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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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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111/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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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背情缘

   黑龙江黑河边境的七月,也是烈日如焰。一天中午,在村外的泥路上,上海知青李新春扒在马背上,马蹄声得得得地向远处的公路跑去。开始,马小跑着,他的身子一颠一颠的,觉得很是惬意。渐渐地,他觉得硌得慌。村民说,马背如刀,就是说马背上的脊梁骨硬硬的,能蹭破人的皮肤。他想让马停下来,但跃上马背时,没抓马的缰绳。马越跑越快,他很是惊慌,在烈日烧烤下,衬衫都湿透了。       这天中午收工回来,李新春跟随的马车最后一个驶进生产队大院,那里已是静悄悄的,九辆马车整齐地排列在两边。驾车的,当地叫车老板,他把车停稳后,鞭子往车上一扔,回家吃午饭去了。这真是骑马的好机会,刚到黑龙江孙吴县插队时,李新春就想过过骑马的瘾。只是村民爱马如命,看见你骑马,不把你骂得狗血喷头才怪。如此几年下来,一直没能如愿。今天机会来了,李新春解开左右两边拉帮套的马,让它们自行走到对面的马棚去吃草料。他留下驾车的白色辕马,它刚满3岁,却高大、壮硕,又温和,通灵性。他牵着小白马走出大院,见路两头空荡荡的,没人,就牵着小白马向村外走去。村外的路笔直,有两里多,一直通向公路。

  现在,他身体一上一下地颠簸着,他后悔了。这要是被颠下来,至少会伤筋动骨。倘若摔个四脚朝天,可能会摔断脊梁骨,那就要瘫痪了。他着急万分,吁吁地喊着,吁是吆喝牲口停的口令。平时他一吆喝,小白马就会停下。今天他喊破嗓子,小白马理都不理。他只得紧紧地抓着马,闭着眼睛,听天由命了。

  就在他绝望之时,听见一声女子清脆的吆喝声,马停了下来。他睁眼一看,见是村里叫三妞的回乡女青年。她父母是山东人,她大姐、二姐分别叫大妞、二妞,已经出嫁。三妞姓赵,她觉得三妞不好听,上中学时找老师用谐音改了名,叫仙悠,想要像仙女一样悠哉游哉。但她父母和村民们不管她悠不悠哉,照样叫她三妞。三妞梳着一根长辫子,瓜子型的脸上交织着冬天的焦红和夏天的黝黑。此时,她正抓着缰绳,抚摩着马的脑袋,眼波盈盈。李新春赶紧跳下来,连连向三妞道谢。

  三妞牵转了马,向村里走去。李新春跟在她后面,讪讪地嗫嚅着,希望她不要跟别人说。三妞见高大、壮实的他,现出腼腆的样子,心里一软,解说道:“公路上来往的车辆多,喇叭声不断,马容易受惊,你这是命悬一线呀。”

  李新春感激地说:“大恩不言谢,以后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他们一边走,一边说说笑笑。平时,他俩并无交集,此时则滔滔不绝。从交谈中得知,三妞上午去大姐家帮忙,下午来队里出工。李新春大感侥幸,好在她及时回来,要不,后果不堪设想。走到村口井边,李新春说要打水给马喝,三妞便径直向村里走去。给马喝完水后,李新春见村里静悄悄的,忍不住爬上井沿,跨上了马背。这次,他学了个乖,把缰绳紧紧地攥在手里。马小跑着,他在马背上颠儿颠儿的,不由得飘飘然起来。马进了村,径直朝马棚跑去。他大惊,马棚里有几十匹马在吃草料,小白马挤进去吃,别的马肯定会把他拱下来。倘若边上的马再飞起一脚,他估计就看不到明天的日出了。

  李新春急得勒紧缰绳,马嘶叫着直立起来,他慌忙抱住马脖子,马又颠颠地向前小跑着。马棚就在眼前,屋檐到他的肩膀下。虽然他一弯身,就能随马进马棚,但进去后命运悲惨。不进去呢,屋檐割他的上身,那还不是摧枯拉朽?进,还是不进?

  就在小白马进马棚的一瞬间,他看见屋顶上露出一根木头,那是椽子。他赶紧伸手抓住它,马窜了进去。他上半身伏在了屋顶上,下半身悬荡着。他不敢往下跳,这样跳下去,一定是后背着地。即使脊梁骨不摔碎,后脑勺碰一下,也会半死不活。他急得大叫,喂马的老孙头闻声出来,他是个驼子,半弯着腰。他远远地站住,笑着问:“你在掏鸟窝?”

