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恋

肖益民

青春年少时，因为喜欢看言情小说和言情电影，常常被故事中纯洁无私的爱情所感动，心中总认为，爱是说不清楚的，爱是不需要任何理由的，要爱就大胆地爱、该出手时就出手，为了自己所爱的人，即便粉身碎骨、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20岁那年，我邂逅了一位让我神魂颠倒、令我彻夜难眠的女子。那是个的寒冷的冬天，军校放假，我与几位同学，一路兼程，从山西太原来到石家庄火车站，车站内极其简陋，既没有座位椅子，也没有暖气设备，外面大雪纷飞，气温已是零下10多度，到处白茫茫的一片，我们虽然穿着长长的军用大衣，但脚底下仍然冻得冰硬，我们几个同学不停地在车站内走动，3个多小时后，终于等到了我们要乘坐的列车。这是一列由北京开往昆明的直快火车，春节临近，又正值高校放假，人之拥挤，的确让人难以想象，车内的过道上、厕所旁挤满了放假回家过节的人群。我是幸运的，由于我长着一个娃娃脸，穿着部队军官大衣，刚一上车，就有人拉我坐到他的身边去挤一下，我总算有了个安身之地，比起那些在车上已经站立了几个小时，甚至十来个小时的人来说，不知幸福了多少倍。他们面对来来往往的旅客，站着都不得安宁，让了这个让那个。一个多小时后，我旁边的旅客到站下车，他把位置送给了我。

坐在我对面座位上是两个当官模样的人，他们俩不停地找我说话，问这问那，我一时不明白他们俩的用意，他们问我什么，就回答什么。坐在他们旁边还有一位年轻靓丽的女孩，面容慈祥，仪态万方，穿着一件毛茸茸的黄色毛衣，像一个大学生。看到他们俩个不停地对我发问，她的脸上始终洋溢着春天般的微笑，她的形态很是富有魅力。两位中年领导问了一系列问题之后，接着问我，你知道我们是哪个大学毕业的嘛？我说哪个大学毕业的不重要，关键是知识丰富、博学多才就好。他们在我没有询问的情况下，自我介绍，他们是北京大学毕业的。我说你们那个时候的大学不是正规考的，是没有真才实学的大学生，我们老师说过，文革期间保送的大学生，都是靠关系去的。你知道我们在哪个单位工作吗？我不必要知道，跟我没有关系。我们俩是国家二级部的。我不懂二级部是什么意思，就说，在那里工作有什么值得炫耀的呢，毛主席教导我们，工作不管好坏，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工作没有贵贱之分。他们俩接着又说，你知道我们晚上学习到几点吗？我们每个晚上都要学习到深夜二、三点钟。不会休息的人就不会工作，知识的获得，不能全凭时间的长短来计算，学习之余要多思考、多总结、勤实践，活学活用，才会为社会和人民创造财富。毛主席是湖南第一师范毕业，没有进过高等学府，没有喝过洋墨水，但他对中国人民的贡献，中国任何一位知识分子都无法与他相比。听我这么一说，那位脸上始终保持着淡淡微笑的女学生突然哈哈大笑。我用奇怪的眼神看了她一下，她用一种亲切友好的眼睛看着我继续发笑。那两位二级部当官的很不高兴了，用一种很不友好的眼神盯着我，说你这个人就喜欢诡辩，把你送到北京大学诡辩系去读书最好不过。看到他们俩不高兴的样子，我只好停止与他们俩交谈，准备去寻找热水喝。那位一直没有做声的女孩子问我，你在哪下车？我到长沙下车。你是湖南人吗？是的，我是湖南邵阳人。她说，你们那里很乱，黑社会活动猖獗，动不动就杀人，中央已经下大力整治，现在秩序好些了吧。你是哪里人啊？我是昆明的，北京理工大学三年级的学生，放假回家过年。我说，你帮我看一下座位和行李，我去打点水喝！

