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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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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91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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森林满族情

  七月,骄阳似火,韩吉祥跟几个知青在密林中寻找着猴头。猴头是山里奇珍,只有大、小兴安岭有。它长在柞树的树梢上,相对生长,找到一个,它对面的树上也必定有一个。它形状如猴子的头,对食道癌、胃癌和心血管病有疗效,据说是清朝的贡品。

  韩吉祥他们是到深山老林里来烧炭的,上午他们伐木,摘到两个猴头,拳头大小。听说猴头也有篮球大小的,这使他们兴奋不已,几个知青就趁中午休息时分去林子里找猴头。开始他们还小心翼翼,后来见走过的地方,草就倒伏,胆子就大了。韩吉祥见有人找到了一个猴头,几个人在对面找第二只,他就一马当先,向前寻找。


  他左三圈、右三圈地寻找,也找到一只。他高兴地摘下来,又到对面寻找。对面是密密匝匝的树,他东转西转,也找到了。这使他信心大增,又大步向前,反正回去有倒伏的草作标志。过一会,他又找到两只,最大一个有瓶子那么大,他高兴得忘乎所以,不断地向前搜寻。摘了六个猴头后,他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下午要出工,就打道回府。


  他叫了几声,没人回答,估计大家都忙于寻找猴头,顾不上回答。他就查看倒伏的草,搜寻着向前走。走着走着,觉得林子越来越幽深,他也没在意。他觉得森林里到处郁郁青青,还不是一个样?他继续向前走,来到了小溪边,这使他惶恐了起来。来摘猴头的时候,他们不是从小溪边出发的。看来刚才走的那条杂草倒伏的路,是野兽走的路,它们经常到溪边来喝水。


   韩吉祥进退维谷,往回走,那是野兽的路,它们来时目标一致,回去就各走各的。沿着它们的路走,说不定到狼窝,也说不定到虎穴。就算到野猪窝,也令人毛骨悚然。而呆在溪边,也是绝路。韩吉祥喝了几口水,看来只有沿着溪流走,但往哪边走,颇为踌躇。往上游走,可能到达溪流的源泉处——山洞里;往下游走,可能走到悬崖处,溪水飞流直下三千尺。韩吉祥思索一下,决定还是往下流走,他们的伐木队也在溪水边,就是不知道在上游,还是在下游。


   韩吉祥沿着溪流蹒跚地向下游走去,走一段,他就放开喉咙,喊叫一阵。走到天黑,杳无人迹,他只得爬到树上,睡了一晚。第二天早上,他吃了一只猴头,喝了一些水,继续往下游走。溪边林密,裤子衣服划破了不少,他也顾不上,披荆斩棘地向前走。


  走到筋疲力尽时,突然看见前面一头长着獠牙的野猪奔突而来。韩吉祥大惊,腾身一跃,抓住树枝,攀爬了上去。野猪擦身而过,他正庆幸,又有奔跑声传来,他惊疑不定。茂密的树林遮住了视线,他不敢吭声。等杂乱的声音远去,他循声望去,通过稀疏的缝隙,瞥见是一个高大威武的汉子,他扛着一把斧头,正追赶野猪。他大喜而叫,松涛阵阵,没见那汉子回头。


   韩吉祥失望地溜下树,想要等那汉子回来,觉得遇见的可能性不大。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回转,即使回转,又不知他走哪条路。韩吉祥想,不能守株待兔,这里既然出现了人,那一定有工作的人群,如伐木的,采松子的,烧炭的,韩吉祥决定继续向前走。他弯弯曲曲地走了好一会,果然看见溪边有个女青年在洗菜,这使他欣喜若狂。


   他欢呼着奔过去,那女子吓了一跳,狐疑地打量着他。她琼鼻杏眼,肤白貌美,娇俏可爱。她的肩上披散着柔美的长发,看来是刚梳洗过。韩吉祥看她像上海知青,试探着问了一句,果然是上海普陀区的知青,是另外一个公社的,也来伐木烧炭。韩吉祥说自己迷路了,那女子爽快地把韩吉祥领到食堂,给他吃馒头喝水。看韩吉祥狼吞虎咽,那女子乐不可支。她作了自我介绍,说自己叫马贞贞,在这里给大家烧饭。


  韩吉祥也介绍了自己,把摘来的猴头拿了出来,叫马贞贞烧了给大家吃。马贞贞说,这猴头本身没有什么味道,跟什么东西烧,就有了那个东西的味道。食堂里清汤寡水,每天吃的都是蔬菜,没有荤菜,跟蔬菜一起烧,白白糟蹋了猴头。马贞贞说完,把五六个猴头拿到外面去晒,说替他保管着。


