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道平遥

在历史长河里，古城仿佛是人类如影随形的伴侣，一座古城就是一部人类成长史。平遥古城这卷史书，贴切地讲，它是半部晋中史、一部晋商史，它强劲的骨骼支撑了晋中经济发展的脉络，是晋商创造传奇的道场。钟灵毓秀之地在中国经济发展史上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明清两代，平遥开创了中华民族银行业的先河，一度操纵十九世纪整个清王朝的经济命脉，深厚的文化积淀和繁盛的商贸足迹已成为平遥鲜明的底色，清晰地刻着它不同凡响的历史来路。

一

“又见平遥”曾与灵魂深度碰撞，心心念念想一睹芳华仅因票号东家赵易硕带领232名镖师荡气回肠的北上故事。身临其境，“又见平遥”以盛大恢弘的艺术色彩精美绝伦地展示着镖师诚信义勇的风采。气场令人热血沸腾也黯然伤神，掩面长思中拌和着自己无限的想象与补充，232名镖师必然是晋商的一个符号，故事也必然是众多晋商渴望魂归故里、寄托一腔乡愁乡思的一个阙口。赵易硕抵尽家产和232名镖师慷慨赴义，历经七年之久从沙俄保回了分号王掌柜的一条血脉，以杀身成仁的悲壮色彩诠释了一诺千金的份量，以美轮美奂的艺术场景烘托着人物至纯至真的灵魂，举手投足都折射出晋商精神璀璨的光芒。

“我生都生了，死就死了吧！”——一句话，一首挽歌，这是温润如玉的平遥女子继“选妻”后于生命临终时发出感叹，却是一曲深明大义的绝唱。“镖师洗浴”“灵魂回家”“送别”等片段无不悲怆、婉转得摄人心魄，而多元的民俗色彩更多地粘合了平遥人淳厚、浓烈的情感，他们不自觉的在特定环境下所迸发的群体精神是晋商内心世界一个熠熠发光的剖面侧影。镁光灯下，婀娜多姿的平遥女子以及年轻强悍的镖师身影被寂静的森林、花海烘托渲染，极尽了文学元素的色彩，放大人们想象的空间并无限延伸，正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于无声无形的唯美中杂糅了平遥人浪漫侠义和民俗文化惊艳了世人，强烈地吸引着人们渗入故事的灵魂，沉浸式地陷入纷繁的故事碎片里，如行驶在波涛汹涌的海上一次又一次被推向浪尖，亦幻亦真，竟不知身处何世何地。

时至今日，“又见平遥”仍是古城一曲千年绝唱，成为古城的底色，低吟在历史深处……

从何时因何而起热爱古城文化已是拎不清的事，但我始终认为，对于自然景观、城堡建筑而言，如果没有深厚的历史文化底蕴做背景，其审美价值与审美效应必然是平面的。即使风格类型相同的自然风景与居民古镇，由于它们各自的地理位置、文化属性的不同，所呈现给世人的社会价值和审美效应也必然不同。有了历史文化做背景的事物会拥有更恒久、更为强大的精神魅力与更为立体的思考空间，这是不可复制的内容。从这个意义上讲，平遥古城魅力永恒是必然的，声震天下也是必然的。

据有关史料记载，平遥城墙始建于西周宣王时期（公元前827年—公元前782年），距今有2800多年的历史，是国内现存最完整的县级城池，这里因其繁华而被誉为中国首条华尔街，不仅拥有地下金库，也创造了中国第一台手动取款机。据说这里的银子永远拉不完，也永远填不满，老百姓有句话说得好，“走进平遥城，银子元宝绊倒人！”平遥古城的富有已超出人们的想象。

众所周知，明清时代晋商的兴盛，使得平遥古城显尽繁华。翻开史料记载了道光三年(1823)平遥商人雷履泰首创日升昌票号的历史，叙述了平遥古城由此成为中国近代金融诞生地的发展过程。当时，票号业在古城日渐兴起，中国拥有53家票号，整个山西占了43家，而小小的平遥城却占了22家票号，带动全国 70 多个城镇码头衍生设立分号 400 余个，占全国票号总数的五分之二，成为当时中国最大的金融城市，富可敌国。