车厢甚是拥挤，我好不容易挤到车厢外过道上的热水桶旁，拧开水龙头，一滴水都没有。我又往前面的车厢挤，虽说是冷酷的冬天，却挤得满身是汗，但依然没有找到热水，可能是人太多，列车员无法送水，或者送一次水，一下子就被旅客一抢而光。我的脾气很倔，不找到水誓不罢休。不知不觉，已经在车厢里寻找了一个多小时。当我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来到一节车厢时，我眼前一亮，两个长着娃娃脸的女孩子，穿着跟我一样的军官大衣，正坐在座位上闲聊，其中一位女军官之美丽，彻底把我电倒，弄得我瞳孔放大、语无伦次。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美若天仙的女子，大大明亮的眼睛，白里透红的皮肤，笑起来甜甜小酒窝，仿佛比我在电影中见过的所有女明星都美。我用尽世上最美的词汇，也难有形容她在我心中的那份别致和独一无二的感觉（多年后，我看到电影演员赵丽颖时，我觉得她们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我不由自主地走到她们的面前，你们是不是海军电子工程学院的学生？她听到问话，迅速从座位上站起，跟我一样高的个头。她说，是啊，我们是10队的，我叫小利，她叫小梁！你呢？噢，我是15队的，正好在你们对面，只一个球场之隔。她递给我一抓纸包糖，糖纸五颜六色。她让我坐一会再走。见到她后，我把找水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就跟她们挤到一起坐下，她问我你有座位吗？

我说有，刚一上车，就有个人在下一站下车，让了个位给我。我们都是刚找到座位，还是我们学校的两个男同学找到送给我们的，他们还在那边的车厢里站着受苦！她问我，你的行李在哪？这时，我才想起还在那节车厢里，让那位素不相识的女学生给看着。过一会就要下车，你干脆把行李搬到我们这节车厢来算了，我说搬不了，人多太拥挤，要穿过几节车厢，两手空空走过来都不容易，更不要说提行李了！她说你这么辛苦跑过来干嘛？找水喝。她说我有。这时她把杯子里的水倒了一半给我。车很快到了岳阳，还有几个小时就要抵达长沙，我起身告辞。她说，你快去吧，万一掉了东西就麻烦了。我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走时，她叮嘱我，待会下车见。当我再次回到座位时，那两位二级部的官员已经在汉口下车，只有那位女大学生依旧还在座位上。她问我，你怎么去那么久，你的东西放到这里不怕丢失吗？你以后出门要小心点，万一碰到坏人，把你的行李拿走就麻烦了。我这里面没有什么值钱的，即使送给小偷，他都不会要。她被我逗笑了。刚才在前面车厢里碰到我们学校的同学，就在那边跟她们说了一会话。她说，你快整理好东西，长沙快到了。她又问我，你们学校在哪里？如果在北京，我给你留个地址，有空到我们学校来玩。我说不用了，我们学校在山西太原，离你们北京很远，读书这几年，我没有机会来北京！随着火车的一声鸣笛，车慢慢地在长沙站停了下来，她说你东西多，要我送你下去吗？我说不用，我力气很大的，再加这么多的东西，我照样提得动。她说下次见，我也说下次见，就迈着轻快的脚步走下了火车！

当我刚一走下火车，小利早已在车厢外等候，她两手空空地站在那里。你的行李呢？同学们帮我拿。她伸手过来帮我提行李，我说不用辛苦你。她不干，坚持要和我一块提，我不好再拒绝她，当走到出站口的过道上时，几位男同学追了上来，他们提着重重的行李，脸上渗出了汗珠，其中一位惊讶地说，啊，我们这么辛苦帮她提包，她在帮别人提。她只是冲他们婉颜一笑，一点也不当回事，继续帮我提行李。我说你还是去提自己的吧，要不同学们会有意见的。她说没事的，我们走就行了，是他们争着要帮我提的。当走出出站口大门，来到行人拥挤的车站走廊上，她问我，你现在到哪去？我说去我小学同学黄胜家里。你同学家在哪？在省人大常委会。她细声细气地跟我说，我家也是长沙市的，离这里不到五公里路，待会我爸爸要开车来接我，你去我家玩吗？我说不好意思去。她说没关系的，我们是同学，我爸爸妈妈见到你肯定会很高兴的，那几个男同学都想去我家，我不让他们去，我还是没有勇气，坚持说不去。你跟同学联系了吗？我说没有，他家我知道。你还是先打个电话吧，看他们家里有没有人在？到时扑个空，就不好办了。我说也是，不过，我不知道去哪里打。她说，我带你去。这时她就让一位女同学帮我看着行李，她陪我去打电话。当我们俩穿着长长的军官大衣，手拉着手、肩并肩行走在火车站的过道上时，两旁密集人群的眼光全都齐刷刷地向着我们看过来，是惊异于她的美艳，还是对我们这对幼稚的军官持怀疑态度，不得而知。她看到那么多人看她，胸脯和头颅挺得更高，越发感到兴奋和开心！我们俩气喘吁吁地爬上邮局3楼电话亭，同学黄胜刚好在家，并要我坐1路车赶过去吃早餐。当我们回到原地，她的那位女同学早已经不见了踪影，我的包依旧还在原地一动不动，我一时感到奇怪，她为何不等我们回来才离开。她对那位女同学的举动，也感到不可思议和不可理喻！她说，你先等一下，待会我爸爸来了，让他开车送你去。我说不用麻烦，前面就是1 路车站牌，离我们还不到20米的距离呢。那好吧，我先送你上车，寒假回学校后我们再一起玩。

