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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义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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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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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一两风

在祁连山,生命放慢了节律。辽阔的土地及辽远的天空拉长了季节空间,给平面时间留有大片的留白。千里雪域江山图凭借这份留白有了特殊的韵味和无限的韧性,混搭的气候在这里尽情地演变着千变万化的地貌特质,赐予祁连山一副棱角分明的骨骼和冷峻多情的个性。自古,祁连山以其特殊的地理特征创造了也正在创造着鲜活而丰富的历史人文。

一眼万年。惊喜若狂的眼神沿着弱水纤细的身姿撞击祁连山绵延无际、辽远苍凉的山脉时,刹那间,深深粘合暌违许久的心跳湿润了天空。远处,滚动的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和碧绿色,大自然以青、绿、黄为主调泼墨了祁连山生命的色彩,蓝的、粉的、红的……各色野花自由自在竞相开放,调色也好,烘托也好,都无关紧要,生命在这里奔赴一场难得的自在随性。钴蓝色的天空下坠着着浩浩荡荡的白云,白云形态万千时聚时散,每一形每一态,都是鲜活生动。山脉白雪皑皑,碧草、河流、牦牛、羊群无不生机盎然,悠然自得的生命在这里与尘世无关、与众生无关、与山外无关。它们是祁连山世世代代的主人。

大自然显然忘记了清晰界定季节,如果不是身临其境,是很难想象这片山河竟离奇般集雪山、草原、湖泊、大漠为一体为一季,四季碰撞、共融生息于一时一域。

(一)

清亮的弱水像一条丝带向西蜿蜒着,也蜿蜒着情感和想象。天高辽阔的山河总是带给人“终极”“永恒”类的词条,点将台、烽燧、玛尼堆像似在指引沸腾、喧嚣的商旅驼队从尘烟中缓缓向远,远古的风,吹来一阵阵隐秘的悠远清脆的驼铃......历史从未离开,往事鲜活的表情还在。

曾因霍去病而渴望走进祁连山,而走进祁连山就自然而然地走进了汉武大帝时代。这个英雄辈出的一代王朝,不仅重新统一了自秦朝以来中国的领土,且开疆拓土更为广阔。据史料记载,汉朝的疆土面积达到2200万平方公里,一个前所未有的数字。而这个数字的背后与霍去病密切相连,他打通了彪炳千秋的河西走廊,创造了一个时代的神话。他那杆单钩长枪挑落了匈奴几番日月,千里大迂回的漠北之战一雪汉高祖“白登之围”的耻辱,彻底解决了匈奴问题,打通了到塔里木盆地及中亚的商路。战争胜利的意义远非如此,任何定义都不过份,自此后,中原到中亚的丝绸之路上,西汉的外交使节和商人往来不断,丝绸之路显然已成为中西经济、文化交流的一座桥梁。而这一切,都与霍去病息息相关。河西之战,封狼居胥,登临瀚海,一场又一场的烽火已成为河西走廊历史天空上最为璀璨的一页。如果说张骞西行12年“凿空”西域之路,已成为造福后人的壮举,那么霍去病打下的这片山河, 改写的不仅是汉朝的历史和国运,也是华夏领土的开创者。

匈奴——这个草原霸主,曾是东亚大陆诸国的噩梦,而霍去病则是匈奴的噩梦。匈奴被霍去病赶出河西走廊,失去了南部的大量肥沃草原,被迫北迁至贫瘠而寒冷的北部戈壁沙漠和西伯利亚地区,匈奴帝国就此落幕。遥望历史,公元前81年,苏武手持旌节被匈奴扣留瀚海牧羊19年,他踉跄在冰天雪地时绝对不会想到,在他离开瀚海十几年后这里的江山将任由霍去病策马奔腾,如果,仅是如果,后来历朝历代守住这些疆土,今天华夏版图应该不是一只雄鸡。

如今,曾经烽火连天的战场碧波荡漾、牛羊成群。而人们从来没有忘记历史,往事已融入祁连山每一寸肌肤,成为祁连山永不枯竭的血脉。总在一个残破的旧景前,往事奔腾着扑面而来,影影绰绰万面鼓声中飞奔出鲜衣怒马骠骑将军的飒影,呐喊、厮杀、烽烟以及冷兵器撞击声不绝于耳。在这一刻,自己仿佛是从霍去病军营里走来的士兵,亦或是与骁勇的冠军侯策马扬鞭并肩作战的王侯,战马还在嘶鸣,铠甲还未卸去。猜想,前世我定是看过你千里大迂回渡黄河、溯弱水、涉居延泽、穿越巴丹吉林沙漠的豪迈英姿,目睹过你生擒单桓、俘获匈奴小王的辉煌时刻,也一定陪着你畅游过璨若星河的夜晚、品读过世间沧桑与繁华,一起在酒泉与众将士痛饮甘冽的美酒,发出“匈奴不灭,何以为家!”震撼山河的誓言!

不是如此,为何与这片土地有强烈的共情?又为何对这些烽火台、残破的土夯城墙有说不出的感伤和心疼、沉重和悲情,它像一个旧景,像一个寻找许久许久的故人。若是如此,在历史长卷里,哪儿一位又是我的前世的名字?