   马贞贞看韩吉祥的衣服划破了好几处,就拿出针线,要给他缝补。韩吉祥看自己的衣裤,褴褛不堪,也就不客套,脱下来扔给了他。马贞贞看能缝的地方就缝,不能逢的地方,就用伤筋膏药贴一下。


   那时男知青不会缝补衣服,衣服破了,就用伤筋膏药里外一贴,牢不可破。补好了上衣,马贞贞叫他把长裤也脱下来补补。韩吉祥忸怩着,觉得不好意思。马贞贞笑道:“你裤子上破了几个洞,好看吗?”


   韩吉祥讪笑着脱下长裤,他觉得不雅,就走到食堂门口。外面扛木头的人络绎不绝,有几个人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走了过去。这时走过来一个牛高马大的青年汉子,他浓眉大眼,有2米左右。他身板厚实,有一般人的两个身板。韩吉祥觉得他像刚才追野猪的汉子,他打量着,这才理解了什么叫虎背熊腰,不禁赞道:好一条山东好汉。


   那青年汉子过来询问了韩吉祥的情况,韩吉祥一一作了回答,然后问他刚才是不是追野猪了?他点点头,懊恼了一阵,说他砍了野猪一斧头,那野猪落荒而逃。他没追着,到嘴的野猪肉泡汤了。韩吉祥说了当时的情形,两人相视而笑。他请韩吉祥到屋子里坐。韩吉祥说不雅观,那青年汉子笑道:“怕什么,马贞贞是我女朋友。”


  韩吉祥惊讶不已,接着也就释然了。自古美女爱英雄,这顶天立地的汉子,自然能获得马贞贞的青睐。他们进了屋,马贞贞用伤筋膏药补好了裤子。虽然东一块膏药,西一块膏药,像日本伤兵,但毕竟能遮羞。韩吉祥道了谢,赶紧穿上衣裤。


   韩吉祥问那青年汉子是不是山东的,东北山东人多,大多数魁梧雄壮。那青年汉子大笑,说他是满族,叶赫那拉氏的。他说叶赫那拉氏大多数是正黄旗的,也有散布于八旗的,他家是正红旗。他介绍说,爱新觉罗后代大多姓金,因为他们的祖先建立了金国。叶赫那拉氏有两大姓,一姓叶,一姓那。他家姓那,他叫那红旗。


   韩吉祥见那红旗腰粗脸大胳膊壮,好奇地打量着。那红旗见韩吉祥一脸羡慕,伸出胳膊说,它可以挂得住韩吉祥的重量。韩吉祥不信,虽然他是细高个,也有130斤左右,手腕处能吊得住他?他双手握住那红旗的手腕,缩起双腿,身子腾空。那红旗的胳膊稳稳的,一点也不倾斜。


   这时开饭的时间到了,进来好多人。大家见状,齐声称赞。又上来一个知青,吊在他胳膊上,依然不下垂。那红旗豪兴大发,他往下一蹲,伸开双臂,叫六个人来抬他身体。大家兴趣盎然,两人站在凳子上,一人抓住他一条胳膊,另两人各抓一条腿,还有两人站在他前后,抱腰抓皮带。边上人喊一二三,六人一起发力,那红旗纹丝不动。大家轰然叫好,这六人平时都能扛二百多斤,瞬间爆发,力气倍增,六人恐怕有3千斤左右的爆发力,却撼动不了那红旗。


  大家一边咂舌,一边去领馒头。韩吉祥感慨不已,满族人真是天生神力。由此他想起书上说的,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女真就是满族,清朝第二位皇帝皇太极见汉人对女真人恨之入骨,不利于统治汉人,就改女真为满族。想那女真首领完颜阿骨打,率领万人军队,面对辽国百万军队,摧枯拉朽,如入无人之境。十年后,他灭掉了辽国,建立了金国。


   又过了两年,完颜阿骨打灭掉了北宋。宋徽宗及王公大臣、妃嫔子女等三千多人被抓到金国,当了奴隶。韩吉祥击节赞叹满族神勇,更赞叹岳家军威武。他们以羸弱之躯,打得金兀术满地找牙,而金兀术是金国名将,完颜阿骨打的四太子。韩吉祥感慨着两个民族的英雄,更敬佩岳飞打破了女真“满万不可敌”的神话。


   韩吉祥正沉浸在回忆中,那红旗问韩吉祥会不会做馒头?韩吉祥连连点头,他在食堂当过大师傅。那红旗是这里负责的,他就叫韩吉祥在食堂跟马贞贞一起做饭,晚上就睡在食堂里。韩吉祥知道做饭的大师傅都睡在食堂里,食堂里有炕,炉灶通炕,一蒸馒头就热乎乎的。即使到了晚上,食堂里也不熄火,比较暖和。韩吉祥疑惑地问:“那马贞贞睡哪里呢?”