与小利分别后，我顺利找到了朋友黄胜家，早餐后，他陪我去烈士公园玩，并说，晚上他们大学里有联欢晚会，约我一块去观看，我也很想知道地方大学的生活，就欣然前往。看他们的联欢晚会，真的是一种享受，他们排练的节目丰富多彩，也很新潮，在我们军校根本没有这么活跃的气氛，即使搞些文艺活动，都是正规保守的。那晚我知道了什么是的士科，什么是交谊舞，什么是流行歌曲。在晚会上，我认识了一个舞蹈跳得新潮、歌声甜美的女大学生丽虹，她看到我穿着军官服对我很有兴趣，不停地向带我来的同学黄胜打听我的情况，娱乐厅内因为很吵，没法交流，她就跟黄胜说，明天去望城玩，约他一块去。第二天一早，当我们骑自行车赶到约定的集合地点，另外几位同学早已经等待在那里。这时，她们分任务搭人，当丽虹问黄胜要带谁时，黄胜说，带我，但那时他已经有位女朋友了，丽虹就走过来跟黄胜说，她想带我，黄胜见女孩子主动提出来要带我，就同意了。一路上，丽虹对军校生活很感兴趣，问了我许多的学习、工作、生活等方面的问题，我都认真回答，她说，她有一个高中同学也在我们学校。我问她是谁，她说是小利，她是上初中时，从部队随她爸爸转业到她们班的，小利的成绩很好，也很有上进心，人既聪明又漂亮，由于她在军营长大，报考大学她又选择读军校。我说，在车上认识她的，她很热情，也很客气。她们家是省政府N厅的，你去过她们家吗？没有去，我们认识没多长时间，不好意思去打扰她。丽虹说，同学之间没有关系的，去她家玩一玩没什么，不要那么拘束。70多公里的路程，在我们的欢歌笑语中，不知不觉就到了同学秦光正的家，同学的爸爸妈妈是小学老师，看到我们这群活泼可爱的年轻人，甚为喜欢和热情，脸上乐得笑开了花。中午让我们饱餐和美味了一顿之后，几个同学都不舍得离开，说路程远，太累了，晚上想到他们家居住。但我因买好返家的火车票，所以必须晚上8点钟赶到火车站，只好一个人骑黄胜的单车返程。丽虹说，这么远的路，你一个人回去，我不放心，坚持要陪我一块骑车回去。刚开始，我怕她体力不够，总是在后面跟着她慢慢走，她不停地回头看我，并催我快点骑，天快黑了。于是我在一个很长很陡的大坡上，飞驰起来，把丽虹远远地甩在后面，没多久，就看不到丽虹身影，我还是努力地骑，当我骑到离长沙还有17公里处，就停下来，在那里等丽虹。10多分钟过去了，依旧不见她来，考虑到自己既要去火车站，还要去黄胜家还车，离开车的时间已经不多，我只好继续骑车前行，并不停地回头看。丽虹始终没有出现，那时的人没有手机，也没法跟她说明情况，心里感到很过意不去，她特意牺牲与同学们一块开心和欢乐的时光陪我骑车回家，而我却把她丢在后面不管不问，真的不合情理，可自己必须赶回去。否则，就会耽误火车，错过回家，我当时心里感到很愧疚。

