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故事纯属虚构,切勿对号入座。
——题记
上午十一点左右,突然接到差不多半年已没见面的小白的电话。
手机刚靠近耳朵,一句“孙老师,气死我了”弄得我满头的雾水。在他急促的心跳中我关切地问道:小白,怎么了?慢慢说。
小白看来还是不够冷静,亦或许是因无法让自己冷静下来,连珠炮似的继续着:孙老师,你不晓得,我刚在社保站转养老保险,到财务那边一查,电脑系统里居然没有我去年缴费的记录。没有去年的缴费记录,这样一搞,我那四个月的失业金也就没办法领到了啊。
我打住他:怎么会这样呢?
他说:是啊,孙老师你也是晓得的,我去年连滞纳金一共交了九千多块啊。
小白缴这九千多块钱的事我确实是非常清楚的,我担心他跨年断缴,催了他几次之后,他凑足了钱才去交上的。于是,我跟他说:你缴费不是有发票么?拿发票给他们看啊!
是啊,孙老师,我拿存在手机里的票据给他们看了,财务那女的也找到了存根,可就是说电脑系统里没记录办不了。我问她那怎么办?她说要等省里系统录上数据才行。我又问她要等多久,她说估计要半年左右。要等半年啊,孙老师你说气不气人,要不看她是个小姑娘有些事不会完全清楚,我还真的想跟她好好说道说道。
看来小白这个时候的火气脾气确实是不说三丈,两丈有余也差不到哪里去了。帮不了他的我也只能劝慰劝慰他:小白,别急,也别太生气,你先去找找牛主任。
我还没说完,小白即刻打住了我:孙老师,别提牛主任了,一提他我就更受不了。
你找过他了?
找他?找他有个鸟用?平时斯斯文文的小白这时也有点斯文不起来了。
怎么没用?新主任没来,不是他牛主任在代管着么?
唉!年纪轻轻的小白在电话那头长长地叹息起来。听得出来完全是不由得的甚至可以说是甚感无奈的那种叹息。
小白白无尘,在我的心里确实是人如其名,白白净净,斯斯文文,三十来岁已是一个孩子的爸的他给人的印象,真还有那么点一尘不染的味道。这种印象在两年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尤甚。
小白是一个公益一类服务事业单位的临聘人员,也就是公务员口中常称的那种临时工。两年前,小白原来所在的这个只有巴掌大也只有一巴掌几个人的单位,除了完成常规的中心、业务工作外,同样需要完成驻村帮扶这一重大而急迫的中心工作。在编人员中有主任一名,副主任三名,办公室主任一名。三名副主任中的温副主任温煜是个三日打鱼两日晒网偶尔点个卯冒个泡油盐不进的老油条,也是个常将主任找自己的谈话看作是拿自己不当回事而当做耳边风左耳进右耳出的主,主任安排他去驻村,他倒好,去村里转了几圈,没两天屁都不放一个就打道回府依然我行我素,甚至认为主任安排自己去驻村这苦差事是把自己这位堂堂的副主任当猴耍而有点怀恨在心。其余两位副主任虽已是实改非有名无实的那种副主任,倒也很配合主任的工作,该干啥干啥,最多有时将某些话语藏在心里而已。办公室主任最年轻,是位八零后的帅小伙,成天填表报表整资料忙得不亦乐乎。怎么办?工作终归是要开展的,想干事也想实实在在干出点名堂的主任头疼中只好向上级申请招请临时工,临时购买劳务这个办法确实不错,一算不上违规可解燃眉之急,二也大家都知道,临时工才一千多一点的工资,合算划得来,单位只要紧一紧其他的开销完全承担得起,真还是没办法中的好办法。小白就是在主任这种周瑜打黄盖的策略中被招进来的。
驻村帮扶是当时工作中的重中之重,丝毫马虎不得,原则上驻村人员都是要吃住在村里的,需要一杆子帮到底的绸缪。温副主任不心愿已溜之大吉靠他自然是没指望的了,小白的到来,主任也终于做通了一位家庭条件比较好的原副主任的工作,便重新进行了调整部署,小白成为了驻村副主任的助手,开始吃住在所帮扶的村里。
