忏悔

忏     悔

肖益民

那是一个夜色浓重的凌晨，天空依旧暗沉沉的，我从湖南坐火车一路兼程返回我居住的城市，心情出奇的坏。小侄子发生了严重的车祸，已经昏迷十多个时日。

刚走下火车，只见一群40开外的妇女挑着一担担满满的的东西往车站门口挤，扁担在她们柔弱的肩上压出深深沟槽，尽管天气有些寒冷，但他们的脸上还是渗出了豆大的汗珠，车站暗黄的灯光照着她们瘦弱的背影，她们微躬着腰背快步地往出站口赶，脸上呈现出古铜色，看到她们辛苦，我问她们挑着什么东西，这么沉。她们也许是被肩上的担子压得实在是没有力气回答我，也许是根本就没有听到我的问话，竞没有一个人答理我，只顾挑着担子往前赶。妻子嘲笑我说，总是喜欢找人说话，现在没人理你，有趣吗？

当我们一路小跑来到公交车站，刚好早班车准备启动，车的前门和后门都是打开的，我提着重重的行李箱，准备从宽敞的后门上去，此时的人很多，我怕上去晚了找不到座位，因为，这趟公交车到我家少说也要一个小时。当我抵达后门准备上车时，刚才那几个挑着重担的农妇也准备登车，一个农妇生气地说，你从这里上什么车，你应当从前门上。说着，她将一个箩筐横放在我的面前挡住我，我勃然大怒，伸手将她的箩筐扒开，嘴上气愤地说，岂有此理，你能上我就不能上，迅速把自己的行李箱搬上车门边，一转身上了车。她们眼睁睁地看着我上车坐定，不再言语。她们笨重的行李，让她们行动起来很是不易，看她们艰难上车的举动和脸上痛苦的表情，我既生气又好笑。农妇们长长的扁担、大大的箩筐把车内的过道和门口挤了个水泄不通。一位农妇走过来劝慰妻子坐到后面去，以免被扁担划伤。我要妻子不理睬她们，一位农妇竞骂我是癫老，我心中陡然激起的愤怒迷漫开去，脸红脖子粗地说，这公交车是用来载人的，还是用来运货的，你再骂我，我一拳打死你。农妇毫不示弱地说，你敢！妻子赶紧拉住我说，你冷静点，今天心情不好，不要冲别人发脾气好不好，他们多么不易，挑着这么重的担子来爬公交车，你应当体谅她们的难处才是。妻子劝住我后，又去安慰农妇说，他家里出了点事，心情不好，你们不要跟他动气。

过了一会，妻子又和颜悦色地跟她们闲聊起来。农妇说，她们每天晚上9点半钟前把扬桃摘好装筐，第二天早晨4点钟左右起床，洗涮完后，挑着重重的扬桃赶到离家5里地的火车站，花9元钱抵达市内，然后，再坐这班公交车，因为只有这班车空荡一点，她们才能坐，越往后旅客越来越多，她们再想花2元钱坐公交车就不可能了，如果错过了这趟车，她们每人挑着重担至少要走5站的车距，才能把扬桃送到市内的各个摊挡，农妇跟妻子唠叨着她们的艰辛，听着听着，我心中的怒火和怨气渐渐消失，一股同情之心涌向心头。她们为了这点微薄的收入，起早贪黒、披星戴月，脸朝黄土背朝天地劳作，吃尽了人间的苦头，但仍然难以维持温饱。此刻，我开始感到羞愧和内疚，主动和另外一位农妇攀谈起来，你这一担扬桃有多重啊，农妇拉长着脸说，你刚才还那么凶，我们很辛苦的，每天要挑着120斤重的杨桃走几里路远，3元钱一斤卖给市内的水果摊档。你们几个不知合伙租一辆小四轮车，直接从家里送到市内，既省力又省事。那样成本就高了，我们一担杨桃仅只能卖到350元钱，7个人合伙租一台车，每个人的运输费至少要60元钱，我们赶这趟火车虽说辛苦，但毎人总共只需花费11元钱，我们的家境都不好，小孩子都在上学。你们城里人不可能理解我们的苦楚的，听到这里我的内心涌起一阵酸楚，一段自己青少年时代卖红薯的往事也浮现在我的脑海中、、、、、

不知不觉，已经到站，走下公交车，天空依旧没有放亮，一层雾霭包裹着路边昏黄的灯光，我和妻子并排走着，向我们的家走去，忽而一阵冷风刮来，冻得我直打寒颤，树叶也在冷风中发出嗖嗖的声响。妻子边走边说，你现在越来越没有同情心了，你在农妇面前发那么大的脾气，你好意思吗？从前，你很同情弱势群体，总说她们是苦命的人，一天到晚，累死累活也赚不到几个钱养家糊口。记得几年前，我们一家去上街，因为买了很多东西，拿不动，就叫了一辆三轮车送我们回家，当车夫拉我们到一个斜坡上时，他很是吃力，你主动下车帮他推车，当得知他们家就是靠那台三轮车养育着三个孩子时，到家后，你主动给人家付了双倍的钱，我还怪你，说你坐个三轮车比坐的士还贵，真是得不偿失。你不要说了，我心里也很后悔和惭愧的，如果再碰到她们，一定跟她们说声“对不起”，现在只能在心中默默地忏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