到了学校后，就给丽虹写了一封信。没想到她很通情达理，很快就给我回信，对我的做法表示非常理解。并说，只要你路上没事，我就很开心，并要我跟她保持通信往来，我答应了她。

尽管我对小利有着非同一般的喜爱，但在那矜持害羞的年纪里，我根本不敢去见她。开学一个多月了，每天都盼着与她艳遇，始终不能如愿。排队吃饭时，我期盼能在那整齐的队伍中看到她的身影，但上帝总不遂我所愿，我不期望她能给予我什么，只要能见上她一面，那已是老天对我最大的恩赐，也是我生活中最大的开心。学校组织的文艺汇演中，她舞姿优美、歌声动听，还拉得一手好琴，惊讶了所有在坐的同学，每次她的出场，都会引发经久雷鸣般的掌声，欢笑声、喝彩声此起彼伏。她的乒乒球打得非常精彩，在学校组织的田径运动会上，她一举夺得女子组长跑和短跑的冠军，让同学们对柔弱纤细的她刮目相看，美女加才女的她，早已成为同学们议论的焦点，也被校园传为美谈和佳话。

有一天，雷达系有位株洲的男同学来我的宿舍里玩，他长得很帅，我们只有一面之交，他就主动来到我的宿舍拉家常，他坐在我的床铺上跟我说他家庭的事，他的爸爸是某市委书记、妈妈是某局的局长，他的妹妹在大学里读播音主持专业。听到他如此显赫的家世，我根本不敢把自己出身卑微跟他说，只是一味地当个好听众。他突然话锋一转，问我春节放假是跟谁一起回去的，我说是跟10队的一位女同学。他像是听到惊雷一般，从床铺上“嗖”的一声站起，急促地问我，你是不是跟小利一起回去的。看他那惊恐万状的样子，我只好撒谎说，不是，我是跟另外一个老乡，他急促和紧张的神态才得以恢复！为了能见到小利，我每天下午都去图书馆，盼望能在那里见到她，并跟她打个招呼，但她却从不光顾，只有他们班一位总参谋部领导的女儿经常往图书馆跑。有一天，她走过来要借我的钢笔用，我很爽快地给了她，但她拿着钢笔不用，总是在那里找资料，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过去，她既不想归还我的钢笔，也没看她记什么东西，就走过去跟她说，你快点用吧，我要回去上课了，我们下午还有一节专业课，她只好微笑着把钢笔还给了我。

见不到她，真的是食无味，睡无眠，心底好像就要被这浓浓的情熔化掉。我度日如年地盼着见到她，终于挨过了整个学期，鼓起勇气打电话告诉她，我明天就要毕业离开学校，所以打个电话跟你告别一下。你到我这里来一下吧，我有点事跟你说。能得到她的邀请，我心里特别高兴，真有心旷神怡、荡气回肠的感觉。说时迟，那时快，放下电话就直奔她的宿舍，她早已经等待在楼梯口，看到我脸上绽放出灿烂的笑容。她把我迎进了学生房间，待我在小板凳上坐下，她把房子的反扣栓给扣上，我说不要栓吧，到时候同学们来了看到，不好意思。她说没事，免得同学们出出进进打扰我们。你毕业分到哪里去了？我说分到广州基地去了。你留校算了吧。留不下，学生的去向都已经分好了。她说晚上你没事吧，我带你去找学校政委，他是我们长沙人，跟我爸爸一个部队工作过。我不想留在这里，还是回南方去好些。她停了一会说，我想送一样东西给你。我说不要，你自己留着吧！她说，我一定要送给你。我说坚决不要。她有点不高兴。停了一会又说，我还是想把它送给你。我真的不要，你不要客气！我心想，自己来时，由于仓促，什么礼物都没有带给她，再收受她的礼物真的有点过意不去，只要她愿意见我，就感到无比开心和激动了。遭到我的拒绝，她感到很无奈，坐在那里显得冷静。我问她，你是否认识一个叫丽虹的同学，现在长沙大学读书，学中文的？她随口一句，她很聪明的，高中时的同学。我也觉得她不错，她的文章写得很有文采，特别是那篇散文《岳麓山景物记》，让我看了无数篇，百读不厌。这时，她的脸突然阴沉下来，很不高兴地说，丽虹那人很差劲的，喜欢张扬，个性又强，同学们都很讨厌她，大家都不想理睬她。我说是吗？你不相信，可以问她现在班里的同学！我们俩个的闲聊持续到食堂开饭，我才恋恋不舍地离开，不知不觉，我竟给了她不少伤害，我在她的面前大夸她的女同学，这是任何一个青春期的女孩子都忌讳的事，可我在那个年纪，竟如此不谙世事！