  李新春连忙叫他拿梯子,老孙头说:“是我扛梯子,还是梯子扛我?”

  是啊,他直不起腰,怎么扛?李新春又叫:拿凳子,拿凳子。如果有凳子,往下一跳,即使摔了个大马趴,也不至于摔断脊梁骨。老孙头回答:没有凳子。他这才想起,东北农村只有炕,吃饭或来客人了,都往炕上坐,哪有凳子?李新春只得央求他,帮忙去叫几个人来,老孙头答应了。李新春叫老孙头快去,他怕椽子年久失修,撑不住他的重量。

  老孙头还没走,三妞过来了。她家就住在马棚后面,听见李新春大呼小叫,就过来看看。她看见李新春狼狈的模样,哑然失笑,说:“你该不是发现小日本的金条了吧?”

  三妞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小日本溃败时,军队把军需物资埋藏在深山老林里,士兵们则把钱、手表、抢来的金子等就地藏起来。知青们帮一家农民盖房挖地基时,就挖出十几麻袋子弹壳,光卖铜就卖了1300多元,那可是一个工人三年的工资。那些帮忙盖房子的人都见者有份,还天天吃猪肉炖粉条。

  李新春着急忙慌地回答,金条没有,等过年回上海,给你们一人带几根油条。油条,东北叫大果子,那可是希罕物,县城的饭店里都没有卖的。三妞道:“君子一言。”

  李新春赶紧回答:“小白马难追。”

  三妞吹了一个口哨,李新春深感不满:我急得脚打后脑勺,你还有心情吹口哨?正愤愤不平时 ,他的脚够着了不知什么东西,软软的,是老孙头的背?他的驼峰可不能踩,踩扁了,那是要命的。他用脚探索,觉得宽阔、厚实。他突然醒悟,那是马背。他顺着椽子往下滑,终于倒骑在马背上。那是小白马,他这才醒悟,小白马吃完草料,听见三妞的口哨,就走了过来。真是匹有灵性的好马,不枉三妞疼它。平时,拉车休息时,三妞总是先给它喂水、喂料,它也爱把脑袋往三妞身上拱。

  小白马得得得地跑着,李新春倒骑着,悠哉悠哉。他得意洋洋,哈,张果老倒骑驴,他李新春倒骑马,看来还是他略胜一筹。小白马跑到三妞旁边停了下来,李新春跳下来,连声道谢。三妞撇了撇嘴,说道:“你真能啊,前不久还趴在马背上,急得喊救命,转眼就趴到屋顶上去了。你怎么不趴到月亮上去呀?”

  李新春讪笑着,推脱道:“都是小白马惹的祸。”

  话音刚落,他看见三妞眉毛一扬,赶紧认错:“不对,是我,是我,是我惹的祸。”

  不等三妞回答,他连忙转移话题,借口要去吃饭了,去晚了,知青食堂要关门。说完,他溜之大吉。三妞不屑地摇摇头,牵着小白马进了马棚,帮老孙头添加一些草料喂马。老孙头进去后不住地夸奖:“还是三妞好,那小子尽捣乱。”

  几天后,生产队出动5辆马车,为建筑工地运沙子。在沙坑前,几辆马车挨顺序排列着,知青们忙着挖沙、装车。三妞他们来得晚,几个知青跳下马车,调转车头,便走到对着他们马车的沙坑里。三妞在马车上拿着木板,安装车厢。刚搭好一边,两匹拉帮套的马互相撕咬,尥蹶子。驾车的辕马惊了,拉着车狂奔,两匹拉帮套的马被带动起来,也跟着狂奔,三妞一下子跌倒在车里。

  知青们目瞪口呆,三匹马拉着车朝公路疾驰。追是追不上了,受惊的马不懂得回避汽车,要是撞上了,那就要车毁人亡。大家着急万分,却又束手无策。李新春见状,马上解下另一辆车上的小白马,爬上车,跨上马背,策马就追。那受惊的三匹马拉着车,跑得没有单匹马快。马车到了公路上,是上坡路,又慢了一些。这条公路不宽,两边山壁峭立,倘若对面驶来几辆卡车,情况就大为堪忧。李新春拍马从左边追上了奔驶的马车,因为右边安装了车厢。

  他一叠声地喊满脸慌张的三妞,叫她快拉住马的缰绳,三妞无奈地摇摇头。李新春一看,缰绳不在车上,它在辕马嘴边,垂直地拖在地上。他转而想把三妞接到自己的马背上来,但车颠簸着,小白马又奔跑着,风险太大。并且只救人,放弃车马,必定会车毁马死,生产队的损失太大。而三妞对这几匹受惊的马又不很熟悉,不像小白马那样听她的吆喝,何况马受惊,根本就不听人的指令。现在能救三妞和车马的唯一办法,就是进到车里,爬到马背上去抓缰绳,迫使马停下来。

  他考虑片刻后,就把小白马加快到马车前部,冒险把左腿移到右边。三妞见了,连忙阻止他说:“危险,不要命啦!”

