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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益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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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5/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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呷菜的记忆

肖益民

“你天生就是秀才嘴、叫化子命”。这是我的童少年时代母亲训我最多的一句话。我天生喜欢肉食,对于青菜和瓜菜总是吃不出感觉。如果没有肉食入口,即使刚吃过饭,也如同没吃饭一样,心里很是不爽。

我出生在一个贫穷的山村,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兄弟姐妹7人,微薄的种田收入,在那艰难的岁月里,不仅买不起肉食,甚至连大米饭都吃不饱。过年时,家家户户杀猪宰羊,忙得不亦乐乎,而我母亲一年辛苦喂养的肥猪,不得不整个儿卖掉,用来抵扣生产队的欠款。家里人口多、劳力少,年底决算总是欠钱。每当大年三十,村庄内一派繁荣热闹的景象,我们家却冷冷静静的,连只鸡鸭都没得杀,我就坐在门坎上哭泣呼喊,为什么别人家里都有好吃的,我们家什么也没有啊?此时,父亲还在外面劳作,母亲坐在灶火旁煮猪食,对于我的埋怨,她置若罔闻、不理不睬。或许她的心在滴血,惭愧内疚过年了,未能为孩子们提供点好吃的。

春节前,生产队干塘,全村的男女老少都去围观,放干水后的鱼们在塘的底部欢蹦乱跳,看得我们这群年幼的孩童心里乐开了花。鱼全部打捞上来后,生产队规定,欠钱户不分,只分给收钱户,听到这话,我的心凉到了冰点,悄悄地恳求母亲买点鱼过年,母亲生气地训斥我说,拿你的命来买,拿你的脑壳来买,家里一分钱都没有,还欠了生产队一屁股的债,你那么嘴馋贪吃,就好好读书,长大后挣到钱,你想吃什么就买什么。母亲的话像针扎一样刺痛我的心。

实际上,我吃菜并不算挑剔,只要菜里面能有点油水,我就会吃得很香,可我们家一年到头,都是吃那没油腥味的青菜或瓜菜。我们家年底存贮的那罐猪油,是我的最爱,只要吃不下饭,我就会偷偷地去剜一勺,放在饭碗里搅拌着吃。

父亲有时也心痛我们这些孩子,当我们饥饿得心里发慌时,他会千方百计去凑2元钱,给我们买点猪肉解解馋。他去食品站买肉时的情景,至今让我记忆犹新,站在售肉的窗口前,他总会再三叮嘱屠夫,砍肥一点的肉给他。猪肉一入嘴,我就会胃口猛增地大饱一顿,习惯了清淡的胃,一时适应不了油腻,吃了也是白吃,到了晚上,就开始拉稀,拉得双脚打颤、双眼深陷,父亲即会埋怨我,吃东西没有节制,像个傻瓜。

十七岁当兵入伍时,正是80年代初期,在新兵连训练三个月,伙食很差,煮的是大锅菜。司务长每天从集市上买来5斤猪皮肉,煎熬一点油后,即会把青菜或瓜菜一同倒进大锅里煮,供我们100个新兵中餐或者晚餐食用,煮好的菜,由副班长在每个人的饭碗里分一勺或者两勺,新兵训练非常辛苦,不是齐步、正步、跑步、站军姿,就是趴在烈日下瞄射击。训练一结束,饿得心里发慌。开饭时总期盼能分到一、二片猪肥肉解馋,但大都不能如愿。

九十年代中期,改革开放十余年后,社会发展迅速,物产极大丰富,人民的生活水平有了很大提高。此时的我,已经结婚生子,举家迁移到霞山南海舰队俱乐部的一间宿舍内,妻子随军后没有正式工作,一家三口全靠我一个人的工资艰难度日,尽管此时的菜市场鸡鸭鱼肉、各种海鲜应有尽有,但我们家餐桌上最多的菜,还是辣椒炒肉、油炸豆腐、淡水鱼尾。海鲜和稍贵些的肉类,因为囊中羞涩,从不敢问津。也从不考虑菜品是否新鲜,只要能便宜点,就会感到无比开心。买菜也总是选择在中饭或者晚饭后去买,菜贩们此时急于收摊回家,会便宜地慷慨甩卖。

