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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荣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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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181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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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春轶事(第四回)连载

 

 

                   第四回    谈姻缘蔑世俗风

    说育人敲打成才

 

 未解情字谈姻缘,到头总枉然。都说姻缘前生定,还有何言?

  孔孟之道三千年,代代自相传。无数英豪棒打成,各自参禅。

                       ——画堂春﹒参禅

 

且说王军给何为做媒,这是王军的一片热心。原来,王军与方春兰是老表亲戚,王军很了解方春兰的家庭背景,他认为方春兰也是一个苦命人,再一个,通过二十多天的亲眼目睹,亲耳听闻,他觉得何为与方春兰在感情上是很合得来的,要不,为什么有事没事他俩总在一起谈?王军很想成就这一个“美满”姻缘,所以,今晚他是特地留下先向何为说媒只是,当何为没能答应,王军自然地想到方春兰的那张上天赐之不公的脸,他不由叹道:

“唉,现在的年轻人找对象只图漂亮,漂亮能当饭吃?结婚了,柴米油盐酱醋茶,锅碗瓢盆叮当响,你还顾得看漂亮?”

何为静静地听着,默默地走着,脚下是青春已逝的草滕,风风雨雨,转眼即过。四周隐隐的村落,仿佛能看见一对年轻的恋人,他们一步步走着,一步步走进了弯腰驼背,霜染满头的年华。人生苦短,选择一瞬,难得的是一生相濡以沫,携手共进。何为这样想着,眼前长长的,丈余宽的乡间土路蜿蜒向前延伸,似乎在诉说一个永远也难以说完的关于他与她的故事。

“不瞒你说,”王军仿佛是沾上了校园的灵气,变得如一个优秀的教师那样谆谆教导,“我那媳妇相貌确实好看,当年就要结婚的时候,我还跟我老爹老娘闹别扭,我老爹说,‘你翘个啥?你也不看看这个家——穷得叮当响,也不瞅瞅你那个德性,猪一样的,人家没说别的,你还说个啥?你再说三道四,我看你光棍一辈子。’我老娘很心疼我,她也说,‘娃儿,好看又不能当饭吃,’庄稼人就是要勤快,吃得了苦,有力气,那女娃在家是很能干的,我们也打听过的,再说,又不是缺个耳朵,少个眼睛、见不得人……我听了不跑到油菜地里大哭了一场,想自己的模样也不算赖,人也不算很笨,咋会娶一个这么丑的媳妇!现在想来倒觉得很可笑,其实,我们家那时确实很穷,哪家姑娘要是愿意嫁给我,真是我的福气,要不然我还真要当和尚的。再说,一个农村娃子结个媳妇图个啥?还不是能生儿子能种地,能洗衣裳能做饭。结婚后,我那媳妇还真是乖巧得很,不管地里活、家里活样样能干,又会体贴我,就是我在外呆上一年半载的,对家里也是放一百二十个心的。

“你倒是好福气的。”何为道,心想,自己的大哥不也是这样的吗?谁又能说大哥一家不是幸福美满的?

“其实,说媳妇就是要考虑双方的实际情况,目的是养家糊口第一。”王军道,“你和春兰我觉得是很般配的,你们又相互了解……

残缺的月亮倒挂在晶莹的天宇上,那不见的一部分据说是被天狗咬去了。月光本是朦胧,再加上雾气渐渐升起,更显得迷迷茫茫的,星星忽明忽暗,忽隐忽现,更有远处各个村子里小孩子的叫嚷声,以及时而激起高亢的犬吠,让人感到乡村的夜晚比白天更是活跃。何为回到学校,一进门便下意识地向那一扇门窗望去,昏昏的灯光透出窗外,有时影子一晃。何为在想:她是在备课,批作业,还是在看汪国真的散文诗,或是巴金的《家》呢

一颗年轻的心弦被一只无形的巧手轻轻地拨动了。

伟大的诗人歌德说过:青年男子哪个不善情?妙龄少年哪个不善怀春?现代的少男少女没有了那许多禁固情怀的束缚,又经过琼瑶、岑凯伦、雪米丽、朱淑真等等的缠绵小说的洗礼,更加对爱情充满了幻想与渴望。何为也不例外,那颗躁动的春心总在做着爱情的真善美的梦幻,王军的话更加坚定了他对方春兰的爱恋之心,但是,他倒不是因为贫穷而爱,他的家庭委实不穷,还有一个良好的背景:二哥是镇委书记!他觉得方春兰是那么的纯真、善良、温柔可爱,且不乏真才实学,有着一颗强烈的事业心。