   那红旗告诉他,可以新搭一个小棚,马贞贞睡在那里。韩吉祥知道小棚是搭在两棵树之间,用小树做床,条件比较艰苦。他马上提出,他睡那个小棚,马贞贞还是睡在食堂里。那红旗摇摇头,深林里白天热,晚上冷,他没有被子,会冻坏的。韩吉祥心头一热,想说几句感谢的话,又觉得大恩不言谢,就什么也没说。


  吃过饭后,大家午休,韩吉祥帮助洗刷。完了以后,韩吉祥给生产队写了一封报平安的信。他怕自己的伐木队担惊受怕,叫生产队转告伐木队,他已经在别的伐木队劳动。写完后,他交给了下午要去买蔬菜的购货员,请他代为邮寄。


   处理完这些,已是下午出工时间。这时离做晚饭的时间还早,是食堂大师傅休息的时候。韩吉祥呆不住,就去扛木头。那红旗见了,叫他去休息。韩吉祥说他在伐木队也是扛木头的,现在食堂里没有什么活,出来活动活动筋骨。


   他一边说,一边扛起一段锯好的树。这段树比较重,他扛在肩上,有些摇晃。那红旗扛了一根更粗的树,见韩吉祥踉踉跄跄,过来用手一托,韩吉祥顿时觉得轻松了许多。他们就这样,一个扛着,一个托着,走向烧炭的坑底。堆放好木头,那红旗关心地说:“量力而行,腰受伤了,那是一辈子的事。”


   扛了几根木头,那红旗就把韩吉祥赶到食堂去干活。他说食堂要发面,要劈柴火,活也很多,韩吉祥这才到食堂去。到了食堂,刚要伸手干活,马贞贞叫他到溪边去洗洗。韩吉祥马上醒悟,自己跑了一天一夜,汗流浃背,加上腐叶味、溪边湿地的霉味,这些味道经过太阳暴晒,在身上发酵,一定馊得很。


   马贞贞拿来了她的毛巾、香皂,韩吉祥看着洁白的毛巾,迟疑着,不敢接。马贞贞笑着说:“拿去吧,送给你了。”


   韩吉祥道声谢,接过毛巾、香皂,到溪边洗了个澡。他把汗衫、短裤也洗了一下,晾晒在树上。过一会,太阳西斜。韩吉祥看干得差不多了,就急急地穿上,跑到食堂干活。马贞贞看他长裤外面湿湿的,知道短裤还没有干,就叫他到火上烤干,小心得病。她说完,就跑到外面,关上门。韩吉祥赶紧脱下汗衫、短裤,在炉灶边上烘烤。烤完后,韩吉祥就和马贞贞一起做花卷。花卷香喷喷,油汪汪,很受大家欢迎。


   晚上,韩吉祥就睡在烧得暖和的炕上,想想马贞贞睡在四面漏风的小窝棚里,心里很不是滋味。正想着,那红旗来了。他拿了一条短裤,说是马贞贞给他的,韩吉祥愣住了。韩吉祥说,这条短裤是新的,穿在女人身上,是女裤;穿在男人身上,是男裤。韩吉祥总觉得不太好,就叫那红旗穿,他穿那红旗的短裤。那红旗拍着大腿说,这裤子,他一条腿也放不进去。


   韩吉祥掩口葫芦而笑,那是真话,那红旗的腿好比大象腿,哪穿得了?那红旗把短裤往炕上一扔, 转身离去。韩吉祥百感交集,一夜未眠。以后,他把心思都放在改善伙食上,馒头、包子、花卷、油饼,变换着做。这使大家兴高采烈,乐不思蜀。抽空,他也去扛扛木头,大家都叫他歇一会,不让他干。渐渐地,他跟大家都熟了,俨然成了他们中的一员。