有个傍晚,我携妻儿买菜回来,已是华灯初上、星满天河,月光在地上撒了一层耀眼的银辉。当我们手提两个塑料袋,走到俱乐部大门口时,正巧碰到正在散步的南海舰队康政委和夫人徐阿姨。看到我们手里的菜,政委先是一惊,你们这么晚刚买菜回来,还没吃晚饭吗?我支支吾吾地回答:吃过了,这个时候买菜人少些,不那么拥挤。徐阿姨心直口快地说,现在买菜,比正常时段便宜,小肖每月300多元钱,要养育一家人。政委“噢”了一声,便不再言语。过了几天,徐阿姨从家里拿来一个大鱼翅,足以40厘米高,送给我时说,你家的小宝贝没有什么吃的,熬点汤给她补补身体。可我那时不知鱼翅的功用,也不懂鱼翅的做法,觉得它就像一块晒干的黄木柴,坚硬无比,我用刀子砍了它几下,除了几个小缺口,没有任何损伤,我觉得这东西没法吃,就把他扔到垃圾桶里去了。后来看到霞山一家大酒店的橱柜内摆放的大鱼翅,才知道它价格不菲。酒店里一小碗鱼翅汤,少则300多元,多则600元。

几年后的一个盛夏时节,一位陌生的港商,突然找到我,要请我在香格里拉酒店吃饭。这让我大感意外。问其原因,说他喜欢看我的散文集《爱心之约》。并说他是在一位高中同学家里看到我的书,当时只是随便翻翻,但第一篇就看得他泪流满目、感动不已。于是,没几天他就把那本书看完了,书中内容仿佛是他几十年人生的浓缩,写得字字珠玑、精彩纷呈,让他爱不稀手。今天特意从香港赶赴湛江,想与我聚聚、聊聊天,盼望我能赏脸。当我下班后,赶到香格里拉酒店的豪华包间时,他的10多个朋友全体起立欢迎,老板把我介绍给他的朋友们时,尊称我是他敬爱的肖老师,并让我在贵宾席上入座。服务员上菜时,更是让我惊讶得瞳孔放大,鱼翅、甲鱼、大龙虾、糕蟹、鲍鱼、金枪鱼等山珍海味一应俱全,喝的是洋酒路易十三。老板在鼓励大家给我敬酒的同时,不停地往我碗里挟菜,让我狠狠地饱餐了一顿。如此奢华的宴席,我在电视上也很少见到。饭毕,老板吩咐服务员把剩余的菜打个包,送到他的房间,然后,拉着我去聊天,尽管我有些醉酒,想早点回家休息,但老板盛情难却,只好遵命。他跟我聊起了他苦难的身世和今日的成就。希望我抽时间把它写成书,留给他的子孙后代们看。临别时,他塞给我一个大信封,说是润笔费,并让我把吃剩的海鲜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当天晚上由于喝多了酒,我把打包的海鲜放在摩托车的后厢里,忘得一干二净,直到第二天下午才想起,我急忙把它送回家里,放到餐桌上。年迈多病的父亲仙逝后,母亲来到我居住的城市生活,依旧保持着勤俭持家的习俗,剩饭剩菜,从来不舍得倒掉,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热着吃。晚上因为参加朋友的婚宴,我跟妻子都在外面吃,母亲跟我女儿两个在家用餐,打开那包海鲜,由于天气炎热,已经变味,女儿闻了一下,就不敢再动筷子,但是母亲舍不得扔,一个人坐在餐桌旁,硬是把那包变味的海鲜吃了个干干净净。几个小时后,母亲急性肠胃炎发作,上吐下泄,不停在呕吐和上厕所,女儿见此情景,迅速拨通了我们的电话,说奶奶病得很重,让我们赶紧回去,我放下手中的扑克牌,拔腿就跑,以最快的时速将母亲送到医院急诊科,打了一个晚上的吊瓶,才转危为安。

又是10余年的光阴,女儿研究生毕业后,找了份薪水不错的工作,我们家的生活大为改善,再不用顾忌菜价的昂贵,只要自己想吃,就任性地购买。女儿遗传了我的基因,是典型的美食主义者。现在可以网购,只要是食品正当时令,女儿就会在网上搜索天南海北的美味给我们吃,如阳澄湖大闸蟹、野山羊、竹鼠、野鸡、野猪肉、松茸菌、牛肝菌、水鱼等飞禽走兽,都因女儿的孝心网购得以品尝。年过五十后,妻子对我的胡吃海喝,开始严格限制,并为我制定了营养早餐和营养食谱。总担心天下那些应有尽有的肉食美味,哪天会把我吃出病来。而我却不以为然,依然是跟着感觉走,顺着味口来,想吃什么,就买什么,从不特意去忌口。并跟她开玩笑说:能吃是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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