对于主任的这种安排,年轻精力旺盛的小白其实心里开始也是有些想法的,在办公室工作,工资低点没关系,至少每天可以回家,现在突然被安排去驻村,想每天回家那是不可能的了,也同样清楚这样的话自然会失去很多美妙的时光。但转念一想,自己既然心甘情愿地来了,服从是必须的,何况每天还有高出自己工资两倍多的补助,就当自己远在外地打工也不能每天回家好了,相信当小学教师的老婆是能谅解的。这样以来,小白坦然起来,原本五味杂陈波澜起伏的心也就踏实多了。
我比小白先来,尽管处境差不多,因我工作的性质,他也跟着称呼我为老师,彼此之间相处算是融洽,所以有些事情他会跟我坦露。比如,哪年大学毕业,孩子几岁,平时有哪些爱好。他跟我说他特别喜欢音乐,也谱了些曲子。我说这很好啊,年轻人就是要有这样的情操和追求。他并不厌恶我这种倚老卖老的说辞,相反还为我谱了好几首曲子,在省级刊物发表后尽管没有稿费,但看得出来他喜悦中还是不乏那种振奋的神采。
主任对我和小白这种业余爱好,不鼓励也不反对,在他心里只要不影响工作就行。但作为单位一把手,对于温副主任那种工作态度是不可以袖手旁观和容忍的。公开场合多次提醒他要讲规矩守纪律起带头作用,不说争取自己多领点绩效工资,最起码要对得起自己所拿的这份薪水,如果总是觉得这个塘太小,可以申请调走,如果不愿走也不正常上班的话,单位将不再发工资,另外督查人员查到的话一切后果自负。其实这是连普通老百姓都清楚和能理解的话糙理不糙的道理,天下本就没有不干活白拿钱的道理。温副主任温煜倒好,心安理得的他不但不觉得主任说出这些心里话是在帮自己,反而觉得主任也与其他不愿接收自己的单位将自己当做一眼痢疾看没什么两样。死猪不怕开水烫的他心里不仅是这么想的,事实上也确实是跟主任对着干的,在他看来,自己大小也是个主任,只不过多了个副字而已,我就这个样子,看你又能将我怎么样?我们可不是私人老板,哪有像私人老板对待不干活的员工那样说开除就开除的?你想逞能就逞能给我看看!
事情还真不是朝温副主任温煜那种美好的幻想发展的。那天,纪委几个人大清早一上班突然就来到了单位,见温副主任久久没有到来,便要主任通知他马上赶过来,一番谈话了解离开后,这下可不得了了。纪委几人前脚刚走,温副主任就火冒三丈地找主任撒着一肚子怨气。说什么有本事就明着冲我来,耍手腕背后搞小动作算什么本事!一句话就是纪委找自己全是主任蓄意已久想将自己踢出局的阴谋。任凭主任怎么耐心跟他解释都不管用,架在鼻梁上的眼镜不时随口水苞溅的架势而颤抖,万般愤怒中甚至还想动主任的手。
主任虽没有跟温副主任计较,纪委却没有主任这么好的涵量,没过几天,温副主任的处分结果出来了,出于关爱信任年轻干部的目的,只是撸了他副主任的职务。说他年轻嘛,也已是奔天命之年的人了。事出必有因,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地挖眼寻蛇打。其实,对于温副主任,早已被督察组盯上而列入了重点督查对象,为啥?因为每次督查来查岗都见不到他的鬼影子。要说一次半次可以忽悠过去息事宁人还可以理解,但次次都不在就是你忽悠的本事再大也是难以令人信服和纵容的。
正常来讲,温副主任此时应该感激和汲取教训才对,他倒好,丝毫没有反省的意思,反觉得自己无反省之必要,便跟主任杠上了。在他心里,既然你不让我好过,你也别想安宁。于是,闹心的事情来了,我们这位背着处分的温副主任直接实名举报主任,纪委按照程序就温副主任举报的内容找主任谈了话,也找了相关人员一条一条调查落实,结果根本不是温副主任说的那么一回事。