有人说:被人爱是幸福的,爱别人却是痛苦的。何为不完全赞同这个观点,他觉得他是幸福的。因为方春兰接受了他的爱,同时他也有痛苦,那便是与方春兰别离的日子。他已不大爱回何营了,就是国庆节放假,他感到那三天是多么的难熬,他的一颗心已经掉在了佘坡,所以,第三天下午,他便早早地赶回到佘坡小学。

方春兰的心也掉在了佘坡小学,三天假期,她没去逛街,也没有去访友,除开在家里干些农活,三餐饭外,她便一直呆在学校里。学校里有时也很热闹,那就是早晚凉爽的时候,村里的年轻人在这打兵乓球,但方春兰不去凑这热闹,她独自呆在寝室里,她在幻想,在期盼,在希求哪一时刻会出现奇迹:何为会突然回到学校里。只是想想却又自知不可能,毕竟是三天假期的,况且他是第一天上午才回去的。

三天的假期终于快结束了,方春兰心道:他下午就要来的。蓦地一阵脸颊绯红:我这么盼他来,又有什么要紧的话要跟他说的?况且天还这么热,在公路上骑车子,三十多里,可是很辛苦的。午后的方春兰和衣躺在床上,她漫无头绪地想着。

一个星期前的一天晚上,晚风轻轻,星光闪闪,方春兰和父母亲围在一筐花炸子炸开的棉桃边,昏暗的灯光晃动着。雪白的棉花被一朵朵地被揪出棉桃壳,那是汗水流淌的见证,三人谈着今秋的收成,偶尔也说到村里,学校里发生的故事,渐渐,方校长道:“春兰,你觉得小何这个人咋样?”

“这个人倒是个老实人。”方春兰道。

“我看也还不错的,老实人本份,靠得住。”方校长顿了一下又道,“昨天王军找过我,说是想给你们两个牵个线,让我先征求一下你的意见。”

“个人问题,我暂时还不想考虑。”方春兰道,但心中仍打了一个小九九儿。只是,知女莫若母,却听老母亲也道:“你也不小了,应该自个想想自个儿的事。”

“我晓得你的心思。”方校长叹道,“可是,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两方面不能看矛盾了。”

方春兰没有言语,心道:我又何尝不想把二者统一起来呢?只是,像我的这个样子,能怎样考虑生活呢?却听方校长又道:“王军已经给小何谈过了,小何没有反对,你可以多接触接触他,多了解一些,在一个学校,又不耽误工作,能行是再好不过……

“是呀,能行是再好不过,我也应该有所努力才是。”方春兰这样想着,眼见何为骑着自行车飞驰过来,却在自己面前一下子就停了下来,何为憨厚地一笑,两腮汗如雨下,方春兰掏出手绢替他擦着道:“累坏了吧?干吗跑这么凶?”

“想你了嘛!”何为俏皮地说道,方春兰就势一拧何为的脸道:“你也这么坏?”

“是吗?”何为拥住方春兰的双肩把嘴凑了上去,“我还说我变不坏的。”

这时却听一个教室里嘻嘻笑出了声,有几人同时笑道:“羞、羞,把脸揪;坏、坏,搂在怀。”

方春兰紧忙想挣脱何为的双臂,却是怎么也挣不脱,她真是羞愤难当,不知怎的便赏了何为一个耳光,同时自己也惊呆了,只见何为满脸是血,面部渐渐扭曲起来,方春兰“啊——”地一声大叫,眼前是阴凉小屋,屋外是骄阳变柔和,却听“叮铃铃”一串串自行车铃声,又有“当当”的敲门声,方春兰下床用湿毛巾擦了一把汗脸,然后打开门,不觉一惊,心道:“我刚才怎么打了他一巴掌?——是了,做梦的。”方春兰退后一步道:“来这么早啊!”

“不早了。”何为道,“五点多了吧?”

“可不,我这一觉睡得时间可真长。”方春兰看了一下办公桌上的手表道。

“白天睡多了,晚上可就难熬了。”何为笑道,“今天晚上我们可以在学校下面条了。”

“你歇一会儿我们就去机吧。”方春兰道。

“不用去机。我在家里机得好好的又凉干了,带了半袋子。”何为道,“晚上我们拔几颗葱洗几颗小白菜就行了。”

“看样子你还没进你的寝室吧,”方春兰道,“就在我这洗一下吧。”

何为脸一红,忙应声“好”便去舀水。洗毕又坐在椅子上道:“春兰,请你帮个忙行吗?”

