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学古文伤悲同感
抢座位患难共济
多少女子空遗恨,都道男人狠。从未思量自身过,一样故事千古泪沉沉。
以史为鉴当好学,不见学风正。奈何圣人随风去,总叫悲哀演绎人言愤。
——虞美人.泪沉沉
且说何为烈火烧身,失去了理智,而方春兰却逐渐清醒过来,她一边挣扎一边小声道:“不,为,不可以,不可以……”
“我要,春兰,我受不了!”何为叫道。
他们就这样在床上翻滚着,不知过了多少时候,方春兰猛地挣脱了,她站起身、娇喘着,理了理零乱的头发,看着慢慢坐起的何为而柔声道:“为,你要是真心爱我,就等到那一天吧,我会的。”
何为气喘如牛,心中渐渐明白,他点点头起身向门外走去。回到寝室,煤油灯依然亮着,何方爬在椅背上酣睡着了,何为推醒他,俩人蹬掉鞋子便钻入了被窝。
夜,深而静,仿佛能听见天下人酣睡的声息。何为悄悄爬起床溜进了方春兰的寝室,方春兰静静地躲在床上,嘴角挂着甜甜的笑意,何为揭开她的被子贪婪地看着,突然,何为和着一滴正落的口水猛地扑了上去,方春兰顽强地挣扎着,但最终无济于事…她哭叫着:“畜牲,你滚,你滚!”同时操起一把剪子向何为腹部刺去,何为啊地一声大叫,热汗淋漓,原来是一场恶梦。他睁开双眼,屋内已经大亮,物什清晰,何为叫醒了何方,俩人便起床洗刷。想着昨晚的事,惭愧之余,何为更加敬爱方春兰了,他忍不住向何方说道:“昨晚差点对她作了那事儿,多亏她坚持住了。”
这时,门外有方春兰喊何为的声音,何方随何为一起出门,只听方春兰爽声道:“今天早晨没做饭,我们到街上再吃吧!”
方春兰大方地望着何为、何方二人,仿佛昨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何方不由得投去钦佩的目光。
爱情就像一朵含苞欲放的花朵,娇艳迷人、馨香逼人,多少双眼睛为之闪烁光彩,这光彩有祝福的、有嫉妒的、有羡慕的、有嘲讽的、有淡漠的、有关切的……何为与方春兰培育的这支花朵掠夺了所有的神色各异的眼光,但是,他们毫不在乎,他们小心翼翼地宠着他们的爱情之花,像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吮吸着花香蜜甜,如醉如痴。
“爱像一阵风,
不知从哪里来,
没有人能告诉我。”
方春兰时常陶醉在这种幸福的感觉之中,的确,他们相识相处才四个多月,方春兰觉得这爱来得既自然又突然。这些天她显得很忙碌,一则期终考试即将来临,二则还要给何方赶打背心,然而,她仍然很兴奋,浑身洋溢着青春少女的神气,这就是爱情的魔力。方春兰白天忙于教学,晚上有时批改作业备课等,但仍抽时间打背心——这也是爱情投入的一部分。这个时候,料峭寒意身难胜,方春兰就坐在被窝里,被窝的另一头时常是何为占据着,明亮的罩子灯把一个小屋照得暖融融的。何为道:“昨天看到一本杂志上有个字谜很有意思,迷面是:孔雀东南飞,你猜谜底,提示一下,是一个字。”
“一个字?”方春兰凝思道。
“对。”何为点头道,“要用上地图方面的知识。”
“嗯——知道了,这个谜面确实做得好。”方春兰赞道,“‘‘孔雀’两个字放在地图上,右东下南两方向的偏旁都飞走了,剩下的字组合在一起又成为一个字,就是这个字,对吗?”
“对。”何为笑道,“生活中被逼无奈当‘孙’的,原来还是只落拓的孔雀,就像还有‘虎落平川遭犬欺,凤凰折翅不如鸡’。”
“格格,荒谬!”方春兰道,“记得上学时学这篇文章我还哭过。你说焦仲卿、刘兰芝两个人的爱情悲剧可怜不可怜?”
“——可怜。”何为说,心道:虽然未读过这篇课文,幸亏还听说过它的大概内容。却听方春兰又道:“我觉得封建制度、封建礼教不仅仅使女子无法抬头,男子也一样。要不然,焦仲卿那么地爱刘兰芝,他就不会惧怕他母亲,他们的爱情也不会是那样的结局。”
“这叫‘忠孝’难以两全。”何为道,面对这一纯情女子,他总觉得骗她是一种罪过,况且,日久天长终会露馅的,倒不如早说明了心里还踏实些。于是,他红着脸望着方春兰说,“春兰,我,我没读过这篇课文……”
“你们的课本上删了?”方春兰问,
“不是,我根本没上过高中。”何为低下头。
“那是我二哥从县二中找人办的毕业证,目的是到教育界少考一些科目。”何为没有勇气再看方春兰一眼,仿佛要等上帝的宣判。方春兰一看何为这个样子,心中自责不该问得这么多,虽然“关系学”对自己是很陌生的,但现实社会中已经普及了,国家之间还设有外交部呢,能说尽是何为的不是吗?于是,她停下手中的活,双脚在被窝中抵住何为的脚心真诚地道:“不要紧,你可以自学,我或许还能帮你一些的。”
何为感到从脚心窜上一股暖流,直到全身,他抬起头深情地望着方春兰道:“那——我就从《孔雀东南飞》学起!”
