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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一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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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21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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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托非人

所托非人

◎向一端

 

季冬的一个正午,海拔仅百米的藤条小镇,酷热难当。

小镇的半山腰,有座烈士陵园,埋的人是在那场防御战中牺牲的英烈,有一人,是他的战友,姓黑名玉。陵园周边,是满山遍野正乐此不疲,使劲疯长的菠萝、香蕉、橡胶树……。山底愤怒的河水消停了,熄了吼声。一块硕大的怪石,鹤立鸡群,露了长年躲藏在水中的细长头颅,凸起了“尊容”。见状,赖坤想起了两个字:诡异。与其说诡异,毋宁说是无形无状奇丑无比的怪石。

赖坤座在那怪石上,目光凝滞着山中的陵园,遐想。是什么长相?许久后,他轻声问自己。脑子里没有储存过她的长相。下意识地扭动了疲惫的身子,发现裤子已粘在了怪石上,发出了撕扯的声音。这时,才发现攥在手中的伞,嘲笑自己后,便按了伞的开关。伞弹开了,虽遮了阳光。但没有阻挡住热气,汗水从毛孔溢出的势头依旧不减。他用弯曲的手指将头上的汗水刮在手掌里,砸到石头上,眨眼间,汗水被蒸发了。

刚才的念头,又冒了出来。这时,才后悔之前没有通过视频电话。她此行的目的,被他猜了个大致:扫墓。此外,洞悉他。四十而不惑,应该是对情感往事有了新认识。六十而耳顺,都六十岁了,能分辨真假,判明是非了。她拒绝所有男人的追求,一直守身如玉,仍旧单身,没有觉得意外。联系上她,是他在战友团来陵园扫墓时获悉信息的,进而联系上了。随后,在不冷不热中,有了40年来的首次见面。倏然,跟她密不可分的相关信息——定格在记忆里的画面又一次出现了——哒,哒哒,哒哒哒……死的人,应是我,黑——玉——;那是他的声音,业已在脑海里重复几十年了,沙哑,撕心裂肺,始终如一,不变味,不走样。

——玉——呀,黑——玉——。他尚沉浸在对往事的追忆里。

黑玉是他的战友,生命互换的战友。

他在这里等人,这个压根儿不适合见面的地点等人,这人,是黑玉的妻子亚兰。四十多年前,赖坤与黑玉同在一个连队一个排一个班当兵,在同一个屋檐下,同住一间房,同吃一锅饭。

那是个在上世纪打防御战的年代,他俩同在一个班,同用一支枪,同是机枪手,一个是正射手,另一个是副射手。他至今还记得那只枪的后6位编号:196306。那编号正好是他俩的出生年月。枪龄与他的年龄一致。

君子争观点。编号肯定是兵工厂按顺序排列的,很正常,但有这编号的枪,连队军械员恰恰配给了他俩,赖坤觉得蹊跷。他约了黑玉,特意问了少年秃头的军械员。军械员一摊手说,纯属巧合。

是巧合,可以肯定。黑玉说。

不对,是宿命。冥冥之中,我预感到了……。赖坤说。预感到了什么,是凶是吉,还是兼面有之,他没有说,全部省略了。

别凝神凝鬼了,我是个唯物论者,相信科学。黑玉反驳。一边说话一边握紧左手四指,伸出了大拇指,放在了胸前,朝自己点赞。

寡闻了。神秘的东方文化,难以全用科学解释清楚的,如同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赖坤说。

射击打靶。黑玉闭左眼,用右眼描准。赖坤则相反,闭右眼,用左眼描准。

自己的左眼好使,火眼金睛。赖坤说。

我有三只眼,数量占优。黑玉说。他不甘示弱。

赖坤心知肚明,觉得黑玉心里坦荡,阳光,无邪,便重复说,对战友,可要收起那只眼,用不得,用不得的。一会儿后,赖坤又说,君子坦荡荡,你是个君子。不过,小人长戚戚,你我都不是那种小人。

