栗子,说要买刚出锅的那种,热乎乎,香喷喷的,那是佳也最爱吃的零食之一。

可惜正月尚未出十五,在这个偏远的小地方,小店小本经营,最主要的客源尚未返回,母亲连去了两次,都被告知没有。

正月十五那天她又去了一次。温度下降,前两天的雪又冻成冰,我再三叮嘱她小心,也强烈要求要去接她上来,她坚持说不用,让我等她的电话。

八点多的时候,母亲的语音电话打过来,语气里满满的都是遗憾,唠唠叨叨地埋怨小店,说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到底没买到,又买了两块德芙巧克力,买了刚出锅的瓜子,还买了炒花生。

巧克力不是上次刚买了给他吗?

孩子爱吃巧克力呀,我买的德芙巧克力,佳也最爱吃的。路上吃。

不知道母亲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记住了德芙这个品牌的,反正她记住了,一记就是好多年。

我也能想象得出,母亲顶着花白的头发,穿着羽绒服,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走过路上那些斑驳的冰雪,满怀着希望去买热乎乎、香喷喷的糖炒栗子,然后失望,再然后,便绞尽脑汁地想再买点什么外孙子喜欢吃的东西,于是便又买了两块德芙巧克力,一袋现炒的瓜子,一袋咸味的花生,一手一个袋子,再小心翼翼地走回来,然后打电话,然后,便在家里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与她从小看到大的外孙,再一次的别离。

这几年佳也来去匆匆,喜爱有什么变化,其实我也不是太清楚,但是母亲却似乎很执着地认为,一个人喜欢什么,就要喜欢一辈子才对。好在,佳也似乎也的确像他姥姥印象中的那样,吃穿方面的确没什么太大的变化,每次虽也有个别口味变了,但更多的是那些没变的。

二十年过去了。这些佳也好多年前的喜好,在母亲的记忆里,依然如此深刻。

二十年过去了,佳也长得高了,壮了;姥姥却矮了,老了。但是姥姥心里,或许永远都住着一个小小的佳也宝贝——那是举着一朵小黄花,迈着小短腿欢乐地朝她奔跑过去的宝贝大外孙,边跑边大声地喊着:姥姥姥姥,你看,花儿,花儿!

岁月,或许就像佳也脚下那片绿草地,随着他一步一步地奔跑,缓慢地拉开了距离,一个渐渐地长大,一个却慢慢地老去。

每次远行归来和临别之前,佳也都会轻轻拥抱一下姥姥,似乎在完成祖孙间一种特别的,独有的仪式,虽然羡慕,但我不忍效仿,因为每每那一刻,母亲眼中含着泪,脸上却笑得很是开怀,就让它独一无二吧,因为,它本来就是这世上独一无二的。

我说,拍个照吧,以后佳也每次回来,咱们都拍照留念一下。说的时候就想起佳毅大侄在这读高中的那几年,弟弟每年都赶回来过节,却不知道为什么,极少想起拍张合影,每每过年想起,就觉得遗憾。

佳也张开手臂揽住姥姥,祖孙俩个的合影照便显得格外亲密。

佳也微笑着倾听姥姥䋈䋈叨叨的叮嘱,到底将一袋瓜子装进背包。母亲欣慰了许多,虽然照例还是抹了眼泪。

又想起《送别》里的那段话,是的,无论是父母与子女,还是祖孙的缘分,到最后终躲不过一场别离。然而,终究还是不一样的,一场细致到两块巧克力、一个拥抱的别离,终究,还是不一样的。

机场的时候,我们又分别与佳也拍了张合影。不知道这样的别离,是即将到来的一个小小终止,还是必须面对的另一轮开始。谁知道呢,反正佳也过安检的时候,没有回头。

虽然都是别离,对于年轻的佳也而言,是走向更欢快、更热烈、更活泼、更可期待的一场青春旅程,只有对于已经老了的母亲和即将老去的我们,才是一场遥遥无期的等待罢。

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许多年前,我们也曾这样地走出去啊。那时候的我们,也不曾想过要回头啊,一场热烈的青春呢,一段漫长的旅程呢,那时候的我们,一直这样想着。

可是,时间去哪了呢,怎么,就都老了呢?

我经常会想起母亲年青时的样子,作为煤矿唯一井下十年作业的女矿工,她身材高挑、笔直,普通的工作服穿在她身上,也是那么的好看。每次想起,我都产生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这样的母亲,怎么也会老去呢,怎么能够老去呢?!

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母亲虽然老了,像一朵褪了色的花朵,却依然固执地开着呢,咬着上下都配戴的假牙,顶着染得斑驳花白的头发,小心翼翼,却顽强、固执地开着呢。

母亲已经老了,所以,我也不敢现在就老呢。

所以,我们都还要努力地开花呀,颜色旧一点也没关系,颤微微的也没关系,怕风怕雨也没关系,努力就好,要努力地、热烈地、固执地开着呀。

因为,没有孩子不喜欢花儿的,虽然他们,都喜欢风一样地向前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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