期末考试前的摸底考试不像期末考试要求的那么严格,虽然还是乡统一考试,但不排名次,各自在校检测一下就算了,所以老师们虽然因复习而花费些精力,但没什么可怕而忧虑的,临考前的那一天,给何方的背心便打好了,但没时间送,何为就先穿着,只是略微有点长,款式手工耐人细看,暖和的时候何为脱下外套,露出的背心便惹来调笑或赞语灌满了耳际。
“还是有个媳妇好啊!”孙明笑道。
“呦,还没发现春兰有这么好的手艺啊,真是‘真人不露像’,孙明,看着没,谈朋友就是要向这边看齐!”李爱林拽了拽何为身上的背心向孙明说。最有趣的是“小不点”秦丽,正吃午饭的时候,只见她凑到方春兰面前饶有意味地说:“春兰,我说这请你打背心的人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何为听了只是笑,心中很是自得,这样过了四五天,考试的气氛渐渐散去,校园像从硝烟中走出而正处于和平盛世的年代里,松弛的神经被轻风一拨便发出愉快的声音。方春兰和何为商量着星期天去逛襄樊,一则调节生活情趣,二则给何方送背心。
这天,一大早雾气沉沉,俩人骑车赶往双沟汽车站,老远便能听到站内人群叫嚣的声音。走进车站,雾气还很浓,但听检票员的声音嘶叫着“别挤,别挤,一个一个地来!”时而又怒喝道:“挤啥子挤?”何为道:“听,这是我同学的声音。”“好像厉害得很!”方春兰笑道。二人说笑着便排在了队尾,待挪到车门口,何为先是一笑,王明清招呼道:“上襄樊?”“对。”何为答着,又一指身后道,“还有一个。”王明清见是一麻脸的姑娘向他一笑,他本能地回报一笑也为她开了绿灯,王明清想起何方曾向他说过何为的事,心道:何为怎么谈了个这样的媳妇?
也许是车速太快的缘故,何为不觉已经到了襄樊。在广场站两人下车加入接踵的人流中。此时,雾气早散,寒气袭人,何为极目四望,但见:广场不大,却是四方人流车辆汇集之处。衣服摊、鞋子铺随地而设,卖书的静静而待,卖磁带的则高放着音响,到处显现着百废兴起的热闹与繁华。与广场对峙的是襄江商场,它正以独特的商业地理环境不断壮大,那平伸右手,满面沉静的巨幅交警图像高高屹立的襄江商场的门楣上,远远望去,让车辆行人不由得各行其道。待走近前,“襄江商场”几个金黄大字,灿烂夺目,不禁勾起过往行人贪婪的购物欲。方春兰领着何为拐了几个弯便进了商场。女人,天生有副逛商场逛大街的兴致,而此刻,何为陶醉于爱情的神迷与甜蜜中,逛街,正是一种消化时间,培育情感的享受。他们跨入商场,迎面是副食、化妆品专柜,方春兰径直走向化妆品柜台前,但见“风影”、“大宝”、“小护士”等等,各式各样的“青春之伴”琳琅满目。方春兰双眼紧盯着一瓶精致的雀斑灵,耳边想起曾多次看过的广告词:一瓶在握,斑斑皆脱。
方春兰的手伸向了口袋,虽然她觉得那个价钱对她是太不适宜,然而,她要买,以前没买过,但今天一定要买。因为她的心中有了一个“他”的存在。方春兰觉得,何为是那么的善良、诚实、举止端庄,这正是她心中的白马王子,而她要让他有一个漂亮的女朋友,有一个漂亮的好妻子。可是,这些心理活动,何为此时是不得而知的,人们都说逛大街看风景、骝商场瞧商品是青春女孩的天性,何为也不否认,所以,他到另一边买了瓶蜂花洗发精。
街道上,暖暖的阳光洒向蠕动的人群,争论,私语,车辆喇叭,引擎声汇成一片,无限的喧闹声中人们各自寻找自己的活动空间。在襄樊城边读了三年书的方春兰却很少加入这繁华世界的人流中,广场附近纵横几条街道对她来说总有点儿朦朦胧胧的,然而,今天她要逛个够,什么襄江商场、人民广场、劳动街、亚细亚、解放桥商场,路边小摊铺等等都留下了他俩的足迹。何为买了三斤毛线,说是两人各打一条毛线裤,又走到一处量身高体重的地方,俩人都上去一试,何为一米七二,比方春兰高出十公分,然而体重都是一样:五十一公斤。何为打趣道:“我偏爱纵向发展,却忘了横向发展。”
“回去多吃几顿面条,多吃几个馒头你就会横向发展了。”方春兰道,她总以为何为是对学校生活不适应的缘故。
“那不一定。”何为道,“瘦胖可能就是天生的,该瘦的吃肉都不会胖,该胖的喝凉水也能长肉,就跟人的性格一样,叫做: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我觉得很多时候是江山难改,本性易移。”方春兰看了一眼何为黯然道。
“那只是你的感觉罢了。”何为道。
方春兰没再接话,俩人默默走了一程,这时,一个棋摊跃入何为的眼帘,何为凑上去观看:一张棋纸铺在地上,棋纸上放着几个棋子,一个老者手捻胡须笑吟吟地等着围观人来破这个残局,这时一个中年人蹲下挪动了一个棋子。方春兰陪着何为看了一会儿,见许久也未能分出个输赢,便一推何为手臂道:“走吧,我们还要给小虎买个玩具的。”