俩人首次握手,首次拥抱。异口同声,重复了出自《论语·述而》的名言: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纯真,质朴,有血性,充满担当的两个热血男儿,在部队营房结识,成长,意气风发。然而,这一年的春节刚过,他们所在的部队肩负使命,奔赴到自卫还击的防御战最前线。在收复A高地的头天晚上,他们写了遗书,也互阅了遗书内容,不仅如此,那天晚上,他俩睡不着,借夜晚小解的机会,在厕所互诉衷肠,将各自的小秘密和隐私,和盘托出。

假设战死了,我最亏欠的人,要数生我的亲妈,我不是女人,但我能够想像,破腹产的滋味,母亲破腹生下了我。赖坤说。

有遗憾的事吗?黑玉问。

遗憾还是个童子……不过,正因为是个童子,战死了,才不觉遗憾。算命先生算我命时曾说,将来会成为作家,企求老天保佑,把活的机会赐给我,我要把我满脑子的思想,写成书,流芳千古……赖坤说。有国,才有家。战死了,算捐躯。无担当,我就不当这兵了……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这身躯,赶上了为国捐躯的时代,值。大遗憾倒是没有。是个童子的憾事就不值得一提了……战场上,你我都要挣大那第三只眼。

还没忘之前的小心思,一言为定。黑玉说。一会儿后,黑玉低沉着声音说,忘不掉那位好姑娘,是我太鲁莽了……他说,按照我们民族的风俗习惯,破了女子的贞操,就是自己的人了,再嫁人,会被人轻视,小瞧,戳脊梁骨,甚至再也嫁不出去了。.他把自己的隐私,一股脑儿全说了。像用竹筒倒碗豆,一粒不剩。

与你相比,我无牵无挂,一身轻松。赖坤说。

上了战场,生死难料,而我早已牵肠挂肚了,突然间,我觉得,上战场打仗的热血男儿,不该有妻子。黑玉说。

你们结婚了?领结婚证了?赖坤问。

婚结了。但没领证。黑玉答。

我们民族,还没有领结婚证的习惯。睡了花房,等同于领证了。黑玉说。

长得漂亮吗?赖坤想。但没有问。上世纪八十年代初,青年的择偶标准跟当下无法比。那时,农村干重活粗活体力活,要高胖结实。现在,则完全相反,时髦的说法,要性感:身材前凸后翘要长要,鼻梁要高挺,五官要精致,若在某些部位鹤立鸡群,诸如脖子洁净、细润如骨瓷等,便是上品。

既然这样,我俩互换一下。赖坤说。

我还未死,你就打起了坏主意,你这小子真不是个东西,黑玉想,说,你敢?黑夜中,黑玉的脸色变了,声音也变味了,说,朋友之妻不可欺,何况是兄弟……你还算是战友吗?黑玉生气了。拔腿走了。赖坤追上去,说,你别误解,我说的是机枪正副射手互换,把危险留给我。

他俩知道,机枪正射手危险最大,会先丢了自己的小命。

那一夜,他们未入眠,亦无法入眼。

 

下面,由我传达命令,黑玉任机枪副射手,赖坤严肃中夹带了点得意的神态望了黑玉一眼说,我——赖坤,任机枪正射手。话毕,咧嘴一笑。

你这小子,真狠,黑玉想。眨眼间,黑玉伸手一把抓住赖坤胸前的衣服,没有撕扯,没有争吵,咬牙说,你是在假传“圣旨”,我要告你。

先执行命令,仗打完了,你可随时去告我。赖坤说。

黑玉没有想到,赖坤把承诺的话,变成了现实。心中的爱与恨,重叠在了一起。这么多心眼,太可怕了,他想。倏地,他松开手,刚才那暴动的火气,犹如泄气的皮球, 一下子瘪了,觉得浑身只剩骨架子了,鼓足了勇气,用企求的眼光和低沉且伤感的声音说:若你愿意,就娶了她,好好待她……假设我战死了。

赖坤听了黑玉的话,很是诧异,空前绝后。但从他的声音与脸色看,那话是当真的,绝无戏言,经过了深思熟虑,提出这样的要求,已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更何况是战场,命是活是死,不全是自己主宰。既然把我当成了可托付的人,说明黑玉是信任我的,我能吗?毕竟刚迈进成人的门槛,刚成人,担当不起这重任,能推则推。如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是理由吗?他问自己。忽然,他觉得欠妥,战场上的子弹不长眼睛,不会区别年龄,辩别美丑、慈悲,可又如何是好?不可优柔寡断,要当机立断,时不待我。老天呀,祈祷眷顾我吧?赖坤说,要是我也战死了,岂不所托非人?