  李新春摇摇手,阻止她继续说下去。他憋住气,曲起双腿,使劲蹬一下马肚子,纵身一跃,滚到了马车里。他不顾疼痛,急忙站起来,慢慢地俯身到驾车的辕马背上。他小心翼翼地向前爬,好在马背上有驾车的套子,他能抓着移动。三妞惊恐地用手捂住嘴,生怕出声,令他分心,以致万劫不复。李新春慢慢地爬到马脖子处,伸手抓住了马嘴上的缰绳,然后慢慢地回缩到车里。他站稳后,一边吆喝着马,一边使劲攥紧缰绳。辕马嘶叫着,慢慢地停了下来,左右两边拉帮套的马也慢了下来。李新春不停地喊着停的口令,使劲地攥缰绳,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李新春和三妞跳下马车,走到前面,各自拉着一匹马,回转车头,向沙坑走去。三妞惊魂初定,一脸感激地对李新春说:“多……多谢啦!”

  她了解在受惊的马背上爬,那是多么的危险。且不说遇到前面驶来的汽车,惊马不知回避,肯定是迎头撞上。就是马车遇到一块滚落的山石,就算车不翻,人肯定会被颠下去,从而被马车碾压。李新春冒着风险救她,这使她刮目相看,觉得李新春是个心地善良而又勇敢的人。她对李新春的看法有了转变,他奋不顾身的壮举,令她感激涕零。

  李新春听三妞说话时断断续续,且语音颤抖,知道她惊恐未定。为了帮助三妞驱散恐惧,打趣道:“怎么,感动啦,想以身相许吗?”

  三妞哼了一声,道:“美得你!”

  李新春讪讪而笑,他下乡已经第五个年头了,由原先的懵懂少年,成长为膀大腰圆的青年。他们生产队的上海知青原先有四十多个,现在只剩下不到一半了。他们有的上学,有的参军,有的被抽调到工矿企业。李新春是个乐天派,原先就是抱着一辈子屯垦戍边而来,也就随遇而安。他不怨天尤人,照常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是青春涌动,他渴望爱情,但上海女知青,不是名花有主,就是到江南农村嫁人落户了。三妞人美心好,他对三妞暗生情愫,只是经济条件不允许,他只得望而却步。现在,他见三妞嗔怪,自我解嘲道:“开玩笑,莫怪莫怪。你不要谢我,你救我一次,我救你一次,咱们两不相欠。”

  第二天照常出工,在沙坑里装完车后,每辆马车只跟着一个人去卸车,其他人就在沙坑里休息,等待马车回来再装车。李新春席地而坐,三妞走了过去,悄悄地递给他一个煮熟的鸡蛋。鸡蛋是好东西,知青们一年到头吃过的鸡蛋,屈指可数。他看着鸡蛋,疑惑地问:“怎么太阳从西边出了,为了感谢我救你吗?我说了,我们两不相欠。”

  三妞佯装着抽回手,说:“稀罕,爱吃不吃。”

  李新春急忙伸手去拿鸡蛋,说:“吃,干么不吃?有吃不吃,猪头三。”

  三妞不解地问:“猪头三,是猪八戒的哥哥吗?”

  李新春诧异不已,说:“猪八戒有哥哥,我怎么没听说过?”

  三妞说:“你看村里每家的母猪,每次最少生10头小猪,多的生15头。猪八戒前面一定有7个哥哥姐姐,后面至少还有5个弟弟妹妹。”

  李新春目瞪口呆,半响才说:“不管猪八戒前面有没有第一戒到第七戒,也甭操心他后面还有多少个戒,还是说说你的大名吧。”

  三妞疑惑不解地望着他,问:“我的大名怎么啦?”

  李新春解说道:“你的大名叫仙悠,那你二姐应该叫神悠,姐妹俩神仙悠。”

  三妞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问:“那我大姐呢,她是什么悠?”

