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益民
网站用户
肖益民
这是一间富丽堂皇、高贵典雅、极具浪漫情调的酒吧，绿色的藤蔓铺在白色花岗岩墙壁上，密密匝匝的绿叶间开放着白色的小花，在五颜六色彩灯的照耀下闪烁着赏心悦目的亮光，给人有如梦如幻如痴如醉的感觉。室内的古典音乐缓缓地传出，犹如清亮泉水的声音滑过你的耳际，烛光也随着美妙动人的音乐在轻轻地摇曳。
这是我精心挑选的一间与她相约相见的酒吧。她，一个十六年前从我生命中走失、让我魂牵梦萦、令我神魂颠倒的女子，我曾无数次期盼与她相见，今夜她正坐在我的对面，除了那张嫩白美丽的脸依旧动人，迷人的笑靥依旧灿烂，说话声依旧亲切，已找不到十六年前她那袅娜的风韵和笔挺的身材，黑亮的眼睛已经浑浊，她明显地胖了，胖得令我实在无法辨认，见到她的刹那，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让人感叹时光易逝，岁月无情，女人的青春短暂。
在环境幽雅的酒吧间，微弱的烛光映照着她的脸庞，从不喝咖啡的我要了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和一瓶高度白酒，她的神态犹如十六年前与我相见时一样，脸上始终洋溢着一份我无法诠释的微笑。也许是离别的时间太长，也许是想说的话太多，或许是情感在心里压抑太久的缘故，我竟一时找不到话题，只是一味看着她，品尝着那杯苦涩的咖啡，思绪飘得遥远。
18年前，我22岁，刚从军校毕业不久，自命不凡，志存高远，认为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力量可以阻挡我的生活进入人类的春天，高唱着“我的未来不是梦”的歌曲，回到生我养我的故乡度过一个月的假期。偶然间，与她惊鸿一瞥，她撞击出了我心灵的火花，我感情的闸门犹如火山爆发不可阻挡。文词苍白的我无法描绘出恋着她时的那份甜蜜，从早到晚，我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那张粉白红润的脸，分别后，她的每封来信都是我精神的支柱，情感的港湾，生活的全部。然而，两年后，在一个槐花刻意妆扮成雪白的季节里，太希望我们的爱纯洁得白璧无瑕的我，竟把听到一些关于她的流言蜚语告诉了她，而她却错误地断言，这是我对她的不信任，她的季节突然从炎热的夏天跳过秋天变成寒冷的冬天，她去意已定，让年轻痴情的我变得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挽回。
彼此长长的凝视之后，我终于开口了，你那一年的匆忙离去，是我一生的痛，那一刹那，我仿佛掉进万丈深渊、失掉了整个世界，悲伤的眼泪浸湿了我的枕巾，躺在床上一遍遍地播放那些凄凉哀怨的歌曲，用它为自己疗伤，想到从此与你天各一方，永远无法拥有你时，
真有一种透彻心骨的疼痛，那时，我的视野中一切都是冰冷的，喜欢写朦胧诗的我，在白纸上写满了“所有的真情都会流失，所有的热烈都成了冷漠，所有的痴情都是悲伤，所有的期待都没有回响”。我永远都无法原谅自己当时提那些不该提及的话题。后来，我明白了那些闲言碎语都是你的美貌招致的妒忌。
“你一定深深地恨过我，怪我毁了你一生的幸福。”说着，你抬起头，慢慢地收敛住微笑，脸部表情变得庄重严肃。我沉思一会说，俗话说得好：“爱得越深，恨得越切。”到底是爱还是恨，我自己也无法向你解释清楚，但自从那年以后，我情感的大门重重地关上了，我开始怀疑世间的一切，认为地球上少有纯洁的友谊和真正的爱情，后来，我没敢真真切切、痛痛快快地爱，我怕自己坠入情网，再受重创，我脆弱的心灵已不堪重负。有一句话，埋在我心底已经十六年了，它一直是我心中的一个疑问。你那一年突然离去，我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是不是当时找到了让你痴迷的对象才提出与我分手的。我知道你是误会我了。那一年我做出的决定的确太突然太草率了，但那时我只有20岁，我只能用年轻时我们不懂爱情来为自己开脱，我也因为你承受了太多的生活重压，从那以后，我没有找到一个比你更爱我的人，以致我一生也活得非常痛苦并不幸福，我总是拿他们来和你比，越比越觉得失意，当我明白了自己丢失了一份最珍贵的东西时，我放下重重的行囊，鼓起勇气想把它找回，你却连我写给你的信都不回。当时我整天以泪洗面，弟弟看我可怜，前来找你，他小小年纪要你来我家，拖了你几十米你就是不肯见我，不肯听我解释。
十六年在人类宇宙的长河中可谓短暂，但在我们的生命里实在是太漫长了。十六年的离别，你在我一声轻轻的呼唤中走来了，见到你，我无法形容心中的喜悦，顿时觉得心境开阔、荡气回肠，仿佛世间的一切都有了情义。更何况你是从相距千里之外的城市赶来，这份情更显得珍贵，我非常感谢你，证明你的心中还有我，留有属于我的天地。有，当然有。我每年都要从报纸杂志上剪下你发表的诗歌和散文，压在自己办公桌的玻璃板下，读到那些诗歌和散文如同看到你一样亲切和开心。平日里喜欢看你写给我的信件，泪水也常常禁不住流了出来，爸爸看到我伤心的样子很生气，把那些信丢进火炉子全烧了。你从前喜欢的颜色是紫萝兰，最爱唱的歌是“知鸟”，最喜欢吃的菜是辣子炒肉，最喜欢的文章是鲁迅的文学作品，最喜欢的体育活动是游泳和打乒乓球。你如数家珍般地说着我喜欢的一切。可自从那年你与我分手后，我的喜爱发生了彻底改变，我最喜欢的颜色是黑色，最喜爱的歌是“冬雨”，最喜爱的文章是忧伤的诗和低调的抒情散文，还喜欢喝酒。那么，从今以后，你的朦胧诗也应该改成：“所有的耕耘都有收获，所有的真情都有栖息的港湾，所有盛开的花朵都有丰硕的果实。”我抬头深情地望了她一眼，她的脸上已淌满了泪水。
夜已经很深了，那瓶白酒早已被我喝得荡然无存，酒吧所有的客人都已经散去，只有我与她默默地注视着，还有那不知疲倦、柔情的音乐，醉意朦胧着的我们不知何时回到宾馆。
第二天，她执意要离开我，离开这座海滨城市，火车开动的刹那，望着她发福的身体，心中涌起一份茫然的失落。然后，将折叠成心字形的纸条递给她，嘱咐她等火车开动时再看，上面写着：凡有星月的夜晚，我都思念着你，我不孤独也不寂寞，即使是无月之夜，纵使我不能坐对明月，但我总能从沙沙落叶的秋风里，从远远驶来的白帆船上听到你无声的脚步。
一个小时后，我的手机里显现一条短信：虽然我们相隔千山万水，彼此相见依然是无话不说，生命中有你这么一位知心朋友，即感欣慰，又颇为伤怀，漫漫长夜里，咀嚼着十六年来藏在心府的那份情愫，我竟然发现，错过也是一种永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