经这么一闹,机构改革的时候,主任权衡左右之后还是选择了调走。主任调走的前几个月,办公室主任已被组织部公示后提拔到基层锻炼去了。现在主任也调走了,又没及时任命新的主任。单位没有一把手,做事就没有了主心骨。好多事想做而不敢去做,谁也不想担起不该由自己担的那份存有风险的责任。比如财务会审,没有一把手签字和盖上那个会审章,不说单位正常的开销要支付,就连工资都不敢发。过了几个月,在两位实改非的原副主任的多次反映和强烈要求下,事情终于有了转机。
那天,主管单位派牛主任过来了。牛主任不是直接来上班的,他只是来召集大家开了个会,会上他了解了一下情况后说:你们单位新主任没来之前,由我暂时代管,你们原来做什么就做什么,不要有顾虑,工作还是要照常开展,至于你们提出财务会审的事,工资可以正常发放,其他费用,我有时间会过来组织会审。
萃茶县本就只这么大,很多时候大家不是抬头就是低头见,牛主任本来就是主管单位的副主任,所以,对牛主任大家并不陌生。尽管如他自己所说只是受命代管,但现在至少有了个可以话事做主的主心骨。
牛主任对温副主任的了解算是比较透彻的那种,前任主任的调走与他还是有着很大关系的,尽管这时他已不是副主任,但还是给足了他的面子,会上特别同他交了心,意思是你温煜同志虽然挨了个处分没有了副主任的职务,但最好不要有思想包袱,相反要振作起来,好好遵守工作纪律,尽心尽力去开展工作,争取早日撤销处分才是。
温煜对牛主任同自己的交心并不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也清楚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警告,所以确实也好了那么一阵子,但也就只有那么一阵子,风一过,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其实牛主任难得动步过来,可好几次,牛主任过来都见不到他的人影,装着没看见只是问询问询就马虎过去了。后来,牛主任无奈中还真习以为常了,心想反正自己只是代管,只要新主任一来,你温煜这个烫手山芋也不再与自己搭噶,所以最多打个电话问问在哪也就算逑,不再想捉个蚤子放自己头上而自寻烦恼。
萃茶县的一把手,甚至排前十的走了一拨又一拨,换了一茬又一茬,土生土养的牛主任也好不容易坐上今天这个位置,眼看就要到安全着陆的年龄,他心里怎么想的,自然明镜似的。热也好,凉也罢,热肯定与自己也不太能粘上边了。相反,安全,必须安全才是自己第一要考虑的。所以,在对待温煜这种人,他还是比较慎重或者说圆滑的。心想只要他在自己代管期间不搞出什么幺蛾子的事来,自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是可以做到的。
代管的牛主任也不是什么事都不管,有些事情他还是能够积极担当主动作为的。比方说参与某些评审,只要向他汇报,他定会说你们工作忙,时间上自己刚好抽得开身之类的暖心话,关爱下属的情怀会体现得淋漓尽致。下属几个自然心知肚明,当然不会与他计较。大家相安无事中彼此过着自己的日子。
转眼就到了年边三十。那天,牛主任通知小白去去他的办公室。小白敲了敲门,牛主任见他来了,边递茶时边关切地说道:小白啊!今年在村里辛苦了!
小白客气地接过牛主任递过来的茶,充满着感激:还好!还好!
那就好,那就好!牛主任看着脸已不再白净的小白接连说过两句那就好之后,转入了正题。
小白啊,今天叫你过来,就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商量。
来的路上小白就预想了好几种牛主任为啥找自己的事情,但他清楚绝不是刚进来喝杯茶听几句辛苦这么简单,现在见牛主任切入了正题,便嗯了嗯,点了点头。
是这样,明年单位的财政预算又压减了百分之二十左右,你们现在帮扶的那个村也已脱贫出列,你呢?签的劳务合同也已到期,你看你是怎么打算的?