何为顺从地抬起脚,却又惋惜道:“杀得正起劲呢,你不晓得,这些摆棋摊的都是深研了几个残局摆出来让你来破,有时你左看右看觉得能赢就上去破,结果大多都不是输了就是和了,那你就要付几块钱才能走。”
“明知道不能破,还不是明宰人吗?”方春兰道。
“这些摆棋摊的都是想混两个钱的,他摆的棋局一般都是很难的,你走好了是个和局,稍不慎你就成了败局。”何为道,“这样你就得掏钱了。”
“这也是一种赌博。”方春兰道。
“这是凭本事的赌博,如果你赢了,他就得掏钱给你,但这样的情形很少。”何为道,“有一回,一个老头儿摆了个残局,一会儿赢了五六个人,得了十多块钱,老头儿得意洋洋,说‘谁还不服气?’这时,一个中年人过来抓起棋子就走,只两三步就把老头儿逼得无从下手,老头不服气,还要摆一局,中年人站起说,‘还用下,你晓得我是谁吗?’说着掏出一个红本本,上面写着‘湖北省象棋冠军’,老头儿一看就把棋子一兜起来就走。”
“格格,这老头也还有自知之明的。”方春兰笑道,“其实,再想一想,这个冠军和老头儿都一样,面对的都是弱者时,同样都要要炫耀一番。”
“这是人之常情。”何为道。
“你老了也来摆个摊,”方春兰道,“只不过可别遇个全国冠军什么的。”
“就是遇个全市冠军我想我就会招架不住的。”何为道,“不过在你们赚(佘)坡我想我还是敢摆个棋摊的。”
“呵,襄樊火爆的牛市原来就在这里。”方春兰笑道。何为不屑道:“你不信?回去问你弟弟,他下不赢我,还老缠着我下,我懒得和他下,他就又找来几个帮手,还是不行。有一个老头听说了,是赵庄的,老远的到学校来找我,那天你不也在一边吗?老头跟我下了三盘,第一盘他输了,第二棋和棋,我看他脸上有些挂不住,第三盘就让了他一步他才赢了。第三棋下完,他就把棋一摊说,‘小伙子还行!我在这儿方圆十多里还没遇过对手,今儿的还是第一次。’说完就走了,从那儿以后再也没来过。”
“你倒还挺谦虚的。”方春兰笑道,“我记得有一个人特别喜欢下象棋,真是废寝忘食。有一天,他外出下棋很晚才回来,邻居问他今天战局如何,他神气地说,‘第一棋他——赢了,第二棋我差一点儿赢了,第三棋他把我的子儿吃完了才赢的’,总之,没一个‘输’字。”
阳光渐渐拉长了影子,古城披辉却不减丝毫的繁闹,何为感到双腿发酸,方春兰也少了言语,何为提议到何方那儿去,而方春兰却改变了初衷,说是怕给何方添麻烦,再一个,自己也不好意思去。于是,二个乘上回双沟的车,何为从肖湾独自下车摸向了工业学校。
学校在一处偏僻的地方,离国道有两三里远,好在交通还算便利,有市16路公交车从门前经过。学校大门掩映在一个棵梧桐树与几棵白杨树的繁茂枝叶下,院内几排楼房都被白杨、青杉、四季青等分着圈儿环绕着。从大门外向里望去,好像深山内的一个洞府,让何为在附近寻了许久才发现门边的校牌,而此时正是日落西山。想着这时只有找着何方,否则便只好住旅社了,何为走进校园,但见人来人往,灯火辉煌,羽毛球高高飞扬,兵兵球上下窜动,蓝球场声如击鼓,教室内喧哗繁闹。何为打听了多人才问到何方的同班同学,同学很热情,领着何方到教室找了一遍,说是外出还未回来,何为一想今天是星期天,难怪不好找人,只好随那位同学到了何方的寝室。未多久,何方回到寝室,二人相见分外高兴,何方与张国强调换守寝室,听着何为诉说这一天的来由,又接过背心赞叹一番,只是对方春兰没有来大表遗憾。
二人出外吃了碗面条又回到寝室,所谈话题大多是关于方春兰的。年轻人就是这样,当他(她)掉入爱河的时候,总是爱向别人述说那个他(她)的美好的故事。何为尤其如此,觉得方春兰是一个可遇不可求的姑娘,同时又感到对她的情况多一次述说便又增添了一份了解,更增加了一层享受。
“这个背心她打得很是认真,她说这是第一次给别人打,所以快打好了,她又觉得不好看就拆了重新来打,”何为道,“你那次去的时候正好是第二遍刚开始打。”
“给别人?‘别人’就是外人,给外人打何必那么认真?能穿就行了。”何方道。何为笑道:“可你是个特殊外人。她就是这个性格:不干就算了,要干就要全心投入,力求干好。再一个,这件背心又是给你这个不一般的‘外人’打的,所以就更特别上心些。打第二遍时,正赶上期末摸底考试,白天时间紧,晚上坐在床上打],我也陪着她,说些话时间也好过些。看着她手指都磨破了,我有时就拿过来跟她学着打,现在凑合着也能打几针了。”
“呵,我这背心可成无价之宝了,它可是两颗心合二为一的见证。”何方笑道,“就给它取个名叫‘爱的背心’吧。”
何为羞涩地笑了笑,只听何方又道:“我该怎样谢谢你们才好呢?”
