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塌的泥墙

肖益民

你已经逝去多年

时不时在脑海里浮现

土黄色的身躯

一定是来自田野里的泥土

岁月是把杀猪刀

上百年的电闪雷鸣

风霜雨雪

把你那张光滑的脸

砍得麻婆一样无颜

为了掩盖你的丑态

你头顶黑色的瓦片

缝隙间长着一株株刺玫

春天里开得火红

夏天里开得热烈

开得怀揣爱情的男女

含笑风生、欢欣鼓舞

一群怀春的鸟儿

站在你头上的花丛间

跳上跳下、叽叽喳喳

不是在歌唱春天

就是在炫耀它们的热恋

你虽然没有英俊的外表

可我们孤寂的童年

却对你充满迷恋

你是我们开心的场所

也是我们玩耍的乐园

油菜花盛开的季节

野蜜蜂拚命地

扑进你的胸间

成双成对地

在你的怀抱里繁衍

我们找来小竹棍和玻璃瓶

黄昏时，铺天盖地搜寻

如同机敏的巡警

追踪逃窜的犯人

一旦捉住它们

即放入撒满油菜花的玻璃瓶

让它们在里面嬉戏

开开心心地聚旧

此时的它们

却如同一群高明的琴手

不用琴键

也没有琴弦

竟能弹奏出美妙的音韵

启动我们的思绪

做一次漫无边际的远行

刮风飘雨的日子

我们常站在你的檐廊下

蜷缩着脑壳

双手拧成拳头

看雨急不可耐地滴落

前方的水田里

溅起白色的水花

层层的涟漪荡漾着

还有那群受了惊吓的鸭

纷纷躲藏在田埂下

抱团取暖、互相抚摸

等待天空晴朗

你中央的两扇木门后

可容纳几个人睡觉

是旧时的壮汉

守夜的场所

他们在这里抵抗过土匪

驱逐过野兽

杀得日本鬼子屁滚尿流

解放后的村庄

没有了小偷

消灭了土匪

野兽躲藏得遥远

人民过上幸福的生活

村庄变得平安吉祥

木门后的卧房

从此受到冷落

只有那位疯婆

蜷宿在铺着稻草的墙角

她有过英雄虎胆的老公

曾与日寇以死相搏

中弹牺牲在对门的山脚

唯一的儿子

落水丧命

她从此变得神志不清

孤苦伶仃地

长年累月守护着你

把你当成她的至亲

随着时光的流逝

你伤痕累累的身躯

已不堪岁月的重负

青苔在你的头顶上漫步

野草在你的身上纵横

你年复一年、风雨飘摇地

站立在村庄的门口

没有人为你修整

也没有人来打理你

你已经完成当初的使命

你离去时的情景

至今记忆犹新

那是个冷冽的寒冬

雪花纷飞数日

白皑皑的大地

如同铺了厚厚的棉絮

小草、树木泪流满面

身上披着五花八门的冰凌

有的如同大刀、梭标、锤子

有的酷似爬行动物

千疮百孔的你

头顶的瓦片

被大风吹得七零八落

你光秃秃的身躯

冻得浑身发抖

一个更冷酷的寒夜来临

逆风一阵紧似一阵

伤痕累累的你

终究抵挡不住

眼睛紧闭、轰然倒地

带着绵绵不尽的思念

告别了美好的人间

曙光初露的早晨

与你朝夕相处的乡亲

看到你支离破碎的遗体

伤心、惋惜不已

有的掩面而泣

（写于湖南省洞口县雪峰街道平梅村肖家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