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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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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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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山奇遇

   一天早上,知青们出工去了,我左肩扛着洋镐,右肩挑着水桶,向溪边走去。外面北风肆虐,刮起来的积雪漫天飞舞,形成蒙蒙雾霭。我低着头,缩着脖子,顶着扑面飞雪,一步一挪。雪深至膝盖,我挑着水桶,行进很是艰难。

  我们是到山上来砍枝条的,来年开春后,菜园子要搭黄瓜架子,需要大量的枝条,生产队就派我们十个男知青上山。我们这里的边境地区属于小兴安岭,要在树林里找参天大树,那比比皆是。要找大拇指粗细的小树,那要在山里钻来钻去,比较辛苦。我们就走了二十多里地,翻越两座山,来到地营子。那是远离生产队的劳动点,从11月到春节前夕。

   我们住在半山腰上,那里白雪皑皑。由于是荒山野岭,没人行走,积雪大都深到膝盖,有的地方齐腰深,跋涉比较艰难。我们住的屋子在两排树中间,因陋就简,是泥墙草房。平时可以睡20个人,以便春耕秋收。这屋两边是床铺,中间是过道,我们十个知青,每边各睡5人。最里头是做饭的锅灶,我是做饭的大师傅。

   我蹒跚地走着,雪厚的地方,水桶就埋在雪里,装了满桶的雪,很是费劲。我索性调转头,背朝北风,拉着水桶的绳子,拖着水桶走。水桶在雪地里拖出两条道,虽则吃力,回来却方便多了。来到溪边,原来的潺潺溪水早已凝结成冰,与大地冻在一起。我用铁锹铲去积雪,用洋镐去砸冰块。我高高举起洋镐,使劲一镐头下去,冰面上只留下一个小白点。我对准小白点连续砸,小白点变成了指甲般大小的坑。又接连不断地砸,冰块开裂,再奋力几下抡镐,一块拳头般大小的冰块才挖出来。

   我脱去棉袄,摘掉狗皮帽,不断地砸,浑身热气腾腾。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才装满两水桶冰,我累得腰酸胳膊疼,就往雪地里一躺。一会,我就感到寒气沁入,打了个哆嗦,那是零下40多度的低温。我赶紧穿上棉袄,戴上狗皮帽,沿着小溪向山上走去。前几天,我在那里下了野兔套,那是寻觅到野兔脚印后,在树根处捆绑一个铁丝圈。

   野兔出去觅食和回窝,总是走同一条路线,并且是蹦跳着行进。它被铁丝套住了,一个劲地往前窜,想挣脱出去,却被铁丝越勒越紧,直至死亡。我每隔一米下一个套子,下了七八个套子,野兔躲过了前面的套子,往往会钻进下一个套子里。我沿着脚印查看,果然,一只野兔被套住了,已经冻得僵硬。我捡起野兔,没有收回套子。一个山头往往有一对野兔,我要等待另一只野兔钻入圈套。野兔不会因为同伴被勒死,它就不出来觅食了,并且也不会改变路线。

   我拎着野兔,挑着冰块,顶风冒雪,回到了小屋。我把门一推,就进了屋,也不关门。屋里的热气使我的镜片蒙上了一层雾,我摘下眼镜擦擦,把僵硬的野兔扔到火灶旁边,把洋镐放好。随后,我摘掉棉帽子,脱掉棉袄,只穿件毛衣。倘若进屋后不脱棉袄,寒气就被包裹在里面,半天也暖和不过来,还容易得病。

   我把两桶冰倒进大铁锅里,就在面板上做花卷。我把面揉好,摊开,倒上油,把指甲大小的盐块碾碎,撒上去。然后卷起来,用刀切成拳头大小,每个往两边一拉,像拧麻花一样拧一下,再一翻,把两边合拢,花卷就成了。我给每人做了两个花卷,水开了以后,我舀出一半,做饮用水,另一半就蒸花卷。我们没有蔬菜,冬天运过来,冰冻三尺的严寒,土豆和白菜都能冻烂掉。