“我们俩有啥说的?谢她倒是可以的。”何为道,心想,这样方春兰一定会很高兴的。何方道:“我们明天就到街上去看看。”
“好。”何为喜道。何方又道:“方春兰这个人的确不错,刚接触一次,我就感到她待人热情细致,心胸宽广又善良温柔。”
“有一天晚上”,何为幸福地回忆道,“我们读起《孔雀东南飞》,这篇课文是高中的,上中学的时候虽然也听老师讲过,但毕竟知道得很少,又不详细,所以谈起来就没得说的,当时我就越来越觉得对她隐瞒我的真实学历是太对不起她,就给她说了我实际上是初中毕业……她听了也没说别的,只是让我自学,又说她可以帮我。”
“噢。”何方笑着一点头,心道:难怪书上说,热恋中的男女可以宽恕对方的一切,哪怕是过失。稍顿又道,“《孔雀东南飞》上中专后也学过,是一个爱情悲剧。”
“对。”何为道,“她晓得以后,就把她高中的课本拿来让我看,我最先看的就是这首诗,不懂的她就给我讲。”
“蒲苇纫如丝……”何为仿佛又看到方春兰那闪烁的眼睛,那眼神正向他坚定地述说这美丽的诗句,而何为马上接道:“磐石无转移……”方春兰笑了,笑得眼睫潮温,她喃喃地说着自己是多么的幸福。何为不再说,也不让她再说,狂吻代替了一切,世界在翻腾,充满了幸福与向往……
“在学这篇课文的时候,教科书上说这个爱情悲剧是封建制度、封建礼教压迫的结果,可是,我认为这主要是焦仲卿的懦弱造成的。”何方道。
“在那样的社会,再坚强的人也不行的。”何为说,心想方春兰当时也是这样说的。但何方又道:“那不见得。西汉时一贫如洗的司马相如看中了寡居了在家的卓文君,卓文君也很爱慕司马相如,一首《凤求凰》直接就掏走了卓文君的芳心。但卓文君是一个大富豪的女儿,与司马相如门不当、户不对,俩人自知难以求得世人的谅解,就私奔到了成都靠卖酒营生,不是终成眷属成就了一段佳话吗?如果司马相如畏权怕势,怎敢携女私奔?”
“这样的人毕竟是很少的。”何为道。
“是的。”何方道,“但这正是中国男人的悲哀,然而,历史上像刘兰芝这样的人还不少:北宋时金兵掳去了两个皇帝,同行的朱皇后不甘忍受陪酒、以死殉节。唐朝的步非烟是人家的待妾,因和邻居赵象相好被发觉,赵象逃跑了,甩下步非烟被活活打死。这些女子忠于爱情、坚强不屈,但却摆脱不了悲剧的命运,在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像焦仲卿这样软弱、不敢抗争的人也太多了,说到底这种人是一个贪生怕死,极度自私的人。”
“焦仲卿‘徘徊庭树下,自挂东南枝’,不正说明他对封建制度的叛逆吗?”何为道。
“这还不如说是焦仲卿受到良心的遣责罢了。”何方道,“他爱刘兰芝,‘誓不相隔卿’,又怕刘兰芝回去后变心而反复叮咛‘誓天不相负’,刘兰芝为他而死,你看他长叹、作计、徘徊……”
“你这是歪曲狡变!算了,不谈这个了,又不是搞学术论辩,”何为道,又想着自己与方春兰读这首诗的时候,谈及今天的自由,不禁深为焦、刘二人的悲哀而感叹。
“这不是争不争论的问题。”何方兴致盎然,又道,“自古红颜多薄命,确是不无道理,对于这个悲剧,我只是同情刘兰芝,再一个,我觉得《孔雀东南飞》不仅仅是述说焦、刘二人的悲剧,它更是中国人的悲剧。你看,这首诗广泛流传了一千七百多年,结尾还‘多谢后世人,戒之慎勿忘’,但这一千七百多年中不知又出现了多少个焦仲卿、刘兰芝。比如大诗人陆游和唐婉的爱情悲剧,仿佛就是焦、刘重现。你晓得陆游和唐婉二人晚年重逢时写的两首《钗头凤》吗?”
何为摇摇头,只听何方又道:“当年陆游和唐婉二人夫妻感情很好,但陆游的母亲不喜欢唐婉,唐婉受虐待,被迫与陆游离婚又嫁给赵士诚,后来的一个春天在苏州的沈园与陆游相遇,陆游感慨万千,悔恨当初,就在院墙上写了一首《钗头凤》,唐婉见了也是痛苦异常,当即和作一首,后来忧郁而死,唐婉写的那首《钗头凤》内容是: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倚斜阑。难,难,难!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瞒,瞒,瞒!”