“你先说说看。”方春兰未置可否。

“帮我的一个同学打件背心。”何为道。

“不行,不行,我打的不好看,从来还没给别人打过。”方春兰摆摆手道,心说:如果答应了不又要落别人笑了吗?况且又不是何为的。

“没事儿。这个同学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那个还上学的何方。”何为道,又显出一脸难为情的样子。“人家毛线都让我给你带来了,你要是再不帮忙,你看我该咋办?”

“我又不知道他高矮、胖瘦……”方春兰又道。

“你就照着我的这个儿打,只不过他的肩膀宽一些。”何为面露喜色并两手比划着。

“那,试试看,打的不好看可莫说啊!”方春兰不再推辞,因为她知道,这个何方是何为非常要好的一个朋友。

爱的力量却是神奇无边的。第二天的中午,方春兰吃过饭便坐在床沿拿起了毛线,昨晚她已经起好了头,这时却见小秦丽推门进来,只见她瞪大了双眼道:

“呦,这是准备给谁打毛衣?”

“打上毛衣有啥大惊小怪的?”方春兰故作镇静,而心中却像有一只小鹿在“扑扑”乱跳。她知道自己与何为之间正渐渐在超越同事间的界线,但她想保住这个“秘密”。不过,现在的人是多么的警觉,知一斑而窥全豹,这个所谓的秘密早已是成了不言而喻的话题。方春兰也感觉到了,但毕竟是还没“公开”,所以,她总是羞于言说,别人说笑着一触及他与她,她总要急着避开可小秦丽真是她的对头,每次见面就爱捉弄她,非逼得她芳心大跳,浑身不自在方才罢了。这时,只见秦丽稍勾头凑近方春兰面前道:“是给——那个他打的吧?

“不是的。”方春兰脱口而出,同时自觉失口,又道,“谁?”

“呵呵,”秦丽乐道,“真是不打自招,不是你的那个“可人”是谁?“

“可人?”方春兰道,又马上会过意过骂道,“你这个死丫头!——真不是的,不信你去问他,是给他的一个同学打的。

“好好,我相信,急那么狠干么?不过,春兰,我可要提醒你一句——”说着,秦丽故意环视一周悄声道,“我看到个何为可有些‘醉翁之意’

方春兰一听呼地站起身举手要打,口里同时骂道:“你个鬼‘小不点’!”

秦丽很机灵,早防着这手,只见她忙收起一脸的“神秘”转身逃出门外,留下一串笑声让方春兰独自消受。

春兰慢慢地坐下,心境已被秦丽撩得五彩飞杨。她漫不经心地一挑一挑,虚掩的门外似乎尽是何为那一张真挚、羞却的笑脸。她想起了曾经追求她的那“奶油小生”——油嘴滑舌的,而何为却恰恰相反,是那么的实在,待人诚恳,又不乏上进心。方春兰又想起了初见何为的情景,那一说话便脸红的样子使她曾不禁笑出声来,而现在,何为依然有时脸红,不过却能与她谈笑风生。方春兰知道何为对她已有几分钟情,且她也多么想永远与他生活在一起。她常自想:在今后漫长的人生路上,能有一个靠得住、责任心强的人相伴到老、不求外表与财富,只要能容纳自己的一切优点和缺点,给自己以栖息的安乐窝,两人相亲相爱,过着和和美美的日子也就够了。也许,在爱情方面,生活赋予她的够丰厚了,丰厚得让她不知所措:他——何为,一米七的个头,白净的脸,浓浓的眉,不失为一个英俊男儿,且又有那么好的家庭地位;她——方春兰,只要一触及自己的脸,愁云便涌上了心头,她深觉不配。再一个,他真能够抛却世俗偏见与自己相伴一生吗?

方春兰烦躁地摔下毛线,她一斜身便躺在床上,不觉一滴泪水落入枕中,心道:老天为何这样的寡情!想自己的那苦命的姐姐,正值青春却被病魔夺去了生命,留下一个刚刚蹒跚学步的小孩儿;她又想起自己仅是那么两分之差而名落孙山,且脸上为何又长着一脸的雀斑?同样都是一个妙龄少女,别人都在做着花季的美梦,处处显耀着花季的娇艳,她却总爱足不出户,一心扑在了课堂上、书本中,希望能从中得些慰藉、消磨这可人的青春,以致当何为突然间将要”她,她仍只能有一种若即若离的情绪。

