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点什么

赵老师不光数学教得好，象棋也下得好，在县城小有名气。上午，辅导班来了两个农民模样的老汉。我以为他们是来咨询，给孩子报名的，没想到是来找赵老师下棋的。赵老师特别热情，因为今天是工作日，辅导班反而没什么事，赵老师他们三人就在接待室里摆开了棋盘。我不会下象棋，也不怎么感兴趣，和他们打了个招呼就钻进了里屋。我一直在里屋备课、看书，他们三人在外间下象棋，只听他们下得不亦乐乎。看样子，他们是老棋友。他们一直下到了中午，赵老师叫了我，一起请他们去饭店吃饭。

一边吃饭，他们三个人又聊起了象棋。县里谁下棋有两下子，谁是个臭棋篓子，好像全县能下棋的人没有他们不认识的。特别是老魏，说起象棋来头头是道。什么马八进六、炮五进二……听得我云里雾里，一点儿也插不上嘴。讲起他完胜沙河市、隆尧县等地象棋高手的光辉经历时，一笑起来满嘴不太整齐的黄牙都露出来了。但当他说起全国有名的象棋高手洪智时，神情完全变了。不光眼神是佩服，就连每条皱纹里都透着崇拜：“人家才是高手呀，艺高人胆大，上来就敢弃马。这可是全国大赛，一般人哪儿敢走这棋呀！那棋下得，咱不服不行啊！”

我问他这些全国大赛的详情是从哪里看到的，他说：“羊城晚报。”他告诉我，羊城晚报上有好多有关象棋的内容，羊城晚报就是象棋报。他订了羊城晚报。

原来，看着土里吧唧的农民也不只是关心吃喝拉撒，他们心里也有另一片天空。看着他们说象棋，我突然想起几年前的一件事。

还是在北京上班的时候，有个邯郸的同事叫王万江。那是一个冬天，王万江的母亲来北京看他。他的出租屋只有一张双人床，王万江让他母亲和他媳妇睡，他来公司挤到了我们宿舍。我问：“王万江，明天带你妈去哪儿玩？”

王万江说：“看升旗！”

我张口就挖苦他：“真有你的，大冬天的，一大早带你妈看升旗，不怕冻坏她老人家吗？再说了，她能对升旗感兴趣！”

“不是我让她去的，是她要去的。”

“还去别的地方吗？”

“不了。她就想看升旗，别的哪儿都不想去，看完升旗就回家。”

我一直以为，农村人特别是上了年龄的农村人，满脑子想的就是吃喝拉撒睡，出去游玩也是看热闹。想不到一个年过半百的农村妇女，对北京那么多吸引人的景点不感兴趣，单单选择了看升旗。

老魏说：“全凭象棋支撑着我呢，要不然，我早就死了。前几年，别人说我过不了多长时间就得精神病了。看现在，我不光没得精神病，过得还越来越乐呵。”我问他遭遇了什么事，他却打了个哈哈，说没啥，遇到点儿小事儿。

老魏五十多岁，满脸皱纹，头顶上有些花白了。夹克衫有些旧，还有些污渍，看起来在生活上不怎么讲究。另一位穿的是某个单位的工作装，身上还有溅上去的涂料，可能是搞室内装修的，看来也不怎么讲究。就这么两个普普通通的老农，也有他们高雅的精神世界。

记得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人生在世，不能总是低头觅食，那样会矮得像动物一般。人，总要仰望点什么，向着高远，支撑起生命和灵魂。人活着，就得有点儿追求和信仰。老魏，还有老魏的棋友们，有他们的象棋。当天安门广场上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王万江母亲心里，也升起了一面旗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