“又是一个悲惨故事,”何为道,眼前仿佛有一个女子,周身尽是孤苦凄凉,又问,“陆游的词是怎么样写的?”
……
第二天下午,何方、何为逛街,走在校大门口时,却见一群学生凑在门柱边叽叽喳喳说笑着,俩人走近一看,只见门柱上挂着一张八开的白纸,纸上字迹狂潦,有人念道:
房檐交错,径上栋梁多。
醉里眸光相穿梭,抄得高分就阔。
课间精筹美梦,假日周游观光。
开书尽是新知,考场玩乐红火。
清贫乐·学府
何方笑了笑拽起何为便走,何为问是什么意思,何方道:“这是一首打油诗,是一些‘愤世嫉俗’的‘愤青’描写中专学校的现状。不过,写的往往都是很现实的,你看,明天就是我们《力学》单科结业考试,考不及格要补考,补考时要交十元钱的补考费,补考再不及格,就等毕业后等通知再来考,考不及格就拿不到毕业证,这么吓人的利害关系,但哪儿有一个紧张害怕的?打球的照常打,睡觉的照样睡觉,逛街的依旧逛他的大街……”
肖湾并不发达,还没有什么商业街的分布规划,只是几家商场分散着把持住热闹的地方。何方在一家商场里选了一盆塑料红玫瑰,花开两朵,鲜艳撩人,上面一些小刺,还真有些刺手。何方把花儿递给何为道:“这两朵红玫瑰就祝你们爱情甜蜜。”
“她一定会很高兴的。”何为喜道,他想象着方春兰拿着花儿时的喜悦之情,就像盛开的红玫瑰。
送走何为,何方回到学校时已是四点多了,走进教室,却见黑压压的一片头脸都仰望着黑板,缺席的竟意外的很少。原来,学习委员苏劲风正在黑板上抄写《力学》复习题纲。何方也不敢马虎,赶忙坐到课桌前拿出纸笔,因为习惯性的复习题纲都有两三黑板,是抄了擦擦了抄,然而这次未等大家抄上几行,苏劲风已板出完毕,走回了座位。霎时,教室里一片哗然。有人叫道:“这就是复习题纲:第一章重点一二三节,第二章重点三四五节……可真是个题纲啊,叫你渴死也抹不着缸(纲)边!”
“完了!”权为征长叹道,“这回老子又要得十元钱去买及格了。”
“只要不考试,十元钱能买及格,我情愿给他十五元,”余天清道,话音未落便得到许多附和声。
“怕么事?考不到,都考不到还好些,法不责众。”白飞操着一口地道的随州乡音,似乎有些幸灾乐祸。因为白飞酷爱蓝球,却丢了本行。所以每逢考试都是要找靠山,当然找靠山得有代价的。随州话不容易懂,一般地随州学生到了外地读书都要学一学普通话,但白飞却乡音难改,蓝球把他旋得一身黝黑,再加上他开朗的性格,同学们便戏谑地为他取了个绰号:黑马王子。然而,白飞虽不是班上“十朵金花”心中的白马王子,却是班上蓝球队的白马王子,“黑马”便是对他很高赞誉的雅号,离了他,便少了一个很强的主力,所以,平日里虽然白飞学习成绩不好,倒也不乏神气的。此时,他的话音刚落便有人赞道:“还是‘黑马’想得高!”
“老杨真是的,永远也不入流。”文艺班长黄伟埋怨说。班上有三个班长,这是因为二年来,班干部调整不好安排所致,如同“能上不能下”的社会风气。黄伟配合文艺委员简媚管班上文艺,称之为文艺班长,宋铁成协助学习委员苏劲风管学习方面的事,称之为学习班长,勒一叶管纪律、考勤,称作纪检班长,真是分工明细,各有所司。这黄伟说的老杨,是《力学》任课老师,原来在宜昌一所大学任教,由于妻子在这儿教书,便调到襄樊来,才一年多时间。初来时,杨老师也是雄心壮志,要教出一批得意门生来,然而,这一年多的现实生活却消磨了他的锐气,思想似乎麻木了,每每讲课时双眼望着天花板,好象是天花板在听他的渊博知识,天花板是他得意的门生。事实上,这听讲的学生因为基础不好,也没有多大的学习进取心,所以没有几个人能听得懂他的讲课,也没有几个在听他的讲解。然而,虽然如此, 这些学生对他仍然是很敬重,这是对知识、人格的尊重。可是,能赢得这种敬重的人能有多少呢?而对于这位杨老师,同学们在背后一般都不叫他杨老师或者力学老师,而是都呼叫老杨,大家认为这样有一种特别的亲切感,因为在中学的教科书上不是有一篇课文叫《老杨同志》吗?那个老杨同志让人难以忘怀,“老杨”二字的美好已经潜移默化了。
“老杨是一头壮牛,只是掉进了枯井里,有力使不出来。”李仕文道。何方看了看这位戴着眼镜的枣阳籍同学:这是一个切实的评定啊。这时,班主任甄诚从门外进来,如平素一样拧着眉头,流露着满心的不满道:“都在说啥?都在说啥?自习课不好好看书,做作业,乱跑乱说个啥?靳一叶,你这个班长是咋搞的?”