第二天上午，我一个人正在打扫三楼的活动室的卫生，还有一个小时，我们学员队准备举行毕业典礼，这时学校政委独自来到活动室的一张桌子旁坐下，我感到很是惊异，从前见到政委都是系领导和队领导前赴后拥陪同，没想到，这次他一个人悄悄地来了。坐下来便问我，小伙子毕业了，高兴吗？我腼腆地回答，很开心的，毕业去哪里呢？去广州基地，满意吗？还好。如果不满意，我想帮你换个地方。我说，谢谢首长，我不想换，广州离我们老家不远，回去近些。你家是哪里人？邵阳人。你们邵阳我去过，现在还是很落后的。政委跟我拉家常，一直拉到毕业典礼开始，系、队领导和学员都到齐才停止。傍晚时分，我们在操场上集合准备去乘火车，我在来送行的人群中，拚命地寻找小利的踪影，她一直没有出现，我感到非常失落！昨天她还说，明晚来为我送行，我虽然拒绝了她，但那是客气话，怕给她添麻烦，她竟真的没来，我心里有着难以名状的疼痛！

当得知自己毕业分到广州的消息，心里的确激动了一阵子，以致拒绝了小利想让我留校的想法。当我们怀着美好的心情来到广州基地报到后，才知学校分的只是个大致的方向，还要细分到下面的部队去。最后，宣布我分到一个师里工作，这个师驻扎在海岛上，远离大陆，是个小镇，上面的居民不多，小镇也不大，不费抽一支烟的功夫，就可以把小镇逛个遍，我在师机关当参谋，岛上的文化生活极其单调，没有灯红酒绿，也没有歌舞厅，每天工作之余就是晚饭后散步，然后几个战友凑到一起打扑克牌，房间连电视机都没有，业余生活的单调可想而知。这时，更加想念小利，就给她寄去了一封情真意切的信，但如泥牛入海、杳无音信。等不到她回信的日子里，我心里犹如燃着一团熊熊的火焰，几乎要把我烧成灰烬，天天在度日如年地期盼着，经不住痛苦的折磨，接二连三又给她去信，还是收不到她的回信。我当时并不奢望她喜欢我，只盼望她把我当好同学回一封信给我，那已是对我孤寂心灵莫大的安慰。后来，我终于在等待中绝望。若干年后，我问从学校毕业分配来我们单位的同学才得知，她毕业分配去了湛江。

接着就是结婚生子，学写文学作品和文字材料，由于一篇经验材料在南海舰队获奖，被海军和总政转发，我的命运终于有了转机。舰队把我从那个孤单的海岛调来政治部宣传处，我报到的当天，有位干事告诉我，你坐的位置原来是文化干事小利的，她在这里帮了两年工，也没有留下来，就调去别的单位了。我问她是不是电子工程学院毕业的那个小利？他说是啊，你认识她吗？她是我的同学，我们在学校就相识，她能歌善舞，长得美丽动人，文字功夫也不错，为何没有留下呢？就是吃了长得太漂亮的亏，如果她不是那么美得勾人心魂，也许今天她还是坐在你这个位置，她的工作能力和业务水平谁都不容怀疑。但她上班时，新闻科那几个活跃分子整天守着她吵吵闹闹，无心在办公室上班，你没见过，她在这里上班时的情景，部队女同志少，总有干部有事没事往她办公室凑，热闹非凡，影响了正常的办公秩序，以至处领导对这件事看不惯，只好忍痛割爱。我问同事，是否知道小利家在哪里？他说知道，晚上带你去她家坐一下。可当我们来到她家，敲了半天门也不见人，估计她不在家，只好把买来的水果放在她家的门口，失望地离开了。