你那么多心眼,肯定能斗过敌人,你说过,命大,有9条命,黑玉想。说,你定能躲过子弹?我坚信。

既有今日,何必当初,你这个早熟的情种,赖坤想,说,打起精神,牛高马大的热血男儿,别为情困惑,战死的人,该是我——先战死,因为正射手是我。他抬手,攥拳,在胸前连敲了两下,那意思很明确:有兄长我在,敌人的子弹会转弯,不会先打死你,我替你把风险挡下,做你的掩体……泄气的话,不说……我俩都不会战死,彼此打气吧。俩人握手,随即拥抱。为你加油,冲着你的女人而去上战场,老天有眼,不会战死的。他俩交换了眼睛,提起枪,做好了最后的准备。赖坤想,虽下了决心,但还是要多个心眼。你我都不能战死,都当英雄。赖坤欲说出自己的想法时,话多唠叨外号姨妈的班长又插话了,像是没了再说话的机会,又重复叮嘱,要他俩沉着,冷静,胆大心细,不分心。末了,说:为国争光,当英雄。

打防御战的那个年代,通讯不发达。书信是唯一的联系方式。战场上的战友,与外界隔绝。即使有书信,亦没有送信的邮差。

战场上,枪炮声不止。在收复A高地头一天,黑玉的妻子亚兰,敢于打破民族痼疾——结婚须举办仪式的习俗,做出了超乎常人的举动,收拾了自己的生活用品,走进了黑玉的家。

亚兰下了为自己行为和后果买单的决心。只有俩人知道的那点秘密——秘密恋爱,一下子被自己捅破了,占上了道德高地。

亚兰脸色纯正,字正腔圆的对困惑的公婆说,不论黑玉在战场上是活是死。我生是他的人,死做他的鬼。再说一千句一万句,也撵不走我。她吃了称砣,铁了心。

这一切,黑玉蒙在股里,全然不知。

在亚兰踏尽他家当起了媳妇的头天晚上,黑玉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举行了结婚仪式,正要与妻子云雨时,却被战场上的炮声震醒了。和平真好,战争该死,黑玉下意识想。黑玉把梦中情景说给了赖坤。收复了高地,就把嫂子接到营房,战友们为你补办一个结婚仪式,美女配英雄,好事成双。赖坤乐滋滋地说。他的话音刚落,不远处响起了炮声,紧接着,枪声也响起了。

俩人的目光碰在了一起,迅速绷紧了神经。一会儿后,远处的炮声停了。此时,一条汗蚂蝗爬到了赖坤的身上,看样子,要吸人血。黑玉开玩笑说,显然,你的血比我的血更有味道。一句话还未说完,黑玉发现自己身上也爬了两条汗蚂蝗。便用他的民族话对汗蚂蝗说,别来添乱了,滚回去。汗蚂蝗果然就滚回去了。赖坤伸出大拇指,为黑玉点赞。

汗蚂蝗分公母的,你可知道?黑玉说。

这个也知道,别逗了,臭美……小心,别让它叮了你的小弟。赖坤说。

收复A高地的战斗命令下达了。

战斗前的那个夜晚,班长把班里仅够吃3餐的五餐肉罐头、压缩干粮全分了,要战友们节约点吃。运粮上山的唯一一条小路被敌人的炮火死死盯着,班里缺粮了。粮没了,唯有养精蓄锐,背水一战。也正是这个原因,上级首长决定收复A高地的战斗时间提前。