   花卷蒸好后,有碗口大小,油汪汪,香喷喷,令人食欲大开。我把花卷倒在面板上,花卷上面有一层布,那是笼屉布,用来防止翻腾的水把馒头等泡化。这一层布不好揭,它跟花卷沾在一起。我拿了脸盆,到门口装了一脸盆的雪,把它倒在布上面。雪花开,成冰水,浸一会儿,布跟花卷就分了开来,布就轻松地揭掉了。我又把相互沾在一起的花卷,一个一个分开。

   做完这些,我刚想拿专门用来盖馒头的小棉被,把花卷盖上,以防它冷掉。这时门口一暗,我以为知青们回来了,笑着扭过头去,却惊得目瞪口呆。只见进来一个高大的怪物,它浑身雪白,毛茸茸的,眼睛蓝盈盈的。我连忙后退几步,呆若木鸡。这个怪物进来后,瞧了我一眼,闪着盈盈蓝光,瞧得我汗毛直竖。

   它散发着浓浓的腥臊味,令人作呕。我想捂住鼻子,却不敢动。相传战国时的魏美人,看见楚荆王就捂鼻子,却被郑袖诬陷为嫌楚荆王口臭,楚荆王大怒,割了她的鼻子,这是成语掩袖工谗的来源。这个怪物不会知道什么掩袖工谗,但它可能知道用手捂起来的一定是好东西,把我鼻子拧下来当点心吃,那可大为不妙。

   我可不想给怪物拧掉鼻子,只好甘之如饴。我自己安慰自己,要像鲁迅说的那样,即使无名肿毒,也便红肿之处,艳若桃花;溃烂之时,美如乳酪。我拼命屏住呼吸,把那恶心的味道想象成沁人心脾的清香。实在屏不住了,才慢慢吐气,小口吸气。即便这样,也是肠胃翻滚,只想呕吐。我拼命忍住胃里的翻江倒海,怕那怪物像小狗一样,对呕吐物感兴趣,到我嘴里来挖,那可真的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这个怪物对我视而不见,它看见野兔,就弯腰拎了起来。野兔靠近灶火,它却不怕火。而大多数野兽是怕火的,因为它们全身是毛,油脂又多,容易着火。我以为它拿到野兔,就要生吞活剥,或者放到火上烤烤,它却只是拿在手里。它的脚步跨向面板,抓起碗口大的花卷,一口一个,五六只花卷转眼就没了。它吃面食,这使我既感到好奇,又感到安慰,看来它是不会吃我了。

   我大着胆子,偷偷地打量着他。只见他脸上也全是毛,眼睛凹陷,鼻子坚挺。不像猩猩那样,鼻子凹陷,鼻孔朝天,下巴突出。这个怪物,不知道他是人,还是野兽?要说是人,却浑身长毛,壮硕无比;要说他是野兽,却有着像人模样的脸。并且不生吃野兔,却对面食感兴趣。他吃了十个花卷,那是我们5个人的饭量。吃完后,他拿起那块笼屉布,把剩下的花卷包好。它转身,一手拎着野兔,一手拿着布兜,大步流星地走了。

   我惊魂初定,屋里还弥漫着恶臭,先前的翻江倒海由于精神松弛,如江水决堤,喷涌而出。这一吐,吐得天旋地转。吐到没有东西可吐了,胃部还在痉挛。我赶紧漱漱口,喝了一大碗蒸花卷的水,哪水碱性大,可以中和胃酸。好容易止住呕吐,我用炉灶灰盖住呕吐物,用铁锹铲起来,扔到火堆里。

   我马上到我的睡铺上方拿下步枪,我们是民兵,有枪,我们带了一支,用来打猎。我又在枕头底下摸出子弹袋,里面有五颗子弹。这是三八式步枪,打一枪,就要换颗子弹。我把一颗子弹推上膛,上好刺刀,端着抢,弯着腰,像小日本似的前行,这样攻击面小。我战战兢兢地走到门口,把刺刀往外伸伸,没动静。大胆探头一看,怪物已不见踪影。