靳一叶自从知道班主任有撤换他这个班长的意向的时候,心中总是惶惑不安,每逢甄诚对他有一点儿不满的情绪流露,他的心跳便加快了许多,虽然他工作上更加地努力,但这些同学真是“秉性不改”,“太不争气”,甚至“不识抬举”,他常感到自己真如风箱的老鼠,两头受气,但又没法,两头都又得罪不起,唯一的办法便是一头哄,一头瞒。此刻他立马站起,腰板挺直,强装镇静报告道:“同学们都在讨论黑板上的复习题纲。”
甄诚看着黑板,心中顿感不妙,自己八三年留校任教以来,这样的复习题纲的确少见,特别是现在的学生,让他们怎样能在考场上过关?那么,自己身为班主任影响又将怎样?于是,他诧异道:“这就是你们的复习题?”
“是。”众人同声道,接着又叫苦连篇:“这是什么复习题,还不如不写!”“我一点都做不到,《力学》又难学,明天怎么考?”“就是,也不点几个题!”……
“好了,好了,别嚣嚄了,黑板上的复习题对着书本也做不到的举手。”甄诚说道,眼光望去,但见霎时竖起的茂密的如森林一般的手臂,有的两臂都竖起来,恨不得把双脚也坚起来,像激情的歌迷正为某个大歌星喝彩。因为,此时此刻,真如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虚荣与面子再也顾不得了。无怪复习题一出,不是叫嚣的,便是埋头看杂志的,连试图做夹带的都很少,因为要做一题,多是还要从第一页学起,这不仅是时间太迟了,且自己也没那份毅力,因此,破罐破摔的行为很多。甄诚班主任无限感慨地摇头苦笑道,“叫我有啥法呢?好了,苏劲风,你以我班主任的名誉向《力学》老师表明情况,怎么能全班都考不到呢?——你们《力学》老师是谁?——杨老师?好,苏劲风和我一起去找杨老师,其余的都先自习。”
苏劲风忙随班主任出了教室,身后是一阵热烈的掌声,高呼“万岁”,有的吹起了口哨,真是激情洋溢,山河奔腾。大约半小时后,苏劲风拿着一张纸笑咪咪地回到教室,还未走上讲台,又是一阵掌声与欢呼,更像欢迎一个大明星似的,苏劲风摇摇双手道:“大家静一静,这回大伙可以放心了,这是九十分的题!现在食堂已经开饭了,你们可以先去吃饭,我把题抄到黑板上,你们吃罢了再来做。”
苏劲风见没人有要走的意思,心中也是感慨,便拿起粉笑着向黑板上板书,写了两题后,权为征喊余天清道:“乔子,走,吃饭!等他们做好了我们再看。”
“就是,生死事大,吃饭要紧。”余天清应声而起,他知道权为征如自己一样,一开始便被题目难住了,现在坐在这儿也是瞎子点灯,白费蜡,不如吃饭去。想着,余天清又招呼何方道:“何方,搞好点儿,我先去给你买饭。”
“我操,在打糖衣炮弹。”有人向余天清挤眼道,“何方,他不给你买酒喝,明儿的莫叫他坐在你后面。”
“关你屁事!你能给我抄,我请你下馆子都行。”余天清道。说完,随权为征出了教室,身后撩起一阵笑骂,像传染一样,而后又有不少人陆续向门外走去的。
单说这杨老师对考试题目不漏则已,一漏惊人,竟然似开卷考试一般。全班同学高兴得一改饭后看夕阳、逛田间、打球窜友的习惯,晚饭后都自觉地回到教室攻克试题,但大家确是高兴得太早,拿起笔来,才知这题真有点儿无从下手,一些人苦思冥想翻书本,而更多人在等完成的答案,所以,教室里仍然很热闹。下自习时,五十人的课桌里都有了相似的试题答案,虽然谁也不知道正确与否,但毕竟轻松了许多,无需继续在教室里遭受煎熬。然而,有些人是喜欢教室的,常常是下自习后,教室里仍人影晃荡,天知道他们是在讨论作业,还是在讨论风情。由此,学校规定下自习后半小时教学楼停电,但时常又见烛影摇拽,成了一个屡禁不止的现象,抑或一道有趣的校园风景。简媚不爱加入这个氛围,虽然她一般地会比她(他)们更晚地回到寝室,因为她觉得星光下比灯光中更具有浪漫的情调,常自和权为征一前一后走出校门,然后手挽手并肩走入田间草路,几度崎岖,坐于那幽静的丘陵包头,能看周围楼房的灯火辉煌,能听身边的小虫呢哝,说着十八九岁浪漫的情怀,时间如飞而逝。
现在,他俩坐在三面环水,一面通陆的号称“情人島”的小山头上,水面反射的灯光照在他们的身上,简媚拉起权为征向阴影里躲了一躲,权为征道:“坐在这儿不好,我看不清你的脸了。”
“别说笑了,天又冷,我告诉你一件事后我们就回去。”简媚道,“今天中午,师成汉把我喊到他的寝室了……”
“该不是后天要考他的课,他要给你透露点儿题目吧?”权为征道,简媚推开搂着她双肩的胳膊啧道:“哪儿有那么美的事!你听我说,说起来好吓人呦!——他把我叫到他的寝室后,大献殷勤:问我吃饭了吗,吃食堂吃得惯吗?又拿出瓜子、糖果让我吃,还问我家里的情况,又说学校准备成立个文艺科,他任科长,学生之间还需设立一个文艺部,问我有没有兴趣当部长。”
“当文艺部长,正好可以发挥你的专长,这师成汉还不错。”权为征道,却听简媚道,“我也想当文艺部长,可是这师成汉居心不良……”
“他难道还会对你起了歹心?”权为征夸张地笑说,没想到简媚一口答道:“就是!他给我讲他上大学时的故事,他说,他上大学时和一个女孩很好,他们课余总是一起上图书馆,一起逛马路,逛公园,大学最后一年里,他们已经处在了热恋之中,可是,这个女孩原籍是成都的,毕业后,他们各自回了各县市,互相通了几封信后,最后那女孩来信说:‘我们还是要面对现实,千里之遥,姻缘难就,祝愿你找一个比我更好的伴侣。’从此以后再也不来信了。师成汉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信都是石沉大海,就得了一场大病,病好后别人给他介绍了一个女朋友,就是他现在的妻子。他说,虽然现在儿子都四五岁了,但他和他的妻子从来就没找到过那一种感觉。”