剩下的时间仅有几个小时了。班长下令,什么也别想,好好休息,时间到了,会叫醒大家起床。睡觉前,黑玉掏出藏在衣服里的两块压缩干粮,塞进了赖坤的手里,说,这饼干我还没舍得吃,你把它吃了,定能打胜仗。他俩的床靠床,床是简易床,就地取材,用竹子制作而成。人动,床跟着动,还会发出吱吱的响声。黑玉闭了眼,不一会儿,床没了动静。是困了?还是真睡了?你安心了,可我呢?赖坤想。他手握饼干,放在手心里,掂量着也思忖着,这岂止是干粮,分明是命,一条有血有肉的生命。如此沉重的生命,我岂能承受?作为一个男人,一个顶天立地的男人,既戍边为国,又为家,决不能畏缩……嫂子,为了你,我要立功,要活着。尽管没有见过面,但我已默认了兄弟的请求……。想着想着,就入梦香了。在梦中,他没有梦见打仗,没有梦见打耙,没有梦见唱歌,没有梦见拔河,没有梦见打球,没有梦见父母,没有梦见老师,也没有梦见兄弟姐妹。

 

3

战场传出一好一坏两条消息,一条振奋人心的好消息:A高地成功收复了;另一条是震惊人心的坏消息:黑玉牺牲在了那场战斗中,敌人的子弹,夺了机枪副射手的命。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黑玉。

若不是假传“圣旨 ”,互换角色,黑玉是不会战死的,赖坤如此坚信。他的这一思想一直在延续,恒古不变。

为惩戒自己导致的不可饶恕的错误,求得心安,赖坤请求首长给自己处分。首长没有理睬。可这更让赖坤纳闷,愧疚,觉得自己是罪人,无异于过失杀了人,背负起了道德十字架,无法谅解自己。

黑玉战死后,娶他的遗孀亚兰,成了他既定的任务。亚兰不晓得黑玉与赖坤的那段情感往事。为不想让亚兰守寡,赖坤一直在努力,行走在路上。

亚兰知道黑玉战死的消息是在战斗结束之后。

黑玉是独子,三代单传。黑玉死了,黑家从此断了香火,老人知道问题的严重性,几天几夜不进食,不见亲戚,不见朋友,也不见族人。岂曰无衣?与子同袍。黑玉为国捐躯,值。老人明理,从中年丧子之痛中走出来的老人笃信了。

那年月,交通不畅。寨子通往外面的路是山路,县城与县城之间,县城与省城之间的省道,还有国道,最高等级是二级路,更没有高速路,乃至动车。还有,那年月,经济不发达,饥肠辘辘,腰包不鼓。为节约路费,也为不给部队首长添麻烦,亚兰与公婆商量后,统一了想法,由亚兰代表全家到边疆的烈士陵园,扫墓。

陵园建在半山腰下。从前的这里是片种植菠萝的坡地,临时动议改为埋英烈。陵园还没建牌坊。当时的科技滞后,碑上没有照片,没有生平,惟有醒目的姓名:×××烈士。坟四周长出了许些小草,或许是因时间太仓促,碑文用的石材太普通。现场有一位瘦个子石匠老人,还有一个打下手的小孩,头戴草帽,正在上等的大理石材上,雕刻临摹文字。石匠老人见亚兰潮红的脸,还有红肿的眼睛,喉结动了一下,便欲言又止了。亚兰路过雕刻现场时,老人与小孩均后退了一步,老人对亚兰鞠躬,小孩也忙着学老人的样子对亚兰鞠躬。亚兰见状,眼眶潮了,泪水在里面打滚。

一人敢来,还是个女人,胆大。小孩不解,见亚兰走远,对石匠老人说。老人知道小孩想说什么,便严肃的对小孩一字一句庄重的说,葬在这里的人,全是英雄,不是鬼……其实,鬼是最可爱的,别听他们瞎说。小孩点头。似懂非懂。