方春兰的这种心理作用使得何为觉得她更有少女特有的那种矜持,这样的气质让何为愈来愈不在乎方春兰那一脸的雀斑,愈来愈感到方春兰是那么的文静而高雅,就像断臂的维纳斯一样,使他近乎迷恋了上课铃响后,总爱看着她走向教室,下课铃响了,总想看着她走回寝室,还有,每晚总要去与她闲聊一会儿心里才觉得踏实。

何为这样的如醉如痴,还有一个原由便是有人能够理解和支持,除开佘坡小学的众多老师外,更重要的是他的好友——尚在市工业学校上学的何听说后也赞他是不同世俗的师表。

何方与何为二人是同村的,穿破裆裤的时候就在一起戏耍,又同时上学,同时初中毕业,只是中考后何为落榜而进入了教育界,何方得以继续读书到了襄樊市但二人仍一如当初,友情甚笃。每次何方从学校回家后,只要何为在家,他们便同枕一,说不完的话题常常持续到深夜零点以后。国庆节那晚,电视上举国欢庆,文艺晚会时间很长,何为的父母不胜劳乏便先睡了,何为干脆把电视抱进里屋内的床前——这是他的一惯作风他和何方并坐在床头边看边说,而何为似有心事,有一种冲动,直想向何方吐露,然而,他又不知从何说起,心中躁动不安,蓦地,他想起同学们都爱问何方的一句:“你和欧阳晓风现在咋样了?”

“不怎么样,只是通了几封信罢了。”何方轻描淡写地道。他觉得何为大概是想看电视,所以话题越来越少,而突然间提到了欧阳晓风,何方也觉得心绪荡漾。只听何为似自语道:“那女孩挺不错的。”

“嗯,是挺聪明的。”何方心中不由得泛起一张天真烂漫的笑脸来,几年的同窗,乃至同桌,对于这张俏脸,何方一直有着一种潜意识的喜欢。

“都说你们谈得热火朝天的。”何为笑道,“有一次遇见张老师,张老师也这样说。”

“没那回事,都还在上学的……”何为矢口否认,其实,他多么想正如何为说的那样。

“现在先打下基础,等毕业了再谈也好。”何为顿了一下,见何方只是笑笑又转脸盯向电视,他又道,“我现在也谈了一个,只是还没公开,连家里也还没说。”

“噢——”何方一听便来了兴趣,责道,“是哪儿的?对我也保密?”

“跟我在一个学校里教书,人很好,地善良,很懂事,高中毕业,教书也教得好,只是,只是,”何为吞吞吐吐,脸上露出些许茫然的神情,接道,“只是,脸上长着很多雀斑。”

何方听着最后一句兴趣便减了二分,心道:想来是说不上漂亮的了?那么,为什么何为又愿意呢?是了,金无赤金,人无完人,她自然有她的可爱的一面。于是,何方便道:“长雀斑怕啥?只要人好就行。给你讲个故事听:“清朝的时候,贵州有个才子叫周起渭,他找媳妇是一不重门第,二不重容貌,一心想找一个知书达理称心如意的女子为妻,所以,自己写了一副上联征婚,说哪个女子只要对上了,只要年龄相仿,他就娶她为妻。这上联是:桃李花开,一树胭脂一树粉。

“有一个女子听说后就对出了下联,下联是:柑桔果熟,满枝翡翠满枝金。

“周起渭看了很高兴就决定要娶这个女子,但别人对他说这个女子相貌很丑,长了一脸的麻斑。周起渭的父母亲朋好友都劝他另选一个,可是周起渭就是铁了心,他说‘重文才不得相貌,脸黑心不黑,面麻心不麻,我乐意娶她。再说我一个堂堂丈夫岂能言而无信?’后来,他们一起生活相敬如宾,还生了个白白胖胖的儿子呢。像这样的还有我们襄阳这里诸葛亮娶了黄承彦的丑姑娘,却得了木牛流马等等,这叫求才不求貌,你说是不是?

“我和她咋能和人家相比?”何为道,心中有一种释然。

“哎,话不能这样说。”何方道,心中也明白了何为的心理:又愿意,又怕世俗,且多少还是嫌那雀斑的。何方心想,这样的事只能成人之美的,便道,“现在的人思想都开放得很。不过,找一个年轻漂亮的媳妇是每一个男人的愿望。然,许多年轻人就是太注重相貌,不参考其它方面,诸如人品、性格、生活能力等等,往往又是婚后后悔莫及。远的不说,就说我们队上的何有良,他倒是接了个漂亮媳妇,没分家时有老爹老娘还怪好,一分家了,你看,一年不出便穷得叮当响,一对儿好吃懒做,还想穿好光堂体面,哪儿有那回事?人家何运成接的媳妇都说丑,单门立户的时候只有两间土房子,现在人家盖起了两层楼。我觉得找一个能干的媳妇,对自己的事业、生活都有很大的帮助,因为生活往往都是物质第一的。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何为道,“就怕将来我家里会不同意的。”

“家里我想别顾虑那么多。”何方道,“这是你一辈的事,他们能替你操一辈子的心?”