“看他平时嘻嘻哈哈的,没发觉,他还是个痴情汉。”权为征道,“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他对你起了什么歹心。”
“我还没说完的,”简媚道,“他说到这儿,见我没吭声,就问:‘你知道我为什么给你讲这些吗?’我说‘不知道’。他又说,‘本来,这么多年已经过去了,我想我已经忘了她,可是,自从见到你,我就又无时无刻不想起她,天天吃不香,睡不好,我想我快要发疯了——你太像她了,简直一模一样!见到你,我就想起我们那时约会的时候,想起那时在树丛下拥抱亲吻的时候……你要救救我,就作一作她好吗?’我一听,就吓呆了……”
“混帐!无耻!”权为征骂着,又发狠道,“老子要修理他个王八蛋。”
简媚感到暖融融的,倒在权为征的怀中,又道:“他又说,‘如果你答应了,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我保证你当上文艺部长,毕业分配时帮你联系个好单位。’我站起来退到门口说,‘师老师,你看你都这么大了,我还这么小……’他见我要开门走,忙站来拦住我说,爱是不分年龄国籍限制的,也不受地域和身份限制的……”当时我真吓傻了,真怕他会动手动脚,我就说,‘你别过来,再来我就喊了’这一招真灵,他忙说,‘别喊别喊,你不愿就算了,就算我没说,就算我在打胡说。可是,可是,这事你可千万别对别人说,要不,要不我就完了,我在这儿就呆不下去了……’我使劲点点头,见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那副可怜像我也不敢再看,就赶快打开门跑回寝室了。”
“妈的,明儿的先到校长那么揭发他一下。”权为征道。
“算了,算了,他怪可怜的。”简媚道,“我给你说这些,就是想问你,如果以后他真找我,我该怎么办?”
“我想他是不敢了,他是有贼心,没有足够的贼胆。”权为征道,“不过,万一他再找你,你就说,如果你不怕校长,你怕不怕卫红肖?卫红肖这个痞子这儿没有不晓得他的。”
“这回得罪了他,后天考他的课,要是不给及格才糟了。”简媚忧心道,却听权为征笑道:“谅他也不敢的,从今天开始,他就最怕你,你就是交白卷,他也会给你及格的,并且,如果他真当了文艺科长,文艺部长就非你莫属。”
“但愿能这样。”简媚道,“那叫因祸得福了。”
“要是我考不及格,你去给他说一声,加及格算了。”权为征道,却感到手臂一阵被捏的轻痛,只听简媚道:“我怕就怕死了,还敢去找他?”
“说着玩的。凭我权为征,现在哪儿还有‘考’不及格的。”权为征道。
“是呀,如果你再有一门不及格,可要留级了。”简媚笑道,说着握紧权为征的手叹道,“唉,想着师成汉也怪可怜的,真是有情人难成眷属,你说,我们以后会不会也像他们那样?”
“不会的,因为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学那女孩,我要拼着一切留襄樊。”
权为征坚定地说,那语气激荡得山坡下池塘里的水波一漾一漾的,随着背后学校宿舍楼逸出的灯光便一闪一闪的。
……
考试有个传统的规定,是间隔一个座位坐一个考生,大概间隔距离为一米吧。这样,一个班的考生便分散在两个班的教室里,考试时间一般都是从上午九点开考的。考试的座位有“好坏”之分,那些边沿、角落、后边等不太引起监考老师注意的地方,被称之为“好座”,便利东张西望,做手脚,所以,这些座位老早便被人抢去。不过,也有艺高胆大的,专捡明眼处,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余天清不爱这些冒险的动作,因为稍不慎就成了背水一战的局势,所以他在七点半吃过早饭便匆匆赶到考场选抢了座位——最后一排靠墙角的两个,一个是他的,一个是“靠山”何方的。权为征也和余天清一样来得很早,只不过,他除了要给“保镖”抢一个好位置外,还有为简媚抢一个。选“好座位”的前提是还要抢一个好考师监考的考场。这个“好老师”是相对而言的,他应是最和善,最理解学生,最能适应当前的校风——最入流的,这几乎是所有的考生所希望的,如果不能如愿,就只能怪自己命运不佳了,所以,学校的老师都被学生们考究到了细微。
八点半的时候,考场里已坐了很多考生了,只是何方还未来,这可急坏了余天清,宛如热锅上的蚂蚁叫道:“这个何方,真是个肉蛋,都快发卷子了,还不见人影。”
“人家又不抢位置,干么着急?”白飞接道。
“余天清,何方甩了你坐在那个考场里了。”靳一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道。余天清一挠头无可奈何地道:“人家要甩又有什么办法呢?就像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由他去吧!所以,只有求班长大人,从你的‘保镖’那儿转道手照顾照顾了。”
“你要他照顾,鬼能骗你,还不如坐在我的后面。”“袁涂鸦”笑道,余天清一听,打了个哈哈冷笑道:“你个‘袁秃鸦’除了能画几个秃头乌鸦外,你还能知道力学图是什么玩意儿吗?让我坐在你后面,不是正是飞蛾投火自取灭亡?”
