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冈山是一座山（组诗七首）

选自作者个人诗集《火眼睛》（中国文联出版社2018.6）

井冈山是一座山（组诗）

文/凌晓晨

1、星空下的火炬

深夜时走进山里，转过弯道

一个巨大的火炬，高高耸立在面前

四面漆黑，怒吼的涛声

压紧耳鼓的内侧，风声中

火焰的舞蹈，仿佛滚动的山体

遥想当年的火把，在秋雨中传递

镰刀和铁锤的旗帜，在泥泞中升起

低声的呼唤，结束了山路的弯曲

点燃一盏灯，让宁静回归

铺上一堆稻草，把睡眠中的记忆

拉回土地。如今这个火炬

已经成为中国

黑暗中，我默然静立

咆哮的山峰，还有脚下的土地

一种到达，一种回望

一种有别于任何旅游的感想

仿佛星光，仿佛火炬的象征

把我的神经深深刺伤

多么想，重新把这把火炬扛在肩上

因为一只手，已经无法承接的重量

让我明白，红色不是象征

红色是血液的给予，包含着千万个灵魂

附着的精神和希望，多么想

扛着这把火炬，走遍井冈山的区域

如同审视回家后的庭院

2、井冈山是一座山

与许多山脉一样，具有倔强的性格

和无法比喻的雄伟，整个身躯

斜躺在大地上，就是千万朵火焰的聚集

高举一种气势，撼动一种力量

耸立你在思考中，纷纷挺立的毛发

井冈山是一座山，井冈山是从地幔内部

汹涌而出的一座冷却了亿万年的山

地火在中心流动

热浪在天空升腾

一座山的历史，往往选择灵魂的流动

井冈山，在万山之中

是第一个被黎明唤醒的山峰

山的脊梁是人

山的走势是起伏的心情

千万棵毛竹，还有热带雨林中的风

呼啸着火焰，席卷冬季的枯枝

井冈山是一堆火，火势燎原大地

以及整个天空

井冈山不是一座山，井冈山是一种自然

五岭之后，鄱阳之南

地形狭小，仿佛一个初生婴儿的摇篮

风雨中，感知闪电的召唤

浪潮中，缔造宁静的港湾

井冈山不是一座山，无数农民心里

井冈山是唤醒自己的呐喊

3、井冈山碑林

读碑，也是一种能力，一块石碑树起来

需要勇气，需要意志，甚至全身的血液

读碑的过程是递进的，譬如从碑座开始端详

造型和根基，以及周围的花草

或者刚刚留下的十分新鲜的白菊

然后是字体，笔画之间的间隙，颤抖的双手

其中隐含的回忆，是硝烟弥漫，是战火纷飞

是一腔热血，为黎明的准备

读碑的过程是回味的，譬如体会自己

如果早生许多年，可能会融入当时的农民队伍

为一粒红米，为一寸土地，为一次伏击

创造一次壮举，也许活着，也许死去

其中有许多构思，不能简单地成立，100种读法

只是红色光芒下的假设，并非过去

有些人血流尽了，仍睁开眼睛站着

有些花草开放自己的美丽，看见石碑如同敬礼

4、黄洋界

历史的烟云已经消散，只有许多槲树

耸立着，为当年的炮声礼赞

营房和工事，不舍昼夜讲述红色的神话

静静的，一个有些锈斑的铁炮

蹲在那里，守护着三万里红透的江山

五岳可以登攀，可以一览众山小

寻求自我的俯瞰，黄洋界真正的高度

在穿过茫茫云海之后，不能仅仅为了礼拜

黄洋界不能贯穿，高过五岳山巅的气质

需要一只神性的手，抚摸大地

以及农民兄弟流血的双眼

站立许久，黄洋界山下的小路

浮升到我的面前，我看见

红军一个跟着一个，坚定的脚板

犹如岁月洗涤之后的石块，多少次

多少次穿梭树林，往返的信念

可以用解放的数字计算

5、云雾中的山峦

在阴雨里平静，山峦时隐时现

云雾环绕的无数山峦，已在黑暗中点燃

火焰隐藏在深处的岩层之间

多少年了？被一双眼睛在此刻揭穿

火热的心，一颗又一颗，在地下相连

在阴雨里继续，山峦时隐时现

烟雨飞升的瞬间，有鸟儿惊飞在树间

那鸟巢着火了吗？翻开《诗经》

亿万山峦中的巢穴，渗出饥饿的啜泣

那些凝结的雨滴，将大地湿热的厚度

砸开一条条裂缝，临空的姿势

等待一声春天的惊雷，唤醒

泪水或者血液

山峦时隐时现，在阴雨里延伸

6、满山杜鹃

一滴血，滋养一朵花

一朵花，可以是一种永恒的回答

山岭上树木下，岩石间泉水旁

我胸前难以掩饰的喷发

你眉间聚结的微笑里最后的一句话

都不需要说出来，都不需要

在战争的过程中记述，留存下来

成为负重的伤疤

让我自己在裂缝中开花，一年一次

微笑着面对天空，面对阳光

面对血洗之后的穷苦，以及降雪之后

静寂能够给予我的思考

是的，又是一声枪响，旁边的兄弟

红了，满山遍野红了，时间静下来

开了，满山遍野火了，时间熟透了

7、石  磨

世界是一具宏大的底座，山峦的错齿

面对天空和星野，深壑无处不在

皱褶确定欲望的膨胀和精神往来的方向

天眼洞开在哪儿？贯穿食粮的大手

抚摸昼夜交替成熟的果实

集体的血肉，选择磨盘旋转的能量

天地契合的间隙

需要牺牲多少苦难的生命和人间的哀伤

茨坪是否有这台石磨？俯瞰天下

具有天然的模样，纯属收纳

天街之上，夜晚星光的无私倾向

如此理解瑞金，解释陕北

把延安的窑洞和西柏坡小小的李家庄

理解成为老百姓的石磨

天地的轴心，是在一座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