“嗯。”何为默默地点点头,何方的话就像一条长长的岸,让何为如漂泊小船的思绪找到了泊点。因为,在何为的心里,别看何方小他一岁,然而,何方却很老成、有主见。所以,今晚一席话更加坚定了何为要追求方春兰的信念。

“你才到那所学个把儿月,咋这么快就谈上了?”何方笑问。何为也笑笑:“爱情嘛,就是充满戏剧性的。其实,我跟她认识得早,暑假学习的时候我们就在一起。那时候,我在我们老二那儿住,天天早上去的早,也巧得很,每次我去没多大一会儿,她也来了,别的老师都来得晚,次数多了,俩人就说上了。她性格也稍内向,不过,说起话来很有道理,跟你一样,是讲究真才实学的人。学习的时候,她劝我好好学,以免考试时着急。我看大多数老师都在说,说是考试就是开卷考试,我就没在乎她的话,再一个,现在上班了也真学不进去了。考试的时候恰好她就在我的身后坐着,虽说最后是开卷考了,但一上场我的书就给收走了,就是让抄也没得抄这时多亏她照顾才算过关,前两天分数下来了,你说巧不巧?——都是七十二分!

“考试罢不久,我就接到去赚(佘)坡小学的调令。当时心里的确不愿去得很,看,王岗小学楼房也盖起了,每个老师还要分一间,还配有沙发、茶具、桌椅,赚(佘)坡小学是出了名的又偏又穷的学校,还没有电。老师是调出行,调进都不愿意。开学后,我们老二 给我说,他问了教管会的,教管会的说:谁晓得是你弟弟呢?明年再调出来,愿意到哪儿都行。我们老二看调令也发了,不好说别的,再一个,人家又答应明年再调出来,就给我说先到赚(佘)坡小学呆一年。赚(佘)坡小 学,以前只是听说了一些,没去过,那个‘赚’字,实际上是‘佘’,佘是佘老太君的佘,与‘折本’的‘折’同音,念着‘赚钱’的‘赚’,是图吉利的。我先一天就朝那儿摸,没想到去了就碰见她一个人在那儿,她家离学校近,每年寒暑假都是她在那儿看校。中午我就在她家里吃饭。”

“哎,你光她、她的,她到底叫啥名字?”何方问。

“说来也笑人的很,”何为心情舒畅,又道“暑假时打交道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她的名字。那天,我进了她的寝室,看墙上一幅《兰花图》,上面题有张九龄的两句诗:兰叶春葳蕤,桂华秋皎洁。她说她喜欢兰花,我问她为啥,她说,她名字里也有个‘兰’字,我这才问她的名字,才晓得她叫方春兰。”

“春兰,青春之兰花,怪不得你说了半天还不肯告诉我。”何方笑道。何为也笑了笑又道:“开学后,接触的机会就更多了。那儿的老师一般都不住校,天天晚上基本上都是我跟她两个人在校,晚上两个人一起做饭,吃罢闲说一会儿就各备各自的课就是她认真得很,我备了几天也没备了,反正上面又不检查,校长管得也不严。

  “学校校长就是她父亲,为人忠厚老实,在当地辈份又高,很受人敬重。以前,那学校换了几个校长,都是外地的,都是因为好没见东西,管理不好学校就走了。最后,乡里和教管会的才要她老爹当校长。她老爹以前就是老师,大包干以后家里没劳力才回去的。

   “自从她老爹当校长以后,学校就太平了。她高中毕业就在那儿教书,去年她的课在全镇占第三名,开了赚(佘)坡小学的先例。她老爹也高兴得很,今年教师节每个老师分了一个毯子,一个蚊帐,将近一百元!赚(佘)小学的老师都说她老爹想开了、变大方了,创造了新纪录——往年发东西一般都是三四十元的。

“看来,你老丈人在赚(佘)坡还是深得民心的。”何方道。“那么,你在那儿也没人敢欺负的。”

“嘿嘿,”何为羞涩地笑道,“那儿的老师都好得很,在一起搁班子,有啥事一起说说就算了。我跟她的事,老师们也议论得多,她老爹也晓得,不过对我还是挺不错的。”

“你这个乘龙快婿他还有啥说的?这叫丈人丈母看女婿,嘴里心里都美气。”何方笑道,转念一想又道,“哎,她会打毛衣吧?”