  李新春道:“神仙上面是玉皇大帝,你大姐可叫玉悠。不过,玉皇大帝统领各路神仙,你大姐也可叫玉仙。玉仙,也就是御仙。”

  李新春一面说,一面在沙地上写字,解释道:“这个御,就是统治。”

  三妞拊掌大笑,说:“你脑瓜子挺灵的,我叫大姐、二姐就改这名字。”

  他们言笑晏晏,彼此亲近了不少。三妞见不少人盯着他们看,不好意思地起身,找女伴去聊天了。有个知青走过来,对李新春说:“看来三妞对你有意思啦,好好把握。”

  李新春不屑一顾地说:“没有的事,她只是为了表示感谢。”

  自此以后,三妞每天送他一个鸡蛋。时间一长,李新春觉得不好意思了,就跟三妞说:“我要把你家的鸡蛋都吃完啦,你不要天天给我吃,一两个月给一个就行。”

  三妞说,那是母亲给她吃的。李新春说:“那就更不好意思了,你妈知道了,不骂我才怪。”

  三妞说:“笨,还要我以身相许,做梦吧。”

  说完,她扭头就走。李新春望着她袅娜的背影,略有所悟:莫不是她真的对自己有意思了?他觉得匪夷所思,他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怎么能得到她的青睐?不过谈谈恋爱,倒也不是不可以。知青中男女谈恋爱的很多,结婚的却很少,一是没有经济条件,二是还抱有抽调到工矿企业的幻想。李新春沉思一会,打了个寒颤,他觉得不以结婚为目标的恋爱,还是不谈为好,免得误人误己。

  春节前,他和知青们都回上海过年。探亲回来后,李新春用铁盒子装了十几根油条。中午时分,他把铁盒子给了三妞。三妞打开,见是油条,高兴地说:“你当真买了大果子,我们是跟你说笑的。”

  李新春说:“君子一言。”

  三妞哈哈大笑,说:“小白马难追!”

  李新春随即去了马棚,给老孙头两根油条,老孙头很是高兴。小白马听到李新春的声音,施施然地踱了过来。它可不吃油条,李新春往它嘴里丢了几颗大白兔奶糖。它没吐出来,高兴地直往李新春身上拱。李新春可不敢当着老孙头的面骑它,便趴在马背上,让它驮着走了几圈。马在院子里慢慢地转悠,他美滋滋地享受着。

  猛然听到三妞叫他,他忘记了喊停止的口令“吁”,慌忙从马背上跳下来,摔了个仰面朝天。小白马停了下来,走到他跟前,他拉着僵绳爬了起来。三妞走了过来,关切地问:“摔伤没有?”

  李新春拍拍土,小心走了几步,没事,便高兴地问三妞找他干什么。三妞说,她妈很感谢他带来了大果子,加上救命之恩,请他去家里吃饭。李新春推辞道:“吃饭就不用了,我吃了你这么多鸡蛋,就算两清了。”

  三妞不假辞色地说:“两清你个头,鸡蛋是我给你吃的,吃饭是我妈请的。你敢不去,我叫两个姐夫绑着你去。”

  说完,她不由分说,拉着他就走。李新春耷拉着一张苦瓜脸,只得跟着她去了。这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三妞更是不停地给他夹菜,情意款款。三妞父母见状,大为欣喜,对李新春很是满意。酒足饭饱之后,李新春告辞出来,三妞母亲叫他以后常去吃饭,别见外。李新春不胜感激,三妞父母是真心对他好。但他有自知之明,功未成,名未就,何以家为?

  这年夏天,三妞被推荐上了东北师范大学中文系。一天,李新春收工回来,正遇到三妞来找他。李新春便陪她到外面去走走,他由衷地向她道贺,说她飞上了枝头,变成了金凤凰。三妞说,要分开3年,有什么可喜的?李新春疑惑地望着她,三妞说,她喜欢跟他在一起,希望等她3年,毕业回来,一定嫁给他。李新春如同听到了天方夜谭一般,觉得荒诞不经。

  正当他恍惚之际,三妞主动吻了他一下。虽然她的嘴唇只是轻触了一下他的嘴唇,却使他目眩,令他战栗。接吻是那么甜蜜,它澎湃激情,它燃烧岁月,难怪青年男女都愿意谈恋爱。于是他郑重许诺,只要她执着如初,他愿意等她3年。三妞展颜一笑,飘然而去。

  第二年,李新春被抽调到粮库工作,这使他兴奋不已。粮库的工作,较之农田活,那是天壤之别。他每天只是巡视粮仓,再就是测量粮食囤放包里的温度。因为每个粮食包里都有几十万斤的粮食,那么多的粮食囤放在一起,温度会升高,容易霉烂。他兢兢业业地工作,不多嘴多舌,不惹是生非。领导对他的印象很好,说他吃苦耐劳,踏实肯干。闲暇之余,他也会去生产队走走,看看老乡,会会知青,喂喂小白马。