   我查看脚印,来的脚印明显,蜿蜒上山。我查看着,它有脚趾印,并且比人的脚印大一半多。我们走一步,一般是半米,它每步都在一米左右。我瞠目结舌,这是什么东西?我在脚印边上比划着它的大小,发现我蹦跳着走,也能达到这个距离。但在膝盖般深的雪地里蹦跳五六步,便气喘吁吁。蹦跳十步,就不行了,只能用手把腿从雪地里拔出来,再伸向前方。这个怪物的脚步却始终如一,在雪地行走,如履平地。

   它离去的脚印却是踩着水桶印,通往小溪。不仔细看,还以为是我留下来的。这个怪物还真的不可思议,它不往知青回来的路上走。那条路已经把雪压平了,好走,但可能遇到知青,莫非它的嗅觉特别灵敏?我知道狗熊能闻到几里外的肉香味,这个怪物可能也有这个功能。它的脚步到小溪边后,向山下蜿蜒而去,这条路比较难走,杂树密布。这个怪物的脚印穿过两山间的洼地,登上前面的一座山。我望洋兴叹,只得回去。

  我赶紧重新和面,再做花卷是不行了,它要发面,我只能烙油饼。知青们回来了,他们看见门口的大脚印,都目瞪口呆。我详细描述了所见的一切,他们说,那一定是白熊。我们都知道,熊冬眠一个月左右后,就会醒来。醒来后,它就舔熊掌吃。吃完,它就继续冬眠。碰到阳光和暖,它也会出洞溜达溜达。这时它们不会觅食,自然不会对人加以攻击。但有现成的食物,也会顺手牵羊,不吃白不吃。

   有人不同意这种看法,认为熊吃饱了,就会满足地离开。偶然要带走食物,只会用嘴叼着,它的四脚要用来行走,不会用布包起食物。再看脚印,熊的脚印虽然很像人的脚印,也确实比人的脚印大得多,这些特征跟雪地上的脚印一致。但熊的脚印应该是前后并排两只脚印,像两个人并排走一样。但雪地上却是前后一只脚印,那是两脚直立行走的,交替前行。更为重要的是,狗熊不可能长着像人一样的脸。

   熊的可能性被排除了,那是什么呢?有个叫徐智星的知青,语出惊人,他说,应该是苏修特务。徐智星足智多谋,大家叫他智多星。不过,对他这个说法,大家嗤之以鼻,认为是睁眼说瞎话。徐智星解释道,他们做成雪橇似的鞋,脚前面应该有掌钉,以方便抓住地面。而掌钉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看起来则像狗熊的脚印。至于他全身毛茸茸的,那是把羊毛大衣翻过来穿,为了跟冰天雪地融为一体。我们在猝不及防之下,会把羊毛误以为是别的什么野兽毛。

   大家听了,频频点头。他接着解释,至于脸上毛茸茸的,那只要一年不理发,不刮胡子,保证脸上毛茸茸的一片。我还有些不明白,这个怪物浑身腥臊,那不是野兽的气味吗?徐智星说,人在深山老林里,杀野猪,剥野兔,茹毛饮血,冬天又无处洗澡,身上就有腥臊味。并且他住的地方,一定有很多野兽皮,它们散发着浓浓的血腥味,人住在里面,久而久之,也就有了浓重的腥臊味。这一说,大家恍然大悟,我也心悦诚服。难怪屈原说“腥臊并御,芳不得薄兮”,薄是迫,靠近的意思。这句话的意思是说腥味臭味浓重,芳香也难于去除腥臊。

   大家一致认可这个怪物是苏修特务,苏联人大都人高马大,眼睛是蓝蓝的。加上他潜伏在深山老林里,过着野人般的生活,天长日久,也就如同野人。大家有了这个看法,再沿着蜿蜒向前的脚印查看。它沿小溪下山,穿过两山间的洼地,直奔对面的山,而正前方,正是苏联方向。大家悚然而惊,现在天寒地冻,黑龙江上可以开坦克,人在江面上匍匐前行,就可以躲过边防哨卡。估计这个特务一定是掌握了我国的军事秘密,想赶紧送出情报,才慌不择路地翻山越岭,以致食物都没有带。