(二)

在海拔3767米景阳岭垭口,铺天盖地的信仰筑起一个个独具特色的玛尼堆,随风舞动的风马纸增添了垭口的庄严与肃穆,轻拂来来往往凡夫俗子满身的铅尘,舔舐着那些隐喻盛开的伤口。藏族朋友在垭口处售着各种关乎信仰的物件以及来自高原珍贵的植物,在这里,平生第一次真实地触碰到自小时候就惦记的高山雪莲,毛茸茸娇弱的身躯在离天最近、最苦寒的地方,将生命怒放得壮烈而绝美。土拨鼠的洞府布满山坡,这专属雪域高原的精灵,常在离洞口不远处驻足,机警地立起前身,疑惑地打量往来众生。

人与自然美美与共。

而脚步在不经意间叩开巍峨耸立的峨堡古城时,狂热的眼神急切地四处搜寻它的表情,一个梯形的夯土建筑城堡静静的耸立在蓝天白云下,像戍边将士等待亲人的到来。点将台、烽燧及远处残破的烽火台,在时光中挺立,像边塞诗。

仰望苍穹下的古城,一股苍凉、静穆、宏大、凝重之感从高空中倾泻,泰山压顶之势令人呼吸沉重。迫不及待地探寻历史的入口,惊讶的发现,它竟是青海北大门,始建于蒙元时期,是丝绸之路上茶马互市和军事要塞,名为峨堡古城,又名峨博,古时称博望城,藏语红色的城堡,蕴含庇佑行人之意。

站在海拔3645米古城听隐隐的风声,残破的古城墙与城内的牧草在风中耳鬓厮磨,诉说着如烟往事,曾经的金戈铁马和刀光剑影、人声鼎沸和马嘶驼鸣恍若耳畔,历史深处那些刀削斧刻的印记依然醒目。铁血岁月里,他肯定目睹了隋炀帝运筹帷幄指挥千军万马杀向土谷浑、吐谷浑可汗伏允的二十万大军灰飞烟灭的瞬间,他一定慈祥地注视过张骞出使西域坚定的身影,也一定倾听到了玄奘“不到印度,决不东归”的誓言,他更尽情地欣赏过霍去病旋风般马踏匈奴的飒影。

遥远的过去,古城墙外,它应该就是当年金戈铁马白骨成堆征战的沙场,不知有多少亡灵留在这塞外的荒野上无家可归。“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是对战争本质赤裸裸的揭露,正因如此,中华儿女才前仆后继保家卫国、追求和平、珍爱和平。古城外,王震将军雕像目光如炬注视前方,这是王震将军于1949年9月15日,率领第一兵团2军指战员进军新疆途经峨堡时,接见峨堡阿柔藏族部落阿力克千户南木卡才巷等民族上层人士的故事。藏族人民沿途箪食壶浆以迎王师,献给部队大量牛羊、酥油糍粑,王震将军回赠阿力克部落步枪50多支及部分弹药,敦促尽快组织地方自卫队,保护人民生命财产安全。在这片红色土地上,王震将军留下“白雪罩祁连,乌云遮山巅。草原秋风劲,凯歌进新疆。”的壮美诗句和很多感人的故事。

漫步于古城老街,如逆行于时光隧道。寂静的小巷,人们不紧不慢地生活,间或有身着藏袍、满头白发的老人,手持菩提、转动着经筒走在尘世里,如高原上一缕温暖如炙的阳光。或有三两个人坐在街边的货摊前,有一搭没一搭的拉话。货摊上摆放的大部分是高原特产,油黄的蘑菇、鲜虫草、雪莲......藏族朋友手指远方的雪山告诉我们,这些都是他从海拔5000多米的高山采挖的。顺着指向,再度望向神秘的雪山,顿感一阵眩晕。这些珍贵的高原植物饱含了他们的辛苦,苦寒之地,大自然对坚守在这里的人们给予了另一种厚爱和馈赠。道路两旁的风马旗呢喃细语,它每一次随风起舞都是在为行人慈悲地祈福,质朴、大爱正如峨堡古城之蕴意。

在这里,重现现代都市消失已久的从容与悠闲,姑且不说祁连山大草原带给人们赏心悦目的一面,仅这一份云淡风轻慢节奏的生活就足以让世人奔赴与痴迷。

(三)

门源万亩油菜花托起一片金色的海。一旦钻进门源铺天盖地的金黄色,人就会孤独得像藏在诗词里隐喻的底色。一望无际逶迤的山脉在被成片成片的金色包裹着、侵染着。油菜花肆意张扬地绽放,对于高原上这种坚强的生命和绚丽的色彩,我一直心存敬意。

此刻,祁连山是热闹的,纷沓而至的脚步带给这片遥远的山河无限烟火气,人们打卡各观景台,畅游油菜花海。

然而,淳朴的小卓玛手持馒头花环在游客中竟一眼相中我,向我介绍着花环上各种野花的名字,馒头花?蓝莲花?......在重复野花的名字中我掩饰着内心的窘迫。她怎么能知道呢?她手中向游客兜售的花环莫名地成为一个旅人心底的沉重,日后,两朵高原红和眼眸里清澈的山水定格成永恒的记忆。而那个花环孤独地立在记忆夹缝中,成为旅途中最狼狈的一刻,它时刻向我展露着理想的骨感与现实的残酷,还有那些隐秘的人性。这浩荡的金色隐藏了祁连山多少浩茫的心事?

往事已深合眼睫。

说来也无比遗憾,曾经生活在雪域高原,而在离开后,在祁连山已然蜚声中外后才达成与其心仪已久的约会。这份后知后觉对涉猎不深的探寻之旅充满遗憾,更平添了内心朝圣般的虔诚与感性的冲动,它提醒我,赏景是有期限的,未知的未来又如何承受、满足芸芸众生的诸多心愿?

短暂地踩着英雄的足迹粗略地探秘祁连山,得以仰望那段波澜壮阔的铁血岁月,仅此足已为生命增添风情万种的记忆。日后,这份物我相忘的记忆必将与这方山河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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