如此富裕的平遥与晋商密不可分，可以说平遥古城是晋商的摇篮，而晋商的发展又为平遥古城塑了“金身”，深刻地影响着山西商业的发展。据了解，明代中叶，平遥商帮遍布全国，到了清代乾隆嘉庆年间时已称雄于大江南北。精明的晋商把南方的丝绸、茶叶等带回平遥再运转陕、宁、蒙、甘等地，又把北方的皮毛、药材等经过平遥贩卖到南方，将平遥牛肉、推光漆器等特产销往大江南北直至乌鲁木齐、西亚、俄罗斯，久而久之，平遥成为晋中最大的商品集散地。

时至今日，人们仍时常回首晋商历史，溯源晋商兴起之初，探寻晋商发展之本。学古不泥古、破法不悖法。探索中， 人们不难发现，诚信是晋商“天字号”商道，是晋商成功的核心密码。守其道而发扬光大，遵其本而敢为天下先，远谋、诚信、善经营，“以德为怀”“虽处财货之场，而万修高洁之行；虽利而不污，利以义制，名以清修” ……这些鲜明的注脚清晰地诠释了晋商精神，是商贾之风在这片土地上生生不息发展的根源。在晋中，将商业做成一种文化进行传承的乔家大院、王家大院无疑是晋商问鼎巅峰的符号，然而，他们创立神话的钻石钥匙却是不可复制的。人们仰慕的王家大院不仅创立了院子中天花板的神话，更令世人崇拜和着迷。传说王家大院比故宫还要大近两倍，里面光房间就1000多间，如果每天住一间三年都住不完，被誉为山西的紫禁城。在这华夏民居第一宅里保存着大清万年一统江山图、竹门石雕两件稀世珍宝，是王家尊贵与财富的象征，更是王家尊师重教、培养子孙后代立志成为国之栋梁的象征。

立道而守道，在王家，规矩就是日常行为习惯。王家大院门口有一排刻着狮子像的拴马桩，传说南来北往的商人只要是来王家谈生意的，不管成否，马往这桩子上一栓，立刻有人热情招呼，车加满汽油，马蹄子修一修，人安排沐浴更衣……这些看似简单的日常行为却传递着王家给予客人的无尚尊贵与尊严的信号，王家的生意不兴隆都难……

现如今，后人沿着晋商开辟的道场永葆了平遥古城昔日的繁华与举足轻重的历史地位。1997年12月3日，平遥古域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正式誉为“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后，作为平遥古城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古城墙也同样成为全人类共有的文化财富，齐身徽州古城、阆中古城、丽江古城并称中国四大古城，成为中华民族古城文化中一颗耀眼的星辰。

二

朝阳中，仰望平遥古城，恰如在喧嚣的街头独自追忆历史清寂的孤独，两千多年漫漫长路在眼前竟一蹴而就。透过青砖斑驳的表情，老街旧宅的温润，垛口、敌楼、角楼、城楼、点将台的清寂，驻足、停留，在历史凝重的表情里瞭望那些遥远的岁月旧事、弹拨古城的脉搏。满面春风里，沿街林立的商号店铺和鳞次栉比的居民四合院氤氲着历史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一瞬间，满腔波涛汹涌的思绪弥漫胸中方寸之地。这一刻，自己仿佛是它的传人。

逆行时光隧道，风和阳光是寂静的，脚步是寂静的，心是寂静的，脱离所有的需求和浮躁的感觉真好，不必权衡时间与得失，眼前是整个宇宙，可以信马由缰纵横时空。抛却钢筋水泥森林里烟熏火燎的生计，带着一份现代都市暌违许久的从容与悠闲，玩味、品尝古城千年风华，倾心感受年轮的厚重与沧桑，那些贯穿古城经络里的繁华、喧嚣依然还在，小商小贩的叫卖声、衙役呵斥声、铜锣声由近而远地倾泄着时空影像，时隐时现……

