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明月有情长照我
夏云河
“月亮啊,圣洁的月亮!你的光芒来自远方,穿过漫漫夜空,把安睡的人间照亮……”这首《月亮颂》里的歌词写得真好。
我小时候特别怕黑,对月亮情有独钟。
瓦房里的油灯下,打谷场上的夜色里,大人们讲的那些故事固然令人神往,但故事里那些张牙舞爪、红毛绿眼的鬼怪形象,却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睡觉时迟迟不愿意吹灯,因为熄灯后,无论是睁眼还是闭眼,总感觉有魔鬼躲在黑暗中随时扑面而来,又像有凶神恶煞的强盗歹徒拿着大关刀从墙角或床底下突然钻出来……
因为这事我没少挨训。娘睡觉前总要看看我房里的灯吹熄没有,一怕失火,二为节约 。
有时从恶梦中醒来,一边听着鸡叫,一边眼睁睁地望着屋檐或窗口,直到晨光一丝一丝出现,渐渐看得清整个房间,胆子才大了起来。当然,如果有月亮照进窗户,我会用眼睛抓住那一束光,直到重新睡着。
月亮,你白天不与太阳争辉,夜晚却一视同仁地把银光洒在华都丽镇和穷乡僻壤。芸芸众生之中渺小如我,也总被你牵挂着。我开心,你笑;我苦恼,你皱眉;你从未对我虎过脸,也没有嘲笑过我。
我冷落你,你在远处望着我;我心有戚戚,你近在呎尺安慰我;我思念远方的亲友时,你不远不近,传递着我的问候……你才是我永远的朋友!
寒来暑往,光阴荏苒。月光下的场景一幕一幕串起我人生的影集。
“初三初四一把弓,十五十六正英雄。”娘教我数星星看月亮。一把弓,是娥眉月,又像小伙伴儿的笑脸;正英雄,是满月。娘说圆月里面有嫦娥抱着玉兔,还有吴刚拿斧头在砍那棵桂花树,却永远也砍不倒。
月光下,荧火虫的腹部一闪一亮,像夜空中偶尔路过的飞机。我和小伙伴儿掏空洁白的蚕茧,把捉到的荧火虫装进茧囊当小灯笼。
跟着大人一路撵电影,撵样板戏。我们在山道上边走边唱:“月亮走,我也走,月亮给我提腊烛”。
“小麦快割!小麦快割!”半耕半读的学校放了农忙假。鸡才叫二遍,布谷鸟却一声接一声催促人们起床割麦子。亮亮的下弦月挂在东天,亦如我们手中明晃晃的镰刀。麦地里,妹妹初次使用镰刀,不小心割破了无名指,鲜血染红了手帕,她的哭声竟然让附近的鸟儿停止了鸣唱。
从学大寨工地上趁着月光回家拿咸菜那个秋夜,山间小路,格外静谧,一身疲惫的我,只有自己影子作伴儿。月光像一层凝固的金沙铺在旷野,走一步,眼前的景物就整体晃动一下,再走一步,再晃动一下,感觉自己身处一片神秘之境,阵阵低徊的虫鸣中偶尔传来一声猫头鹰的长叫,我后背发麻,起了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步伐……
一个初冬之夜,山村浸泡在夜色中。已经记不起那天受了什么委屈,我捏着心爱的竹笛,独自来到村头挂满稻草的树底下,泪眼透过树稍,迷茫地望着一轮明月坐了好长时间。前途有光明看不见,曲折的道路似乎走不完。那晚的月亮很懂我的心事,她隔着薄云中与我黙然相向,我在她清辉的怀抱里,心情慢慢开朗起来,最后拿起笛子,吹起一首《映山红》:“夜半山更哟——盼天明……岭上开遍哟——映山红。”尽管曲调有些悲凉,渐渐地,感觉到前方黑黢黢的山岚在月色里竟然幻化出一片片火红的杜鹃花!
塞外古长城下,天寒地冻。远处雪山的弧线呈现出熟睡女性的轮廓。我在军营大门站岗,大头皮鞋踩碎了一地月光。我久久地凝视着缓缓西沉的如钩新月,吟出了一首题为《月亮》的小诗:
“你在空中巡逻,
我在营房站岗。
你是地球的卫士,
我是祖国的哨兵。”
那年中秋夜,单身职工宿舍的阳台上,我举杯邀月,一番痛饮。月亮的脸红了,我的眼睛也红了,借着酒劲,打开8080收录机,独自跳了一段太空舞,抖落了一身风尘,却抖不掉一身忧郁的月光。后来月亮升过了头顶,我却把自己喝趴下了。
义水河边,月上柳梢。梦幻般的月光沐浴着我和她,那晚的月光里有花的芬芳和蜜的甜美。嫦娥离我太高太远,而她脸庞如月,眸子如星,伸手可及。我牵着她,走过了东门义水河古老的独木桥,走过了我亲手参与建设的滨河大道……一直走进婚姻的殿堂。当时,真想悄悄抛出一根长绳拴住空中明月,拴住美好时光。
明月夜,短松冈。娘在冰雪交加的那年正月初九寿终正寝,葬在村边祖坟山。晚上,我和家人将稻草编织的烟把送到娘的坟前点燃,家乡的风俗说是给亡灵作伴儿。然后,我独自在旁边默坐了许久,直到长龙似的烟把快要烧成灰烬。山岗寂静,月光清冷,树影重重。我在想,办丧事这几天的热闹过后,大家回城了,长年长月,每个阴森森的黑夜,在这里陪伴娘的,就只有这一轮孤月了。
退出江湖,放松心情,才能真正领略山川之美。
感谢你,月亮!是你陪伴我游览赤县神州,大江南北。见证过天山的冷月抖动熊熊篝火,南海的浩月巡视万里波涛,呼仑贝尔的满月拽长蒙古汉子的长调,黄浦江畔的柔月擦亮东方之珠……
明月有情长照我,我伴明月望星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