真正见到她的时候，是在我们文化科组织的师团机关文艺汇演，她带着师里的文艺演出队来参赛。在大礼堂的门口，我一眼就认出了她，穿着演出服的她，越发光彩照人、妩媚美艳之至，看到我甜蜜地笑着。演出队伍解散后，她来到了我身边，跟我聊起来。她说，早就听说老同学调来这里，今天才得以相见。我说，来的当天，就去你家看过你，还给你买了水果，但我们在门外等了好长时间，也不开门迎接，我以为你不想理我这个老同学了，于是很无奈地走了，并且把水果放在你家门口。她说一点都不知情，也没见门外有水果的事。我想也许是路过的人看到没人，把水果提走了。我和科里的干事一块去的，不信，你可以问他。简短的交流之后，比赛就要开始。她说，今晚参赛你可要多关照我们单位！我说你还要关照，你排练的节目，肯定是力挫群芳。你不要拿我开心，我这里有一台相机，待会演出时，我不方便拍摄，你帮拍点我的演出照做纪念。我爽快地答应了，并从她的手里接过她的相机。在她演出时，我不停地从各个角度拍摄，她的表演技艺很高，造型很美，我不停地拍，一会胶卷就被我拍完。她坚持要我帮她冲洗出来，我只好照办。当我来到一家市里最好的照相馆洗出她的演出照，给人一种耳目一新、震撼人心的感觉。旁边来洗相的同志看到我在欣赏如此美丽的相片时，纷纷伸过头来，有一位中年妇女惊讶地问我，你是搞专业摄影的吗？照出这么美的照片，真厉害！我说不是，我这是第二次学拍照。她说你很有艺术天赋，最好做个专业摄影师。我冲她笑笑，不再言语。当我打电话到小利家，正好她在家，她让我把照片拿去，我也想把这些美照让她早点看到，带给她一片惊喜。中午当我把照片送到她手里时，她刚吃过中餐，一看照片，惊叫起来，她说太美了。她老公听到叫喊声，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老公长得高大威武，也很英俊，据说还是首长的儿子，我觉得她很幸福！看完照片后，她跟老公说，小肖现在调过来了，以后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要小肖管我！她老公听了后并不生气，转身就回到卧室去了。小利问我，你中午到我们家休息算了，我给你抱一床被子来。我说，不用，这里离我的宿舍不远。几天后，我在办公室给她打电话说，你那天当着老公的面说那样的话，以后我不敢到你们家来玩了，如果当时把你老公惹火了，跟我打起来，那我不是很难看。她说没事的，我知道他的个性脾气！

我把妻子从老家接到部队后，与小利基本上没有什么接触，我想都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要走得太近，以免产生误解。有一天，妻子跟我说，她碰到一个女军官，看到她很不高兴，每当她从她面前走过时，都露出很高傲和对她不屑一顾的神情，这人是不是跟你有什么意见？我说不会吧，我在这里没有跟哪个女军官有什么隔阂，也没有发生过什么摩擦和争吵。后来有一天，刚好我跟妻子买菜回来，妻子走在前面，我走在后面，两个人相距不远。小利看到妻子迅速抬起高傲的头，昂首挺胸地从妻子面前冲过去，走到我身边时，又友好地微笑着跟我打了一声招呼。

隐约地听说，她跟爱人的关系不怎么好，没多久，她跟老公离婚。有几位担任了师级干部的有妇之夫很喜欢她，不断地追求她，经常宴请她，并许诺跟妻子离婚娶她，人家的老婆气得来找她算账，并骂她是狐狸精，质问她为什么要破坏她们的家庭。小利没法解释得清，气得大哭着跑开了，说你自己管好你老公就行了。没多久，她转业去市电视台做新闻播音主持，后来又去国外深造了两年，并且与一个老外结了婚。几年后，又与老外离了婚，回到国内长沙定居。此时的她对生活很失望，一些战友见到她后，回来跟我说，小利现在情绪很不好，精神颓废、心情灰暗，再不是20年前那个天真烂漫、活泼可爱、外向开朗的女孩！虽然此时我与她的联络处于中断状态，但我听到后，心里隐隐作痛，我不知怎么安慰她？对她的爱，我一直以为是我的一厢情愿，因为我的条件与她相距遥远，哪方面，都觉得不能与之相提并论，她不仅是超级美女、家境优越，而且家在省城，学历也比我高，追求她的人都是大帅哥，而且条件优越。