不远处，青灰瓦舍四合院时有主人进出，或悠闲侍弄着花草，或清扫飘落地上的梨花瓣，枝桠上偶尔传来几声叽叽喳喳鸟的呼唤，房檐上还有卧着一只晒太阳的黑花猫。

日子，在这里返璞归真了。城墙上清洁女工悠闲地清扫着光阴，还不时地满面春风给问路的游客指引方向，样子像极了梨花。烟火纯甄就有了唐诗宋词的味道，心绪也开始变得无限悠长。尽管不经意间，隐约可见垛口青砖上“平遥古城1976”“1979”一串数字，给飞速向前的思绪来个猛然的急刹车，而眼前的建筑在军事上独特的构造又不自觉地将思绪扯远，瞬间又可清晰地触摸到那个年代的气息……

拾阶而上，瓮城是平遥古城的第二道防线。六座瓮城如铜墙铁壁般完好无损，顺着约10米高的瓮城向下观望，垂直的角度无不展示先人的智慧，“瓮中捉鳖”“关门打狗”的场景不难想象，这里也必然经历了无数这样的场景，方寸之地，冷兵器撞击声、万箭齐发的血雨腥风的战场也一定轮番上演过，曾经有多少鲜活的生命瞬间陨落，永久地留在城墙之上。

平遥城墙堪称古城墙建筑中的经典，它以六边形的姿态将平遥城拥入怀中，六座城门迎曛门、拱极门、太和门、亲翰门、永定门、凤仪门，读之古朴娴雅，品之则意味深长。72座敌楼、3000个垛口环城而建，这些专门用来屯兵的敌楼彼此遥相呼应。角楼介于城楼和敌楼之间，无论军事上，还是建筑上都起到过渡和呼应作用。从美学效果上讲，这些楼橹打破了城墙笨拙的僵局，赋予凝重的建筑形体以灵性和立体感，增强了起伏多变、虚实相间的空间效果。

“马面”则是平遥城墙外凸的部分，而每隔40—60米间就筑有一座马面，每两座马面与大墙又形成了“凹”形，与弓弩的有效射程60米正好呼应，如此设计在实战中可以达到左右相顾、首尾相接的效果，使敌人陷于三面包围之中，形成无死角的射程。

趴在垛口处俯视城墙内外，恰如在剧场后排凝视谢幕的舞台，空荡荡令人怅然，悠悠然令人神往，千年旧梦、百年兴衰的故事在瓦楞上的青草间隐隐闪烁，拭尘的十指轻拂寂静的青砖回望历史的碎片，不知哪一脚会刚好踏上先人足迹、哪一个眼神刚好迎上先人的回眸。凝视中，更多的期盼是伸手即可揭开被定格在城墙上的那些旧事和古旧容颜，这些不事粉饰的历史旧事是过往岁月留给后人弥足珍贵的史料，是历史舞台剧情的原型。人们探寻本真的脚步一批一批的奔赴，常在一种穿越的思维里仰望平遥古城墙，崇尚它历经日月洗礼、接受时光检阅后而越发古朴本真、大气庄严、低调宁静，完全是以一种风华卓越的姿态展开和放大，呼唤着、等待着前仆后继的人们在这里忆古思今……

三

走进一日读懂千年的平遥古城，吹过的风都是文化，踩过的地全是历史。

众所周知，平遥古城是刘伯温设计的经典之作之一。相传这位辅佐朱元璋完成开国帝业的军事家、文学家一生最杰出的两个设计作品一个是平遥古城，一个是北京。在平遥古城的布局中刘伯温将天文学及风水学发挥到极致，当地老百姓的说，刘伯温把这座古城设计成龟状，一只欲行未动保护自己的乌龟，南龟头、北龟尾，东西四门分别为乌龟四足，因此平遥古城也被称为“龟城”。在古代，乌龟可与龙、凤、麒麟齐名的吉兽，象征着吉祥和长寿，寓意固若金汤、长治久安。

