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怀念

  时令已至深秋，天气依然挺好，明媚的阳光照在枯黄的瘦叶上依然发亮，阵阵弱风拂过，瘦叶飞旋而下，像一只只枯黄的蝶，在阳光的照射下翩然停落在路面。又一阵阵弱风轻轻卷起瘦叶堆积起来，那分明就是蝴蝶相拥相簇叠落的“叶山”。叶的“山脊”一道又一道，在秋风的喘息中滚动着，滚动着，像麦浪，像海浪，更是“叶脊浪”，错落有致，层层叠叠。

秋天是个美丽而伤感的季节。滨河新区的秋天，更是一个童话般的世界。红得像火的炬树，蓝得似海的蘑菇状的乔木，绿得像嫩毯似的小草，还有恰似蝴蝶的瘦黄叶。湖边摇曳的芦苇似乎在诉说着深秋的空灵。芦花满天，随风荡漾。湛蓝的天空，轻纱般的白云倒映湖中，漫步在湖边的彩道上，仿佛置身在美丽的童话世界。

那秋风中惬意的感觉，似母亲迎接儿女回家时的一个温暖而又深情的拥抱。黄叶飘飘，秋意更浓。家乡老屋的院子里一定装满了秋天，黄叶一定潜藏在老屋的旮旯犄角，等待大风送它到天空中狂舞，去肆意妄为。深秋了，老屋年久失修，无人居住，想必天井里一定另有秋意。母亲在世的时候，每隔一段时间总要从城里回到老屋，把老屋里的旮旯犄角彻底打扫一番，然后一步三望的再回到城里。老屋是我们心中的家，里面装着我们每个人的念想，也是我们内心深处休憩的港湾。她承载了我们年幼时的欢乐，少年时的快乐；也记载了父母生活的琐碎，一生的辛劳。老屋是我们的根，是父母的魂。老屋四角的天空存储着我们幼年时的欢乐，长大后的叛逆，离家时的不舍，相聚时的期盼与温馨，还有飞鸟嘶鸣交织的痕迹。那湛蓝的天空有我们描绘的图画。小时候的我们常常仰望天空遐想，思绪也顺着飞鸟的方向奔向远方。那时的天空总是那么敞亮，那么澄澈，那么温暖。

老屋的秋天里裹着母亲的思念，那也是母亲心灵的归属地。母亲只有回到老屋她的内心才会有安全感，已至在她弥留之际依然呼喊着那被岁月侵蚀了的斑驳的老屋。落叶归根。在她生命的最后依然忍着剧痛艰难地回到了久别的老屋，躺在了那热乎乎的土炕上。我们难以体会她忍受了多少不能忍受的苦痛，也无法体会到她对老屋那种深厚的情感。我们只知道老屋是她的一生，里面藏着她的爱情，锁着她的眷恋，封着她的喜怒哀乐，她把自己所有的情感都倾注在了老屋的热土上。她的一生平淡无奇，除了对子女的谆谆教诲，对丈夫的体贴入微，就是热心帮衬左邻右舍，她总为别人着想唯独不为自己考虑。叛逆期的我们离开父母去上学，几个星期回来一次，回到家总认为母亲做事啰嗦、懦弱没有主见，办事唯唯诺诺。父亲也在醉酒时嫌弃母亲没有文化，想事情简单，从来不说母亲的优点，认为母亲所有付出都是理所当然。后来渐渐地才知道，母亲还有她坚强的一面。父母年轻时我们还小不懂事，父亲常年在外做生意顾不上回家，家里只有母亲一人操持着，照料田地，抚养孩子，洗洗涮涮，教育子女，生活的担子全压在母亲瘦弱的肩上，她从来没有喊过一声苦，叫过一声痛。她总是为别人想得多为自己想的少。为了这个家，她付出了一个女人无怨不悔的一生。

外婆在母亲八岁时因病离世，八岁的母亲和五岁的舅舅与外公相依为命。据母亲回忆，六十年代闹饥荒没有粮食，他们吃过树皮草根，喝过映照蓝天白云的小米汤，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苦日子，后来全靠政府救济粮活了下来。为了生计外公把年幼的母亲和舅舅托付给邻居照顾，自己到一个叫柳园的地方去打工挣钱。母亲在那个没吃没穿的年代学着做饭干家务。母亲说，她给舅舅学做了双歪歪扭扭的鞋看上去极不成样子，但是舅舅穿到脚上依然兴奋不已。那也是母亲平生做的第一双鞋。吃粮紧缺，年幼的母亲千方百计弄食物，学着大人们捡烂菜拾烂叶，剥树皮拔草根，只要是能吃的都想法弄来吃，常常搞得上吐下泻闹肚子。一年冬天实在没得吃，母亲煮了大蒜“辫子”（把新鲜的大蒜秧苗晒蔫，然后像小姑娘的辫子一样编扎起来，悬挂晾干）吃，由于母亲感了冒吃了水煮蒜辫，后来闻到蒜味就呕吐不止，已至老去也没再吃过一口蒜。

而今到了不愁吃喝，不愁穿戴的年代，子女们也各自成家，条件也好了，也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母亲却永远的离开了我们。我清晰的记得，她离开前的那些日子，子女们都围在她的身边，看着她痛苦的样子，我们的心里既难过又爱莫能助。可是，她却说，人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老天爷要我的命我就给了吧。你们放心，也或许这是老天爷在和我开玩笑呢。母亲越是这样，我们每个的心里越是压着千斤巨石。母亲好点的时候就神情愉悦的给我们聊一些往事，完全不把自己当成病人。临终前的母亲像是变了个人，她经过深思以后变得异常冷静，异常淡定，再给我们安顿的每一件事，她都条理清楚思路清晰，语气中透露出她的主见与决定。在短短的日子里，我看到了一个真实的母亲，一个坚强有主见的母亲。我在她身上看不到半点唯唯诺诺听之任之。也许，这才是我真正的母亲。我只知道她很能干，却不知道她坚强的一面。

母亲待人诚恳，能和周围邻居和谐相处，邻居们常常找她唠家常，说心里话；她热心助人，无论哪家有事她都会主动热心的帮助人家；她热情好客，只要邻居们有空都会找她聊天，家里总是充满欢声笑语。邻居们家里种的菜呀、包的饺子、蒸的馍……都会送给她去品尝。母亲重病，邻居们都记得她的好，纷纷前去探望她。她离开了，大家都含着眼泪不舍地说，多好的人呀！怎么说走就走了，走了就没人和我们聊天了！我们闲暇时连个去的地方都没有了！

母亲走了，老屋彻底宁静了下来，一切都是生活的状态在一刹那间搁浅了似的，老屋被定格在了母亲生活中的某个瞬间。每到一间屋子都有母亲的影子，她曾经说过的话总在耳畔萦绕。她用过的每一件物什都保留着她的体温。老屋院内的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了她数不清的烙印。斑驳的墙壁上每一块掉了的墙皮下都刻满了她的沧桑。老屋落满的黄叶记载了她生活的足迹。今日，秋叶飘飘又落了一地，那些叶子变得清新，像是母亲用水洗过了似的。时间过的总是匆匆，转眼一年过去了，我看不到母亲，她一定很着急，所以常常入我梦中和我们其乐融融的生活在一起。梦中的母亲依然很忙碌，依然过着平常的生活。这使我总能感到一阵温暖。每当梦醒的时候，我常常感叹黑夜太短，我的睡梦不够悠长。每次我都是笑着醒来，醒来时眼泪打湿了枕巾。

母亲走了，她走在了那个深秋，那个色彩斑斓的深秋，她把秋叶打包带走了。从此。我的世界里没有了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