  退一步说,就算他不是想越过边境,那也可能是去发电报,那里可能有秘密电台。这些特务打一枪,换个地方,狡猾狡猾的。大家马上回屋,各自扛上斧头,拿了一只油饼,边走边吃。有人边走边忧虑地说:“那家伙可能有枪,我们是不是先到县里去汇报?这样去追,那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有个叫刘国强的知青说:“来不及去汇报啦,脑袋掉了怕什么?碗大个疤,二十年以后又是一条好汉!”

   他个子不高,为人仗义,喜欢看《水浒》,受其影响比较深。大家轰然叫好,二十年以后是不是还能是一条好汉,暂且不论。但二十年之后一定有后来者,他们一定会继承我们的遗愿。刘国强豪气干云,大家深受鼓舞。我们屯垦戍边,有责任保卫我国的神圣领土。就算这个特务有枪,但我们人多势众,蚁多咬死象。我们就是牺牲四五个人,也要把他抓住。我们这些知青,初生牛犊不怕虎,直奔脚印而去。我带了枪,又顺便带了铁丝,看见有野兔脚印,就下套子。

   北方的冬天,气候瞬息万变。本来晴朗的天空,变得昏暗。轻盈的雪花飞舞着,纷纷扬扬。大家沿着脚印追踪,艰难地下山,穿过洼地,登上对面的山。对面山上是松树林,树高大、繁茂,松涛阵阵。我们蜿蜒前进,树枝上积满了雪,凝重欲坠。我们一碰到树,满树的雪飞落下来,形成一道雪的帷帐。我们汗流浃背,雪落在脸上,脖子里,立刻化成水,冰冷冷的,令人直打寒颤。

   翻过山顶,脚步笔直往下,对面又是一座高山。他的目标明确,直指外兴安岭,也就是苏联境内。这时雪更大了,天也快暗了。再追下去,脚印会被雪盖住,我们就可能在深山里迷路。大家面面相觑,只得放弃追踪。在追踪和回来的路上,大家不时地四处张望,没有发现野兔的脚印,颇感失望。

   回到小屋后,我们点上油灯,围坐着,议论纷纷。大家说跟踪前去,已是不可能,但寻找他的老巢,那是可以办到的。大家讨论决定明天顺着他来的脚印,追到他潜伏的巢穴,捣毁他的窝,缴获他的通讯工具。至于由此造成的误工,那可以补回来,每天多干一小时即可。大家摩拳擦掌,兴致勃勃。第二天吃完早饭,打开门一看,全傻眼了。外面大雪纷飞,地上一片白茫茫,什么脚印也没有了,估计下了一晚上的雪。

  大家面面相觑,好在脚印位置,大家都记得。徐智星戴着棉手套,他用手拂去积雪,脚印显现了出来。脚踩过的雪比较结实,浮雪一去,脚印就出来了。大家纷纷戴上棉手套,往前面清除积雪。我背了一支枪,也往前清理。脚印弯弯曲曲,通往山顶。那里的雪很厚,有的地方深至人的腰部,在雪地里跋涉,气喘吁吁,但谁也不甘落后。我们一路扫雪,一路追踪,虽然缓慢,也渐渐快到山顶了。那里树林很密,我们七拐八拐,精疲力竭。

  大家喘口气,摘掉狗皮帽,头上热气直冒,在凛冽的寒气里形成白白的雾气。我们追到一棵大树下,脚印没有了。任凭我们把周围一米多厚的雪全清理掉,踪迹全无。我们抬头仰望,树干笔直,枝条稀疏,上面没有搭建木板房。我们估计这个家伙一定是从树上下来,这里树林茂密,在树上攀爬反而容易。