   一天,韩吉祥跟马贞贞一起和面,做菜包子。马贞贞把两根长辫盘在脑后,刘海稀疏,显得美丽俊俏。韩吉祥问她怎么跟那红旗好上的,毕竟上海知青中有不少才俊,不比那红旗差。马贞贞巧笑的两靥很是迷人,水灵灵的眼睛分外娇,古人称之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她一边揉面,一边讲起了往事。


   一次,马贞贞和那红旗翻山越岭,从劳动地点赶往县城参加会议,他俩都是通讯员。途中,她内急,便走向路边的树林。刚完事,屁股上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疼得她大叫。那红旗赶紧跑过去,看见伤口在流黑血,知道不是马蜂蛰,就是毒蚊子叮咬的,他连忙挤血、吸血。忙了一阵,他抱起马贞贞就跑。又翻过一座山,来到公路边,他一边跑,一边注意开往县城的车辆。


   跑了一阵,见前面有一个村庄,他抱着马贞贞去敲门。一位农家妇女一听是救人,要拔罐子,马上请他们进屋,拿来了玻璃瓶子。那红旗点燃一大张纸,在瓶子里烧了一会。等纸烧完,瓶子里的空气也烧尽了,那红旗就把瓶子贴在被咬的地方。他用手指弹着瓶子,只见皮肉突起,流出很多黑色的血。拔了一会,那红旗去掉火罐,道了谢,又抱着马贞贞跑。


   途中遇到一辆马车,他们坐了上去,直奔县医院。医生立刻对伤口进行了消毒,又输液解毒。医生说,由于处理得法,送医及时,已无大碍。那红旗听了,如释重负。由于是开会,晚上他们就住在宾馆。第二天趁中午休息时间去打针,处理伤口,三天后毒尽。那红旗在县城里认识不少人,他借了钱,支付了医药费。


   讲完这段往事,马贞贞笑着说:“从那以后,我就跟他好上了。”


   韩吉祥听了,也深为感动,觉得那红旗急公好义,值得马贞贞托付终身。韩吉祥说,那红旗对他这个非亲非故的落难人,还这么掏心掏肺,以后对马贞贞,那就不用说了。马贞贞也说,那红旗讲义气,对朋友两肋插刀,恨不得把心掏给人家。两人赞叹着,都觉得那红旗热情好客、豪爽大方、仗义疏财、胸襟开阔,够哥们意思。


   进入八月,天气渐渐转凉,虽然中午还热,早晚则凉。晚上睡觉时,火炕上半夜还热,不用盖被子。下半夜就冷了,不盖被子就受不了,韩吉祥就拿麻袋盖。但麻袋不多,并且经常要去装面粉,有时就盖不上。一次马贞贞早上过来叫门,她来做早饭,韩吉祥打着哈欠开门。马贞贞进来后,看见炕上的麻袋,立时就明白了。


   晚上,那红旗拿来一条被子,韩吉祥一看就知道是马贞贞的被子,因为被面上花团锦簇。韩吉祥忙问,你拿马贞贞的被子过来,那她盖什么?那红旗说,她跟一个女知青睡。韩吉祥说,那你盖马贞贞的被子,他盖那红旗的被子。那红旗说:“不行,我的被子臭,你没听说臭男人吗?”


   韩吉祥掩口而笑,说大家都是臭男人,古人说,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那红旗是回乡知青,老高中,知道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进入卖咸鱼的店铺,久而久之,就闻不出咸鱼的臭味道了。那红旗哪能让韩吉祥进入卖咸鱼的店铺,非要他入幽兰之室,盖马贞贞的被子。他说,满族人的习惯,那是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招待客人,要韩吉祥客随主便。


   韩吉祥还是觉得不妥,以前的短裤,马贞贞没穿过,那就罢了。这次被子,那可是人家大姑娘的香裘,怎能给他这个外人盖?那红旗说,事急从权,身体要紧。韩吉祥再三强调要避嫌,那红旗说:“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韩吉祥拗不过他,只得收下。不过,他觉得马贞贞她们两个人睡太挤,影响睡眠,要她们住到食堂里来,他住到马贞贞的地方去。反正马贞贞的住处是新盖的,在女寝的最边上,不受影响。那红旗认为有理,就去问马贞贞。马贞贞考虑那个小窝棚的床不怎么大,睡两人确实挤得慌,就说,那就听韩吉祥的吧。她一锤定音,韩吉祥就抱着马贞贞的被子,来到了两树之间的小窝棚。