小白算是听出了头绪,笑着问道:牛主任,您的意思是明年不再安排我去驻村了是吧?
牛主任点了点头:是的,我想啊,如果你想继续留下来的话,就等你们新主任上任后,你们通过劳务中心再续签一个合同。
呵!小白仔细琢磨着牛主任所说的话,随口一问,我们新主任什么时候来上任啊?
应该很快了吧!牛主任心中有底似乎又没底地答复着。
那要是新主任一直不来呢?牛主任,我是不是......
小白啊,你千万不要误会!我完全没有赶你走的意思!不等小白是不是完,牛主任就接过话头解释起来。
小白自然听出了牛主任想辞退自己的话外之音,心想,想辞退自己,直接说出来就是,何必绕山绕水转这么一大圈子呢?不由得也口是心非地回说道:牛主任您千万别这样说!
小白啊,你能这样想真的不错。不过,我也真心为你想了想,如果不去驻村了,一个月拿那么点死工资,对你年轻人来讲确实也没多大意思是吧?听说你又快当爸爸了,养家不容易是吧?
牛主任这种粉白墙上贴告示的坦露,小白当然一清二楚,原本考虑老婆生了二胎后,自己在本地工作照顾起家庭来方便很多,工资低点就低点,现在既然牛主任已经把话说穿了,自己再死皮赖脸地呆在这单位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大大方方地对牛主任说道:牛主任说的这些都是真心话,确实是在为我所想。牛主任,您看这样好不好?既然不肯定新主任猴年马月能来,不如我还是另找工作好了。
那好,小白啊,我尊重你的选择。牛主任听得小白自己主动说出来谈话的目的,掩饰之情顿时全无,于是,继续跟小白说道,这样,我跟办公室打个电话,你过去办个手续,把账结清楚,年轻人过年花销不小要钱用是不?
小白在牛主任含笑体贴中怀着感激地心情告别了牛主任。开车到办公室办完手续后回家了。
再过两天就要过年了,在家等着钱用的小白迟迟没有收到款到账的信息提示,他急匆匆地赶来了办公室,负责办公室所有事务兼管单位财务的原副主任唐昊告诉他牛主任这几天忙着开会一直没时间过来会审,说如果觉得自己是在敷衍他的话,可以打个电话去问问和催催。
小白毫不怀疑唐主任所说,但还是拨打了牛主任的电话。电话是接通了,就是没有回音。再打了几次,结果没有两样。
这时小白还真抱怨起来了:牛主任怎么是这样的人?说得好好的,两个月没结的工资和垫付的社保单位部分马上结清给我,怎么说话不算话呢?还让不让人过年了啊!
唐昊自然同情小白的处境,也同样感到很无奈,但无论怎么说自己也不能违反制度乱办事。心地善良的他平时行事虽说显得谨小慎微甚至担心一片树叶掉下来都能砸破头的作风,但不影响他那种与生俱来的善良本质。此时,看着小白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焦急样,于心不忍的他给自己老婆打了个请示电话,说了说小白的情况,挂断电话后,跟小白说:
白无尘,你先别着急。刚才我跟我老婆商量了一下,把你的情况也跟她说了。这样吧,这是我老婆转过来的几千块钱,就算我私人先借几千块钱给你应急,到时会审报了账你还给我好不好?
小白错愕中赶忙说道:唐主任,这怎么能麻烦大嫂呢?
唐昊翻出小白的微信,一边转账一边笑着说:人人都有着难的时候,记得你嫂子的好就可以了。
那就谢谢唐主任,谢谢嫂子帮忙了。小白记住了唐主任夫妇这份情,千恩万谢着离开了。
小白说因欠着唐主任私人的钱过意不去,年后又去了几次办公室想将这个心结了了,但总因牛主任不在而只得不了了之。
小白跟我说过这些跟牛主任的瓜葛以后,余气未消地反问着我:孙老师,你说我去找牛主任有用么?
我确实无话可说了,只好于哦哦声中与他结束了通话。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跟他说些什么才好,说不定小白的今天或许就是自己的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