   现在是无法追踪了,如果不下雪,树枝上的积雪被他抖落了,我们还有迹可寻,可以追踪前去。但昨夜下了一晚上的雪,现在还雪花飞扬,每根树枝又都缀满了厚厚的积雪。大家长叹一声,只得作罢。追踪无法进行了,砍伐枝条倒是好地方。刘国强解嘲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大家知道他说这句话的意思,虽然没有抓到特务,却找到砍伐枝条的好地方,也不冤枉。大家就地寻找枝条砍伐,我没有斧头,就在边上放哨。大家砍完了,已是傍晚时分,一人扛了一捆枝条回去。我赶紧烙油饼,大家闲聊开了。刘国强说:“这家伙能在树上跳来跳去,也不怕雪厚树滑,莫非是猩猩?”

  有人反驳道,怎么可能?猩猩是黑颜色的,它是白的。有人不服,说道,老虎还有白的,猩猩难道就没有白猩猩?大家感到有道理,物种变异,那是有可能的。智多星徐智星一锤定音:“猩猩生活在热带,亚洲猩猩也只生活在印尼和印度,这里哪来的猩猩?。”

   大家哑口无言,我烙好了油饼,他们拿了油饼,各自狼吞虎咽。徐智星告诉大家,估计这家伙还会回转,每个人一定要提高警惕。上山砍枝条时,一定要三人一组,保持距离,以免遭到攻击。第二天,我把蒸好的花卷倒在面板上,盖上小棉被。自己拿着枪,爬到对面的树上。我端着枪瞄准,他再来抢食物,一枪撂倒他再说。但直到知青们回来,这个怪物也没有出现。

   一连几天,我天天拿着枪,爬到对面的树上去。每次都抖落一树的雪,脸上冰冷冷的。我爬树的本领增强了,耐寒的体质也得到了锻炼,但这家伙再也没有出现。我觉得有些不妙,敌情急如星火,应该把情况报告给县武装部。一天,我跟大家一说,给大家做好了油饼,就跋涉下山。公路上遇到卡车,搭乘着行驶了20多里地,到了县委大楼。

   武装部长姓方,30多岁,比较瘦小,却精明强干,据说一枪能打下飞行的鸟。他眉毛浓黑,两眼深邃,穿着军装,腰上扎一条军用皮带,显得威风凛凛。他认真地听完我的叙述,说我遇到的可能是雪人,老百姓叫雪怪,属于野人。他分析说,这里的温度是零下四十八度,没有火,人是不可能在这样的低温下生存的。而要生存,就需要点火取暖,那就会暴露,我们经常有深林飞机巡航。

   我听了方部长的分析,大吃一惊。雪人,我也听说过,黑龙江在冬季,经常会有一些关于雪人的传说。这是因为冬天的山上没有什么吃的,雪人就不得不出来觅食。据说去年冬天有个孩子独自在家,一个高大的雪人就进屋找东西吃,小孩也不懂害怕,指了指锅。雪人揭开锅,把馒头都拿走了,却没有吃人。家长回来后,听小孩一形容,就知道来了雪怪。

   我总觉得这是无稽之谈,是童话世界才有的,不成想给我遇到。看来,雪人也比较温和,没有对我和那个小孩加以攻击。我问方部长,再遇到雪人,我能不能开枪?方部长沉思一会说,如果雪人没有攻击人,那就不要开枪。如果雪人攻击人,那就另当别论。

   我告辞出来,看时间已经赶不回去了,就朝生产队走去,把情况向队长汇报一下。我一路走,一路想着雪人的事。雪人虽说不攻击人,但也听说雪人把女人抢回去当老婆。那时的男女青年,大多数都是短发,外国人也说,分不清中国人的男女。那么,雪人是怎么分清楚的呢?我想那一定是靠嗅觉,他能嗅出女性激素。而我那时挥汗如雨,一身臭汗,又当壮年,男性荷尔蒙旺盛。难怪他眼光蓝盈盈的,朝我望望,不感兴趣,一定是同性相斥。