“会。”

何为自豪地道,“那儿的老师都说她打得还特别的

“那可再好不过了,”何方道,“我正想打个背心,明天我们一起去毛线吧!

如今,方春兰看着身边的毛线,欲打不能,欲罢不能,正是心烦意乱为哪般,百无聊赖总自怨。这时,只听外面有人尖声嚷道:“喊你们校长来,喊你们校长来,把我娃子这么狠还有理了。

方春兰走出寝室,却见一位中年妇女一手拉着一个小孩,一手指着何为的寝室门内,高捋起的裤腿下,满是黄泥泞的解放鞋时而一跺,嘴里便冲出一串高叫:“我娃子再不听话也不能打这么狠呀——大家伙看看,脸上有好深的指头印,这是你们当老师的做的事儿?

方春兰心中一惊,心道:难道是何为打的?怎么不见他的人呢?但见校园内挤满了学生,还有不少村里的来看热闹的人。那妇女越叫越厉害,甚至骂了几声,这时,只见孙站在了门口,他扫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同事们和许多议论纷纷的村民,转向中年妇女道:“你嘴巴不要在这儿不干不净的。你问问大家伙的看,你那娃子还是个娃子?——再不管教管教,他还要翻天的。

“老子娃子咋啦?他再坏也轮不到你来打。老子娃子是来上学的,不是来挨打的。”妇女跺脚又道,“你看你那个样,是个啥老师?——跟大街上的二流子有啥两样?——在这活糟蹋学生。

这几句话惹恼了孙明,孙明爱赶时髦不假:大花格衬衣,中分头,再加上天生就有些玩世不恭的脸膛,难怪中年妇女这样骂他。但孙明最忌别人拿“二流子”比他,毕竟自己也是为人师表的,只见他一拳紧握,一手指向农妇,两眉都拧成一团道:“老子不行,你叫你娃子到别处去读,别到这儿给老子嘴不干净污染环境。”

人群中有人笑了起来,农妇更是恼怒,叫道:“爷们就说了,教的不球行,打人还怪行,爷们倒要看看你到底有好行?”

孙明真的向农妇走去,满脸杀气,人群越来越密集,嘈杂声一片,却见何为走出寝室,一边的秦丽也上前拦住孙明,二人欲把孙明拽回寝室,另一边也有赵芳眉、李爱林、方春兰等几个女教师劝拉农妇。孙明气得恕目圆睁,又猛然感到肩上一阵疼痛,原来是一个拳头砸在自己肩上,但见一个壮汉、光头、赤脚、钢牙交错、青筋直蹦,鼻下大嘴,破口大骂道:“妈的,还想打人,欺负到老子头上,老子今儿的非扭掉你的腿。”

孙明挨骂又挨打,脸上更觉挂不住,挣着要去拼命似的,且嘴上也不甘示弱,反骂着,真与农妇旗鼓相当。赵芳媚又过来劝孙明,王军正拽着那壮汉,却是力亏拽不赢。何为与秦丽、赵芳眉把孙明推进了寝室,何为又出来帮王军拉住壮汉。另一边李爱林、方春兰、王勤三人拉住的农妇如壮汉一样不依不饶,大喊大叫非叫校长出来不可但方校长不在,赵英明中午也回家了,千般解释劝说不行,方春兰只好叫一个学生去喊方校长。这时孙明又挣出门外,赵芳媚道:“孙明,你进屋里好不好?等会校长来了再解决,这样闹下午还能上课吗?”

孙明像失去了理智,哪里还管什么师表与上课?却是为人当争一口气,非与壮汉斗不可。这可苦了赵芳媚与秦丽,累得是满头大汗,幸好这时上来几个村民,有的上去拦住农妇与壮汉,有的过来劝回孙明进屋,这才算免一场打斗。但听王勤道:“有事儿慢慢说,吵吵闹闹能解决问题吗?”

“你看他那个熊样,不是想吃人吗?他打人就行,我说几句就不行,这是你们当老师做的?今儿的非要当着大伙的面说个清楚。”农妇嘴上依然强硬,但经这么三拉两劝,耳根发软,便只站着不再挣扎跺脚了,方春兰得空搬过一个椅子道:“光吵不起作用,解决不了问题,等一会儿老校长就来了,你先坐在这儿歇歇。”

这时,只见人群分开,方校长嘴里连声嚷着“咋回事?咋回事?”便走进包围圈内,农妇与壮汉一看又来了劲,便道:“你就是校长?你看我娃子这脸,痛得一路哭回去,这是你们当老师做的事?”