有一天，舰队文艺演出队有位美女打电话请我吃饭，说你的老朋友从外地回来了，今晚你一定要来参加。当时我脑子里显现的就是小利，下了班，心急火燎地赶到距我10多公里的酒店。两位美女早已坐定，看到我笑着问，你是不是以为是小利回来了。刚才，我们俩还在这里私下说，我们这样打电话，你一定会误认为是小利来了。我微笑着说，我还真以为是小利。不过，跟你们两个大美女在一起共进晚餐也是很开心的。

陆陆续续总有战友跟我说，你从前跟小利两个的那些事，我们都很清楚，小利已经跟我们说了，你太不够意思了，枉费小利的一片真心。另外一个战友找到我，气愤地说，多少人对小利唾延三尺，用尽办法和手段都追求不到，她对你那么好，你怎么不跟人家结婚呢？我说，我不配啊，在她面前我一点自信心都没有，我一直以为是我在暗恋着她。你真是个木砣，世界上还有你这种呆人。

后来从朋友的口中得知，小利去了福建电视台做新闻记者，在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节目中看到她头戴白色的帽子，在烈日下采访运动员。第二天就在网站上下载了此段视频，将其保存。并向朋友要了她的手机和办公电话。当我提出想去她那里玩时，她很高兴，说随时欢迎你的到来。我说，我还有一件事想问你，当年，我毕业后，给你写了3封信，你怎么一封都不回，我当时真的等得心都碎了，差一点成了精神病。小利说，你怎么现在才问我信的事，我们都多大年纪了，我真的是一封信都没收到你的，我还在心里不知多少次骂你，这么绝情，毕业后，一封信都不给我写。我想起自己在孤寂的海岛上工作时，曾收到过一位还在校就读本科班男同学的来信，就把名字告诉了她，问她认识否？她说，他在学校时一直追求我，但我从没有答应过他，不会是他把你的信拦截了，要不他怎么会有你岛上部队的通信地址，更何況你又不认识他。我说可能是，我还以为是你把我的地址告诉他的，因为到部队后，我只给你写过信，没给其它任何在校的同学去过信。前些年，我在《湛江晚报》副刊上发表的散文《等信》，你是否看到了？当时我等待的急迫、无奈和痛苦，真的是令人难有想象的。我又不知那篇散文是写我的，文章中的那个她，又没写清楚是谁？我还以为你是第二次读军校时发生的事情。你早点问我信的事就好了，现在回忆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今后，你还有什么想法吗？现在没有什么想法了，我们现在都快年过半百了。她说，如果没什么想法，我就挂电话了，再见！电话“啪”的一声断了。

过了两年，因为想念，我拨打她的手机，她关机了，又打到她原来的办公室，接电话的是另一位女子，声音甜美。麻烦你帮我找一下小利。她说，小利已经辞职一年多了，她找了一个美国老公，已经去美国发展了。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没有，我是她走后才调来的。

此后，夜深人静时我辗转反侧，脑海中总是浮现出她甜甜的笑靥和娇美的姿容，回忆起我们年轻时的天真烂漫和纯洁无私的情愫。虽然，我们有缘无分、擦肩而过，但她的美丽、正直、善良、高尚，不攀附权贵、不追求奢华，成为我心中一座永远的丰碑，令我敬仰！

虽然我不知她在大洋彼岸的哪个角落，也不知她是否生活得开心快乐。苍苍的宇宙、茫茫的人海，也许我再也找不到她的踪影，但我总能从朦胧的月光下、从漫无边际的黑夜里幻化出她的影子来。今夜，我独坐窗前，神思悠远，一页页翻阅尘封的记忆，读得两眼酸辣、淌满泪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