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的爱

肖益民

海岛生活的孤独和寂寞让人难以忍受，我是一个喜欢热闹充满青春活力的年轻人，可命运之神却并不理会我，军校毕业后，我被分配到海岛上。没有繁华的街道和华丽的商店，只有那些散发着海腥味的小街。不到抽一支烟的功夫，就可以把这条小街逛个遍。八小时以外

如何打发，实在是让我们这些干部头痛，房间里没有电视机，图书馆又不经常开门，晚饭后打牌、闲聊成了我们主要的生活内容。

有一天，与我一起毕业的同乡小尹，从老家休假回来，下船就来到我的宿舍，并从包里取出一叠照片，其中一位穿着草绿色羊毛衫的女孩，长发飘飘，清纯亮丽，满面含笑地站在金黄色的油菜花前，在三月春风的吹拂下，显得妩媚美艳极了。我边挑捡那些姿态不一的照

片，边问小尹这女孩叫什么名字，你怎么认识的？小尹如实相告，此女叫芳，是在老家休假时认识的，并告诉我，芳是某局长的女儿，在财务科工作，毕业于商业学校，性情傲慢，一般人都看不上，即使你也不一定能追到她。我说是吗？我有点不服气。小尹很有把握地说：“不信，你可以试一下，我把相片留在你这里，你抽空给她寄去。”看着这些千姿百媚的照片，我获得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好感受，久久舍不得寄出，相片在我的抽屉里整整放了半年多。

我回老家休假，正在商店与朋友聊天，芳奇迹般地出现在外面的马路上，只见她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脖子上围着一块白色的纱巾，此时，正是寒冷的冬季，嫩白的脸上被寒风吹打出迷人的紫晕，她目不斜视，穿着高跟鞋迈着轻快的步子缓缓地走着，显得公主般高贵

　。我问朋友，此人是否芳，他们说：“是的，你怎么认识她？”我只是笑笑不肯作答，朋友接着说：“她长得很漂亮，就是太清高，太孤芳自赏了，你看她那骄傲的神态，真是让人难以接受。”

回到部队后，无奈的时光中，我脑子里总浮现出她的身影和她的笑容，我对她的那种傲慢并不反感，我是那种认为女人未免有适度傲慢的人，感情一触即燃的女人，给人以不安全感。翻看着照片，竟给她写起诗来。经过几个晚上的精心构思，一首情诗流露于纸上。诗名叫“春姑娘”。写完后，连同那些照片，按照小尹给的地址，一并寄了出去，并附简短的信说明：此诗非我所写，是一位朋友来我房间，看到你的照片很美，赋诗一首，我觉得诗写得不错，特寄给你，希望它带给你一片喜悦。

不奢求任何回复的信，竟在春节前几天收到，因此时正值年关，海岛显得越发寂寞单调，有妻儿的干部大都回家与亲人团聚，只有我们几个单身干部和战士们仍坚守着岗位。收到她的信正是一个雾霭蒙蒙的早晨，我心中刹那间闪过一道亮丽的彩虹，顿时变得心境开阔、精神愉快、热血沸腾，久久不能平静，一口气爬上海拔800米的高山，用一种从未有过的心情眺望远方的海，坐在山巅上，一次次地静读这封短短的信，内容是：“我不知该怎么称呼你，绞尽脑汁，终未结果。这是我走遍了市里的每一个角落，精心为你购买的一张贺年卡，千言万语全在卡内。”卡上图案构思独特，寓意深远，卡的底色是浅绿色，一棵树枝凌空伸出来，上面站立着一对伉俪，正在亲昵着，下面是一双白嫩的手捧着一颗鲜红的心，下面有寄语：“寄吾心”三个字，心字用血红色染成。打开贺卡，里面是一幅海边风景画，一对情侣牵手站立海边，脸上洋溢甜蜜的微笑，幸福得让人羡慕。下面有她的签名。此刻的我血液凝固，呼吸急促，激动得不能自已。

这段美妙的时光和愉快的心境是我多少年来从未有过的。然而，当我从狂热中冷静之后，我开始了深深的反思。我是一名家境不富裕的农家子弟，长得不够1.70米，又在远离大陆偏僻的海岛工作，她是局长家的千金，姿色气质非凡，还有几分傲慢，真见到我之后，还会被我感动吗？还会对我保持这爱的温度吗？与其让自己坠入爱河、痛苦不堪，不如现实点，把这份美好的爱、纯洁的情永远珍藏心底，留一份温馨的回味。我打消了给她复信的念头。

过了整整一年，我又回去休假，那时我正在朋友的柜台前闲聊，芳小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柜台前，并与我同排站着，不时地斜视我，脸上露出甜美的微笑，可我佯装不知，她看我毫无反应，就悄悄地离开了。朋友惊讶地说：“今天奇怪，芳小姐肯来我们柜台前站一会，脸上还带着笑意，从前在我们门口走来走去，正眼都没看过我们商店。

 若干年后，我已经结婚生子，和妻子来到百货大楼一楼购买凤凰牌自行车，我们正在试验车踏板是否灵活？芳小姐不知何时出现在我们的后面，并满面春风地露出甜美的微笑，我转身看了她一眼，仿佛触电一般地收回了视线，便低头佯装什么都不曾发生？她见我显得拘束和窘迫，站立了一会，和客服打了个招呼便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