方校长一农妇手里拉着的依然泪汪汪的小孩————认识是学校里调皮捣蛋顶尖的一个,学生们当面叫他”,背地里骂他“野”,多次打学生被告到校长面前但今天这个“野”却很训服,是个失落平川的“”,显得可怜兮兮的,脸上清晰的五个指头印使得围观的村民也替他不平:

“真是,小孩子懂得个啥?打这么狠?”

“就是打,也不能这样打呀,会成啥,啥震病的。”

“真是不是自己的娃不心痛。”

“这样的老师也太不像话了。”

……

方校长是指头印看在眼里,“不平的话”听在耳里,虽然心里也知道一定是王调皮惹了事,但仍自知理亏:老师是不能体罚学生的,现在不是旧学堂的时候了。所以,方校长只好陪着笑脸反复给农妇说好话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这是我们学校的不对,但光到这儿吵解决不了事情,来来来,先到我办公室里坐坐。”说着,方校长又向围观的村民摆摆手道:“都回去,都回去,有啥好看的?干活还不累呀!”

农妇见了方校长本来还想发一通脾气,再讨说法,因为她刚到学校找到孙明,孙明不仅没给她好脸色,而且还想打人,不由得更是气往上撞而方校长却与孙明迥然不同,当领导还给自己赔不是,农妇便发作不起来只好拉着王虎随方校长走去,围观村民也就慢慢散去。那边的壮汉被何为、王军、赵芳媚劝得早没了怨气,看着农妇随方校长而去。进了屋内,方校长先是让坐,又是倒茶,也给王搬了个凳子,然后向农妇道:“看样子你是从地里刚回家,还没吃饭吧?”

“家里正在种麦,忙得要死。刚回去准备做饭,就见娃子哭着回来,脸上五个指头印,都紫了,一问说是老师打的,我就拉着他朝这儿来。小娃子千不对、万不对,总归还小,你老师管教是对,但也不应该这么狠心打呀!”

“老师打学生是不对,这事儿我们会处理的。”方校长道,“只是我要问一下他——,你们老师为啥打你?

看了看他妈妈,又望了望方校长却没吱声。正是知儿莫若母,农妇一见这个模样就知道儿子又做了错事,农妇瞪着双眼满含着恨铁不成钢的神情,她威吓道:“说呀,在校长面前你还不说实话?”

“嗯,”王伟垂着头却向上翻了一下眼皮小声道,“我上课的时候踢了赵云静一下,老师看见了就叫我起来回答问题,我答不出,嗯…………他就打了我一巴掌。

“你答不出他就打你?”方校长盯着王,那目光很是慈祥,但王觉得很害怕,因为方校长已经多次这样慈祥地训导过他,所以王又吱唔道:“嗯,老师又问我为啥踢赵云静,我犟了句,他就,他就……

“你个小死娃子,你咋这么不争气?”农妇气得拧起王的耳朵,王痛得裂开了嘴,眼角又沁出了两颗泪珠。

“别再打他了,光凭打同样是教育不好孩子的。”方校长拉开王又向农妇道:“王平时是调皮些,跟我都成了老关系。王,这回你可要长个记性,好好学习,别再贪玩调皮,你看你妈妈累多狠,又为你气成这样,到现在还没吃饭。

“唉……”农妇长叹一声,双眼露出失意的神色,她似乎有点后悔来此一遭:讨什么公道?自己的娃子不成器怨谁呢?只听方校长又道:“我看这事这样办吧:老师打学生是不对的,现在我代表我们学校,代表我们老师,我作为一个校长,同时给你道个歉另外,我还会给孙老师做出一定的处分。你带着王先到医生那儿看看,花多少钱出个条到我这儿来报,学校你出医药费,就这样,你看行吧?