古城内，以南大街为中轴线，城中4大街、8小街、72个油盐巷无不贯通阴阳平衡以及五行元素，纵横贯通的经络完美地将科学与风水紧密融合。民间传言，正是这种大师级的风水设计和布局，才使得平遥古城得以世代繁荣，闻名遐迩，创造了上千年晋商兴旺和百姓富有的传奇。当地老百姓世代流传这样的话：“平遥古城街上走一走，仿佛是在龟背上走一走，可以活过99”“走走龟背背，好活一辈辈”，可见人们对这里的风水是及其认可。同样的风水也显示在四大主干街里，东、西大街有序贯通，南、北大街有意错开，刘伯温认为，在风水学上南主火、北主水，水火不容；而东主木、西主金，木生金。这也应了民间“买东西、不买南北”的说法。

协同庆钱位于乌龟心脏部分，是平遥古城的核心钱庄，也是点睛之笔，里面有刘伯温当年留下的一根神龙宝柱，是镇城之宝。刘伯温把平遥古城设计成乌龟的形状后，在乌龟正中央、它的心脏部位留下了这根神龙宝柱，一柱定乾坤，寓意乌龟不会随便爬走，有固若金汤之意。更神奇的是，传说这个神龙宝柱跟整个平遥古城金井的水脉相通，金生水、水旺金，赋予财源滚滚之意。协同钱庄和了此意，历时58年，分号33个分布全国大中小城市、商埠码头，财源滚滚是名副其实。

在钱庄，掌柜、伙计一袭古装，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完全重现了旧时代钱庄生意兴隆的场景。客人手持一张钱庄银票，上面印有很多防伪的章子。伙计接过银票盖上取银的章子后，拿着银票对着一个四方型的铁篓晃一晃，喊道：“老掌柜，有贵客提款！”话音落下，铁篓下面的金元宝就会慢慢的往上提，而这个四方的铁篓子就是中国第一台手动提款机，铁篓下面是钱庄的“地下金库”。在协同庆最鼎盛的时候，“底下金库”存有纹银竟达1700万两。如今，游客参观金库时，常开怀大笑地抱着一大锭银元宝体会着富有的感觉。

日升昌是中国第一家银行、第一家票号，日升昌创立之后，这条大街无比繁荣昌盛，因此诞生了中国首条“华尔街”，成为当时国内最富裕的地方。

与协同庆一街之隔的县衙是目前中国保存最完成的古县衙。县衙设有三道门，右门通行重邢犯和死囚，中间是义门、也是礼仪之门，只有县令上任或有重要贵宾来时才会打开。老百姓走左边门，吻合了“左为大”的民俗。一块“亲民堂”牌匾高高悬挂，“民”字意味深长地多了一“点”，意在提示当地父母官要爱戴人民多一点。五花八门的刑具陈列两旁，堂前有一醒目的跪石，跪痕依稀可见，据说这是原告跪的。在古代，被告只需站着。而更令人意难平的，古时候如果女子告自家男人，不管对错，都要先打四十大板，先要女子半条命。

现如今，华尔街人群熙熙攘攘如潮涌动，天南海北的人们满怀好奇奔赴这里，瞻仰古城容颜。华尔街上，林林种种的商铺，常有身着汉服俊男靓女穿梭其里，复古的元素极大地吸引游客，吆喝声、嘈杂声冲刺着整条街。繁华依旧。然而，古城现代化元素还是淡漠了历史的背影，思绪也从久远的时代拉回。相比之下，古城墙、老街古宅的清静与悠闲更令人神往。

千年历史在平遥古城高度浓缩，因“又见平遥”而问道平遥，浅浅地触碰、深深的遗憾，猎猎风尘中倾听生息于此间的每一个生命的声音，他们鲜活的表情时而清晰时而扑朔迷离，时而遥不可及时而又触手可得。

崇尚历史追踪往事，知道而未悟道，等待目光碰触平遥古城那一场温婉的日落时，再问道平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