离开陵园,亚兰来到了黑玉生前的连队。在整理黑玉的遗物时,她发现了一封还未邮出的书信,收信人是她。说是书信,实为遗书。

遗书未阅完,亚兰不禁潸然泪下。越俎代庖,太荒唐了,又不是儿戏?我成什么了?她居然没有想到黑玉有如此想法。

从一而终,矢志不渝,难道忘了?她忆起了从前的山盟海誓。俩人曾许下过诺言。她还记得那个夜晚的情景,天空有明亮的星星,皎洁的明光。用句流行的歌词形容,叫月亮代表我的心。

赖坤是何许人?不见。她潜意识认为。随即将意识上升并定性为坚决,果断,势不两立。

亚兰行走部队的消息,不翼而飞。在野战医院疗伤的赖坤听说后,思想矛盾了,纠结了。目光呆滞,无法聚焦。许久,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手上,右手摩裟左膀,无所事从。在收复A高地时,赖坤受伤了,左手被截肢。冥冥之中,一种无法承受之重,袭满脑子。就在难以决断之时,一条震撼人们的消息,从连队传出,说亚兰不满黑玉的书信,吞安眠药过量了,正在抢救中。在军线电话中,赖坤说,山盟海誓就那么重要?外号姨妈的班长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赖坤又问:自杀,值吗?电话中,提职成外号姨妈的班长没有回答。赖坤想: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谁都明白。此时,从班长的嘴里说出,折射出亚兰的万丈光芒。要是自己谈过恋爱,就能明白了……男人对女人表决心,仰或女人对男人表决心,这种在小说中,才能读到的感觉,就在眼前发生了,好戏发展到高潮了。

黑玉生前的遗书内容,已被班长猜到了,赖坤欲娶遗霜的事,擦出了火药味。

烈,这种女人,少见?排长在电话里发了感叹。那声音像是在提醒他。

少见,是个中性词。尤其前辍的烈字,让赖坤琢磨不透。

孤注一掷,兑现承诺,还是打住?他犹豫了。问。

恋爱,结婚不同于打仗,这东西,我当不了军师。排长说。

婚姻真讲缘分?该如何走,虽无法预测,但我不能靠自己的行为改变吗?赖坤想。

那年月,没有微信,没有QQ,没有手机。书信是唯一的通信方式。没有恋爱,就要娶战友的遗霜,总觉得这事有点不靠谱,是夹生饭。但既然应允了战友,总得有个交待,不试怎么成?死马当成活马医吧,他想。书信发了一封又一封。但均石沉大海。曾经闪过的一点侥幸想法,就这样被现实确凿地击碎了。鲜花插在牛粪上,我靠什么赢得她的芳心?知人者智,自知者明,何况又不是一个健全的人?自己的状况,其实就是她的累赘,死心吧,他思忖。万念俱灰,做了彻底放弃的决心。

数次说放弃,数次又被牵挂折磨,或许这就是爱的魔力。此外,他无法自圆其说。为了驱逐这魔力,他把时间用在了,创作上,尽量排满自己的时间,游泳,爬山,读书,让自己的兴趣与爱好,全部释放,完全做到了劳逸结合,这一招,灵,但亦毒辣。他没有不良嗜好,不赌博,不嫖娼,完全是个良民。打字虽慢,仅用右手敲键盘,但苦中有乐,总算有成绩回馈。他是一个正能量的传递者,不撰写低俗媚俗庸俗之作,不杜撰丑化社会的阴暗面,没有败倒在攻击政党的商业集团圈。他的著作,虽少,但皆精品。书号费,印刷费等成本费用,不化缘,而是寅吃卯粮。他的脸皮薄,自尊心强,是一个有社会责任感的人,无愧于时代,无愧于人民。

四十年后,也就是不久前,一篇赖坤的获奖小说引起网络热评的字眼,撞入了亚兰的视线。她一气读完后,一夜不安,便有了恢复与赖坤不冷不热的联系念头。一个晚上,他接到了她的电话。她接受了他的邀请,敲定了此次见面的时间,决定再次行走藤条小镇陵园。

挂了电话,他的血压反复忽高忽低。

为了这次见面,赖坤五味杂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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