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节的缅怀

   老爸走了一年半了，91岁，鼻癌和心衰三级，心衰最高是四级。他走得迅疾，走得匆忙。从无力地躺下，到去世，只有短短十天。

  十天，生命长空中的惊鸿一瞥；十天，岁月长河里的水花一朵。他走得安详，走得洒脱，没有痛苦。临去世前，他无助地望着天花板，我知道这是对人生的眷恋，对生活的不舍。不一会，他闭上了眼睛。我以为他睡着了，就打电话给弟弟妹妹，介绍了老爸的近况，谈论了联系临终医院的事宜，不成想老爸已驾鹤西去。

   自查出鼻癌后，医生说岁数大了，不能手术，不能化疗，听其自然吧。查出鼻癌后，他依旧天天外出打麻将，中午带饭。一个月后，鼻子开始流血水，但不疼。我们给准备了卫生纸和塑料袋，流血水了，就擦擦。两个月后，肿块压迫视觉神经，一只眼睛看不见了。他看新民晚报上介绍美国进口眼药，很管用，就要买。我们明知买了也是白买，但还是积极联系，买了回来。

  去世前一个月，他已经有了预感。一天下小雨，接送老爸打麻将的电动三轮车师傅有事不能来，我推小车送他去另一个小区打麻将。路上，他对我说：“我活不到今年过年了。”语气流露出对生的渴望，对死的无奈。我安慰他：带病活着的人很多，别想太多。

 去世前四天，由于他经常朝右边睡，右边的皮破了。我们给上了药，进行了包扎，并告诉他左边也要睡睡，正面也要睡睡，否则要生褥疮。他可能感到生命之火已快要熄灭，就说：“生不生已经不要紧了。”

  去世前三天的半夜12点和1点，我两次帮他小便完，就休息了，以为可以一觉睡到大天亮。没想到刚进入梦乡，我们房间的铃就叮咚叮咚地响了。我看一下手机，是两点，忙跑过去问他有什么要求。他说：解解闷。我陪他说了一会话，就说我要休息了，否则明天没精力照顾你了。他点点头，我去休息了。

  第二天我跟他聊天，他却有气无力，只会点头和摇头。等到第三天他去世了，我这才明白那半夜是回光返照。他多么想利用有力气的时候多说说话，多聊聊天。可惜我不知道，要是有先见之明，哪怕聊一个晚上，也要让他心满意足。

  今天我们缅怀老爸，同样也缅怀老娘和侄女的母亲。老娘79岁时摔了一跤，就去世了，突然而快捷，令人痛心。侄女母亲是肺癌，59岁去世，无助而痛苦，令人伤心。她们都处在生命的秋天里，这是金碧辉煌的季节。侄女母亲还是在初秋，老娘虽是在深秋，但离冬天的三个时令还很遥远，结果秋天却在冬天里哭泣。

  与这痛心和伤心不同，老爸的去世，古人称作红白喜事中的白喜事。古人七十以上去世，就是喜丧了。老爸在86岁的时候就自豪地说：我已经活过毛主席了。2015年，我们带老爸去宁波老家。老爸打听小时候的小朋友，结果全没有了。老爸常说，在我们这个家族里，他是活得最长的。我听了，经常鼓励他：你长寿，对你是件好事，对我们也是件好事，因为我们也有长寿基因。

 长寿而头脑清楚，无疑是一大幸事。乾隆皇帝可谓长寿了，他85岁退位当太上皇，87岁就得了健忘症，晚上记不得早上的事，并且说话谁也听不懂了，89岁去世。老爸87岁，还能天天骑电瓶车出去打麻将。88岁以后，虽不能骑电瓶车了，却还能坐三轮电动车出去打麻将，中午带饭，并且耳聪目明，口齿清楚。直到去世前十天，已无力站立，才告别麻将桌，无可奈何地躺下了。

  但不管是悲丧，还是喜丧，人毕竟去世了。去世，古人讲究盖棺定论，就是对他一生作总结，然后刻在墓碑上，称作墓志铭。老爸的一生可以用节俭和奋斗来概括。在1958年之前，我家就老爸一个人工作，他当时工资是83元，加奖金是88元，一般工人是50到60元。老爸的工资虽然不少，但要养活7个人，平均每个人一个月的生活费是12元多一些。当时最低的生活费是8元，低于8元的，国家给予补助。我家是在贫困线边缘，但就是在这样困难的条件下，老爸还节衣缩食，积攒了500元，在1958年买了厂里的公房，结束了我们租房子的历史。

  老爸经常说，他一生最骄傲的两件事，一是从宁波乡下跑到上海谋生，另一件是学习。他只上过4年小学，14岁的时候，我爷爷就去世了，他跟我奶奶从宁波到上海打工。他20多岁就当了职员，是那时的白领。但他还上夜校，白天上班，晚上去学习，一直上到夜大本科毕业，当了厂里技校老师，后来被评为讲师。记得在1960年，老爸下放到上海崇明农场劳动两年，回来后在文汇报上发表了一篇小说，占一个版面。后来改编成连环小画书，由出版社出版。

  老爸到上海打拼，使我们在上海有了一席之地。老爸读书，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也营造了家庭的学习氛围，使子女也比较喜欢读书，从而也改变了子女的命运。

  如今，老爸走了，俗话说：人死如灯灭。所谓“子欲养而亲不待”，就是告诉世人生前对父母要孝顺些。对父母孝顺，不一定要买这买那，只要常回家看看。退休老人在岁月沉淀下来的孤独与寂寞中，又经过一天天的发酵，越加百无聊赖，需要呵护。有些子女忙于工作，忽视了这些，老人就把房产、钱财给了保姆，给了后来的老伴，为什么？就是因为她们对老人好，悉心照顾老人。对老人来说，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能带来，死不能带去，谁对他好，他就给谁。所以子女要关心父母，工作再忙，也要忙中偷闲，打个电话问候问候。

  随着老爸离去，子女众星捧月的情形已不复存在。我们四个子女也就像四个星球，如今各个星球也将成为独立的恒星，有自己的子女成为行星。但茫茫星河上还有鹊桥存在，一年一度的相会，已成为千古美谈。我们一年一次的聚会很好，还要继续保持下去。平时也要联系联系，毕竟血浓于水。

  现在，老爸去世了，闭上眼，没带走一片云彩。苏轼曾感慨地说：哀吾生之须臾，羡长江之无穷。就是想到天地的久远、人生的短暂，忍不住伤心流泪。但人生自古谁无死？只是不要像老娘的去世，突然而快捷，令人痛心；也不要像侄女母亲的去世，无助而痛苦，令人伤心。我们只希望像老爸那样，活得长久些，多看几年缤纷的世界；也希望像老爸那样，即使得癌症，也无痛苦，走得安详，走得迅急。

  喋喋不休，不知所言。谨以此作为父亲节的缅怀，望老爸在西天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