   我边走边庆幸,我平时不喜欢涂雪花膏,虽然那时男女都用。倘若我涂了雪花膏,香喷喷的,而雪人又有点伤风感冒,把它当成女性激素,把我抢走,去当压寨夫人,那可是乖乖隆地咚,韭菜炒大葱。我正感到万幸时,一阵狂风席地卷来,积雪飞舞着迎面扑来。我转过身,躲避着劈头盖脸的积雪。猛地,我打了个寒颤,那雄性雪人外出了,那雌性雪人呢?倘若她不甘寂寞,要抢个小伙子去当压寨丈夫,那可不妙。我赶紧加快脚步,顶风冒雪,朝生产队走去。

   队长姓王,三十多岁,山东人,瘦削,精明干练。他两眼虽不大,却炯炯有神。王队长听完我的叙述,对我把人撤回来的建议,不屑一顾。他说,吃饭也会噎死人,但不能因此不吃饭。我们要发展生产,再大的困难和危险也不在话下,要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听了,肃然起敬。

   王队长虽然在战术上藐视敌人,但在战略上却予以重视。他当即决定再派十名知识青年上山,并且都是民兵,全带枪上山。他解释了为什么不派农民上山的原因,他们拖家带口,要照顾家小。不像知青,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点点头,表示理解。

  第二天,我跟十个知青奔赴劳动地点,山上热闹非凡。大家唱着,跳着,都说野人怕什么,把他抓来,当劳动力使唤。徐智星则坚持他的看法,说怪物是雪人,那是无稽之谈,他还是认为那是苏修特务。至于生存要烤火的问题,他觉得可以在晚上生火,飞机不能晚上去莽莽林海里巡航。到了白天,再熄火,神不知鬼不觉。大家不置可否,不管苏修特务也罢,雪人也罢,都要严阵以待。

   二十个知青,每天有十个人斜背着枪,杠着斧头,哼着歌,顶风前进。到了砍枝条的地方,他们派几个人四面守卫,其它人则相互照顾着砍枝条。我在小屋里,他们叫我用铁丝把门拧紧。有情况,就开枪通知他们。我则胆大包天,看到花卷或油饼做好了,就先从门缝里张望。野人不会耍阴谋诡计,倘若他在,一定会撞门。我见没有动静,就打开门,飞快地爬到对面树上,端枪瞄准。

   雪人没有出现,大家既感到庆幸,又感到失望。以后一连几天,我都爬到对面的树上,大家砍枝条时也小心翼翼,但野人始终没有再出现。不知他是去了外兴安岭,还是看我们人多势众,他不敢贸然出现。我们的胆子逐渐大了起来,大家分别到四面山上去查看野兔脚印。大家满山乱转,在雪地里跋涉,忙着给野兔下套子。但没有发现狗熊窝,也没发现能躲避风雪的山洞。

   我们知道雪人或者苏修特务一定在更远的深山里,那里群山逶迤,树林茂密。我们只能望洋兴叹,裹足不前。这时,我就特别羡慕鄂伦春族,他们一匹马,一杆枪,就能纵横兴安岭。他们没有指南针,全靠经验和老马识途。我们既无指南针,又无经验和识途之老马,只得悻悻而归。雪人虽然没有发现,野兔却套了不少,这在无鱼无肉的时代里,可谓其乐融融。唯一遗憾的是没有抓到雪人,一直到春节前夕,我们完成了砍枝条的任务,雪人也没有出现过。

   我们回到了生产队,村里喜气洋洋,杀猪宰羊,忙着过春节。家家户户灯笼高挂,映照着皑皑白雪,一派红装素裹。我感到由衷的自豪,我们战天斗地,无所畏惧,野人也望风披靡。不过,我私下里还是有点怀疑,不知那怪物到底是雪人,还是苏修特务,抑或是白熊?我觉得狗熊的可能性不大,雪怪和苏修特务则都有可能,又好像都不像。但真相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一身是胆,雄赳赳,气昂昂。在苍茫的边疆,我们知识青年和当地居民一起,组成了坚固的钢铁长城。我们屯垦戍边,叱咤风云,傲笑苍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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