  在粮库工作,他感到称心满意,觉得与三妞的距离近了。三妞毕业后,是当教师,那时的教师地位并不高,社会上广泛流传:家有三斗粮,不当孩子王。他觉得男子在各个方面不能低于女子,否则,就会产生压迫感,惶惶不可终日。这样战战兢兢地过日子,那心心相印,水乳交融等,自然无从谈起。只是三妞听说他调到粮库工作后,来信中并没显示特别的激动,她强调看重的是人,是他那侠肝义胆。

  他们经常鸿雁传书,三妞不厌其烦地讲解着她学到的知识,使李新春获益匪浅。寒暑假,三妞回来,他们在空暇时间形影不离。这时三妞的一根长辫已变成两根齐肩小辫,她皮肤白皙,琼鼻秀挺,眼波流光溢彩,美艳不可方物。他们夏季驻足于花前月下,卿卿我我;冬天流连在雪舞风轻,美美盈盈。偶尔,他们会牵着小白马出去遛遛,听马鸣声萧萧,看撒欢儿奔跑。

  三妞毕业后,被分配到县中当教师。她一往情深地去见李新春,李新春却忧心忡忡。当时正是知青返城之际,一些上了大学后当了医生、干部的知青,也都纷纷辞职,回到生产队,再转档回城。当他向三妞表示要辞去粮库工作时,还怕三妞一哭二闹三上吊。没成想,三妞也知道知青回城的事,很是支持。她说李新春等她3年,她也愿意等他3年。她引用了《诗经·邶风·击鼓》里的一句诗来表达心愿: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李新春在她的信中学过这首诗,知道“契阔”是离合、聚散的意思,“成说”的意思是立下誓言。全句的意思是:生死离合,与你盟誓约定。李新春也以这句诗回应: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李新春返城后,正值母亲退休,他便顶替进了国营企业。这在当时是天之骄子,因为很多知青被分配到了集体企业,不少人还在家待业。厂里的一些好心阿姨和附近的友邻见他一表人才,工作单位又好,纷纷给他介绍对象,他一概婉言谢绝。当她们得知他有外地的女朋友后,又三番五次地劝他断绝关系,说外地人不可靠,为此误了良缘,不值得。李新春听了,一笑置之,不予理睬。他父母得知情况后,很是支持,告诫他做人要善良,不能昧着良心。

  在两年的时间里,他和三妞积攒了1500多元钱,买了一套24平方米的房子。它有一大一小两个房间,有厨房,只是没有卫生间,好在附近就有公共厕所。三妞看了信中的介绍,表示很满意。这年夏天,他带着户口本,去黑河孙吴县登记结婚。生产队在停马车的大院子里摆了20桌酒席,全村男女老少200多人都来了。村民们都知道他们的故事,特地给小白马披红挂绿,让两个新人站在小白马的两边,叫摄影师给他们照相。

  酒宴开始,村民们大碗喝酒,大块吃肉,酒气浓烈,情感真挚。酒宴的食材都是生产队提供的,新鲜的瓜果蔬菜,肥美的猪牛羊肉,清香四溢,令人垂涎三尺。生产队没要新郎新娘出钱,也没收村民们一分钱,更不准大家送礼钱。婚礼场面温馨、热闹,看着大快朵颐的乡亲们,李新春和三妞相顾一笑。他们结缘于马背,情定于鸡蛋,今天结秦晋之好,终成眷属。他俩穿梭于酒桌间,频频向乡亲们敬酒。乡亲们也都回敬他俩,祝愿他俩相敬如宾,白头偕老。

  新婚燕尔,很是甜蜜。他们踏足于惊魂的沙坑,徘徊于悬挂李新春的屋顶。他们缅怀鸡蛋的情谊,追忆初吻的甜蜜。他们觉得比起牛郎织女来,他们是幸运多了。牛郎织女每年只能相会于七夕这一天,他们一年则有3个月的寒暑假可以相会。他们用北宋秦观的诗句来相互勉励: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李新春告诉三妞,上海有五六十万知青返城,几年后,一定会大建学校,广招教师,前景大好。三妞听了,很感欣慰,表示一定要好好钻研业务,争取相会于申城。

  婚期结束,三妞套上小白马,驾驶着马车,送李新春去车站。分别时刻,没有缠绵,没有流泪,也没有刻骨铭心的誓言,唯有嬉笑、挥手。此时正当傍晚时分,天空湛蓝,远处的火烧云把天空渲染得格外绚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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