“校长这样说就算了。孙老师那儿的处分也别给了,他也是为我娃子好,我只希望以后打娃子的时候别下这么狠的手了,小娃子终究还不懂事,要是真打个啥事出来……

“不会的,”方校长陪笑道,“以后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今儿晌午给老校长添诫麻烦了,我们走了。”农妇站起身拉起王欲走,方校长忙道:“别忙别忙走,我让伙房里随便给你们做点饭吃了再走。

“没事,一会儿就回去了。”农妇说着已走出门外。方校长看着农妇拽着王的手与壮汉一起走出校门,心中的石头才算落了下来,他又想起孙明,心道:年轻人头脑热,尽找事儿!这时,却见何为走出寝室,方校长便喊道:“小何,喊孙明到我这儿来一下。”

孙明绷着脸来了,他毫不客气地在方校长对面一屁股坐下,他知道,方校长要对他做一番训导,但孙明从不把方校长的训导放在心上,到佘坡小学一年多时间,都说方校长这好那好,可孙明不以为然,他觉得方校长优柔寡断,缺乏一个闯劲,作为一校之长,无论你千好万好,不能带领大家把教学质量搞上去有什么用?光当好好先生,能解决根本问题吗?所以,此时,孙明眼望墙壁一言不发。方校长见孙明这样无视自己的存在,心中也是不悦。本来,孙明在他的印象中就是不大好:穿着不男不女,言谈不伦不类,太不能为人师表了。但看不惯只是在心里,方校长不愿得罪孙明的——他是不愿得罪任何人的。虽然他感到如今的世道不比往日,尤其是有些年轻人太狂妄自大,可是,得罪了他们在这儿的工作也不好做了。所以,这次孙明闯了祸,方校长仍像刚才对农妇一样地和气向孙明道:“刚才王的妈妈闹着不依,我好说歹说,代你给人家道歉赔不是才算打发走了。

“给她道啥歉?”孙明道,“方校长,那王是个啥东西你不晓得?不敲着打着能行吗?再说,不管他,课堂上还能上课吗?

“哎,我不是说不管他,当老师有责任管好学生。”方校长脸露不悦地道,“谁家的孩子谁不稀罕?你把人家打那么狠,人家能不找上门来吗?再说,老师不能体罚学生你又不是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找上门来又怎样?不愿在这读,他可以滚蛋!给他道歉,他老子刚才不是来打了我吗?他也要来给我道歉,要不然,只要他王还到这儿读书,只要我孙明还在这教书,他就别想进我的课堂。”孙明愤然道,不觉想起初二时自己和一些同学在放学的路上偷地里的红薯被农民逮住送入学校,当时的校长凶神恶煞,让他和另一个“同案犯”在办公室里跪到半夜,两个脸膛不知挨了多少巴掌,最后还是母亲找到学校苦苦哀求,罚了十元钱才领回去的。每每想起这件事心中总有恨意重重,仿佛是一大屈辱。如今,自己当了老师,正是行使职权可以管学生,却不料反挨了一拳,又要道歉,他觉得真窝囊,而造成这样的结局,不正是有一个窝囊的校长吗?真是将帅本无能,三军枉努力。

方校长孙明向农妇低三下气,而孙明不但不领情,还冲他发脾气,方校长也觉老脸挂不住,心道:你孙明也太狂妄了吧?要是真打起来你够那个壮汉的个吗?我为你担不是你还这样,我要是给你个处分呢?方校长这样想着,便觉与孙明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了,又道:“体罚学生本来就是违法的。再说,人家不说啥就算了,农村人没知识,要是他来蛮不讲理你咋办?学校还上课吗?好了,别的也莫说了,王的来了,你还是让他上课,大不了你就是不管他了,只要他不扰乱课堂纪律。以后就少发一些年轻人的脾气。回去休息一会儿,下午还要上课。

孙明站起身向门口走了两步又道:“你老校长让他继续进教室,可以,但是,你也要再给他讲清楚:再扰乱我的课堂,一样的还要挨打。”

说完,再不看方校长一眼,孙明便回到自己的寝室,一屁股坐在床上,真是恨意难消,眼前时而是壮汉凶恶地扑向自己,时而是王一脸的倔强,时而是农妇臭骂他的泼辣神情,时而又方校长“慈祥”的劝说,孙明不觉恨恨地骂了句:“的!”躺在床上的何为见状便问:“老校长又说你啥子了?”

“他说我?”孙明鄙夷地道,“他只能对那臭女人说好话,还敢对谁放个屁?”

“莫说这么难听,不管怎么说还不是为你好!”何为道。而孙明嘲笑道:“呦,说到你老丈人就不高兴了。”

“你胡扯个啥?”何为脸红道,“你本来就是打得太狠了。这些年上面反复强调不能体罚学生。再说,教育学生不能真打,要哄着吓着,真打,哪个小娃子受得了!——打狠了,小娃子会留个伤疤,你也会留个伤疤,都会遗憾终身,你说是吧?

“你是何老师你行。”孙明道,“可我是‘孙明’,我没那副好德性……这个王八糕子再犯到我手里我还是照打不误。不打不成

正是:杀猪割尾巴,各自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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