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凌晓晨
《奶奶的艾草》
奶奶的艾草
记忆中的人间烟火
是一圈又一圈的草绳
盘成一根圆柱,放在奶奶的炕头
绳头上,一缕青烟
渐渐地飘向遥远,奶奶抽烟
奶奶的烟,是一种旱烟
用烟锅抽,不是用草纸翻卷的美观
她总是用绳头的火,点燃一切
包括衣服上的线头,纪念
我爷爷时,需要烧掉的纸钱
我的童年中,那个火头
从来没有间断,也不需要点燃
长大后,每年,在端午之前
奶奶总让我去割艾草,许多许多
堆满整个院落,她坐在中间
用手搓制草绳,一圈又一圈
她在搓制中讲的故事,如同
我看见她的泪,在火头的映照下
混浊了逝去的岁月
和她斑驳不全的夜晚
她说:你爷爷去世早,我很孤单
香火的传递,需要计算
等候青艾变干,一节一节连续不断
从你父亲到你,我让每一天
都有燃烧的光点,站在面前
《粽子,粽子》
白面馍,谁常吃
过年过节叫享福
有小米,黄澄澄
核桃仁仁,脆生生
大米渗白,像珍珠
端午节,麦正黄
前天不接今后晌
咱家穷,没细粮
你去姨家走一趟
借升面,娘来给你作汤饭
借升米,包下粽子祭屈原
娘恓惶,儿别嫌
一般的芦苇,长水边
宽宽的叶片,风打战
摘一些,别折尖
细心绕,轻轻儿在笼里转
顺手带上小铁铲,猪的草
要挖好,边走边看早回来
娘说你,别贪玩
日子就像娘纺线
棉花不走丝难缠
搓绳绳,紧与慢
日子长久在后边,回来后
蒸了粽子,再吃饭
《野芹菜浆水》
河边的芹菜,生长在我童年的五月
开始仿佛流水,响亮下午的时光
一丛一丛,日子很长,太阳的光线
越过了山崖,小河边的美好
细细的,像一根刚刚拔起的野草
在我的想象中疯狂
我背负装满竹笼的芹菜
在饥饿中爬坡,陡立的山路
是拉我回家的绳索
你是水生植物,用生命的沉重
回答我:芹菜是夏天最好的食物
母亲说:采芹菜的人,都是文人
眼睛明亮,头发黑油
我却只有迷乱的脚步,饿昏的头颅
一束又一束,经过水煮和阴干
柔柔地,切成小段,母亲用饭后的面汤
再次滚开这河中的野菜
然后,用一层纱布盖起来
在太阳下边暴晒,她让我看着
颜色由透亮变成混浊
母亲说:自然的发酵
是时间和阳光,等待的一种质变
浆水很酸,入口很凉
整个夏天,无论是面条
还是玉米面做成的搅团
所有饭食,都在浆水中循环
树荫下,那口老碗不足了又添满
一直到达立秋,麦子种下了
母亲才说:你去上学吧
把浆水倒掉,淋雨后,非常辛酸
《路过秭归》
因为你,我看见所有的水
都带着一种愁悲,一种浸渗
灵魂的原因,把一个诗人的声音
变成河流的纹理
漂泊在江海之上,仰望高远
那些星星不知道天下吗?屈原
楚国的天,还是中国的天
天问,你问了多少遍,答案
是未来,还是从前?你回来吧
三闾大夫,九歌的舞姿
是不是西峡中的峰巅
橘子红了,三峡已经水漫云天
香溪河的沙滩,淹没了昨日的水面
子规夜啼的呼唤,赛龙舟的表演
做粽子的祭奠,都不是那个傍晚
你走进汨罗江时,怀抱石头
步履苍茫的那个时刻,走进人间
故里收纳精神的家园,新滩上的居民
依照原样复制,重新粉刷一遍
凤凰山上的招魂曲,年复一年
随着雄黄酒的味道,在一艘艘渡船上
渐行渐远,你站在水边
欲哭无泪,天色已经向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