“说你不信,咱们班靳班长抄个符号还要辩认一番,哪儿有功夫再照顾你?”“袁涂鸦”道,“再一个,平时你又不支持人家的工作,我看,靳班长巴求不得你考个零蛋,留级算了——是吧,靳班长?”
“你真是个叫丧的乌鸦嘴!”靳一叶在阵阵笑声中说道,心想:我真希望那些和我作对的都留级算了。这时,何方拿着一本书走了进来,支书少向云笑道:“咱们小余同志的大救星来了。”
“那是呀!”余天清自得道:“何方,来来,坐这儿,你再不来我可要哭了。你看这风水宝地怎么样?”
“好,坐在这儿风调雨顺。”何方笑着坐在余天清指定的位置,李仕文接住话茬道:“何方那儿不但是风调雨顺的地方,还有风高月黑的机会,还能干风花雪月的事情,就是有一点儿要注意:国际风云变幻莫测。”
“我看李仕文得了考前恐惧症,有点儿风风癫癫的。”白飞叫道,“何方,今儿的你偏莫给余天清抄,他这人是用得着你的时候想起了你,用不着时你就靠边站。”
靳一叶笑道:“白飞,现在人之间不就是利用和被利用的关系吗?能被利用说明你还有可用的价值。你看,人家小余同志怎么没给你抢座位,利用你呢?”
“袁涂鸦”道:“还是靳班长深通哲理,你白飞是没有可利用的价值。所以,不要眼气,不要嫉妒。”
白飞听了气的干瞪眼,只是故作哈哈一笑。
“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还能帮他?”何方笑说,余天清一听却急道:“何方,不要听他这黑人胡说,这人是脸黑心也黑,哪儿能比你,你就是泥菩萨,也有一颗菩萨心。”
众人大笑,笑声未息,监考老师携着卷子进来,考场马上安静了下来。监考老师是一个中年男子,平静的面孔上架着一副近视镜,总是给你一种和蔼可亲的感觉,学生们都敬称他为“王好人”。王老师沿纵排看了一下人数便数出相应张数的卷子撂在第一排的考生面前,那考生似乎与他心有灵犀,拿下一张,剩下的便传到身后,这样卷子发完,上课铃声正好响起,王老师搬了一个凳子坐在门口,他点上一支香烟悠闲地抽着。
正是和善好欺,面对这样的“王好人”老师,考生们便任所欲为,极其放肆,各自使出了浑身的解数,展开卷子的时候,便有了翻书的,找复习题的,抄卷东张西望,交头接耳,传纸条的等等,对照之下,许多考生都傻了眼,暗骂《力学》老师老杨给了假复习题。何方全面浏览了一下卷子,心道:难为老杨一片苦心,原来,试卷上的题目与他给的复习题虽然不一样,但多是一些改头换面的,如换些数据,改变所求结果等。何方见有些题目所需的图示就是课本上的,便也不想再多动脑筋,翻出书本抄画起来。那监考官王老师微笑着看了一眼蠕动的考场,目光又落向门外,门外是一片萧条,寒意正浓。何方斜看余天清,却见余天清正向他示意求援,又掀着卷子点了点题面。何方笑着点点头在早就准备好的白纸上抄录,完毕揉成一团向余天清扔去。余天清拾起纸团兴奋地展开,又下意识地向门口望去,不料窗口正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那目光中满含笑意,笑得余天清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好把纸团扔了,于是,那目光便离去,但霎时从门口进来一个身影直向余天清走来道:“捡起来,把纸团捡起来!”
余天清很听话,把纸团捡了起来,所有的考生都停笔向余天清望去,同情的目光似在唉叹:完了,这回余天清又栽了!因为发号令的是教务科科长付超群,每每在考试时,他都充当巡视的角色,且严厉得不通人情,被所有的学生称着笑里藏刀的“笑面虎”。但见付超群接过余天清的纸团,展开看了看又折叠好夹在随身带的笔记本中,一不小心从笔记本掉下十多张类似的纸条,如雪花飘飘一般,付超群弯腰一一拾起,然后翻着余天平清卷子的眉头,却没见写有名字,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余天清低头不语,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的难受,付超群用笔敲桌面笑道:“大丈夫敢作敢为也敢当嘛,——把名字写上!”
正是:学习未劳神,考场费心情。