   一次聊天,韩吉祥问那红旗,说满族人好客,招待客人是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非要客人酩酊大醉,方才罢休。由此,汉人相互间传了一招应对灌酒的方法,把嘴一闭,把头一仰,大碗酒向嘴里灌去,酒就从嘴两边和下边流去。接着把碗底朝天,往地下一扔,大喊:好酒,好酒。主人一看,他醉了,说明喝好了,才扶去休息。


   那红旗听了大笑,说这不是编的,就是极个别的现象。大多数满族人招待客人,还是主随客便。在酒席上,适度、随意,既要客人喝好,也不强行灌酒,宾主尽欢。韩吉祥点点头,客随主便和主随客便,那红旗用得炉火纯青。


   九月初,飘起了入冬的雪花,伐木队结束了烧炭任务,打道回府。韩吉祥跟他们一起回到了他们的村庄,这里离韩吉祥的村庄还有20多里地。韩吉祥所在的村庄在县城附近,韩吉祥在知青宿舍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他们有马车去县城拉货,那红旗就送韩吉祥回村庄。


   临别,那红旗拿出5只猴头,说是马贞贞要他转交的。韩吉祥已经忘了,坚决不肯收,叫那红旗烧了给马贞贞吃。那红旗说,他们常上山,不缺这些,叫韩吉祥寄给上海父母。他们推来推去,最后韩吉祥只得收下。问他何时结婚,那红旗说,估计在年前吧,因为零下40多度的寒冷,村里不好办婚礼,他和马贞贞打算去北京、上海旅行结婚。


   年底分红以后,那红旗给韩吉祥送来了100元钱,说是林业局给的。一天两元,韩吉祥干了64天,一共128元,除去28元伙食费,还剩100元。韩吉祥说什么也不收,说搭救了他,收留了他,还又吃又喝的,怎么还能要钱。那红旗一再解释这钱是林业局按人头算的,他应该得的。说完,他硬塞到韩吉祥的口袋里,赶着马车走了。


   韩吉祥立即打电报叫父母买一只120元的上海牌手表,他随即把钱寄去。在伐木烧炭时,他见那红旗和马贞贞都没有戴手表,就买一只手表作贺礼。一星期后,手表寄到了,韩吉祥赶紧给他们送去。外面冷彻心扉,却风和日丽,属干冷。公路上的积雪给汽车压得很结实,走路一点也不费劲。


   到了那红旗家,正是午休时分,马贞贞正好也在。他们都已经吃过了饭,在商讨旅行结婚的事。韩吉祥以前问过那红旗,知道满族的祖母跟汉族一样,叫奶奶,父亲叫阿玛,母亲叫额娘。韩吉祥进门就甜甜地叫着,他们都很高兴。那红旗的父亲也是牛高马大,如托塔李天王。他奶奶和母亲则娇小玲珑,她们都穿短棉袄、棉裤,没穿满族的旗袍。那红旗的母亲知道韩吉祥远道而来,没吃午饭,马上端出一碗白菜炖肉,又拿了两个馒头。韩吉祥道了谢,狼吞虎咽。


   吃完后,他拿出了上海牌手表。他们很是惊讶,说礼物太重,不能收。韩吉祥把手表给马贞贞戴上,那时上海牌手表不分男式、女式,通用。韩吉祥对那红旗说:“不是给你的,是祝贺马贞贞新婚。婚前礼品,跟你无关。我跟马贞贞都是上海人,代表娘家人送的。”


   接着,韩吉祥说了几句恭贺新婚的祝词,便告辞而去。二十多里路,一马平川。虽有积雪,比起在森林里迷路时的蹒跚而行,那要快捷多了,且心旷神怡。韩吉祥正大步流星地走着,一辆三匹马拉的车从后面驶来。他扭头一看,是那红旗和马贞贞。他们叫他上车,说正好队里要到县里去拉货,就追了过来。


   韩吉祥往边上一站,说:“约法三章:不准塞钱,不准送礼,不准还手表。”


   那红旗满口答应,他举起长长的马鞭,往空中一甩,发出震耳的声响。他豪爽地说:“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韩吉祥知道他一言九鼎,就愉快地跳上马车。马车碾压着积雪,缓慢地行进。韩吉祥眺望着,深邃的天空如湖水般清澈。马贞贞戴着银灰色的狼皮帽,一缕头发从帽檐下露出,陪衬着红色围巾,显得分外娇艳。她靠在那红旗身上,阳光辉映着蓝天、白雪,辉映着这一对神仙眷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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